被指认的违禁者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不是与他身形相似的男子，竟然是一个瞧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经过他人的举报，执法队伍一大清早就找上门来将她给提走审讯。
看热闹近乎是所有人类的共同属性,房屋外的街道围着十来个人对着瘫倒在地上的女人冷眼旁观,甚至有人在一边指指点点，没有显露出半分对于弱者的同情。
直到穿着黑衣的执法人员将像是烂泥一样的女人从庭院里提出来关押到车上,从房屋里跌跌撞撞才追出一名男子。两人瞧上去像是同居关系，要么是情侣,要么他是女人的丈夫。
但是嫌疑人亲属脸上并没有半点哀戚之色,他的表情怔怔的，甚至在女人被拉走的时候,都没有试图伸手去阻止。
柳停云瞧了觉得有些不忍。
在昨晚他虽然没有和夜间巡逻者发生交战,但是无论如何，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型是绝对不会与娇小的女人放在一起混淆的。
要么，那个女人是某一方面被选出来的顶罪者，替罪之羊。
要么,则是说明昨天晚上的违禁者其实不止一个,只是她碰巧被举报。
“她就是昨晚的违禁者，我朋友上班的时候录的……你还别说,要不然怎么说宵禁是叶榆市不可容忍的底线呢？别看你在此前生活得有多好，工作人员对你有多尊敬，但是只要违反宵禁，那么一切都白搭。”
孔睿诚在旁边说话,这时候他又不抽烟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锉刀，正在磨自己的指甲。
“那个女人会怎么样呢？”他忍不住问。
“会怎么样？”褐肤年轻人用锉刀磨指甲的动作一顿，“就那样呗。”
他无所谓地回答说：“经历过一段审讯,然后定罪。执法者一般是不会抓错人的，如果只是有嫌疑而没有明显证据的话，应该是被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请过去做调查才对。”
有可能不是不会抓错人，柳停云禁不住在心里想，按照那样粗暴的态度……
“反正她已经完了，嚯，不必在意，一般的程序就是处死，然后再进入最后的循环程序。”
说道这点，孔睿诚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神秘，他靠近柳停云，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不过她的丈夫恐怕已经赚翻了，这时候指不定在家里拉上窗帘直乐呢。”
“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举报者会通常获得奖赏，这种策略并不难以想象吧？”
“确实。”
柳停云点了点头，重赏之下必有出卖者，他倒不会去质疑情侣之间怎么可能存在如此恶毒的心思。
不过孔睿诚的绝对肯定让他生出一点小小的惊讶，这个年轻人说这话时信誓旦旦，好似人家家里装了他的监控一般。
孔睿诚理所当然地说：“这种事情不算太难猜测吧？叶榆市的民居又不是那种一户挨着一户的筒子楼，一点都没有。按照入夜以后的情况，邻居们应该早就入眠，去了梦境空间里才对，怎么可能整夜整夜盯着大街关注违禁者的情报？”
“一般人可不会蠢到有守株待兔的心思，所以出卖者就只能是同床共枕的人了。”
他做出判断的理由有些粗暴，但是却无不道理。
柳停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奖赏能够让原本应该相亲相爱的人‘枕戈待旦’，一到天亮就期待执法队伍的人将爱侣拉出去处死。
“很难理解么？因为这报酬实在是太丰富了，如果不是我身边没有蠢到抱有侥幸心理的家伙，我都要生出唆使他们夜晚偷偷溜出去，让我举报一波的念头了。”
褐肤年轻人向着刚用锉刀磨好的手指吹了一口气，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叶榆市的规矩一向如此，告密者与处死者同赏，这是指告发的人会获得被处死的人同样程度的报酬……也就是说，被处死的人失去了什么，告密者就会获得什么。”
“获得她的财产么……？”
这答案在柳停云意料之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末世之前平和时代，因为钱财和保险金谋杀枕边人的情况，虽然惊世骇俗，但是只要用心在互联网上寻找，一年到头能够会出现好几例。
更遑论末世已然来临的现在，人类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了极点，因为一点食物，一口干净的水，从而背刺亲朋好友的情况已然屡见不鲜。
但是这毕竟是在衣食无忧的乌托邦，不必为生计发愁的桃花源里。
虽然他评估到了这样一种可能，但还是感到些许不能理解。
毕竟叶榆市可是被称作‘理想的的城邦，人类最后的秩序之所，梦与安宁以及丰饶之都’，生活在这里的人应该不会为了一点钱财和物质，展现出这样丑恶的嘴脸才对。
而孔睿诚对于这种行为却有新的解释。
“没有成本，就算举报错了也不会受到处罚的生意谁不想干？况且你把这奖赏想得太廉价了一点……”
他轻飘飘地说，带着点知情者的优越：“这奖赏是真正履行字面上的含义。被处死的人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告密者就会获得一个新生的生命。这可跟平时向梦之都许愿诞生的陪伴者不一样，是真正无论所有权还是使用权都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不需要为他的存在支付半点报酬，也不需要交那些烦得要命的月供了。你对他做任何改造都不需要向叶榆市基地打任何申请，只需要支付一点手续费就能将它改成随便你心意的模样，甚至你还可以选择将它租赁出去为你盈利……”
孔睿诚朝着柳停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柳停云装作不懂的模样。
然后褐肤年轻人长叹一声，倍感无趣地又躺了回去：“反正，我猜那个家伙也是暴殄天物，大概第二天他的身边就会多出一个漂亮女人吧。这种人的心思简单透了，脑袋里的想法好猜得和草履虫没什么两样。”
他说这件事发生以后，喜欢看热闹的大家简直在短短半个小时以内，将这一户人家近些日子以来的内幕全部给扒了个透。
甚至在办公大楼里工作的人，都能从数据库里调查出这对夫妻前天晚上买了什么牌子的厕所卫生纸。
他们是在半个月以前来到叶榆市定居的，孔睿诚说到这里时还笑了一下，因为只有才来到这里不久的新人，才会对叶榆市的宵禁条款抱有这样天真得要命的理解。
“叶榆市是多么美丽丰饶的城邦啊，只要不犯法，大家基本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一口：“山珍海味的食物，多姿多彩的娱乐，无论多么漂亮的男人还有女人，都会向着你展露出笑颜……所以原本感情并不如何，只是到了年纪才在俗世眼光下凑合在一起的夫妻，能够遭遇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那肯定就是，原本就不怎么存在的夫妻之情，被汪洋翻涌而来的潮水，冲刷得更加单薄。
有百依百顺温柔小意的情人，又何必去在意家里长相并不如何的妻子？
妻子既然也找到了称心如意的爱人，又凭什么放下自己的身段，花费自己宝贵的活跃度改变自己，去迁就家里那个无论是和平还是末世里，都普通到懦弱的丈夫？
“所以，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一时之间就达成了各玩各的默契了。”
褐肤年轻人用手比划了一下，立马又说道：“但是你也懂得……就是那个，虽然世俗上总是说女人的嫉妒心强得要命，但是要是做到了真正的平等，有些男人的自尊心反倒成为了最脆弱的玩意儿。”
柳停云复杂地说：“你这话倒是挺中肯。”
孔睿诚也不自谦，直言不讳地讲道：“说点八卦嘛，这时候当然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尽情嘲笑了。反正我自认为是不会差劲到和这种家伙产生共情的。”
“反正他们两个就是在这么一段时间里，夫妻感情完全破裂了。既然已经完全破裂了，干嘛还要和顶着妻子名头，又没有夫妻情谊的家伙继续住在一起令人生厌呢？哪怕是毫无感情的存在，也没有谁是喜爱被戴绿帽子的……”
“所以他就起了报复的念头？”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去选择和平离婚，显而易见，也大概是男人脆弱又可怜的自尊心作祟。
毕竟前妻也是妻子，只要女人活着一天，就彰显着自己无能的每一天。
柳停云可不会把人性想得太过高洁。
尽管他昨天才对姜清悦发出了‘为什么知情不报的质问’，也同时愿意拿自身性命换来同伴逃生的机会，但实际上，不客气地说——
他愿意维护和牺牲的对象不过只局限于蔺元思小队里的其他三人。
遇见赵归明的雨夜，他试图劝告蔺元思抛下青年，哪怕是换作现在，要是独身看见赵归明遇到什么危险，他一定会拔腿就走，如果开车的话，就狠狠地踩一脚油门。
尽管赵归明是不大可能遇见什么危险的，柳停云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倘若有一天看真正见青年落入危险，那绝对是一场毫无诚意的表演……
毕竟如果世界上真有能威胁到他的存在，那么自己这些小小的人类恐怕早就先一步灰飞烟灭了。
有谁敢拍着胸脯，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居高临下，有资格向赵归明伸出援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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