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着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习惯性地握上去。
但等真握住后，全身又变得十分僵硬，嘴唇开合了几次都没说出一个词。
“嘘——不用说出那个名字。”
少年克拉克主动松开手,在唇前立起一根食指：“既然已经从那里逃走，就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不如再起一个新名字怎么样？”
见少女的眉头没有松开的迹象,克拉克惊讶道：“不会吧，你难道还想回去？”
少女闻言怔忡片刻,摇摇头：“不,我既然选择逃走就不会再回去……”
“那不就得了！”克拉克拍了下手，再次提出自己的建议,“反正以前的名字已经不能用了,就当是重新活一次，再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少女像是经过一系列的心理斗争，最后一脸严肃地点头认可：“你说的没错。”
见她同意，少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把少女推到餐厅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是快速跑出,不久又“噔噔噔”地跑回。
啪————！
一本厚厚的旧书被甩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让我看看……‘艾达’？唔,好像不太对……‘卡洛琳’？嗯……好像还少点什么……”
少年快速翻着那本手写的人名大全,手指指到一个自认为好听的名字就会念出来，同时看一眼桌对面的少女,又摇摇头。
如此自说自话了十几分钟,把喉咙说干了也没得到一个反馈。
抬头一看,对面的少女还纹丝不动地端坐在那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克拉克简直佩服她的定力，清清嗓子才问道：“刚刚说的那些,有你喜欢的吗？”
少女：“都可以。”
克拉克：……很好，那就是都不喜欢。
高昂的兴致立刻消减大半，少年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随意翻着书页。
“丝诺比亚、莎拉、芙兰达……”搁在下巴下的手滑到脸颊，遮住半张脸，吐出下一个名字，“…………奥菲娜？”
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让他敏锐捕捉到少女脸上微弱的表情变化。
“这样……也不错？”克拉克把书推到一旁，“慢慢来吧，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天蓝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我说……你之前在家的时候……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少年抿着嘴，脚尖不停擦过地面，“如果他们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觉得那还是‘父母’吗？”
少女，也就是刚刚得到新名字的奥菲娜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在来到阿鲁基缇家的两周里，眼前的少年一直是活泼爱笑的。
他好似天生就有那样的才能，就算是面对自己这种不会说话的人，也能自然而然地搭话，且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不适。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他露出如此沮丧的表情。
奥菲娜眨眨眼，仔细思索后答道：“我不知道。”
克拉克：…………
要不是对方的表情太认真，他真的会以为这是在糊弄人。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他们在我记事起就不在了，我是祖父带大的。”奥菲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用沙哑的声音淡淡道，“很抱歉，我帮不上你的忙。”
少年张张嘴，又干笑着低下头。
“哈哈，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他揉乱额前的短发，突然站起身高声抱怨道，“那两个人怎么回事啊？都快到晚饭时间了都不回来！”
奥菲娜默默举手：“……之前我没说完，格雷戈里先生说他们要出去一段时间。可能一周也可能一个月，这段时间的生活让我们自理。”
克拉克震惊：“你怎么不早说……不对，他们都走了，我们之后吃什么？！”
奥菲娜指向橱柜：“我看过了，里面有面包、奶酪和肉干，还有半袋小麦粉。格雷戈里先生说，如果不够可以去诺雷堡上买，您知道钱放在哪里……”
听她这样说，克拉克也想起来了。
他昨天刚从集市买回了新鲜的面包，正好可以充充饥。
打开橱柜，看清上面的面包后少年再次傻眼。
他拿起其中一根长条面包，狠狠砸向工作台。
面包与砖石撞击时发出一声闷响，双方都毫发无损。
“……这才不是我买回来的面包！”他咬牙愤愤道，“这是母亲做的面包！”
尽管格雷戈里先生会砌石窑，但这并不代表他做面包的手艺能跟城里的面包师相比。
他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所以阿鲁基缇家的面包一直是一周采购一次，没有自制的先例。
然而就在上个月，梅莉女士突然心血来潮，说想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面包。还拒绝了丈夫每天出门买的提议，非要自己动手做。
结果，这位女士连第一步的和面都没做完就放弃了，举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书，指挥格雷戈里先生完美完成了之后的几个步骤……最后因为忘记烘烤时间变为大失败。
但由于这算是梅莉女士第一次亲手做出的面包，格雷戈里先生为了哄老婆开心，故意说了一堆让克拉克直起鸡皮疙瘩的奉承话。
他再三保证这些面包还能吃，而且因为水分蒸发得十分完全，再放一个月都不会坏，要比集市上卖的面包还厉害。
克拉克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味觉已经进化完毕。这种哄人的话太过幼稚，正常成年人谁会信这个？
偏偏，梅莉女士就吃这套。
眉飞色舞地把自己做的首批面包放进橱柜，并表示一家之后几天的早餐都有了……
……个屁！
之后几周吃的都是他去集市上采购的新鲜面包！那堆比石头还硬的东西堆在那儿快一个月了都没减少一条！
奥菲娜看看少年手里捏的面包，又看看橱柜，这才恍然。
“阿鲁基缇夫人带走了不少面包，说是要路上吃。”奥菲娜天真分析道，“看来他们是要出远门。”
克拉克：呵呵。
是不是出远门他不敢保证。但以他对自家母亲十几年的了解，对方绝对是因为自己在面包出炉时嘲笑了她，这才引发了这一不道德的报复行为。
但肚子并不会听从他心中的抱怨，只要不进食就会叫个不停。
少年扔掉面包，像只没有骨头的软体虫倒向椅子。
“我已经没力气再去镇上一趟了……”他的声音十分虚弱无力，“今天也太倒霉了吧……被野猪追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连口饭都没有……”
奥菲娜听着他的碎碎念，视线转到之前被少年扔到一边的、根部还沾着泥土的草上。
少女抿抿唇，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餐厅。
克拉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上半身都趴在桌面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门外。
等看到她打来一桶水、又准备往锅里倒时才挣扎着撑起身体：“你要干什么？”
“做饭。”
少女放下水桶，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等一下就好。”
“不不不……你怎么能干这些！！”
虽然瞧不上格雷戈里先生那种妻奴，克拉克却也做不到让一个重伤未愈的人给他做饭，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臂：“你的伤还没全好，下地走走就算了，怎么能干活？你的肋骨不疼吗？！”
奥菲娜不习惯别人触碰自己，当即就想甩开。
但想到这是格雷戈里先生的儿子，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生生忍住了。
克拉克也察觉到手掌中那条手臂的肌肉变化，赶忙松开，双手举起：“没有别的意思。但你真的不该去做打水这种活，骨折可不是闹着玩的。”
奥菲娜再次抿起唇：“但你……”
“我有手有脚，还需要你一个病人照顾吗？”克拉克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我来做就行！”
奥菲娜有些好奇：“您也会做饭吗？”
自从她来，家里好像一直是格雷戈里先生负责下厨。
克拉克“嘶”了声，撸起袖子：“‘不会就去学’，父亲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又卡顿了一下，沉沉吐出一口气，这才再次打起精神：“反正不能干啃那些石头，说不定牙都能硌掉……但煮煮总能吃吧？”
奥菲娜之前也想这么做，站在一旁点头：“我来帮你。”
克拉克却还是顾忌她的身体，一边拿着面包走向砧板一边劝道：“行了，就是把面包扔进去煮软，没什么需要你做的……靠！”
由于长条面包的长度已经超出了锅的直径，他想着把它切成两半再扔进去。
结果一刀下去，刀刃和木制的刀柄分离，直接卡在了面包里……
克拉克瞪眼看着手里的刀柄，忍住没爆出更多脏话，朝刀架的方向扫了眼：“我记得还有一把大点的厨刀，那个用来剁肉的呢？”
他最近因为某些原因不是很想直面自己的“父母”。一直早出晚归，能避就避，像个小偷似的住在家里。
因此，他对家中近期发生的小事都还没有奥菲娜了解。
奥菲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把刀在前天坏掉了，您手里现在这把是最大的一把。”
克拉克：…………
所谓的霉运也许就是这样，不来就算了，一来就来一串。
要是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真想就这么放弃，回到自己的床上躺平，明天再想怎么处理这些糟心事。
但不可以……身边还有一个病号……
克拉克对着面包哀叹一声，正想着要不要用石头敲击刀刃的背面，总不能任其一直卡在里面……
一只手率先从侧面伸出，拿起那块令他头疼的面包。
奥菲娜一手握住面包，一手从后捏住厨刀的刀刃，直接把其拔了出来。
紧接着传出几声“啪啪”的脆响，长条面包被均匀掰成四块。
少女面无表情地把面包块一一放回工作台，背着手后退一步，对目瞪口呆的少年微微颔首：“现在可以拿去煮了。”
克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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