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现


    与此同时, 回南国的明真塔上,一盏灯魂灯的烛心蓦地一颤。


    正与余臣对弈的木怀青似有感应,那如玉的手指一顿。了无神情的脸上骤然起了波澜。


    下一刻, 眉头一皱,将手里的黑玉棋子扔下, 聊聊道:“不下了,回去吧!”


    被迫陪着下棋,却已经进入状态, 正在绞尽脑汁酣战的余臣:“……”


    “哦。”余臣只是一个武夫,能够培养兴趣,全赖木怀青需要。哪怕被人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地有意见, 他却也不敢说。


    只讪讪地放下了棋子,看了木怀青一眼, 开始暗搓搓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地将棋子收进棋盒里。


    谁知木怀青连着棋盒都不让他收, 一张如玉的脸上霜寒阵阵,面色恐怖,只一挥袖, 那上好的棋盘连同着所有的棋子尽皆化为齑粉, 被风一吹干干净净。


    吓得余臣满脸通红,知道他是不耐烦了。也有些怕自己跟那棋盘一样, 忙站起来,朝他点点头, 转身就离去。


    等他走了后, 木怀青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泠泠站起来, 瞬然一个极为霸道的结界封印住了整个明真塔。


    强烈的灵光直兜而下, 劈头盖脸地落下来,让人窥不出塔里分毫。


    木怀青带着些许凌乱的脚步飞身直上,在众多魂灯中,看到那唯一一个颤颤巍巍的烛火,伴随着些许的黑烟四起。


    哪怕心有预料,也还是觉得两眼漆黑。


    魂灯有了黑烟,便说明赵岚清身上被邪魔污秽侵袭了,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碍,可这才多久又身陷囹圄,木怀青的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木怀青深吸口气,似乎整理了一番心情后才继续沉谨望着他的魂灯。


    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来,那烛火其实已然出现了两个芯。


    其中较小的一朵,是木怀青从上次赵岚清替风吟天挡了天劫后,有意分出来的。这孩子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半分不明白自己性命的利害关系。与其让他在外次次涉险,不如索性将魂灯分出来一个。哪怕真的如当日卜算的丢了一命。


    也算是有了一层保险。燃灯火寓意希望,星星之火,便能存续。


    木怀青不知道这个方法对已经开了灵智的赵岚清有没有用,可能做一分是一分,不能奏效了再说。毕竟命由天定,要是真让赵岚清过不去这个坎,那他也没办法。


    不过,为此赵岚清怕是很长一段时间会修为停滞。但是,如今真的养出来了,倒也值得。


    确认了自己没看错,木怀青这才会心一笑,随即薄唇轻轻抿了抿,再不犹豫,从袖子里召出了一个新的魂灯。


    然后,在烛光照耀下,略佝伏着身子,割开自己手腕上的经脉。


    带着淡淡金色的血液缓缓流在魂灯里,逐渐成了一个新的灯柱。木怀青的脸色有些发白,逐渐地,他的长袍下,有些黢黑深沉枝干不知不觉地缓慢钻了出来。


    槐树的根因着经脉血的流失开始变得干枯,逐渐失了底色,没有了活力。


    木怀青却是浑然未觉,丝毫不在意一般。只一丝不苟望着那逐渐回旋的灯柱,直到快要成形静止的时候,掌心一展,拿出了一根簪子。


    当初为了以假乱真,从赵岚清的魂灯中剥一个灯影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经验。


    这次一回生二回熟,借着巧劲,簪子甫一出现,便让赵岚清的魂灯烛光跳跃着,移到了新的魂灯下。


    木怀青那紧张的心终于舒缓了些许,他将那盏魂灯立于赵岚清原本魂灯的附近,让那熏然的烟火气,落在它上面。


    有了自己的灵血燃续这魂灯该不会灭。有没有用,总要先烧一段时间。


    做完了这一切,木怀青才从塔上下来。没有将结界撤下,而是直接出了塔。长袖一展,便飞身直上,腾着云,离开妖界,朝仙界而去。


    ……


    赵岚清有些愣,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


    只,再一眨眼,那少年便倏然消失了。方才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破布包裹。


    春江皓还以为他眼尖,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果真有东西,倒是挑了挑眉。只是扇子一动,便有人过去将那个破包裹捡了起来递给他。


    “你想要这个?这是什么?”春江皓撇了撇嘴,有些无语,也并没有接。


    不过想了想,那悠然的神情突然一凝,那扇子抵着自己的下巴,思忖问道。“不过,那个地方方才应该在离火阵的范围吧?”


    “为什么,还存在?”


    有些心不在焉,准备接过的赵岚清,听到他的话猛地一个激灵。只觉得有理极了,那一只手顿在空中,吓得嘴唇都白了。


    青天白日在堂堂仙界,能够有这般恐怖的经历着实不一般。


    “做什么故弄玄虚吓他?”一旁的春江凡察觉到赵岚清的状态有些不对,轻飘飘地斜了自家儿子一眼,教训道。


    言罢,却是亲自伸手,将那个包裹接了过来。


    说是包裹,其实是个腰间的布袋。袋子看着有些老旧,已经看不出什么花纹。幸好里边又套了一层,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春江凡耐心地将他们一一解开,只是在只剩最后一层的时候,听到自己摆弄时,里边传来的脆响,骤然凝了脸。


    春江皓也察觉到了不对,看到最后一层袋子用一条素绦穿梭绑扎着,系了个稀奇又繁复的结,骤然眉心一皱。


    微微开合着扇子,挪过去示意春江凡将东西给他。


    春江凡却是没理睬他,那冷峻的脸上微微垂着,不知道是什么神情。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只站着提溜着袋子。而是小心翼翼地蹲下,将东西放在了地上。


    黑颜色的土地偏着淡淡的红,带着特有的香甜气息和赵岚清刚进来时候闻到的一模一样。


    赵岚清只觉得这气息有些似曾相识,却记不起来,到底在哪里闻到过。


    看到春江凡的动作,跟着他一起蹲了下来。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布袋间,熟练又利索地将袋口打开。


    只是却在那里边的东西露出来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赵岚清看到他那有力的手在微微发抖。


    却还是,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将那布袋彻底打开。


    下一刻,不约而同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赵岚清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却还是没变。


    那白花花的,几近碎裂成残片的尸骨就这样赤,裸裸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赵岚清望着那头骨处被生生劈成两块后,露出的可怖缝隙,只觉得连着胸腔都被什么拉扯得生疼。


    第62章 玩弄


    “是不是很漂亮?”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遍布在赵岚清的周围略有些空灵。声音里夹杂着股娇气的笑声,却显得神经兮兮的,跟他道:“他们被我摩挲了三百年, 光洁又漂亮。”


    “我可是好舍不得把它拿出来,送给他的。”那空灵的声音继续道:“你能不能帮我问问, 他喜不喜欢?”


    赵岚清没有立即说话,在第一次听到那声音时便抑制不住地抬头仰望着四周,想要找出什么来。


    只是, 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着周边人的脸色都没有变化。在确认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时候,心便沉沉落下, 一股森然的寒意从脊背间窜了上来。


    赵岚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在那被离火阵熏染到有些灼热的气氛里,硬生生刺激出一层冷汗。


    却还是板正着脸, 装作无事地轻轻问春江凡道:“这是……, 谁的……,骸骨?”


    “这个结……”春江皓的脸色也有些不对。那清雅的脸上,眉头紧皱, 似有斟酌了一番, 才小心翼翼地道:“父王,这个结……, 是不是……”


    到底是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这个结是当年云琛打结的方式。


    曾经的殿下, 带着更年幼的他玩的时候, 并没有少见。


    “啊……”赵岚清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出来, 被春江皓那欲言又止的脸色一提醒, 终于意识到, 为什么自己觉得那带着香甜热燥的气味那么熟悉了。


    是那棵院子里若有似无的玉蔻树的香味!


    醍醐灌顶的赵岚清张了张嘴,颇有些心有戚戚地望着春江凡。眼底的心疼一闪而过,倒不知道,该心疼谁了。


    只一直僵立着的春江凡没有被这一声突兀的叫声打扰,只垂眼细看着那布袋中的尸骨。


    那凛冽的眉眼里流过一丝哀恸,仿佛攀越过银色树梢的阴影,带着股无言的哀凄。


    在众人的沉默里,他从那布袋里拈起了一截指骨。纤细白皙,能让人记起当年那人在漫天凛冽的大雪里,以秋水为姿,突入起来闯进自己眼里的模样。


    世事茫茫,光阴变幻,枯荣有数。当年的红颜化为枯骨,刻骨铭心的爱成了椎心泣血的恨,唯留下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心房,像是一片孤寂的荒野,不知道拿什么去填补。


    每当记忆的风穿过的时候,呼啦啦,空荡荡,让人黯然又丧魂。


    “看来喜欢……”空中又传来一股咯咯的笑声,他似乎也能看到春江凡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那无情的嘲讽落入赵岚清的耳朵里。


    “喜欢就好……,还以为三百年过去了,他长本事了呢。再也不是那个只要勾勾手就能糊弄的傻瓜了。”那声音病态地笑笑,随着他的声音,那旷野的树枝无风轻轻抖动着,泠泠生寒。


    “哦。”听到他的话,赵岚清的心跌进了谷底,似乎不用问,就知道他是谁了。


    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却是再也不愿意云青这般诋毁中伤春江凡了,哪怕知道他可能并听不见。


    赵岚清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起了身,猛地拉了春江凡一把,冷着声音道:“你在干什么?你在心疼谁?你忘记当年将士浮尸千里,流血漂橹的样子了?”


    “岚清,放肆……”春江皓听到他的话蓦地变了脸色,皱眉道。“谨言……”


    “怎么了?我放肆什么了?”赵岚清却是丝毫不怯弱,朝他瞥下了一眼,仍旧拉扶着春江凡,擎着他的肩膀,深吸口气,中气十足问道:“春江凡,你还记不记,现在我是你的道侣了?”


    “想哭丧着脸,麻烦背一下我,别在我面前!”


    “岚清……”许是还没见到如此嚣张地跟春江凡说话的人,春江皓脸色青黑着,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莫要这般说话,小心……”


    小心什么他没说,只是春江凡却终是抬起了头。


    似乎赵岚清刚才的话起了作用,那脸上已然平静如寒潭。


    他似有怔忪地将手里的指骨捏了捏,却又将其扔了回去,兀自起了身,替自己掸了掸灰。


    随后却是朝向赵岚清,慢条斯理地为他掸了掸衣摆,这才语重心长道:“你说得对。”


    “流年似水,水过无痕。过去了已然过去了,再是刻骨,也已经失了颜色。人应该向前看,而现在,我的道侣是你。”春江凡静静道,边拿帕子施了个清洁术洗了洗自己的手,待到洗干净了,才拉起了赵岚清的袖子,径直回头,再不停留了。


    “欸?”留下惊异的春江皓,眼望着他们风轻云淡地离开,眼里晦暗不明。


    却只能瞥一眼尚在旁边的江离,挑眉好奇问道:“他们关系都已经这么好了?”


    “岚清一说,他就放弃了?这么好说话?”


    “谁知道呢?”一直蹲着的江离淡定道,倒是极为新奇地朝着那破布袋前挪去。和春江凡一样,把玩着那一袋子尸骨。


    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不嫌脏地在那捣啊捣啊的。


    被春江皓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看到春江凡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是拧眉道:“不要玩弄他。”


    “那是我小妈的尸骨。”春江皓不是个愚蠢的,从看到那个熟悉的结和春江凡诡异的表现开始,他就知道这尸骨是谁的了。


    虽说,能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机看到这个东西。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情分便是情分。再怎么十恶不赦,也是当年小小年纪,却把他搂在怀里悉心教养的小妈呀。


    时过境迁,春江皓也不相信,当年自己恰巧被落在枯井中保下了一命,不是因为他的恻隐之心。


    所以,情是情,理是理。


    云琛配他给几分敬重。


    “呵。”江离却是撇撇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学着春江凡的样子,一把将手里的碎骨抛下,拍了拍自己的手,极为无礼地望了他一眼。


    鄙视道:“假的。”


    “嗯?”春江皓眉头一松,再一皱,下意识就看了看江离,细细思量了一番,还是虚心问道:“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江离同样捏了个清洁术,给自己洗了洗手,跟着远处春江凡的身影,蹦跳着走了。


    “三百年的尸骨不长这样。”江离那张小脸上带着股极为严谨的神情,得意感概道:“我以前在后山挖出来过。骨头中间是空的,哪怕天天被人摸,也不会这么又白又细嫩。”


    “最主要的……”江离发现春江皓似有些不理解,只能用看傻子的眼神一样看着他道:“一股子臭烘烘的魔气便算了。”


    “你没发现,这上面有淡淡的灵气流动吗?”


    “施的法术罢了,那个人还挺厉害的。连你都骗得过去。”江离朝他甩下最后一句话,再也不理他,施施然离开了。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白骨上面的法术应声被破,细碎的骨头在他眼前快速粉化变色,最终成了一股带着臭气的泥土。


    留下春江皓嘴角抽了抽,一阵无语,心道自己又不会像他那么变态地去挖尸骨,更遑论知道三百年的骸骨长什么样?又没有那么高的修为可以一眼窥破幻术。


    可真是,活该被埋汰?


    想归想,春江皓还是低下头来,望着那带着魔气的土渣,和那破旧得将要粉化的袋子。


    沉思了片刻,还是手心一展,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摸出来个盒子,轻扇着将那臭土连带着口袋一齐装了进去,带走了。


    第63章 代替


    能在这堆土上使用幻术的, 那所幻化的东西和原本的也必然有所关联。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让人稍显安慰。


    ……


    赵岚清正准备追着春江凡回落榻的客栈。


    他们一行出行隐蔽,没有用那夺人眼球的飞舰。春江凡面上不显, 内里却灵力空虚,如今能够不用灵力便不再用了。


    这个赵岚清自然省得, 识趣地跟上那一直沉默快走的人,刚想要把手搭在春江凡的肩上,便又听到了那空灵的声音。


    似乎因为春江凡利索地离开了, 他方才吃了个瘪,这声音里多少带了些气急败坏。“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赵岚清猛地一顿,没想到他开始跟着自己了。那仓促的脚步一下子顿在原地, 心里泛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 朝着春江凡讷讷喊了一声:“宫主……”。


    春江凡便极为好脾气地转过了身。淡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赵岚清:“我……”


    刚说了一个我字,便没有了声音。


    猛地, 全身像是针扎一样开始刺痛。那刺痛的感觉直逼天灵, 让赵岚清站都站不住,像是麻袋一般倒在了地上。像是被人把内里揉烂了,赵岚清连着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在那深深的草丛里拼命挣扎,宛如一只脱水的鱼。


    诡异的是, 那急促的喘息声并没有发出来。像是被人同时扼住了喉咙。任凭他在草丛里打滚,也再也不出第二个字。


    远远在前头的春江凡也愣住了, 面色一变, 心里担心, 下一刻就毫不迟疑地转身赶了过来。


    只是风吟天比他还要快。璩然落在地上, 手指一点, 在赵岚清还没意识到他的到来之前,将他弄晕了过去。


    姗姗来迟的春江凡已经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了。还以为是赵岚清又发病了,等他输送了灵气后跟他道:“就放在这里吧,不走了。”


    “皓儿过来我们一起回去。”


    “嗯。”风吟天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出来的次数太多也不好。不说江离,赵岚清也总有察觉的一天。在赵岚清愿意自己接近之前,还是要低调些的好。


    风吟天心细如发,原本是想顺势检查一下赵岚清的情况的,只刚抬眼便看到春江皓带着江离姗姗赶来。无奈只能作罢,朝着春江凡略一点头,直接遁走了。


    没人看到,有一缕魔气正淡淡萦绕在赵岚清的手腕处,因着风吟天的靠近,还刻意地偷偷游走着躲了躲。


    ……


    赵岚清这一次没有醒来,或者说醒来的时候周身一片漆黑。远处似有滴答声,一片昏晦的场景下,和清黎宫差不多制式的庭院显现在眼前。


    仿佛一个寻常的擦黑傍晚。眼前没有了那棵高耸的玉蔻树,只鼻尖却还是有一股淡淡的玉蔻的味道。


    赵岚清皱了皱眉,边走着边打量着四周,直到廊庑周围,看到一穿着长袍的少年正坐着喝茶。


    方才被院子里的树丛掩映,天又昏暗,他竟一时没看到。


    “岚清?我听到他是这么叫你。”那人看他望了过来,轻轻起了身,朝他笑了笑。


    一张脸,有如春日花开的桃李,带着甜甜的清笑,简直要笑到人心坎里。


    那年岁不算大的青年朝他行了一礼,温声道:“艳若桃李,天真烂漫,果然好看。”


    赵岚清没有立即吭声,只觉得他对自己的点评有些怪异。心中带着戒备,眉毛轻轻一皱。望着他道:“你是……云琛殿下?”


    “一抹残魂罢了,叫什么殿下。”云琛在他跟前一伸手,邀请他坐下喝茶。一身的带着缂丝如意云纹的白色长袍穿在身上有些大,不是那么合身。


    许是因为春江凡喜欢喝茶,他那手底下的功夫倒是很不错。只看到他手指翻飞,没一会儿便给赵岚清泡好了茶。


    赵岚清礼貌地坐下,淡淡说了声“多谢”,这才端起了那杯给自己的茶。


    轻轻呷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敏感,总觉得连杯子里都是那玉蔻的味道。只浅浅喝了一口便再也不动了。


    那眼皮子略动了动,小心翼翼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在这里?”


    “你也被关在这里了。”云琛面色不动,哪怕赵岚清放下他的茶,也好脾气道。


    “关?”赵岚清心里一凛,敏锐地把这个字眼复述了一遍。


    “一个身体,许是只能容下一个魂魄吧。”云琛歪着头,不以为意道:“他想用你的身体,自然要把你关在这里。”


    “哦。”赵岚清有些漫不经心,静静问道:“那你,也是这么被关进来的?”


    “我不是哦。”云琛笑笑道:“我是主动把身体给他的。”


    “将军厌弃了我,与其枯坐在将军府一辈子了此残生。我的身体还能用来回报更多的人。”对面的青年脸上挂着笑,盯着天真无邪的脸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说的回报给更多的人,是指自己堕魔,杀了追随他的万千将士,屠尽了他的将军府?”赵岚清紧绷着脊背,却是心如止水地直接问道。“还是让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这人的往事中总给他一股人不正常的印象,这样彬彬有礼地坐在这里跟自己说话,总透着股诡异。


    赵岚清不介意坐在这里刺刺他,毕竟,气急败坏的时候才能图穷匕见。


    果然,云琛在他说完之后,那本就苍白洁润的脸更加白了,白到有些透明的程度,在那昏晦的光线下,倒真像是一抹鬼魂。


    悠然品茶的仪态不复存在,他有些狼狈地将手里的茶杯放下。那原本和软的眼神骤然变得伶俐,一张面孔好似从头上生生剥了下来,朝着他飞扑过来。吓得赵岚清心里猛地一缩,猛地闭上了眼睛,却又觉得不妥,于是赶忙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人单薄的一张脸。


    紧张得屏住了原本就有些虚浅的呼吸。


    谁知,云琛那单薄的脸上却是绽放了一个笑容。下一刻,坐在对面的身体朝着赵岚清挪去。


    那身体还是方才的样子,唯独没有了脸,原本该存在五官的地方空荡荡,像是一个盲人一般,摸滚着朝着他过来,直将葱白一样的手指摸在他的脸上,掂起他的下巴,随着云琛那一张一翕的嘴唇,发出着声音。


    “你这样明媚漂亮的眼睛,天真烂漫的样子,一定过得很好吧。”云琛的手很凉,抚在自己的下巴上,像是一条爬行着的蛇,带着股潮湿的冷意。那漂浮着的脸细细盯着赵岚清,好像在毫无巨细地打量着他的每一根汗毛。那嫣红的唇,张合着似乎在笑盈盈道:“生来有人护着,才有这般有恃无恐质问别人是非黑白的勇气。”


    “真好。”云琛那骨碌碌的眼睛里似有一丝贪婪划过,继续缠着赵岚清,轻悠悠道:“可我不一样。”


    “我生来便是一个被人厌弃的杂种,过得比狗都不如。我的生父荒淫无道,在将我母亲送去和亲之前宠幸她,只是为了羞辱那云顷的皇帝;我的生母懦弱不堪,连着自保都不能够,卑微乞怜地将我生下,让我陪她一起受苦;我云顷的父皇凉薄无德,于他眼里,我与母亲只是他想起来时,逗弄调笑的玩物。可惜大部分的时间,他连想都想不起来我们。”


    “我和母亲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污秽宫闱里苟延残喘,我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是人都避我们三尺嫌晦气,连着寒衣都是捡人家剩下的,被母亲一针一线凑合着缝在一起穿。”


    “岚清……”云琛那带着股扭曲笑意的脸耸动着,不咸不淡地吐出这个名字,似乎在咀嚼一般。叫得赵岚清心里发毛,只看着他那粉嫩柔软的舌头吐了出来,在自己的脸上舔了一口。


    细腻温凉的触感激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云琛继续道:“你看你,无辜又单纯,才得将军喜欢。”


    “不像我,哪怕拼了全力去诱惑他,还是让他放不下苍生大义。”


    “你知道吗,其实我见他的第一眼并不是在边关。”云琛那脸还是笑盈盈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笑,赵岚清便越觉得恐怖。


    带着股绝望的哀凄,似乎拉拽着他整个人,似要将自己颤抖着撕碎。


    “当年他骑着马,从街市上经过。春风得意地跟随行的手下说。他就喜欢那天真单纯,心地善良的,相处得简单容易快活……”


    “你看,他说的,和我半分沾不上。”云琛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脸贴了回去,一手扶着自己的五官,却恨不得把他们抠挖出血来。


    只是他已经死了,哪怕手指抠进去也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手指从脸上穿过露出一个极为狰狞又可怖的模样。


    “所以我注定失败。”云琛继续道:“哪怕我使劲浑身解数,用玉蔻磨成粉引诱他……”


    “我与他的姻缘有如镜花水月,也终究是黄粱一梦。”云琛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带着股绝望的惆怅。兀自在那顾影自怜道:“他不喜欢我。”


    “不过你就不一样了。”云琛突然停止了对自己的折磨,扬起头朝着他笑嘻嘻道:“你这么可心,还这么好看。他一定非常喜欢你,才迫不及待地和你成亲。”


    “真好。”云琛望着他的脸,喃喃道:“你来到了这里,那外边的你就是我。”


    “他那么喜欢你,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地喜欢我了……”


    赵岚清:“???”


    作者有话说:


    赵岚清:???你要不要认真读一下你说的是什么垃圾话?


    第64章 爱恨


    “你想干什么?”赵岚清灼然有神的眼睛幽幽望着面前如鬼魂般飘忽的人, 心里蓦地一沉,突然后知后觉问道。


    “这个时候才问我,只怕已经晚了。”面前的人仍旧笑嘻嘻, 细润苍白的脸上挂上了股考究的凉薄和贪婪。话未落音,整个本就虚浮的身体, 在赵岚清惊诧的眼神下逐渐淡去。


    宛如一阵轻烟,硬生生湮灭在这已然黑沉到化不开的夜色里。


    ……


    客栈里,春江凡在焚香煮茶, 眼看着夕阳静静落下。


    旁边,赵岚清睡意沉沉。


    灿烂的晚霞透过窗户溜进来,留下一片暖意柔光。


    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才慢慢醒来。娇润的脸似有舒展, 那漂亮的桃花眼里, 剔透的眼仁微微一动,哪怕没什么多的动作, 也显得娇媚异常, 像是一朵在阳光下肆意绽放的木芙蓉,单纯带着足以摄人心魄的美丽,毫无做作地诱惑人心驰神往。


    他似有好奇一般地抬起那如玉的手, 凑在眼前看了看, 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望着那熏染了半边天的晚霞, 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柔和笑笑。


    赵岚清古怪的行径让一旁正喝茶的春江凡扭过了头, 望着他那柔和的笑, 脸色好像一恍, 随即蓦地垂下了头, 微敛了神色, 漫不经心地继续呷了口茶。


    “赵岚清”那双流彩逼人的眼眸终于挪到了春江凡身上,漂亮的脸朝着春江凡歪了歪,似乎在打量着他,眼神略过那人轩昂的眉,凌厉的眼,直到那高挺的鼻梁和纤薄的唇。


    因着看得仔细投入,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那灼艳的唇。没过一会儿,便忘情地朝着春江凡爬去,清泠的眼神里犹带着几分纯稚,精致的侧脸在阳光下美若虚幻,张狂着朝着春江凡而起,像是一只化为欲望之下摒弃了人性的艳鬼。


    白玉一样的手,突然就闯进了春江凡那微垂的视线里。紧接着,是那双氤氲着春水的眼睛。


    窸窸窣窣的声音轻轻响起,春江凡眼望着这个宛如魅鬼的人,一件一件剥下自己的衣服,向着自己展露那漂亮得有如玉雕一样的身体。


    精致的锁骨慢慢展开,那圆匀的肩膀伴随着轻促又急躁的喘息声在空气中轻轻抖颤。


    春江凡那眉毛皱起,在最后那件亵衣滑落的时候,瞳眸似地震一般,猛地凝住。


    ……


    赵岚清继续坐在原地,望着那黑灯瞎火的周围,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


    不知道多久,面上一阵清凉,似有清风拂过。赵岚清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只下一刻,不远处便有了一个光亮浮起。一个和方才跟自己说话的魂魄一模一样的残魂从那处钻了出来,同样的白色华服曳地,同样的身量,同样的脸。那魂魄似乎一眼就望见了他,直直朝着他走来,显摆一般,向他展示着身上的衣服。


    赵岚清一愣,望着他呆怔又木讷,和方才的那个截然不同的样子,骤然露出一丝愕然的神情。


    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股后怕从心里扬起。赵岚清勉强将那股毛骨悚然的颤栗感压下,轻轻抬起了头,尽量压低了声音,似有怔忪地轻轻喃了一句:“你才是……,云琛……对不对?”


    那麻木又惹人心疼的脸终于似有定焦一般望向了他,垂着那脆弱的漂亮长颈,了无任何色彩的空洞眼睛似在眨动,半张着的嘴露出黑漆漆的舌根。


    “啊”了一声。


    像是从带血的心脏中硬扯出来的一样,让人听着生疼。只一个字,便让赵岚清忍不住潸然泪下。


    赵岚清无助地捂住自己嘴,心悸到不行。张皇般轻柔地伸了一只手出去,想要去触碰这个哪怕魂魄都已经失去了眼睛和舌头的云琛。


    只,刚动了动,轻灵的风便倏然吹过,那本就黯淡的残魂,像是一棵开到极盛的花,只稍微一个触碰便骤然破碎。一瞬间,面前的云琛纷纷零零,散成了让赵岚清抓不住的零星光斑,随着清风舒展,像是云青方才消失的那样,湮灭在一片浑芒的黑暗里。


    只留下固执僵在那里的赵岚清,舍不得放下方才抓了个空的手。


    ……


    刹那间,欲落的亵衣被春江凡牢牢接住,春江凡一手死按在赵岚清的身上,不让他脱下去。


    眼里闪过锐利,唇角紧抿着,带着近乎森然的笃定,缓缓道:“你不是他……”


    “你是……谁?”


    “哈哈……”被按住的“赵岚清”干笑了一声,只那秋水似的眼睛一直没有挪开,深深倒映着春江凡那英俊又凛冽的面庞。


    颤抖着手想要摸上去,却被人眼睛一扫,下意识躲开。


    生疏躲避的举动似乎刺激到了“赵岚清”,他歪了歪头,明明顶着一张色润的脸,声音却带着一股亢奋的尖利,似是神经质一般,吃吃笑道:“将军~,你能够认出来不是他,却认不出我吗?”


    “果然,人不如新,衣不如故。”“赵岚清”轻甩了甩手将春江凡的手甩开。眼望着他那骤然变色又惊骇的脸,只觉得好笑。那纤细的眉毛被压得极地,颇为轻快地耸了耸。


    “赵岚清”凑过去,那卷翘的睫毛恨不得贴在他的脸上,温柔的声音里带着股考究的恶毒,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就是不知道,他可明白,新人总是会变旧的。”


    “色衰爱弛,今天将军这么厌弃的我,那这便也是他的结局,是他应得的报应……”


    “你上了岚清的身?”春江凡深深望着属于赵岚清的那张脸,面色因着那絮絮的低语变得越来越差。手掌使力,将他的手腕擒住,声音带着股刺骨的凛冽寒意。“他在哪?他是无辜的,放了他!”


    “哈……,哈哈……”春江凡对赵岚清的态度越发地让眼前的人有些疯癫。


    他仰着头,突然笑了起来,直笑得直不起腰来,眼中泛着泪花道:“句句都在问他,哪怕我站在你面前,你也没有问一句。”


    “将军,你怎就这么无情?我可是念了你三百年呢……,难道就比不过他和你相识的时光吗?”“赵岚清”仍旧想要不依不挠地攀上去,那洁白的臂像是藕一般,从空中划过。


    却被春江凡一把拽住,厉声道:“压根不是一回事,莫要相提并论。”


    “再见到你,我尚没想过该怎么对你。但是,这和岚清无关,云琛,你把他放了!”


    “或者,把他放出来,让我确定他无虞。”


    “你想见他?你做梦!”“赵岚清”脸上带着股扭曲的恨意,望着他道:“便是碎尸万段,我也要让他陪我一起去死。”


    “他是我,我是他。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该爱还是恨!”


    第65章 美人计


    “爱的恨的都是你。”春江凡眼睑因着激动有些鼓, 只那声音仍旧是沉静内敛的。身体朝着青年微微倾斜,看着他那包含着恨意的眼睛,神情凝重, 心痛道:“我与他并没有那些椎心刻骨的纠缠。”


    “对他无爱亦无恨,在意他是因为他本就无辜。”


    “你把他放了。”春江凡沉沉道。


    春江凡冷峻的脸和三百年前别无二致, 可那眼角却泛着点点的暗红。一张如渊的眼睛里却全无曾经的风发意气,好似再也不是那个淡抿薄唇,不怒自威, 只一眼便能吓得人魂飞魄散的将军。


    云青有些呆,他好似第一次看到这个人是这个样子。像是孤灯流溢出的光芒,仍旧明亮, 却再无那勃勃的生机。像是明不起的清晨, 夜不尽的黄昏。终会有蜡炬成灰燃烧殆尽的那天。


    三百年的时光,好似耗空了他内里的一切, 变成了行将就木的现在样子。


    这一个认知让云青有些莫名的惊诧和惶恐。“赵岚清”的疯劲儿好似褪去了一些, 被春江凡擎住了胳膊也没挣扎,那水润的唇张了张,一双眼眸深深望着他, 颤抖着道:“你这么说, 只是为了骗我,放了他对不对?”


    “你说你对他无爱无恨, 可你对他那么好,我都看到了。”云青又开始狰狞着脸, 张狂着自己的胳膊, 想要从赵岚清的脸上划去, 呶呶不休道:“你在骗我, 你不爱他, 你怎么回想要和他成亲?你……”


    只他下一刻便突然不说话了。似一只野物一般,敏锐地朝着身后望去。


    凌厉的眼睛一扫,只看到窗户边,一人素白的衣服快速掠过。刚想挥袖,便感觉到脖子间一丝钝痛。


    “赵岚清”只觉得这副身子一软,连着战立都成问题。只这一次,春江凡没再抗拒他,拧着深重的眉,将他温柔轻拢入怀。


    最后一眼似融进了千言万语,他低垂着眼眸,静静道:“你先睡一会儿吧。”


    ……


    风吟天在他昏睡的下一刻现出了身形。冷冷地看了春江凡一眼,兀自过去,将赵岚清接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中计了。”春江凡叹了口气,等风吟天将春江凡放在了床上,才泠泠道:“春雾镇破庙里的魔修是为了故意引我们去的。”


    “云青趁机上了岚清的身,来找我了。”


    “他已然能出来了?”正凝神为赵岚清检查的风吟天惊骇道,猛地抬起头看着春江凡。


    看到春江凡慎重地点点头,那沉谨的脸上轻动了动,好在极快地调整了状态,深吸口气,凝重问道:“为什么要上岚清的身?”


    “他是来找你的?”


    ……


    黑沉的夜色里,赵岚清仍旧枯坐那廊庑下,旁边的茶已然凉透。不过,即便不凉他也没再喝一口。


    就那么空茫地望着眼前漆黑的一片,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这段时间,那角落里的残魂冷魄又出来了好几次,无一例外地从那地上钻出来,像是显摆一般,像他展示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再骤然消散湮灭在赵岚清想要触碰他的一瞬间。


    赵岚清大抵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只魂魄已经残破不堪,三魂七魄散得只剩下一丁点生前的执念罢了。


    却仍旧时不时钻出来,向人展示着他那贫孑又不堪一提的念想。


    赵岚清有些失神,连着周围突然起了股浑芒的亮光都没感觉到。


    直到云青坐在了他的旁边。白衣墨发,看着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只是再也不装了,那抬起头清润的脸蛋上尽是戾气,似乎出去受了极大的气,一挥袖子,将赵岚清甩到了地上。


    “怎么,用我的身体也没讨着好?”赵岚清被摔在地上才回过神来,周围随着云青的回来变得微微发亮。


    赵岚清从地上坐起来利索地掸了掸自己的袖子,索性坐在了地上,笑着讽刺道:“不会是刚一出去,就露馅了吧?”


    倒不是赵岚清对自己自信,而是他对春江凡信任,确认他们之间哪怕一点旖旎都无。


    强凑起来的婚搭子,能有多少感情?要是云青真能借自己的身体成功,那才是奇怪。


    “你高兴什么?不过说明,在他眼里,你也无甚特殊的。兴许还不如我。”云青那苍白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侧躺在赵岚清方才的位置上,强硬着阴阳怪气笑着道:“自己的道侣心里有别人,不舒服吧。你可知……”


    “我知道!”赵岚清打断他阴阳怪气的显摆,木着脸,坐在地上两手一摊道:“我也没不舒服。”


    “有就有呗。”赵岚清紧抿着的唇角略微勾了勾,学着他的语气,歪着头顶回去道:“只是,你怎么就知道,我道侣心里的人是你?”


    “你是云琛吗?你配吗?”


    “云琛?我为何……”云青不假思索地回道,只是,刚说到一半,便突然顿住。转眼扫了扫赵岚清,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我会是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乎内容极多。联想到真正云琛的状态,立时让赵岚清的心里凉了半截。轻轻皱了皱眉,刚想说话,便听到云青道:“看来,你也看到他了?”


    云青娇咯咯地笑着,不以为意道:“小傻子一样,天天跑出来,却连个话都不会说。”


    “放心,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等我彻底和他融合,我就彻底变成他了。”


    “哦。”赵岚清愣了愣,麻木地应了一声,突然抬起头道:“你想用我的身体,让春江凡接纳你吗?”


    “我有办法。”赵岚清一双眼睛灼灼望着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用手试着抓住他的袖子。


    云青的袖子湿湿的,但是有一股凝实真切的感觉,虽然有些凉,可当真让赵岚清摸到了,还是让他有些发愣。他带着些紧张朝着云青倾斜过去,认真道:“你想要靠近春江凡对不对?你放了我,我帮你。”


    “我为什么要靠近他?”云青却是嗤笑道:“不过,若是你这副身体也没有什么好的。还给你倒也可以。”


    赵岚清眼睛一亮,知道这是个死傲娇,这么说就是有门。忙悄悄咬着牙,继续往前蹭了蹭,殷勤道:“是吧,你放我出去,我替你周旋。”


    “实不相瞒,春江凡和我成亲只是为了帮我个小忙。我原本就知道他有一段难以割舍的感情。要不是他这个样子,我还不放心呢。”赵岚清不遗余力道:“他其实很在意你。”


    “他的院子里种了一棵玉蔻树,他说那是你留给他的。”赵岚清深吸口气,想了想还是道:“他说他第一次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喜欢你,并不是因为玉蔻的气味。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他……”


    “够了! ”云青随着赵岚清一字一句的话,那全身都在无意识地抽动,狠狠地一挥袖子,墨一般的头发扬在空中,那张小脸蓦地狰狞起来。


    似乎极为痛苦地抑制着身体的抖动。与此同时,那角落里云琛的身体又探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像是以往那样,出来显摆着自己的衣服。而是将头转向了云青,空洞的眼睛直直望向那里,似乎在努力着什么。


    “你给我进去!”抖动着的云青望到了跃跃欲试的云琛,眼神立时凌厉了起来,一杯子过去,气急败坏道:“没出息的东西!乖乖地和我融为一体不好吗!”


    一旁的赵岚清静静望着他发疯的样子,微挑了挑眉,好似明白了什么,却是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一会儿,云青才平静了下来。云琛早已经消失不见了,那处地方又成了一个平整的焚茔,和土地混为一体,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要怎么才能保证你是在帮我?”云青平复了心情,便又衣服风情万种的样子,侧躺在对面,百无聊赖问道:“你们一行,总有清徵宗的弟子随行陪伴,他们和我的恩怨,你们想必也清楚。难道你们不想要将我除掉吗?”


    “啊?他一直跟着啊?”赵岚清意外地叫了一声,只片刻便不以为意了,坦诚道:“实不相瞒,那是我前夫。”


    “我倒是想除掉你,我这不是打不过你嘛?”赵岚清尽量装作一派轻松道:“再说,哪怕把我放出去,难道就关不回来了吗?”


    “你神通通天,总不会被我拿捏住。”


    ……


    “所以,他想要和你重续前缘,却想要用岚清的身体?”风吟天那张脸俏脸寒霜带雪,却还是在赵岚清身边设了个封印,隔绝了他的五感,暂时限制他的活动,跟春江凡冷冷道。


    “我拒绝了。”


    “也亏得你拒绝了。不然我便不会还坐在这里。”


    “我觉得现在并不是生气的时候。”春江凡有些无奈。只也确实是受自己连累,只能摸了摸鼻子,淡定道:“想想,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他救出来吧。”


    “嗯。”风吟天点了点头,想了想却还是道:“我给他做个等身的玉雕灵体。”


    “你让他进去。”


    “他为什么会乖乖进去?”春江凡皱了皱眉,只觉得风吟天在异想天开。


    “宫主活了那么多年,欲拒还迎,美人计难道还不会用吗?”风吟天眉目不变,静静道。


    春江凡:“……”


    “行吧。”一大把年纪了,却还要以身奉献玩这一出的春江凡着实有些心累,却还是勉强道。


    “还有一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风吟天深吸口气,想了想,还是望着他道:“我已经暗中联系宗门,将足以烧毁整个无相境的离火阵布好了。”


    “斩草要除根。烦请宫主,将他引到无相境中。”


    “一齐烧干净吧。”


    第66章 厌弃


    春江凡那悠游的笑意凝在脸上, 似是听不懂风吟天的话一般,坐在那里有些失神


    深邃的五官上带着股冷淡的平静,唯有那微微散落的一缕发丝, 泄露了主人不宁的心神。


    气氛突然在此凝固,风吟天未因为那唐突的话而又半分的退让, 直看到春江凡头颅终于略微轻点才语气语气稍霁,跟春江凡道:“烦请你体谅一番。我们全宗弟子,皆在为他奔波。”


    “几位长老以自身灵力守阵几近油尽灯枯, 更不消说……”风吟天那薄薄的嘴唇在说到后来的时候突然一顿,一股不安弥漫,神情有些幽远道:“总之, 我定然要让他快些死了才安心。”


    “你若是觉得我残忍, 所有的因果,我也一力承担。”


    春江凡没有细细咂摸风吟天的话, 只沉默着摇了摇头。深峻的五官无奈地望着天, 思索了良久,还是悲怆道:“无妨,这是本来就该做的。”


    “若是当初能如你一般, 便不会有这么多的祸事了。”


    “好, 多谢。”风吟天那凛然吊着的心,终于缓了些许。忖度了一番, 还是将那个最深的秘密压在心底。没有告诉春江凡。


    转而坚定道:“便当是我欠你的。”


    ……


    “一炷香的时间。”赵岚清望着云青终于动摇着的神色,深吸了口气, 笃定道。


    “只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若是还是没有对你改观, 这身体我便也没资格跟你争了。”赵岚清心里凛然, 努力学着风吟天那岑寂又不苟言笑的脸, 不让自己的面上流泻处一丝一毫的其他情绪。


    只有他先出去了,才能告诉春江凡云青不是云琛。真正的云琛还剩下那一抹云青无法融合的残魄。


    所以他一定要先出去!


    赵岚清感觉云青似乎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那审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终于对着他掸了掸袖子。


    赵岚清只觉得那终日晦暗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抹光亮。随即光影一闪,眼前便出现了个色彩。房间倒是让赵岚清有些熟悉,似乎在春江凡的飞舰上。


    他边体味着重新回来的感觉,边朝着旁边望去。春江凡仍旧在坐着喝茶,看到他又醒了,眼皮子眨都不眨,朝他面前递了递杯茶,温声道:“醒了,就喝杯茶吧。”


    “喝什么茶呀。”赵岚清一把挪过旁边的茶杯,深深吸了口气新鲜的空气,变脸一般,朝着春江凡甜甜笑了笑。


    转眼欺身上去,扒拉着春江凡的袖子,殷勤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春江凡一怔,抬眼看了眼赵岚清,似乎思考了一瞬,轻轻道:“喜欢的。”


    赵岚清:“???”你不能说喜欢啊喂!你说喜欢了,我怎么发挥!


    赵岚清诧异地望着春江凡,只觉得哪里有了问题。难道自己猜测错了吗?春江凡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芯被人换了?


    那也不对啊,如果云青没有吃瘪,又怎么会愿意让自己出来呢?


    自己的算盘,第一步就被他打乱了。赵岚清颇有些气急败坏,却还是强笑着,心一横继续装下去。


    轻轻揉揉地将手落在他肩膀上,半勾着他的脖子,在一个两人都难受的距离,将那色润如花的脸对上他的,轻轻道:“宫主,你说的喜欢,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赵岚清?亦或者是,云琛?”


    赵岚清撑下下巴,将春江凡的脖子勾到自己面前。紧紧望着春江凡的眼睛,似有不安划过。撒娇一般,含着声音轻吟道:“宫主?你说嘛?是我,还是赵岚清?还是你曾经念念不忘的云琛?”


    “你和云琛有区别吗?”春江凡似有所感,那双眼睛微微垂下,似乎不愿跟他对视,轻轻道。


    “自然是有的。”赵岚清面上一哂,对着人呵气如兰,半调笑道:“不过说不定以后就没有了呢?”


    “不过,我现在可以得到你的喜欢了吗?”赵岚清朝他眨了眨眼,那嫣红的唇就挪在了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边翕动着,语气微扬,似撒娇一般问道。


    “当然可以。”春江凡突然抬起了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灼灼望着他道:“那份爱一直都在。”


    “从不是因为玉蔻而起。”


    “哦。”赵岚清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这其实并不算是一个有挑战的困难。如今想说的说完了,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那,那我可以吻吻你吗?”


    “可以。”春江凡斩钉截铁,一手搂住了他的腰。


    那深邃的五官缓缓放大,在了赵岚清百般不愿的时候,下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光亮突然远离,成了昏晦的一片。


    赵岚清那清冽的眸子变了变,在春江凡作势真要吻上的时候。


    于是,那个吻便蓦地停顿在他的脸前,戛然而止。


    春江凡浅笑着勾了勾他的鼻子,似乎没有感觉到眼前的人变了,温声道:“我不愿意用他的身体吻你。”


    ……


    “呸!人渣!”又被抢了身体的赵岚清坐在那个亮不起来的院子里愤愤地吐了一口口水。


    简直又艹又无语!云青实在太狗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该这么提议了!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和春江凡吻上了,总有一股被狗啃了的憋屈感!


    只是他憋屈,云青怕是更憋屈。那顶着赵岚清的脸差点要扭曲道变形了,透着股酸意,幽幽道:“是我这具身体不好吗?”


    “是这具身体不是你的。”春江凡似有些可惜地放下他,轻轻道:“而且,你知道吗?他有一个前夫。”


    那冷淡的声音里带着股嫌弃,云青满心的怨气发不出来。索性自暴自弃道:“可哪能怎么办呢将军~”


    “你忘记了吗?我的身体,早在三百年前,和那老头斗法的时候就没有了。”


    “魔气的身体,哪里有这个冰肌玉骨一样的好?”


    云青似乎真的在认真地点评着赵岚清的身体。


    春江凡心里带着股不适,面上未显,却是轻轻点了点头,会意道:“我知道了。”


    “我会找人给你雕一具灵体。”


    “是吗?那就多谢你了。”云青嘴角勾了勾,语带着咸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赵岚清醒来的日子比较清闲。


    春江凡带他喝茶读书,那陈设和布置都是三百年前未曾改变过的。这样的环境让云青安了心,日日伴在他左右,过着三百年前,他日日渴望却鲜少能够真正享受的生活。


    除了晚上。


    每逢夜幕降临的时候,春江凡便会送他到自己醒来的房间,仿佛那白日的旖旎濡沫皆是虚幻。


    春江凡彬彬有礼地送他进去再自己出来,从没有任何念想。


    哪怕自己再如何撩拨,也会被轻飘飘地阻止,亦或是顾左右而言他。


    那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云青压了一肚子的火,时不时地趁着无人的时候,就跑回关着赵岚清的地方阴阳怪气,肆意打骂凌辱一番。


    让赵岚清敢怒不敢言,只等着让他赶紧出去。


    一直到那等身的玉雕被安放进来的时候。


    那刻下这灵体的人手艺极好,将他的面容雕得栩栩如生。


    春江凡轻轻抚摸着那玉雕的脸,温柔如水,又怅惘道:“你进去试试吧。”


    “我进去了,你便会愿意和我抵足而眠了?”云青用惯了赵岚清的身体,如今举手投足更显得当年自己透着清雅的风情。他摸着自己昔日的脸,声音平静感概道。


    “自然。”春江凡泠泠望着他,那掩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握起,静静道。


    “是吗。”云青却是展眉一笑,兀自躺在床上,侧歪着身体,轻飘飘道:“这么殷勤对我,不会是为了围魏救赵吧?”


    “诚意爱我是假,想要把我弄出来,救这个身体的主人为真。”


    “诚意爱你,和救他,不冲突不是吗?”春江凡的脸色未变,只那深深的眼睛,一直凝望着他,静静道。


    “将军,你知道吗?三百年过去,您似乎没了当年杀伐威严的锐意了。”云青没有理会他的话,只轻轻斜了他一眼,继续道:“沉默又温柔,变成了极好的性子。”


    “人总是会变的。”


    “可为了什么而变,总有缘由吧。”云青轻轻吸了口气,伸出那如玉的手在自己的面前,百无聊赖地看着道:“飞舰上的侍卫说,你清黎宫的一棵精心养护了三百年的玉蔻树被他斩断了。”


    “你却连一丝怪罪都无,甚至还和他成了亲。”云青最后一句话格外轻,只那双妙目一横,像是刀子一般剐了过去。蓦地起了身,袖子凌厉一掸,尖声道:“你说你爱我,却护着他!”


    “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他!”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春江凡得眼里一抹心痛划过,却还是站在门口静静道:“你今天累了,还是,先歇息吧。”


    说罢,”吱呀“一声,替云青关上了门。


    留下云青扭曲着脸,眼眸厉厉,直用手指戳穿了赵岚清的手心。


    ……


    赵岚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生活,云青占了他的身子后日日快活,已经乐不思蜀了。极少时间来这里继续折磨他发泄情绪。


    赵岚清不知道他在外边干什么,只是眼不见心不烦。索性窝在那院子里,仔细研究着怎么抓住那抹一直流连于土里和土外的云琛。


    只是可惜,哪怕赵岚清掘地三尺,也没有研究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他可以抓住云青却抓不住云琛。


    “你怎么跟他一样傻。”云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娇声笑道:“这里是我的识海,不是他的。”


    “他不过附在冢上的一抹孤魂。我装了他的魂魄进来,又没有装他的坟。你怎么可能摸到他。”


    “哦。”赵岚清皱了皱眉,又舒展开了。心道你早说啊。知道自己是无用功,便坐在那里不动了。


    “不过你如果太闷,我倒是可以让他陪你说话。”云青那纤细的眉毛轻轻一动,柔声道:“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赵岚清面色一紧,敏锐地抬起头来问道。


    “无伤大雅的小忙,到时候让你出去你便去就是了。”云青哼了一哼,意味深长道:“你难道不想他开口说话吗?”


    “你既然能够让他说话,为什么不……帮帮他呢?”赵岚清反应了过来,颇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不是……和你……休戚相关吗?”


    “我就是不愿意听他说话怎么了?”云青不耐烦地一甩袖子道:“他是个傻子,我也要陪他傻不曾?”


    赵岚清便不说话了。未识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静静望着云青张牙舞爪的样子,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该是有多么地悲怆,才会连自己都这么厌弃。


    第67章 出来


    云青倒是说话算话。没有在这方识海中久待, 却是留下了一团灵气。


    待到云琛再出来时,那团灵气便像是有主一般飘了过去。


    有些傻愣愣的魂魄随后便是一凝。


    云琛那空茫茫的眼睛里闪了闪,逐渐凝实出一双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一般, 却再也没有那么残缺到可怜的地步了。


    “云琛?”赵岚清轻轻地走过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在云琛那忐忑的眼神里,温柔道:“能看到我吗?”


    云琛点了点头,复杂地望了眼赵岚清张了张嘴, 用略带沙哑又颤抖的声音,小声道:“岚……清……”


    “啊……,我……, 我会救你的。”赵岚清因为他这一声激动得说不出话, 殷殷望着他,有些促然问道:“云青说, 他没有带走你的坟, 我才摸不到你。你的坟,在哪里?我去救你。”


    谁知云琛却是朝他摇了摇头,那新长出来的舌头有些不利索, 结结巴巴道:“不用……, 罪孽缠身,无需, 救我……”


    “没有我……,他便……更, 无法无天了……”


    “若是……可以……, 照顾好……, 将军吧……”


    说完, 那淡薄的魂魄, 一如既往地再度消失。


    ……


    春江凡再度进房间的时候,玉雕动也未动。只一眼便看出来了赵岚清没有回来。


    那冷峻的脸上没有波澜,走到那玉雕的身边。轻问道:“不满意吗?”


    “满意?”云青神经质地反问了一声,却还是调笑着道:“将军苦心布置,自然满意。”


    “只是,将军,我出来了。他也不一定能活哦。”云青顶着赵岚清的脸,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漾着一抹没心没肺的笑道。


    这人总是能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残忍的话。


    “为何你出来了他也不会回来?”春江凡心里一凛,望着他的眼睛沉了沉。想到赵岚清的魂魄确实还在自己的身体里,才勉强没有失控,只静静问道。“这副身体,对你没用了,不是吗?”


    “可你不是只想让我换个身体吗?”云青歪着头,状似不解地望着他,继续残忍地笑道:“即便我不用,我也没说要还给他呀?”


    “不过一副身体。让他发臭发烂,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这么恶毒?”春江凡听了他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一丝寒光闪过,却还是耐心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也没做什么吧?为何不能放过他?”


    “放过他?”云青哈哈大笑道:“凭什么?”


    云青眼里带着怨愤,望着春江凡的脸,一步一顿地朝着他而去。直到走近了,才幽幽道:“我放过他,谁放过我?”


    “我放过了他,我身上的重重罪孽便没有了吗?我放过了他,你便能原谅我。带我如初吗?”云青抚着赵岚清的那张脸,望着他笃定道:“你不会。你甚至不会再看我一眼。”


    “将军……,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我呢?”云青掂起脚尖,痴痴地靠近,抓起春江凡的手,摸在自己的脸上。道:“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换了身体了。”


    “你忘掉曾经,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你身上的重重罪孽,和他无关。你该不放过的是我而不是他。”春江凡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轻轻呢喃道:“至于遗忘。”


    “抱歉,我觉得我不配忘掉。你也是……”春江凡深深凝望着他道:“你……,不要害怕,我总会陪着你的。”


    “陪我?你连和我亲近都不愿意!”云青却是狠狠挥掉了他的手,猛地推开他,悲哀道:“陪我去死吗?”


    春江凡没有立即吭声,只有些沉痛地看着他。固执道:“你不将岚清的身体还给他,我便不会碰你。”


    “是吗?”云青突然便变了脸,冷笑着望着他道。


    ……


    赵岚清再见到云青的时候,他好似格外暴躁。眼睛恨不得倒竖着,一把薅起赵岚清,把他往外提溜。


    只刚得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灼热的感觉流淌在四肢百骸,身边,是更加灼热的气息朝着自己扑来。


    赵岚清起身,眼看着坐在自己旁边明显焦灼难挨,却勉强入定的春江凡,下意识害怕得抖了抖。


    “你不想和我亲近,你看,你睁开眼看看,我已经把他带来了!你去啊!”云青的声音回荡在赵岚清的耳边,只是这话不是跟他说的,而是对春江凡说的。


    “不必。”春江凡连着眼皮子都没有掀开。颀长的身体有些瘦削,仍旧定着身子,似乎在默念些清心寡欲的咒语。


    他越是平静,云青越发激动,借着赵岚清的身体不住尖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想伤害你的!”云青带着怒意,不住喊道:“你为什么总不能遂我的意!我不想伤害你的!”


    “我知道。”春江凡微微一弯唇,那紧抿的唇角展开,略微笑了笑,却是静静道:“可是,我也该死。”


    “如果陪你去死,也是一个归宿,那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是吗?可我不想死!”云青叫嚣着,突然又开始魔怔笑了。“我知道了,你是在逼我对不对!”


    “可是,你要是再这么折磨自己,我就让他也死就好了!”云青大笑着,越发猖狂。


    说着,强行抢走了赵岚清的身体,伸出手去,掌风凌厉,直直朝着赵岚清的面门而去。


    “别!”春江凡大惊失色地喊叫一声。却分身乏术,眼看着云青朝着自己的毫不留情地拍下。


    “岚清!不要!”下一刻,室内灵光爆起,风吟天惊慌地从门口窗户飞身进来。怀霜剑上寒光凛冽,冰霜立时涌起,朝着赵岚清的身体而去,想要将云青的动作停住。


    只是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赵岚清只看到那带着魔气的一掌直咧咧地盖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下一刻,自己便被人紧紧抱住。


    一股腥甜味便从鼻子嘴里涌了起来。头像是炸开了一般,云青终于在拍下去的最后时刻将自己都身体还了回来。


    只是他却来不及庆幸。那铺天盖地的痛让他意识恍惚,刚落入风吟天的怀里,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恍惚迷茫间看到自己吐出来的血在空中骤然起了光芒。


    光芒里,木怀青掸了掸自己的衣袍。从一个赵岚清只觉得哪怕自己我清醒的时候也理解不了的阵法里狼狈又利索地走了出来。


    第68章 得意


    “倒是能跑, 让我好找。”木怀青施施然地从以赵岚清血为引的传送阵法里走出来。


    那是他曾经在赵岚清身上设下的禁制。燃灯火注定会带来纷争。但凡受伤便能以血为引让自己察觉到他,也算是多了层保险,却没想到, 这次赵岚清跑得太远了,自己从妖界出来后, 在这仙界游荡许久,却只能用这种方法找到他。


    不过他脸上那浅淡的笑意只维持了一瞬。在下一刻看到赵岚清的样子骤然消弭。那冷清的眼睛微扫过众人,眼仁似带着怒意隐隐一动。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再走近,而是朝着正抱着赵岚清的风吟天,阴沉沉道:“看来我来的不巧?你们好像挺忙的样子。”


    “国师……”风吟天那提着的心在看到赵岚清的那一刻骤然放下, 朝着他沉肃道:“烦请国师搭把手, 岚清他被魔修占了身体……”


    “我知道。”木怀青收敛了戏谑的神色,这才接过赵岚清。顷刻之间, 那已至臻境的威压骤然显现, 黑色的魔气从赵岚清的口鼻中逸散出来,像是烟雾一般,试图混迹在空中, 悄然遁去。


    只那周围早在无形中被布下了结界。


    那团魔气左突右奔不得, 索性不再跑了。没出来的那部分蜷缩在赵岚清的身体里,冷冷道:“我与尊上并无因果。”


    “尊上已然至大乘巅峰, 渡劫在即,沾的因果多了, 到时天罚更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莫要多管我闲事的好。”


    “那不是尊者霸着我国主的身体不放, 肆意妄为的理由。”木怀青皱了皱眉, 温热的手从赵岚清那被血染得斑驳的脸上划过, 只一瞬间他的脸便光洁如初了, 没有了丝毫的血迹。


    却仍旧沉沉微醒,像是一个睡着了的瓷娃娃。


    木怀青看到他安详的睡颜放下了心。这才抬起头,看着那团魔气,语气森然道:“不过,尊者有一个地方倒是说对了。”


    木怀青淡淡道:“尊者身上因果满身,却唯独没我的事情。这闲事我确实不能多管。”


    “这样,你从我国主的身上出去。今日之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木怀青望着他,面色沉沉道。


    下一刻,这屋中那凛然的结界大开。逼人的威压消散无形。木怀青说一不二,立即大开了结界,等着他出去。


    一旁的风吟天听到木怀青的话,察觉到他的动作倒是有些愣住了。那一直黏在赵岚清身上的眼睛蓦地抬起来,只朝着他清凌凌看了一眼,继续一手把在赵岚清的手腕上,并不多言。


    “好说。”那团魔气飘忽忽地似乎想要向着春江凡移去。却似乎不甘愿一般,停在了原地。


    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地干脆应了一声,随即一团魔气从赵岚清的身体里涌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何放走他?”风吟天拧着眉,等着木怀青将结界重新立起来,才淡问道。


    木怀青对赵岚清的事,事无巨细从来都关心异常。不会这般轻飘飘地将把将赵岚清打伤的魔修送走。


    “他,便是你千方百计,去我回南的目的吧?”木怀青背着手,看了远去的云青一眼,那锐利的眼中似乎带了丝顾虑,却还是淡然道:“他的修为不下于我。能够让你们活着和他周旋那么久,是因为出来的只是一团魔气元神,本体并不在这里。”


    “虽说顺手灭了也就灭了。”木怀青跟风吟天一样,细细把弄着赵岚清的手腕,扫了眼风吟天,突然跟他道:“你,是我遇到的,最为天资卓绝的人。但我不能抢你的造化。”


    风吟天:“?”


    “好好修炼吧。待你到了我这个地步,自能参透因果。知道今日缘由了。”木怀青装模作样地说完,还没待风吟天继续问,便一手拍在赵岚清的额头上,却又在最后卸下了力道,只轻揉了揉,跟他道:“行了,醒来吧。装什么?”


    赵岚清这才有些心虚地睁开了眼睛。事实上,在云青离开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只是想到木怀青和风吟天说话,不太好打扰。便让自己这般躺着。


    如今被木怀青毫不留情地戳破,只能不情不愿地起了身。带着虚浅的气息,亲昵地蹭了蹭木怀青的手,气若游丝跟他道:“有劳国师千里救急。”


    “你也知道我在千里救急?但凡用过我给你的信物,也不必让我这么好找。”木怀青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立时察觉到他的气息不对,直言不讳地关心道:“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你身上的毒可解了?”


    “我觉得你这句话问的非常冒昧。”赵岚清强笑一声,下意识回道。


    “那就是没有?”木怀青的声音陡然变得冷了。轻飘飘斜了一眼风吟天,似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才发现仍然端坐在床上的春江凡,却没有过多在意,又转而望向了赵岚清道:“这么些天了,你不会是在敷衍忽悠我吧?告诉过你那么多次,这才是正事,怎就一点不放在心上?”


    “谁说我敷衍忽悠你了,我有努力过好吗?”赵岚清瞪了他一眼,直指着床上打坐的春江凡,言之凿凿道:“介绍一下,那是我的新道侣。都已经成亲了,双修指日可待好吗?”


    “好。”木怀青点点头,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双休去吧。”


    “那魔修好似给你们都下了毒,本来想要搭把手的,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有,我便不解了。你们趁此机会双修,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心愿。”


    赵岚清:“……”


    赵岚清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心里暗骂木怀青行动力强,又懊悔怎么就那么不会说话。


    “那要不然,你……,先把我们的毒解了吧。”赵岚清面色讪讪,心里肠子都悔青了,还是努力地讨价还价道:“双修就双修,中了这样的毒多不好意思啊。”


    “要不然,你把我的毒先解了吧?”赵岚清紧张道:“总要有一个人清醒。”


    “那也行吧。”木怀青点了点头,觉得赵岚清说得也有些道理。却没有听他的话,解开他的毒。而是索性走到春江凡面前,略一把脉,倒是微微挑了挑眉。


    “大乘的境界,内里的修为却空虚异常。”


    “这位尊者,恕我直言,你是在找死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地步了?”


    “还是烦请前辈施以援手,其他的事情,晚辈不便说什么。”春江凡说话多少带着些桀骜的气度,虽然同样恭敬,倒是不卑不亢极了。一眼看出来木怀青无论是修为还是年龄皆为不凡,那个晚辈简直用的利索极了。


    木怀青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只是诧异地望了眼风吟天,看到后者连着眼皮子都没眨,只垂下头凝望着手中的剑,似乎默认了这人的身份。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屋里人的关系好像,大概,有点复杂,且不太一般。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他好置喙什么的时候,木怀青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了丸丹药,化开后喂给了春江凡。一丝不苟道:“我家国主脾气不太好,怕是也不怎么好相与。”


    “你与他双修,多多担待些。你的毒我给您解开了。剩下的,麻烦用你自己给我家国主解解吧,顺便双修一下。”


    说罢,径直走了出去,再不看还在眼含秋水巴巴望着自己的赵岚清。


    赵岚清:“……”我招谁惹谁了?


    没有得到木怀青的帮助,赵岚清便将目光停留到了风吟天的身上。坐在地上无奈道:“国师能够解的毒,你医术那么棒,应该也可以吧。”


    赵岚清说话的时候眨着眼睛,那长长的卷翘睫毛像是黑蝴蝶一样扇动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求风吟天那么心虚,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也……”


    风吟天却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唰”地一声让手里的怀霜剑入了鞘,沉谨的脸抬起来,刚正不阿道:“我也很想替你就解毒。”


    “但是我觉得,国师说得对。”说罢,再也不管赵岚清,脚步一抬就往外而去。


    留下赵岚清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那本就耷拉着的肩头猛地瑟缩一下,不知道为何,一股酸意袭上心头。


    ……


    风吟天面色不改地出了门。却在关了门的刹那,身形一闪,又转了回去。于此同时,一道隐匿自己一切的结界悠然落下。将门前罩了个结结实实。随后,轻车熟路地将一抹灵识探了进去。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地探查着房中的一切。


    宛似这段日子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在赵岚清拒绝了他后,带着股执拗的分寸,只站在门外,寸步不移,毫无进犯。


    “你们现在都是这么相处的?”木怀青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径直走入了风吟天的结界,颇为玩味地看着他道:“怎会如此别扭?”


    木怀青鲜少有暴露情绪的时候,而今满脸不理解地望着他,已经忍耐到极致了。


    “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变成这样。”


    “嘴硬的人,只要给他撞南墙的机会带到头破血流了,他才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风吟天面色不改,似乎知道木怀青这么问的缘由。脚步不移地站在原地,静静道。


    ……


    屋里,赵岚清还在呆呆地望着门口,似乎不明白,风吟天为什么这么冷漠又绝情了。


    春江凡却已经下了床,活动了一番,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朝着他伸了只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赵岚清却浑然未觉,像是一只哈巴狗一样,巴巴望着门外。好像风吟天刚才无动于衷地走了,连带着他的魂魄也带走了。


    春江凡叹了口气,只能弯腰,自己上手试图将他抱起来,轻声道:“再望有什么用他已经走了。”


    只是手掌刚触到他,便看到赵岚清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额头上渗着热汗,狼狈躲了开来。


    “不要总坐在地上。”春江凡立时顿在了原地,再也不动了。却还是皱了皱眉道。


    “多谢。”赵岚清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过激反应,忙仓促回了一声。


    刚想爬起来,却发觉已经腿软得走不动了。心里像是蚂蚁咬过一样,带着痒和无休止的疼。望着眼前的春江凡,不禁觉得苦从中来,捂着自己的脸,半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么难受,去叫他一声,他便回来了。你何苦如此任性?”春江凡陪他坐在地上,严肃着脸,苦口婆心劝他道。“妖修长了情丝,不动心便罢了,但凡动了心,置之不理,会出问题的。”


    “哦。”赵岚清不知道什么时候飙出了眼泪,随着春江凡的话,打了个嗝。瘫坐在地上,无措道:“可是我在任性吗?”


    “我只是不想让他再为了我付出什么了。”赵岚清有些委屈道:“说好的分道扬镳,凭什么我说回头就回头。”


    “因为你需要。”春江凡静静道。“既然已经心生欢喜,又为什么矢口否认?”


    “谁说我心生欢喜了?”赵岚清转过头不忿望着他,仍然咬牙切齿道:“我不是说过吗?那是因为我中了毒!毒!”


    “是吗?”春江凡不屑地望着他,静静道:“可我实话告诉你,这段时间,你从来没有让我靠近过。”


    “你既然一直觉得自己是中了毒,如今该是荤素不忌的。我这就为你解毒?”


    春江凡边说着,仍旧端坐在他旁边,只那魁梧的身子慢慢朝着赵岚清挪去。


    一双锐利的眼眸深深望着他,只将他的身影倒映在自己的眼中。像是无数深情的人,在凝视着自己的情人。


    赵岚清的眼眸下意识睁大,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似乎连那灼热的呼吸声都格外明显。像是到一样,刮在自己的心上。


    直到那冷硬的手扒拉在他胸襟上,狠狠一撕,“刺啦”一声,赵岚清的领口直直破开。


    脑中传来了石破天惊的声音,赵岚清似有些恍惚地瘫坐在地上,颤抖着的手,一把覆在他的手上,阻拦道:“不……必了。”


    漂亮的眼眸里那矫庄的坚强,像是衣服一样被撕得粉碎。赵岚清连着水润的唇都在轻轻颤抖着,跟他失魂落魄地崩溃道:“为什么,我好像……,真的只想要他了?”


    门外,仍旧站着的两人齐齐一愣。木怀青猛地朝着风吟天撇过了头,双眸微眯,面色不明。


    风吟天那薄唇轻轻勾起,嘴角溢着如微风暖雨般的温柔。在木怀青无法忽视的目光里,对他坦然淡定地点点头。


    第69章 全部


    却没有立即进入房间, 而是随之一荡,拐弯快步离开了门口。


    木怀青:“……”


    “你不该现在就欣喜若狂地进去吗?”


    风吟天那快步走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了眼木怀青, 挑了挑眉,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您抚养他二十年, 难道会觉得我这个时候进去会善终?”


    木怀青:“……”


    木怀青不觉得,但只是想看笑话。


    果然,屋里, 赵岚清发懵地坐在地上。下巴上仍旧带着滴委屈的泪珠,凄楚又崩溃地望着眼前的春江凡。


    春江凡叹了口气,沉重地扶在他的肩膀上, 想了想, 还是道:“若是害怕因为你而横生事端,想必, 不需要害怕了。”


    “无相境的离火阵已经被清徵宗暗中布好了。只待启阵……”春江凡说这话的时候似有些深重, 那深刻的五官有如被刀刻一般,却仍然冷锐又固执。


    他边说着边拍了拍赵岚清的头,罕见垂下头温柔道:“在还能够告诉他你喜欢他的时候, 他还在, 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你执拗了那么久他仍然不离不弃,不是也在希望你回头吗?”


    “乖一点, 去喊他进来,可行?”


    “不行……”赵岚清面上凄惨, 却仍然咬着牙一口回绝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春江凡:“……”


    “你要不, 就在这里……, 死了算了吧。”春江凡有些扶额, 终于意识到为何木怀青愿意给自己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解毒, 都不给他解毒了。


    不想再理他,起身而去。只刚抬起脚,便被人一把拽住。赵岚清清润到带着水色的脸上挂着股诡异的表情,像是从嘴里拉扯出来的一般。跟春江凡道:“打晕我,再去叫他。”


    春江凡:“……”


    倒也不是那般泥古不化。


    ……


    春江凡依言去叫了风吟天。


    飞舰的角落正为他准备的屋子里,风吟天已然整理了冠发,没了风尘仆仆的沉谨,多少显得芝兰玉树,英姿勃发。


    “多谢。“风吟天自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只边侧身从他身边走过,静静道。颀长的身形和春江凡的当仁不让,看似沉稳,终是在笑的时候,露了写马脚,带了股少年意气时候的热忱与激动。


    “恭喜。”春江凡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抿唇道了一声,终是忍不住道:“得偿所愿?你一早就知道,他再怎么折腾,也还是会老实地承认?”


    春江凡在风吟天方才坦然从自己的房门口走过的时候,才意识到,风吟天有多苦心孤诣。


    赵岚清执拗,他便以退为进。一味地放任下去,带着极致的耐心,静静等着。直到赵岚清撞破南墙,终有回头的时候。


    多少有些心思深沉,吃定人的意思。


    春江凡对此不置可否,三百岁的年龄,已经不是年轻人那般喜形于色,哪怕心有不满,也不过只提点两句无伤大雅的话。


    “那倒也不是。”风吟天却是挑了挑眉,精细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长袍。知道春江凡有些误会了。


    脚步一顿,坦然地转过身来。眼里未有半分调笑呷呢,神色庄重,语气认真。


    “老实来说,我并不认为他迟迟不愿承认爱我的理由,有任何的问题。”


    “为什么?”春江凡拧着眉,边思忖着,小心地斟酌着词道:“你不觉得,他有些……,太过折腾了吗?”


    “那又如何?”风吟天不假思索地道:“我总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等着他。”


    “无论他想要做什么。”


    而在赵岚清回头之前,他所能努力的,只有克制住自己那想要将他拥入怀的占有欲,艰苦卓绝地摒弃想要把控一切的愿望。


    赵岚清像是一个永远执拗的孩子,更像是一个哪怕着力粗暴便会碰碎开来的精美瓷器。


    所以风吟天不可以任意胡来。


    因为瓷器很容易碎掉,而赵岚清只有一个。


    他得像是一只骆驼,耐心陪着他走着那些别人以为的弯弯曲曲的道路,无论赵岚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亦不知道,这条路他要陪他走多久。


    不管缘由,不问前程。


    所幸他很有耐心,亦所幸,赵岚清总算是勉强拥有诚实的秉性。爱的时候只会嘴硬,不会说谎。


    ……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风吟天怀着莫名的平静心情从容地走近。


    屋内不怎么明亮的光带着股宜人的幽暗魅惑。风吟天微微俯身,一挥手将那束着的玉冠拆掉,如瀑的青丝下,那精致的脸庞有如羊脂白玉一般细腻,明眸紧阖,带着一股近乎没心没肺的安恬和自在。


    风吟天痴痴看着,指腹轻轻点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将那有些颤抖的吻终于落了上去。


    像是带着飒飒风声的那天,赵岚清在斑驳的树影下飞扑进他的怀里,毫不吝啬地在他脸上落下的那个吻。承载了两个人所有的欢欣与快乐。


    “我已经得到了,我要的全部了。”风吟天紧紧怀抱着身下的人,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应该是个大长章。但是,鉴于这里是jj。所以,此处省略的字数自行脑补……


    第70章 带娃


    赵岚清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碾压一样的疼,属于风吟天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发酵在本该属于自己房间里的角角落落,彰显着那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包括不限于那近在咫尺的有力的, 环住自己的,几近让自己窒息的臂膀。


    还有那类似于人体体温, 带着股懒洋洋的喷在自己脸上的鼻息。


    赵岚清有些尴尬地抹了把脸,并且在令人绝望的尴尬里回忆起了断片前的有限记忆。


    自己只是聊表客气地让春江凡将自己打晕后再去找风吟天前来救命。


    却遭到了春江凡宛如带着新仇旧恨的残暴一击。


    力道之大,让赵岚清猝不及防。以致晕过去的效果太好, 让他直接忽略过了过程,不得不接受这个,风吟天睡在自己身旁正强烈凸显着自己的存在感的局面!


    很好。


    赵岚清又抹了一把脸, 最起码给了自己一个可以勉强留住体面的理由。


    “醒了?”风吟天有些低沉嘶哑的声音从耳边飘进。


    那离他很近的卓越五官微微舒展, 纤薄的嘴角轻移,带着股别开生面的光彩, 诉说着主人那不常示人的愉悦心情。风吟天似乎一直都在等待着他的回应。直到他动了, 才慢腾腾地起了床,在赵岚清那刚刚小心翼翼睁开的眼睛面前,露出了自己魁梧又充满着张力的宽阔脊背。


    吓得赵岚清有如兔子一般抖颤了一下, 立马将那刚有睁开趋势的眼睛重新阖上, 一点都不适应这活色生香又少儿不宜的情景。


    时时刻刻望着他的风吟天因着他的反应,那拢上衣服的动作一顿。嘴角的笑意逐渐暗淡下去, 电光火石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原本隽永的眉眼轻轻一抖, 下一刻, 突然将继续穿衣服的手放下。


    抿着唇光着膀子直掀着那锦被就那么直愣愣地坐在床上。


    被莫名其妙的风一吹, 还多少带着些萧瑟的委屈意味。


    赵岚清察觉到了那本来要起来的人又顿在了那里, 装了好一会儿的死都没感觉到他又重新动作。关键是,他起身的时候还顺带带起了被子,如今自己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多少有些冷。


    忍了好一会儿的赵岚清终于是忍不住了,那双水润的眼睛又睁开了,幽幽地望了风吟天一眼。


    只一眼,便让赵岚清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风吟天那双眼睛深情几许,像是一汪深邃的黑玉之湖。却独独为眼前的自己漾起涟漪。


    如果他眼睛的自己,不是片缕不着就好了。


    赵岚清有些心累地心想,还是一脸麻木地起了身,边夺过了被子,边低头找了找自己的衣服。


    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布片。


    刚微抬起头想要扩大自己寻找的范围。便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那只手上,稳稳地拿着他的衣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厚厚的一叠被精心叠成了最适合上身穿上的样子。


    让人忍不住想,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在脱下的时候就已经有预谋地考虑过现在的这一幕。


    “嘶”地一声,赵岚清因着这个想法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因着风吟天现在的太过乖觉狠狠地抖颤着自己的眼皮。


    知道自己不能大变活人,将眼前的人消失或者团吧团吧扔掉。赵岚清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一手推开风吟天殷勤递过来的衣服,冷漠道:“多谢,不必了!”


    说罢,便下意识摸到了自己的手环上。所幸它没有被脱掉,也好在这一阵子赵岚清漂泊不定,那玉环里多少还有些衣服的。


    只是等他低下了头,才发现那漂亮得如同藕节一样的玉臂全是让人不忍直视的吻痕,映衬着自己那光洁无瑕的玉环显得暧昧异常。


    赵岚清咬了咬牙,还是忍着眼睛疼,从玉环里拿出自己的衣服,重新穿上。


    连着头发都没有来得及梳,就起身下床。


    被将他的一切动作看在眼底的风吟天一手拦住,那方才还浅笑着的薄唇轻轻抿着,似有深重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赵岚清利索地将自己收拾得勉强可以抬起头来之后才转眼望着他。撇着小嘴道:“就算是你……,和我双修了……,也,不算是什么知道吗?”


    “都怪春江宫主!要不是他把我砸晕了……,是不是你并不一定……”赵岚清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在醒来前准备好的理由,略抬起脸,带着心虚又骄矜道:“总之,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就像我曾经说得那样,我并没有如你想得那样,喜欢你……”


    赵岚清傲慢地仰着自己的头颅下了床,生怕头底下一点点,会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不甘愿。


    只那披散的头发从肩头划过,跟着他的移动,像是最好的丝绸一般动人。让风吟天不自觉地想起,它在自己手上柔顺划过的感觉。让人想要再度将他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似乎叹了口气,风吟天回过神来,淡望了他一眼,才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轻轻道:“好。”


    “我知道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并无其他……的关系。”


    “但是,你就这样出去吗?”风吟天抬起头,不紧不慢地穿着自己的衣服,那低哑的声音缓缓回响在屋里,带着股莫名的引诱。“你的头发没有梳,现在要是找了江离……”


    恰如其分地提到江离的欲言又止,让赵岚清虎躯一震,那矫装着的不以为意在一瞬间岌岌可危。


    心里暗骂风吟天实在是太心机了。


    明明知道,自己这般装模作样,就是不想要出去了被嘲笑。更不想要被知情人——比如江离,叼出曾经自己言之凿凿不喜欢风吟天的话来啪啪打自己的脸。


    刚想转过身来骂他,可看到已然快速穿着完毕的风吟天正垂着眼追了下来,连着狭长的眼角都耷拉着,正对着自己欲言又止。


    虽然低眉顺眼有些委屈,可那位卑尘下不想要造次的样子,不知不觉抚平了赵岚清身上的刺挠,显然让人看得极为舒心。


    此刻就显得什么都敢说出来的江离更加可怕了。


    心有戚戚的赵岚清思考了一秒,没费什么功夫就就在“被江离嘲笑”和“让风吟天替自己梳头,再装作无事发生,海清河晏”之间,选择了后者。


    于是,那张小脸欺霜赛雪的,唯有眼睛水光潋滟。一掸袖子,僵硬地拍板道:“你给我梳头……,也不无不可。”


    “好。”风吟天那沉重的脸上重新覆上了些许的笑意,下意识从自己的储物玉环里拿了一把梳子,朝着赵岚清招了招手。


    将他拉去窗边,对着窗户为他挽发梳头。


    轻柔的动作伴随着主人的沉默无声,显得格外安恬。


    赵岚清坐在那靠在窗口的凳子上,感受着风吟天顺遂地将梳子一下又一下地从自己的头上滑下。安抚着自己无措又尴尬的心情。


    只是,还没彻底放松下来,便看到窗边的人影摇动,似乎是江离和春江皓两个过来凑热闹。


    那未曾刻意隐藏的低低笑声从窗口传来。


    让赵岚清下意识精神紧绷,连着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圆匀漂亮的肩头微微耷拉着,无处安放的手指一个劲儿地搅着自己的衣角。


    全身都写满了紧张。


    风吟天正在给他挽着头发的动作轻轻一顿,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窘境。


    下一刻,袖子一掀,那不远处的窗户骤然被打开。拱在那里的两个头颅来不及躲闪,直直暴露在屋里人的眼前。


    赵岚清还没有反应过来,风吟天便已经率先出声了,声音里浸着股冷意,嘴一张,森然问道:“还要看多久?”


    那张深邃的脸上和对着赵岚清的时候毫不相同。浓重的剑眉皱起,下巴一抬,威严毕显。只恨不得眼神能将这不合时宜的人削成粉末。


    “哇哦。”江离不知所谓地叫了一声,看到赵岚清正好好坐着被摆弄着头发,立马手伸出来,掐着自己自创的小术法,想要讨好一番,替他快速解决。


    被春江皓眼疾手快握住手指,假笑一声,朝风吟天道:“你们尽兴,我们只是路过……,路过……。”


    说罢,拎起不知所谓的江离,转身飞身离开,不给风吟天出手的机会。


    直到他们都看不见人影了,赵岚清那微微绷着的脊背才缓缓放开。


    “没关系的。”风吟天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低声安慰他道:“我说过,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


    “即便是曾经,我也为你梳过头不是吗?”


    低喃的声音似四月的春风,带着暖阳的温暖。


    赵岚清咬了咬唇,还是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觉得风吟天还挺好的,只是那一声“道谢”盘桓在嘴边,就是迟迟说不出口。


    赵岚清眨了眨眼,酝酿了一会儿,努力地克服着自己的别扭,想要扬起脸来跟他道谢,便听到风吟天道:“只是,这情丝毒并非一日可以祛除的。”


    “还要烦请国主日后小心些许。要是记得及时找我。我……”


    许是太过得意,风吟天终于图穷匕见了。那不苟言笑的脸上,微微勾起一股莫名的弧度。哪怕没说,也透着股微微的不可抑制的得意。


    赵岚清那刚才松弛下去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和缓的神色立时不存,腾地站了起来,瞪了他一眼道:“不会的!你多虑了!”


    “我不会再和你双修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风吟天:“……”


    为什么总是在非常秀逗的事情上展现出了独树一帜的执拗呢!


    ……


    飞舰上一派如常,似乎在风吟天率先出去后,所有人都对他们三缄其口。并无赵岚清想象的那般嘲笑自己,让自己掉面子的事情。


    许是因为云青的离去,飞舰上甚至弥漫着一股和乐融融的气氛。


    为此,立下汗马功劳的木怀青,哪怕因为直言不讳的性格,不怎么受春江凡的待见也还是被封为座上之宾,并短暂没有离开的迹象。


    趁此机会,倒是和赵岚清独处得多了些。惯常会将赵岚清请进自己的房间。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记忆戛然而止。


    再醒来的时候,赵岚清会睡在木怀青面前的床榻上,看着木怀青面前烧着一盏灯。


    只是那火苗着实有些诡异,带着股惨淡的苍白颜色,阴惨惨的。不知道赵岚清的错觉,他老觉得那火苗总是在朝着自己跳。


    鉴于木怀青身边常年的稀奇古怪的玩意,赵岚清没有问出口这是什么东西。也没有问木怀青怎么出门还自带一盏灯,那盏灯还和他明真塔上面那魂灯的制样那么相似。


    “有赖你和你的那位道侣双修,修为倒是尚可,没有掉下去太多。”木怀青待到那魂灯在某一天转得稍微显橘一点的时候,才跟他语焉不详地跟他聊聊道。只是下一刻便冷哼了一声,下一刻毫不留情点评道:“反应太差了,你次次进来就昏了。”


    “哦。”赵岚清点点头,既然不想探究他在干什么。便也选择性地隔绝一些不怎么顺耳的话。


    直接起身,利索走了。


    对知道木怀青在干什么这件事情毫无兴趣。


    倒是木怀青,望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


    在下一次约他进屋的时候道:“你道侣,在上次和你双修之后,和飞舰上的所有人耳提面命,莫要再提此事。”


    “不过我上次提了,你也并无什么不妥。看来,你也并不是太过在意。”木怀青向来不理解风吟天和赵岚清的这段感情,能够无动于衷地旁观已经是给风吟天最大的礼让。这个时候让他为了听风吟天的话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搞笑,风吟天是谁?为什么要为了他委屈自己?


    “那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至于在您这里胡搅蛮缠,让您闭上嘴?”赵岚清幽怨道了一声,还是道:“凑合过吧,还能咋地。”


    “那你就凑合吧。”木怀青心如止水,拨了拨那诡异的火苗,似乎因着那火苗状态可以,因此心情不错地点着头道:“反正被嘲笑的不是你。”


    一句话,像是投进古井深潭的一粒石子,荡起让人浮想连天的涟漪,却又让人一头雾水。


    赵岚清没怎么理解。为什么风吟天会被嘲笑?


    仅仅因为他们双修过了?


    不理解的赵岚清漫不经心地从木怀青的房间走出来,想了想,还是觉得去找江离玩。


    只是,行至半路便看到一齐人聚在春江皓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是鸡飞狗跳,风吟天和春江皓两个人在相对着执棋,江离在身边群魔乱舞,从帷帐上拽下来的一根缎带被他甩得虎虎生威。


    赵岚清还没明白他们弄的是哪一出,便听到春江皓冷哼了出声,一手扔掉手里的棋子,颇为嚣张地用手敲着风吟天尚未落子的棋盘。假笑着嘲讽他道:“努力有什么用?再努力你也够不到你心之所愿。”


    “追不到人,在棋盘上逞能的你,宛如一条狼狈的落水狗……”


    “世事苍茫,光阴有限。能在一个地方逞能,总比一事无成的好。”风吟天微笑着反唇相讥,只是那完美无瑕的脸上似已有了些许的裂痕。最后一粒棋子落下,望了江离一眼,继续道:“岚清不喜欢我,是我的问题,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确实跟我没有关系。”春江皓继续挖苦道:“但是看到你怅然若失的样子,我很开心罢了。”


    “人总算是要有些缺憾才好,是吧……”春江皓似乎同样看出来了风吟天脸上那有些发青的脸色,懒洋洋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带着起伏的语调像是针一样,扎在赵岚清的身上。赵岚清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脑子一热就一脚踹开了房门。


    在房里人诧异的目光下,袖子一掸,朝着风吟天而去。


    那水色的唇狠狠地在风吟天的唇上印了一口,搂着人的脖子,高高抬起自己的下巴,跟春江皓不屑道:“哥哥,谁告诉你,我不喜欢他,他追不到我的?”


    “一事无成的人,还是不要置喙别人的事情好了!”赵岚清撇着嘴,这才松开了风吟天的脖子。在众人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的表情里,怎么进来的,又怎么离开了。


    连着素来沉谨的风吟天都没有动作,只摸着自己刚才又被吻过的地方,有些恍惚。


    待到人没有了,才吸着气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刚想抬步追上去,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身跟春江皓施施然道:“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莫要在和我对弈的时候自己先恼羞成怒……。我是让你和我摆棋布阵,学着云青的样子试图动摇我的心态,不是让你被我影响,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


    事情需要追溯到风吟天察觉到云青魔修手段的时候,风吟天其实是有所察觉的,云青似乎不太愿意去亲手杀掉他们。


    不过联想到自己突破时候的诡异幻境,说不准这位魔修不会再次迷惑人心。


    可惜,无相境的离火阵不是一般的大,作为最为核心的启动阵法的阵眼,风吟天只怕到布阵的时候必然会和他对上。


    风吟天这才想到让春江皓和江离帮忙,以棋局为阵,边让江离根据根据棋盘上的棋子将阵法演绎出来,边让春江皓对自己攻心。


    只是效果好似并不太好。


    春江皓到底是有些太年轻了,总有些沉不住气。每次让他对自己攻心的时候,总会因为自己的反唇相讥而恼羞成怒。


    最后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输了棋局毁不了自己的阵,还要被挖苦到气急败坏的程度。


    “我还是……,去找宫主帮忙吧。”风吟天说了最后一句尚不尽兴,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出门道。


    出了力,被风吟天对骂,输了棋,还被迫塞了一顿狗粮,还被如此嘲讽的春江皓:“……”


    ……


    风吟天并不是要去找春江凡。


    只是因为方才赵岚清过来的举动心驰神往不已,又不好在友人面前失态罢了。


    只是赵岚清的屋子里空无一人,风吟天找了许久才看到他漫无目的地在廊间闲逛。


    急急跟上去,刚想说些什么动情的话,可看到赵岚清的那俏脸寒霜的脸色,突然就又顿住了。


    那深深的眉头微微一抖,瞬间有了打算,于是,颇有些结巴道:“多谢你,方才为我仗义执言。”


    “嗯哼。”赵岚清这才看了他一眼,表达了自己对他识趣的赞赏,点点头道:“总不至于让你被人欺负了。”


    赵岚清叹了口气道:“若是因为我,那可就更不应该了。”


    赵岚清说话的时候,自己似也有些为方才的冲动不好意思。脸颊上带着些许的飞霞,像是三月的桃花一样漂亮。随着他的脚步轻移,那抹红色逐渐远去,纤细的背影像是一场如梦似幻的梦,带着迷人的馥郁香气。


    风吟天看得有些痴,情不自禁地又触了触自己的唇。


    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赵岚清刚才是在,想要努力地护着自己。


    用自己独特又骄矜的方式。


    ……


    既然这样,那好似就容易多了。


    两日后,飞舰到达了无相境外的一个小镇。


    小镇不大,与其说是小镇,不过是清徵宗特意布置,为了接应去往无相境的宗门人员的临时落脚点,因此镇里大部分皆是他们清徵宗的弟子们。


    自当风吟天带路的。


    只是素来心思细腻,礼节周到的风吟天,出去的时候却有些迟疑。目光时不时地踌躇在飞舰下,看了又看,就是不下去。


    连着赵岚清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风吟天却是不假思索地答道。却在回答后的下一刻便有些脸色发青。似乎想要叹气,可在众目睽睽的目光下,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有话快说!”赵岚清不耐烦地掸了掸袖子,不懂得风吟天这个时候墨迹个什么事!


    “没话说。”风吟天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然后深吸一口气,似乎豁出去了一般。率先带着一行人下了飞舰。


    飞舰下早已经有了弟子迎接。确切地说,因为风吟天的及时通知,除了遏制魔气阵法的关键地方,其余的宗门弟子和长老已经早早地从无相境中退了出来。


    尽人事不是做无用功,既然已经困不住云青之后,那再待在里边送死已经没有意义了。何况,根据风吟天对云青接触的了解,这位魔尊,似乎和其他堕入魔道的修者有些不同。最起码,这位魔修,并不会直接轻易残杀未曾沾染魔气之人。


    这也是为何无相境中,他清徵宗的修者们在未曾困住他的时候,至今除了耗完灵力,力竭而亡的零星几位弟子外,暂时并无其他伤亡。


    刚开始的时候,为首的几位长老还有些不相信,生怕离开之后云青会肆无忌惮地伤人。不过待到他们下定决心做好万全的措施撤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云青果然如风吟天所说,并没有对他们这些正派弟子们恶意残杀。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退出来的宗门弟子和长老们也并没有离去,谨防不时之需。


    所以,风吟天一行下来的时候,并不只有他们以为的几个零星弟子的迎接,而是乌泱泱的尽皆穿着素净的清徵宗宗袍的弟子们。


    为首的便是一直掌管宗门执事堂的素微长老。


    执事堂的人事复杂,他率先出来,也好布置安排其他弟子。


    不过,之所以让他第一个出来,并苦苦等在这里的理由倒是还有一个。


    素微是第一个看到风吟天道侣的长辈。


    “风吟天有道侣了”,这件事情简直和“他们封印的云青其实并无意伤他们”同样匪夷所思。


    所以素微受了风吟天的师父所托,务必要亲眼看看,风吟天果真将自己的道侣带回来的样子。


    于是素微还特意换洗一新,在风吟天带着一行人下来的时候,站在那最前头。并一眼就认准了那最后清新又艳丽的玉冠青年。


    一张脸清姿夺魄,天庭饱满,目光清冽,素微看着实在是欢喜极了。


    于是在风吟天像他一一介绍随行的道友的时候,素微一个个地矜持有礼地寒暄着。


    却唯独到了赵岚清的面前,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股长者的亲昵。素微拉着赵岚清的手拍了拍,极为喜欢地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赵岚清,望得木怀青都有些不耐烦,心里凛然。生怕这老东西见多识广窥破赵岚清的真身,刚想出手,便听到素微连声地对赵岚清和蔼说道:“好!好!好!”


    “怪不得让风吟天都魂牵梦萦。”素微微低着头,认真看着赵岚清,高兴道:“小娃娃,你道侣是我宗门最为卓越的弟子之一。”


    “你自己有没有意向入我宗门,长住我清徵宗。让我们这群老家伙日后有空给你们带娃?”


    风吟天眼神一跳,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要发生了。


    赶忙在素微说出“两年抱仨”的话之前,连忙过去,非常没有风度地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和今天的连章,我终于出来了,可歌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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