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奥菲娜再迟钝，此时也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
“您这是在说什么？我从来都没……”焦急的辩解声突然顿住，很快又接上，“对我来说，您是格雷戈里先生的妻子，也是克拉克的母亲，这就足够了。”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梅莉女士满意。
她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圈，嘴唇开开合合却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像是无话反驳般重重“哼”了声。用披风把自己紧紧包起来，转向墙壁不理人了。
奥菲娜依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坐姿，沉默对坐片刻也一个词都没能说出来。
主要是她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对方，也从来没做过安慰人的工作……哄老太太开心的活一向由克拉克负责，而她只会站在旁边递茶。
想到还生死不明的丈夫，奥菲娜交握在膝上的十指也渐渐收紧，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抹阴影。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突然闹这种脾气，但我也要表明我的态度。”
她站起身，语调依旧平稳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僵：“您对我的怀疑没有任何道理。我说的每句话都发自真心，如果真有疑问也会像这样直接跟您说……”
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稳，奥菲娜赶紧及时打住话头，深吸口气站起身：“您不愿提起我也没有强迫的意思……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话音刚落，像是怕对面的人再次说出什么，女人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踏出了房门。
砰————
呆呆靠着门板愣了几秒，奥菲娜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不该惊讶的。
梅莉女士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奥菲娜看不懂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她总是在为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甚至是她看不懂的事突然大发雷霆，这也是她们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一直亲近不起来的原因。
以前负责安抚工作的一直是老格雷和克拉克。他们总能又快又稳地安抚好老太太的脾气，可旁观的奥菲娜一点经验都没学到。
在她看来，任何情绪都可以归结到一个具体的原因，解决本因才能解决问题。
可梅莉女士从来不说明真正的原因，只用眼前的小事发泄情绪……奥菲娜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您还好吗？”
裙摆处传来一点拉力，引得女人向下看去。
一个才到她腰间的小男孩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满是单纯的疑惑：“阿姨和奶奶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只是有些误会没解开。”对上孩子清澈的双眼奥菲娜突然有些脸热，摸摸他的发顶，“你母亲呢？”
刺啦——嘶————
从后院传来的怪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母亲还在剥兔皮！”
男孩眼睛一亮，拉住奥菲娜的手指就往后院跑：“我带您去见她！”
转入后院，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不自觉地皱眉。
鲜红的生兔肉堆在大盆里，连同兔爪一起挂在细绳上的兔皮仿佛一件件未干的小衣，正随着晚风轻轻晃动……
“嘿，你个臭小子！怎么能把客人带到这里？！”
女主人刚处理好最后一只兔子，将染红的双手放到一旁的水桶洗净后急急站起，用身体挡住两人的视线：“这里太脏了……约克，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
男孩做了个鬼脸，很快又在母亲抬手前一溜烟跑走了。
“这孩子……越来越难管了。”女主人小声抱怨了声，这才转头看向客人，“怎么出来了？你婆婆还好吗？”
奥菲娜想了想，非常耿直地摇摇头：“她心情不太好。”
“这次倒霉，之后就会走运的。”女主人以为她们是因为魔物袭击才心情不佳，非常能理解地颔首：“你们今天也很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才不是呢，她们在吵架！”
原本跑进房间的男孩又探出一个脑袋，朝两人的方向大声道：“漂亮阿姨都被气到了！”
“约克！！”
砰————
熊孩子再次赶在母亲爆发前关上门，走廊中的空气顿时变得很尴尬。
“呃、嗯……这也没事么呀，我婆婆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也天天吵架。”女主人小心翼翼地打量房客的表情，生怕说一句错话似的。
“真的没吵架，只是有点误会而已。”
奥菲娜有些哭笑不得：“我出来是因为我们还没吃晚饭，想借用一下您的厨房。”
“就是说呀，就是亲生母女有哪句没说好都能打起来，过一阵自然就消气了。”女主人松口气，随即大方地将人带到厨房，“那些兔皮足够抵掉你们的住宿费，厨房里的食材你随便用。”
时下的一般民众与贵族不同，一般只在早上做工前和晚上下工各吃一顿，也只有家中有富余的才能吃上中饭。
奥菲娜两人到来前女主人已经吃过晚饭，但她不介意帮这位慷慨的房客打个下手。
在听说她是刚结婚，跟婆婆平时相处不多才会产生摩擦时，立刻爽快贡献出原本用于明早早餐的食材——一块发酵面团。
“听我的。烤肉虽然也很美味，但要是想尽快和好还是要拿出点诚意。”她朝奥菲娜眨眨眼，“老人家都要面子，做顿好的再说点好话哄哄，保准一顿饭就能解决矛盾！”
奥菲娜接过面团，在脑内检索一番才有些迟疑地得出结论：“您是指……做馅饼？”
“当然！谁能拒绝热乎乎的肉馅饼呢？”女主人从橱柜里翻出一只碗形烤盘，“公共烤炉晚上人不多，做好拿去烤就好了……哎对，你应该会做馅饼吧？”
克拉克倒是经常在家烤肉派，奥菲娜时不时也会跟着打下手，多多少少记得步骤。
奥菲娜答应得有些犹豫，女主人不免分了些心神在她身上，时不时就往操作台的方向扫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自己这位女房客剁馅的手法十分纯熟，下刀快到出现残影，肉泥也细腻到不可思议。
操作台旁也干干净净的，显然是在切之前就处理得很完美，这才没有边切肉边把切不断的骨头剔除。
这绝对是个大师。
女主人这样想着，便不再担心馅料的问题，安心擀面皮去了。
“梆梆梆”的剁肉声忽地顿住，奥菲娜突然想起一件小事。
刚刚……她有把角兔的内脏取出来吗？
好像是没有的，因为过去从来是克拉克帮她做好前置工作，而她只需要负责最擅长的剁馅就可以……
奥菲娜抿了下唇。
才一天没见，她有点想念那个人了。
她停下的时间有些久，女主人立刻随之望去：“馅已经剁好了？我这边还要再过一会……阿嚏！”
厨房的窗户敞开着，夏末的晚风很温暖，也带进来了少许花香。
沁人心脾的花香能带来好心情……也能带来花粉。
女主人自从第一口气呛到后就一直咳嗽得停不下来，直到眼泪都被咳出来也没有转好的迹象。
奥菲娜急忙把她带离厨房才渐渐平息下来，只是双眼还红着，眼泪时不时还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我、我这是怎么了？”女主人有些慌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急道，“过去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啊！”
奥菲娜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想到梅莉女士随手薅两把草都能帮她止血，想来应该是对草药有些研究。
顾不得两人才结束了一段不太愉快的对话，奥菲娜连忙带着女主人敲响客房的门。
此时的梅莉女士已经冷静了不少，虽然脸还是很臭，身体却非常诚实地打开门：“做什么晚饭，随便吃点就……喂！”
“您先帮忙照看一下，晚饭很快就好。”
把女主人推进房门，奥菲娜转眼又钻进了厨房。
不是她怂，是她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应对之后的尴尬对话……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做缓冲的。
锅中的水已经烧开，正好可以把切好的肉放进去……
此时的奥菲娜又想起一个错过的小细节。
克拉克做羊肉馅饼时，好像是会先把肉煮熟再给她剁……
端着肉泥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都倒进去了。
只是先后顺序而已，问题不大。
女主人准备的面皮已经擀好，就差放进烤盘。
奥菲娜把面皮撕成与烤盘相似的形状，正打算用小刷子给面皮的一面刷点油，却突然想起煮肉的时候忘记放盐了。
这可不行，梅莉女士因为年纪大了这两年尤其口重。要是派里的馅料淡了她又要不开心。
看着在锅里翻滚的肉末，奥菲娜几乎要忘记它们原本的体积是多大。
她端着盐罐，小心翼翼地往锅里倒。
一开始盐粒几乎是几颗几颗地从罐口落下，但看着沸腾的大锅，奥菲娜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大胆一些。
手一拍罐底，一块没磨好的大盐块就这样滚进锅里。
这下就算不需要旁人提醒奥菲娜也意识到自己大胆过头了！
手忙脚乱地捞出肉末，她也不敢再加其他调味料，面皮扔进烤盘，又将肉馅尽数倒进去。
把另一块面皮盖到烤盘上，封好边，奥菲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终于能松口气。
很好……虽然中间出了几次小意外，可最后的结果与过去见过的馅饼差不多……
她这样想着，眉头却渐渐蹙起。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盯着面前的馅饼想了半天，奥菲娜恍然大悟。
手指越过油刷，拿起一把餐叉，在顶层的馅皮上戳出一些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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