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的她可能只是脑子一热临时起意,这种贸然的宣言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换来后悔与不解,但此时的她选择了听从自己内心的意愿,不加任何考虑的将想要告诉他的话传达。


    不可否认,在面对眼前的少年时,她一直以来都是心存胆怯的。愧疚压过了一切可能产生的感情,让她即使只是站在他的面前也会感到无地自容。.


    她也曾想过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所偏爱着的一方与需要自己的一方,无论是谁都能很快的做出抉择……但她无法做到这样坦然。


    正是因为接触过这个人,才知道他究竟是用了怎样的心情将那些事情告诉自己,才知晓他是抱有着什么期望才会将自己的伤口展露。


    她与少年有些地方是相似的,但如果不是被动的陷入了名为“过去”的幻境,过往的经历,她上辈子,以及这辈子,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讲述过。每当有人问起。她往往会用“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地方”带过,别人也会以为她并不想多做提及,不再多做深究。她一直以来都自认为是觉得会影响到别人的好心情,或者不想传达糟糕的情绪。但更深一层次的原因,是她自己刻意忽视掉的。


    她不想回忆起那段日子。


    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为充实,努力让自己的每一刻时间都被任务给填满,这些都是她在逃避而已——只要足够忙碌,就不会有时间去思考过去的人生。只要看向未来,便不会被过去所束缚。


    ‘这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她不敢回想起潦草的过去,所以才选择逃避。正是因为知道不逃避有多痛苦,才明白若无其事地同自己叙述着过去的散兵,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怀着期许。


    “对不起……”


    失去了与眼前人对视的勇气,映见低下了头,手也缓缓放了下来,声音微微颤抖。


    “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同样的情景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定还是会选择阿散。只是背负的罪孽并不会随着选择的落定消失,只会愈发的沉重,直至呼吸都变得艰难。


    如果可以……我也想将你拉出来,就像是天音大人和主公那样——这种话苍白无力极了,她也无法说出来。


    曾经没有做到的事情,弥补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现在说的这些话也都是自私到了极点的自我安慰,大概散兵已经在心里嘲讽了她的自不量力和虚伪,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想传达出来。


    “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嗯……?”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怔神之时,指腹已有抚上了她的脸侧,带来一片湿润。。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泪来。


    “你……”


    “话说完了吗?”


    映见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他的语气好像比之前要生硬一些。


    “你还真敢说啊……从来没有欺骗过我。”


    “欸?”


    映见绞尽脑汁地回想也没想起来,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越来越不善,映见脑中才缓缓有了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


    “……博士那次?”


    “不然呢?”


    散兵的反问无疑是肯定了她的说辞,她微微抬头思考了一下:“那件事不会对你有什么危险,告诉你也只会徒增烦恼。而且我最后也没有什么……”


    “如果这就是你的诚心的话,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聊下去了。”


    看到他转身就想离开,映见顾不及去想别的,急忙就拉住了他:“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态度变得那么快?不会是想随便找个借口先把我留下来吧。”


    与他想象的相反,映见没有犹豫的便摇了摇头,认真道:“我说不会就是不会了,如果我刚刚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的话……对不起。”


    “……”


    散兵沉默了片刻,终于好好看向了少女:“为什么。”


    “嗯?”少女有些疑惑,“什么……为什么?”


    “之前恨不得抓紧从我身边逃走,你现在又在做什么?自投罗网?自讨罪受?”散兵紫眸微眯,“还是你那同情心作祟,宁愿放下最为重要的人也要来接近我?”


    “我……没有在同情你。”


    虽然停顿了一下,但很快映见就摇了摇头:“我思考了一下,如果是我也不想被同情……因为‘同情’这种情感毫无用处。”


    散兵眸光微闪。


    “我不希望被同情,但我希望能有人可以拉我一把。”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映见垂眸看着脚尖,嘴角上扬了微小的弧度,“我明明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但即便是这样糟糕的一文不值的我,也有人愿意帮助我。所以,我也想这样做。”


    “你想让我感激你?”


    “不是。我只是在偿还我的过错,还有……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希望你可以幸福。”


    “被天音大人带到主公面前后,他给了我容身之地和支撑我活下去的意义。年幼的我惶恐地不知道该怎样偿还他们的恩情……那时的他应该是看出了我不安,告诉我了一句话。”映见道,“他说,他帮我,是为了让我在遇到和我同样处境的人时,能够再去帮助他。并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所以,这也是我的私心。”


    映见右手按着心口,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意思。再度鼓气勇气,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所以,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想让你变得不再那样谨慎,想让你逐渐学会信任。


    想让你能够更为自由自在的活着,而不是被束缚于仇恨与痛苦的泥沼、一辈子无法挣脱锁链。


    或许最初来见他有想要确定他是否和阿散有关的原因在,但现在的她却已经没有在这么想了。


    眼前的人无论是不是阿散,他都是散兵,都是现在的她有着愧疚之心和执念的人。


    ‘想要做些什么。’


    几百年前的记忆再度涌上,她想起数百年前的她也有着与现在相同的想法。但又与那时不同,现在的她……真的有这个机会了。在失去了所有的目标和存在的价值后,她又有了新的存在的意义。


    少女这次没有再逃避,哪怕他久久都没回应,少女也依旧是看着他,执拗地想要获得一个答案。


    “普通人可无法和愚人众一起行动,你要是真有心,不如先加入愚人众如何?”像是想到了什么,散兵唇角微勾,声音细不可闻,“……若是如此,真想看看她会是什么表情。”


    后半句话映见并没有留意到,她想着前半句话的重点,道:“那我就加……”


    “你知道愚人众是个什么组织吗?”


    “不算是好组织,但也没坏的明目张胆。”映见想了想,道,“至少能够光明正大的主持着落于璃月城内的银行,说明是还受官方信任的。仔细想想,深渊的探索和对陨石的调查,这些也都是正常的行为。当然你们执行官的问题很大,没一个像是好……人……等、等等。”


    忽然想起来什么,映见咽了一口口水,磕磕巴巴道:“那个……你之前和那个红衣服的姐姐在营帐里说的……夺取神之心什么的,是说着玩的吧……?”


    散兵微微挑眉,环抱着道:“哦?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因为……那个,岩王帝君可是武神,是尘世七执政之一。愚人众就算势力再大也是神明庇佑之下的人类,怎么可能敌的过神明?”


    这是任何一个提瓦特的人都能清楚弄明白的事实,所以之前的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将他们两人的对话当真。


    ‘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散兵的带着略些慵懒的声音传来。


    “那如果我坦言说——我的目的就是夺取雷神之心呢?”


    “……?”


    “如果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话,乐意至极。”


    少年伏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着她最不想要听到的话。


    映见张了张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有些生硬地道:“……你会被杀的。”


    他有理由去报复那位抛弃了他的神明,可那位神明是她的母亲……即便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散兵低低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连后面的话都带着笑多了的颤意:“当然,那可是举世无双的‘将军大人’。但她可不是你的母亲,和你更没有半点关系。如此以来,选择了守护我的你,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对想要杀了我的‘将军大人’下手吧。”


    即便不去照镜子,映见也知道,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是惨白。


    “你好像还在犹豫,看在你给我提供了足够的乐子上——你随时都有机会改变主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等到做好这个觉悟再来找我,否则,你会后悔的……一定。”


    低着头愣神的映见在听到这句话后,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


    他怎么又这样直接传送走了!


    映见开始懊恼自己刚刚怎么就疏忽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头发抓的乱的一团糟,她靠在墙上,无力的蹲了下来。


    “又是……选择吗……”


    刚刚的下定的决心,此时此刻却都像是在笑话她一样,让她的心脏愈发感到疼痛。就在她抬起双手捂住脸的时候,忽然脑中想起了一件事。


    她刚刚说在营帐里发生的事时,散兵好像没有反驳来着。所以说,他知道白狐就是她。


    “……”


    不是,合着他当时是真想弄死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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