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无命纯粹是看乐子。


    前世,不管奚濯败到多么狼狈,即便青衫染血,破碎不堪,仍旧如松如竹,傲骨凌然。


    强撑着一口气也要战。


    宴无命对这种牺牲自我的无畏精神无感,也没什么惺惺相惜的对手情怀。


    但他对看热闹很感兴趣。


    尤为喜欢正道内讧。


    论道会途中,剑尊入魔众叛亲离群起而攻之,宴无命就很喜欢这剧情。


    余光见奚濯肩膀晕染开红色,眸色似黑似红,俨然是受了心魔影响,但很快就恢复黑色,提剑指向宴无命。


    大魔头闪身躲在宴窈身后,犹如绑匪勒住人质般,将人扣在怀中,倒没有过分勒紧“人质”脖子。


    俯身,下巴虚虚搁在少女肩窝,狐狸面具侧边贴在宴窈脸颊,缓缓笑了,“剑尊来战呀。”


    简直就是挑衅。


    还是熊孩子式挑衅。


    奚濯眸色更冷:“放开她。”


    宴无命乖顺喔了声,话锋一转,“我不。”


    宴窈:“……”


    大魔头是有点气人在身上的。


    奚濯眸色更冷。


    宴无命耸肩,松开了宴窈,“好吧好吧,听你的。”


    言罢,闪身消失。


    不出瞬息,就拎着被打晕的剑宗大师兄,本书的最后一个男主——御流风,回来。


    速度快的,宴窈和奚濯都没来得及问彼此有没有事。


    宴无命将人往地上一掷,漫不经心道:“选一个,想救谁?”


    奚濯面部肌肉紧绷,咬紧后槽牙挤出一句,“我选谁,谁就能活吗?”


    宴无命像是刚意识到还要制定规则般,恍然哦了声,苦恼摇头,“那不好说。”


    他还分神看了眼宴窈。


    小姑娘这会儿不觉得无聊了,除开表面伪装的小白花式羞愤与恼怒,眼底还有几分藏也藏不住的亮光。


    愈演愈烈,愈发耀眼夺目。


    简直就在眼中写满“这大魔头好厉害,我也要成为这样的大魔头”这几个大字。


    宴无命被烫了一下,移开视线。


    踱了几步,实在无法忽略那抹眼神,扭头冷声说,“把眼睛闭上,不然剜了你眼睛。”


    宴窈:“?”


    简直是无妄之灾,弱小无助的她只好忍气吞声的闭上眼睛。


    一瞬间,恍惚被剥夺了视觉。


    鸦色睫毛不安轻颤,泄露出主人内心的忐忑。


    奚濯捏紧剑:“为难她做什么?”


    狐狸面具下,宴无命眉头紧蹙,根本没在意奚濯说了什么,而是在想——


    她为什么那样看我?


    这样我的值得她用那种晶亮的目光注视吗?


    那种充满光亮,璀璨耀眼的眼神,就像是……


    002接话:“像是看到了她期待的未来!”


    它看到了崭露头角的cp,兴奋的就像过年放炮,“过去的你,喜欢未来的你!”


    宴无命眸色阴沉,煞气裹杂着冷意。


    002哪怕没有实体也感受到了。


    它默默抱紧弱小的自己,“这都是我瞎猜,我闭嘴了。”


    宴无命不知道自己这种未来有什么可期待的,反而因此升出一股似有若无的焦躁。


    御流风就是在这种情况睁开眼的,先看到闭着眼睛,眉目如画的少女,微微一怔。


    紧接着就又看到师祖负伤握剑的清冷之姿,杀意凌凌,随即又看到戴着狐狸面具,满身煞气的魔。


    他心下骇然。


    竟有魔能将师祖伤到如此地步!


    与奚濯短暂眼神交流后,御流风一记鲤鱼打挺,掌风偷袭。


    奚濯:“?”


    他在干嘛?


    不是让他好好装死吗?


    宴无命抬手一挥,御流风便飞出去数十米远。


    奚濯足尖一点,起身接住御流风,顺势将人往外一推,呵道,“跑!”


    御流风深知留下也是累赘,不如跑出去喊人。


    想法是好的,但逃跑的过程中撞上了宴无命的结界,如同秋天的落叶般飘落。


    宴无命满眼嫌弃。


    缓步到宴窈面前,扒开她的眼皮,给宴窈介绍,“这蠢货是御流风。”


    宴窈:“……”


    我可以自己睁眼。


    御流风吐了口血:“……”


    宴无命嘟囔:“好弱啊,我只是抬袖一挥。”


    宴窈:“那他还挺厉害的。”


    这夸赞是真心实意的,“若是我,恐怕要当场毙命。”


    宴无命脸色陡然阴沉了。


    御流风反而一怔,不得不说,他刚刚是觉得有点丢人的。


    这会儿败了,还得到了夸赞,倒是没那么难堪,反而涌出些许不伦不类的羞赧。


    宴窈又看向了宴无命。


    宴无命猛地捂住她眼睛。


    该死。


    别再用这种亮晶晶的眼神看他。


    002小声哔哔:“你为什么不开心,很多人都会对曾经的重大抉择生出后悔,最起码你现在知道,过去的你从不后悔成魔。”


    不仅不后悔,还很期待成为大魔头呢。


    宴无命心说。


    那现在的我后悔吗?


    按照天道安排,他应该有一条通畅大道,众人追捧,鲜花锦簇,得道飞升。


    可他选择了入魔。


    如果他没有入魔呢?


    宴无命看向宴窈,又慢吞吞移开视线。


    奚濯声如冷玉:“我听闻前任魔尊曾从剑宗盗走一把剑,名为弦月,只要能拿起它便可挥出毁天灭地一击,斩灭所有生魂,使之灰飞烟灭,再无法入轮回。”


    宴无命回神,漫不经心道:“所以?”


    奚濯:“我原以为是传闻,但半月前,有一把剑飞入剑冢,形如弯月,通体晶莹,甫一回来,万剑齐鸣。”


    半月前正是前任魔尊死亡的时间。


    “弦月的威力在于它有灵,前任魔尊是魔,无法驱使弦月,但四海八荒总有人拿得起弦月,斩断你的生魂。”


    宴无命面色微变,唇线抿紧。


    奚濯缓声道:“放了他们,我愿意拿弦月和你交换。”


    御流风一惊:“师祖……”


    奚濯淡淡看他眼,示意噤声。


    一把剑而已,数千年无人拿起,再等数千年也未必有人拿得起。


    况且,弦月有灵,魔拿了弦月,必然会遭到反噬,就像前任魔尊一样,偷了剑,也只能供起来。


    宴无命这般煞气浓重的魔更不可能拿起来。


    气氛陷入沉寂。


    半晌。


    宴无命嗤了声,将宴窈推给奚濯,化为黑雾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阴测测的回音,“半月后,我来取剑,见不到剑便屠了你们剑宗。”


    奚濯扶住宴窈,“你没事吧?”


    宴窈摇头,“我没事,您还好吧?”


    奚濯笑着安抚她,“无事。”


    左右都是一些皮外伤,他与御流风一同吞了丹药,血止住就没事了。


    御流风想问的话很多。


    比如,那只魔头。


    比如,这个姑娘。


    但这会儿显然没他插话的机会,他只好呆在一旁,假装疗伤,偷听他们谈话。


    奚濯说:“你被魔尊盯上,不如搬过去住在浮白岛,那里比较安全。”


    御流风瞳孔地震。


    师祖向来喜欢安静,独自一人住在浮白岛,最不喜欢他人踏足。


    退一万步讲,哪怕要保护姑娘,也不至于孤男寡女……啊不对,师祖修无情道,对情情爱爱向来不感兴趣。


    但不妨碍他的震惊。


    紧接着又被宴窈的拒绝给震惊到。


    宴窈:“这不合适。”


    主要是她觉得大魔头完全无敌,弦月也奈何不了他。


    刚刚的惊慌,就和她演的惊慌一样。


    全是演技。


    奚濯思索片刻,“你拜我为师,你我为师徒,便没有任何不妥。”


    这是他三年前便想做的事。


    可惜被凌霄君抢先一步,只好放弃,后又闭关修炼。


    没想到兜兜转转,仍然不忘初心。


    宴窈轻声说,“我有师父的……”


    奚濯以为她说的是凌霄君,便道:“他不敢与我抢。”


    宴窈:“……”


    很好。


    这三姓家徒是避无可避了。


    御流风有眼色的递给宴窈一杯茶,“小师叔快去吧。”


    拜剑尊为师啊,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御流风恨不得替宴窈拜了。


    拜师礼不伦不类的进行完,敬了茶改口叫了师父,期间要跪拜的时候被奚濯制止了。


    奚濯:“虚礼罢了。”


    宴窈:“好。”


    拜师礼结束,御流风弱弱举手,“师祖,小师叔,我有一个问题。”


    两人同时看向他。


    御流风其实问题可多了,但还是捡了最重要的询问:“既然那魔头能屠了剑宗,为什么要等到半月之后?”


    “弟子觉得,那魔头是刻意为之。”


    奚濯眸色一寒:“他是个疯子,玩乐为主,杀人反而在其次,半月后许是另有阴谋。”


    御流风不知道之前的“选人”游戏,试探问,“小师叔觉得呢?”


    宴窈,“我也疑惑呢。”


    奚濯沉吟:“你与他如何认识?”


    宴窈便将领了宗门任务去凡尘杀狐妖,反倒遇见魔尊这件事讲了。


    御流风:“所以……”


    宴窈替他补充完后半句:“他想看我生崽。”


    御流风嘶了声,只觉得事态发展与他的脑子不太匹配,实在捋不顺思路,艰难询问:“那孩子?”


    宴窈冷静分析:“经不起推敲,他应当只想看我慌乱不安。”


    奚濯点头,“很符合他的性格。”


    他在心中轻轻一叹。


    这种疯子比真正的嗜血之徒还要可怕。


    奚濯压下思绪,“我们先离开此地。”


    他侧头温声叫上宴窈,“多喘,我先带你去见见你的师兄们,也好有个照应。”


    宴窈:“……”


    御流风深感新奇:“哪两个字?”


    宴窈硬着头皮说,“宴窈,多喘的宴,多喘的窈。”


    御流风抱头。


    糟,我脑子呢?


    什么燕?什么妖?


    ·


    路径幽深,落英缤纷。


    宴无命信步走在剑宗,戴着狐狸面具难免引起一些修士诧异目光,他毫不在意,甚至还饶有兴致的踢着石子。


    有人想要搭话试探他的来历,都被他阴凉气场吓退。


    002与御流风同款不解:“你又不怕弦月剑,为什么要走?”


    宴无命没回话。


    就在002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时,又听到他淡淡的,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


    ——“她不该将我当做她所期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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