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玑给君涟漪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书香之家的小姐。


    那小姐自幼就活泼好动,聪明伶俐。在她很小的时候,他爹便给她指了娃娃亲。


    故此,自小她爹便希望她能饱读诗书,今后嫁过去也能帮夫家打理家中之事。


    小姐从小除了好动了点外,倒也一直循规蹈矩,按照她爹给她安排的路,一直走着。


    直到十岁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小夫郎。


    那是一个比他长得还要矮小的男孩,十岁的年纪,同她站在一起,却刚过她肩头的个子。


    第一次见面,她就把她所谓的小夫郎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而小夫郎,只是含着淡淡笑意看着她,脸上毫无血色。


    后来小姐才得知,这小夫郎虽出生于名门武将,却天生体弱,十天有八天都是要喝那苦兮兮的中药的,这次会来这里,是听闻这里水土养人,来这里养病的。


    小姐向来保护欲十分强烈,一听自家未来夫郎如此悲惨,立即就起了保护他的心思。


    自此,小姐就再也没有嘲笑过小夫郎,并且每次都爱跟在小夫郎身边,将那些胆敢嘲笑欺负小夫郎之人,通通打趴在地。


    小夫郎总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可如此强势?”


    小姐将手骨捏得咯咯作响,挑眉道:“我若不强势一点,今后我若与你成的亲,如何护得了你?”


    夫郎顿时红了面颊,再不多言。


    小姐本以为,他们俩的人生,就会像这每日的打闹一般,虽不至于精彩,但也不会过于无趣。


    但——


    这一切都终止于小夫郎拿起枪,又掉落的那一刻。


    国家有难,出于武将世家的小夫郎,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而亡,而他,却远在瀛洲,连枪都拿不起来。


    倘若他不是生来便一身病骨,倘若他也能像寻常儿郎一般,做一名普通小卒,倘若他不是出生于武将世家,倘若他不是这般无用……


    夫郎无力的痛哭着,小姐怔愣在一旁,良久良久,才蹲身,第一次,抱紧了他,亲吻在他额间。


    “不要哭,你所想拿而拿不起的枪,我替你拿。你所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我替你做。你所想报而报不了的仇,我替你报。”


    夫郎那会儿,沉浸在悲伤之中,并未听懂她的话。


    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再未见过她,他方知,她早已离了家,远赴千里之外的战场之上。


    那之后的每一日,夫郎都会去神慧寺抄佛经,念佛法,上供请愿,求得满天神佛保佑小姐,能平安回来。


    后来她真的回来了,并且带着赫赫战功,光荣而归。


    等再见面时,小姐已成了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北国战神,而他,仍是那个一步三咳,走路都需要人扶的病秧子。


    那一日,红霞满天,小姐带着嫁妆,十里红妆,自愿来到他府上,下嫁于他。


    可他……又如何能配得上她?


    他拒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有给她留一丝面子,拒得毫无保留。


    小姐伤心而归,自此,他再未见过她。


    等夫郎再听到小姐的消息时,已是小姐战死的消息。


    听说南国狡诈,使用的邪术,招得满天妖魔,活活将小姐撕咬而亡。


    听说那小姐死得惨烈,是被妖兽活活撕碎的。


    听说小姐的尸身运回来了,可却是面目全非,缺东少西。


    夫郎再听不下去,猛咳起来,吐了好大一口血,昏迷倒地。


    最后一次见小姐,是在小姐的葬礼上,有人拿了个香囊给夫郎,说是小姐留与他的。


    他浑浑噩噩打开香囊,里面只有两束绑在一起的头发,和一张小纸条。


    那小纸条上面的字迹清秀隽丽,是他曾经所熟知,却许久未见过的字体,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夫郎再次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后来,夫郎重病了一场,几近丧命,是一个路过的佛子,救了他的命。


    可被救过来的夫郎,却不欲求生,只想随小姐而去。


    无奈,佛子只能跟他讲佛法,跟他讲大道,跟他讲轮回……


    讲到最后,夫郎总算想通了,并跟着佛子一起,入了修缘宗,成了一个佛修弟子。


    只因,佛子说,人生前杀孽太重,死后便不容易入轮回。


    夫郎想,既然她不容易入轮回的话,那他就渡她入轮回便是。


    这一次,该是由他来保护她的时候了。


    夫郎每日都会在佛祖面前为小姐祈福,希望她能早日入轮回,却不知,他的小姐,从始至终都一直在他身边。


    “墨渊他啊!虽不是个练武奇才,但在修炼这方面的天赋根骨,却是不差的,不然佛元子也不会看上他,将他带回修缘宗了。”云玑与君涟漪并排坐在廊下,望着远方,自顾自的说着,“我是看着他一步步从练气走到元婴的,他那么努力,却不是为了飞升,而是为了……”说到此处,云玑顿住,垂了眸子。


    佛元子是修缘宗的掌教,一个大乘期佛修。


    修缘宗和其他宗门不同,收徒向来讲究一个缘字,他们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收徒大典,有的只有偶尔下山历练的机缘。


    墨渊,就是佛元子下山历练之时所遇到的徒缘。


    君涟漪并不否认墨渊根骨不差这回事,毕竟他与墨渊已经打过不止一次照面了,他能够看得出来。


    低头沉思片刻,君涟漪问:“那你想要我帮的忙,到底是什么呢?”


    云玑闻声抬头看向他,凝重道:“墨渊一心想渡我入轮回,其实我根本……”她眸色微沉,道:“不需要,反倒是他,一直被心魔所缚,修为已迟迟不进,君涟漪我想让你帮我,去浮生门借浮生镜一用,我想和他见一面,有些话,想亲自对他说。”


    浮生镜是浮生门的镇门之宝,为九品灵器,境内别有洞天,入镜者,镜子皆里会照出此人心魔所在,并反射在境内。


    入镜者,若能在镜中不被心魔所惑,浮生镜便会帮助入镜者,除掉心魔。如若不然,便会迷失在镜中,被浮生镜所反噬,永远不得出。


    这,是一场赌局。


    不过这场赌局,若是云玑也跟着一起进去的话,那就应当没什么大碍吧!君涟漪想。


    奈何,他与浮生门并不熟悉,这镜,能不能借到,都未可知。


    皱皱眉,君涟漪并未立马答应,想了想,问,“云玑,你会介意我将你的事告诉别人吗?”


    云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若能帮我借到浮生镜,我感激不尽。”


    君涟漪淡淡一笑,“好,我答应帮你去借,但是能不能借到,我不能保证。”


    云玑浅浅一笑,总算褪去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把拍在了君涟漪背上,“那我先谢谢你啦!”


    这一下,刚好拍在了月芜寂一早伤到他的地方,君涟漪顿时又是喉间一甜,皱眉,将血腥之味咽了下去。


    云玑走后,君涟漪又走到了月芜寂房门前,抬手,却迟迟未落。


    最终,他轻叹一声,对着房门一拜,“师尊,弟子去巡视结界了。”


    屋内,月芜寂盘膝而坐,睫毛颤了颤,却并未出声。


    君涟漪料想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心底,却仍旧避免不了的失落。


    撇撇唇,君涟漪踏风而去。


    巡视完结界归来之时,君涟漪本不欲去理睬那顾凌的,但飞到那座山头的上方时,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个主意,不禁心间一动,又落到了顾凌所在的那个山洞前。


    顾凌看到他,显得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君涟漪不欲搭理,亦是不给什么好脸色,直接上前,粗鲁的扯掉了顾凌身上的绷带。


    顾凌疼得轻嘶一声,冷声道:“轻点。”


    君涟漪呵呵一笑,“没一剑捅死你,方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说着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力道丝毫不减。


    顾凌虽痛,却也不再说什么,任他动作着。


    君涟漪本着弄不死他疼死他的心思,给他解了绷带,却在再次看到伤口时,不禁心间一畜,不自觉的放轻了动作。


    顾凌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忽而抬头看向了君涟漪,微微眯了眼。


    “对着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方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忽然,他开了口。


    君涟漪手上的动作一顿,瞬间清醒过来,用棉团狠狠地在顾凌伤口上按了一下,挑眉道:“尊主教训得有道理。”


    而后,他不在小心翼翼,粗鲁的把药粉撒在伤口上,又粗鲁的用纱布给他包好。


    待他做完这一切后,顾凌已是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并不在乎,反一直紧盯着君涟漪,却无意间透过衣服的缝隙,看到了君涟漪胸口的一块淤青。


    他眸色顿时一凛,待君涟漪打算收回手之时,迅速出手,扒开了君涟漪的衣襟。


    立马,胸前一大片淤青,呈现在他眼前。


    君涟漪被吓了一跳,忙挣开顾凌的手,往后跳去,重新将衣服整理好,警惕的看向顾凌,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顾凌并不在意他的怒火,朝他抬抬下巴,冷声问道:“胸口的伤,怎么来的?”


    君涟漪一愣,反应过来时脸红了红,有些气急败坏道:“关你什么事?”


    顾凌的眸子冷若冰霜,咬牙道:“月芜寂伤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虽然今早师尊是伤了他,但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事,君涟漪讨厌别人来指手画脚,立马冷声否决道:“不是!别自以为是了,我师尊对我好得很,我们师徒关系可好了,就不劳尊主您的挂心了。”


    说完,他也不想再多留,转身欲走。


    却不想,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君涟漪,你不会真的以为,月芜寂,他会喜欢你吧?”顾凌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他,他的心是冷的,他根本不会爱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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