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孙佳宝收到沈小姜的短信后，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对着镜子一顿捯饬。
宿舍门打开,沈小姜就被五彩斑斓的衣服弄的眼花缭乱。
“什么情况？”她问。
孙佳宝左手拿着一件浅粉色短袖衬衫，右手举着一件浅草绿T恤。
见到沈小姜后,她立刻转头看向门口，一脸兴奋。
“生姜,你回来的正好,”孙佳宝把两件衣服轮番放在面前比划,“快帮我参考一下，我穿哪件比较好。”
沈小姜放下包包，接了一杯温水，喝了两口,淡淡的应了一声：“都可以。”
孙佳宝刚刚还满面桃花,此刻用力拧了拧眉,“生姜,你能不能用点心啊。”
沈小姜闻言，咬着杯沿,认真的看了几秒钟：“嗯真的都可以。”
孙佳宝对沈小姜挤眉弄眼，“还是不是我闺蜜？能不能给出一点建设性的意见？嗯？”
她拿过来一件玫粉色牛仔短裙，搭配在浅粉色衬衫下面,“这一套,怎么样？”
她整个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只人形水蜜桃。
沈小姜的眸光轻颤，“这什么打扮？”
“嗯？”
“这颜色,是不是重了？”
孙佳宝友善的鄙视了一眼沈小姜：“哦莫,这你就不懂了吧。”
“什么？”
“现在很流行的,多巴胺穿搭啊。”
多巴胺？
沈小姜：“”
看看孙佳宝的脸，再看看一整套粉色的衣裙，沈小姜露出了一个“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你要不要穿另一套？”孙佳宝指了指椅子背上放着的浅草绿T恤，和墨绿色短裙。
沈小姜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她对穿着没什么特别要求，不会把自己打扮的庸俗老土，也不会盲目跟风。
多巴胺穿搭好看的，但不适合她。
看着自己的浅灰色T恤，黑色直筒工装裤，挺好的。
“走吗？”她问孙佳宝。
“走的走的，我补个妆。”说罢，孙佳宝从一个针织手拿包里，拿出各式各样纷繁复杂的化妆品。
沈小姜百无聊赖，走到她身边，看看这，瞧瞧那，甚是好奇。
“怎么，喜欢？”孙佳宝捏着化妆刷，轻扫脸颊。
沈小姜淡淡的笑着，没有回答。
她不喜欢化妆，也不会化妆。
她放下那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双手抱臂倚在旁边的衣柜门板上。
几道工序下来，孙佳宝的脸上更白了，睫毛看起来更浓密了。
这时，她从化妆包里翻出一只口红。
沈小姜原本无光的眼神瞬间一亮。
孙佳宝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把口红递过去，“要涂吗？”
沈小姜盯着口红壳子，仿佛僵住了，一动不动。
“要我帮忙吗？”孙佳宝对她眨眼睛。
沈小姜脑海里一闪而过，某个人曾为她涂口红的画面，猛地回过神来，迅速推开孙佳宝的手，“算了，我不习惯嘴上沾东西。”
说完，她转身走开。
孙佳宝表示理解，在自己的唇面上，认认真真刷了一遍后，把东西收好。
“OK。出发。”说完，孙佳宝穿上她的黑色小皮鞋，挽着沈小姜的胳膊，一蹦一跳。
刚出宿舍，就看见同班不同宿舍的女孩拖着箱子回老家。
“孙佳宝，你今天真漂亮。”那女生说。
孙佳宝耳根子软，一脸志得意满：“和我宝贝闺蜜逛街，不得好好打扮一下啊，再说了，姐妹儿哪天不好看。”
“对了，小姜，你还没回家？”那女生转头问沈小姜。
她浅浅的“嗯”了一声，“过段时间吧。”
“没剩几天，宿舍要封楼了。”女生和沈小姜并肩走。
“嗯，知道，”沈小姜看她，“我现在就是出去找房子。”
“租房？短租？”
沈小姜点头。
那女生挠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可以去思航那边，那里有很多租房中介，我们我们宿舍一个姑娘就在那里租的房子，我们几个人都去看过，还不错的。”
孙佳宝突然接过话题：“当我这个南城本地人是摆设吗？”
“那你知道吗？”沈小姜问。
孙佳宝心虚的笑笑：“不知道啊，不过现在知道了。”
沈小姜隔空翻了个白眼。
*
两人打车来到思航区，在同学的介绍下，来到了所谓的“租房一条街”。
“好家伙，我一个本地人，都不知道，南城还有这样的地方？”孙佳宝用梳子梳齐刘海，像是来旅游的。
两人随便挑了一家进去。
冷气调的真低，沈小姜刚进门就被冷的哆嗦了一下。
“美女们好，租房啊？”一个戴着金戒指金手镯的爆炸头女人走了过来。
沈小姜刚想开口，却被孙佳宝拦住。
她用方言说：“老板，现在有什么好房源吗，交通便利，环境良好，最关键的是，隔音效果要好，我们晚上要打游戏的，怕吵到邻居。”
老板一看是本地人，脸上的表情显然少了很多营业的成分。
因为，本地人很多地方都知道，没那么好骗。
沈小姜乖乖待在孙佳宝侧后方，仿佛，要租房的那个人是她。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孙佳宝这么执意要陪她来找房子了，怕她被宰，更怕她被骗。
老板带两人来到电脑前，“南华小区有几户，那边环境不错，离地铁口很近”
孙佳宝直接站在老板身后，“南华那边不行，人太多了，闹腾，换一家。”
老板没在意，换了一家：“丽景那边也不错，交通也算便利，关键是离大学城近”
“啧，”孙佳宝直接否掉，“离大学城近有什么用，咱又不在大学城那边工作，而且那边平均等一次地铁要一个小时以上，你是不是对便利有什么误解？换一家。”
沈小姜忍不住看了一眼孙佳宝，带这个本地人出来，还真带对了。
老板的脸上明显不高兴，但还是忍住了。
“那这个总可以了吧，世纪城，新小区”
这次，还没等老板说完半句，孙佳宝就打断：“老板，世纪城那边很贵的，而且，那边房子普遍很小，你这个写着一层八户，我能到手几个平方啊？”
老板的脸比孙佳宝的黑皮鞋还黑，一脸崩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要住哪儿啊！”
孙佳宝摸摸鼻尖，看着沈小姜。
“嗯我哪里知道，你是老板呀。”她说。
老板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你说，你要什么条件？”
“不就刚刚那些嘛，环境好，隔音好，交通便利，不要太贵。”孙佳宝说的一本正经。
老板碰一鼻子灰，“你们在哪工作啊。”
“在哪工作？”孙佳宝问沈小姜。
“世纪佳缘那一块儿。”这个地址，靠近宠物店，也靠近万宁电子。
“那边不好租啊。”老板卖关子。
孙佳宝一个眼神，就把沈小姜往门口拽。
“怎么了？”沈小姜的声音压低。
孙佳宝什么也不说，只管给她使眼色。
沈小姜还没看懂这个眼色的意思，就听见身后老板的声音：“哎哎哎，有有有，房子肯定有啊，我来找。”
孙佳宝憋笑，又把沈小姜拽回电脑边。
聊了这么久，老板想把生意做成，按照沈小姜和孙佳宝的要求，找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还可以的。
是个比较老的小区，叫翡翠园，面积不大，只有两个卧室，可供两人合租。房东对房子做了修整，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淋浴房，墙板加了隔音材料，运动的时候也不会打扰到彼此。
一个月九百，付一押一。
沈小姜能接受，孙佳宝就不再说什么。
两人了解了地理位置后，就回学校拿东西。
大包小包，全都整理好后，一来一回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有孙佳宝在，沈小姜的确轻松了很多，少走了很多弯路，也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钥匙有两把，你要吗？”沈小姜问。
孙佳宝一个大字型倒在床上，“你说呢？”
沈小姜笑笑，小心的把钥匙从金属拉环上取下来，放在孙佳宝拎包的旁边。
“听说你隔壁还没租出去，等于你花一半的钱住两个人的房子，就，还不错。”
沈小姜“嗯”了一声。
“那我偶尔来，你不会嫌弃我吧？”
沈小姜当然没意见。
怕沈小姜不答应，孙佳宝又补充道：“我来呢，会给你把冰箱填满，给你叫外卖点奶茶，打游戏会去外面客厅，你放心。”
“行，你别影响别人就成。”沈小姜笑道。
“哎哟，肚子饿了。”孙佳宝坐直，揉揉肚子。
沈小姜一边擦桌子，一边问：“想吃什么，请你。”
孙佳宝咬了咬指甲盖，坏笑道：“辛拉面。”
“又吃辛拉面？”沈小姜无奈。
“昂！”
两人来到楼下，这个小区虽然老了一点，但是整体环境很好，有公园，有24小时便利店，有学校，有公交站，不远处就是医院，一站公交车程就能到万达广场。
除了辛拉面，两人还买了其他食物、生活用品。
付款之前，沈小姜看见了草莓味棒棒糖，开口却是：“给我拿包烟。”
一旁吃冰激凌的孙佳宝，下巴差点掉下来。
出了门，她惊讶的问：“生姜，你什么时候抽烟了？”
沈小姜淡淡的说：“很早以前。”
“那我怎么没闻见你身上的烟味呢？”孙佳宝盯着透明拎袋里的淡蓝色烟盒问道。
沈小姜岔开话题：“走啦，我也饿了，回去煮面，我要一个煎蛋，你要几个？”
“那我肯定也一个啊。”
“你为什么不吃两个？”
“我减肥。”
“减肥还吃冰激凌？”
“生姜？！”
“哈哈哈哈。”
这时，街对面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边，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暗红色挂脖旗袍，鲜红的唇仿佛饮血。
她怔怔的看着远去的两人，面无表情，气场比之前冷了几分。
心里某处柔软的角落被用力拨弄了一番。
沈小姜宛如肆意的风，不问西东，不问晴雨，总能闯进陈谊的生活。
不受控制，却能轻易扰乱一切。
“七爷？”何忠为她拉开车门。
“您怎么了？是有什么”
就在何忠想要转头看沈小姜的方向时，陈谊突然看着他：“没什么。”
陈谊坐进车里，何忠关门。
路上人来人往，绿化带上种的小树将沈小姜的半个身体遮住。
劳斯莱斯驶过，两人就这样，在绚烂霓虹中失之交臂。
*
两天后，商会会长的选举在南城水源度假村举行。
硕大的宴会厅被布置成了庄严的会议室，灯光全开，像个舞台，一个困住权力与人性的舞台。
穿着严肃的商会成员们，表情都冷冰冰的，像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机器。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A4白纸，一只黑水笔，一盒红色印泥。
为了公平公正，四十个投票者身边各站着一个监督人，监督人手里有用于比对笔迹和指纹的工具。
白老爷子腿脚越发的不方便了，坐在轮椅上，被推上发言台。
整个会议厅里，鸦雀无声。
“咳咳。”白老爷子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今天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来这里参加咱们南城新一届商会会长的选举。”
他停顿，台下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陈谊，白舒华，以及另外两个候选人，端坐在发言台的另一侧，仿佛四个明码标价的商品。
白老爷子又说了几分钟，话筒重新交到主持人手里。
“接下来，有请会长候选人发言。”
白老爷子讲话的时候，场下无一人敢说话，这时，不少人松了口气似的窃窃私语。
很快，来到第三个人发言。
白舒华穿着一袭白色西装，起身的一瞬，看了一眼陈谊。
安静坐着的陈谊面无表情，冷的像一块冰雕。
白舒华从她面前走过，她缓缓抬下巴，将交叠的双腿换了个顺序，依旧面无表情，完全就是一座冰雕。
白舒华站在发言台，看着台下或认识或不认识的脸，淡笑一下，说道：“抱歉了各位，今天的选举，我白舒华，弃权。”
顷刻间，台下一片哗然。
白舒华答应过陈谊，会把自己手里的那一票投给她，但，那些白舒华的支持者却不一定会投给陈谊。
可陈谊让她自己想办法。
白舒华不喜欢溜须拍马，更做不到阳奉阴违，唯一能让他们不投票给自己的方式，就是弃权。
在议论纷纷中，白舒华离开了发言台。
台下，陈谊扬了扬下巴，缓缓抬眸，看着从台上走下来的人。
不消片刻，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令人恐惧的笑容。
白舒华坐下，陈谊起身。
她今天穿着一条孔雀蓝的暗纹挂脖旗袍，长长的高开叉裙摆拖在地上，低调奢华的宛如一条高定晚礼服。
耳朵上戴着酒红色夸张耳坠，脖子上戴着两圈红玛瑙长珠串，暗红色的极细高跟鞋一下一下踩在每个人的心上，像是警醒，也像是丧钟。
她身姿挺拔，她昂首阔步。
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自带BGM，步步踩点，步步生莲。
她不是走向发言台，而是走向属于她自己的舞台，她的王位，她的人生巅峰。
陈谊在发言台上站定，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支持者，反对者全都坐如针毡。
明明台上的女人笑颜如花，他们却紧张害怕的连呼吸都不敢有。
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陈谊的人。
他们像是守护女王登基的精兵良将，安静沉默的像刀，像剑，像一尊尊冷面佛。
仿佛，谁敢阻止陈谊登顶，他们就能把那人大卸八块。
胜负早在白舒华说出“弃权”二字之时，就已见分晓。
原本准备的发言词已然没了任何意义。
陈谊站在她梦寐以求的位置上，冷漠的看着台下众人，像是一个泯然的天神。
眼神冰凉如水，气场大的能压死人。
与当年的白老爷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会，让南城的未来变得更好。”删删减减的发言结束后，陈谊在瞩目的眼神里，走下发言台。
白老爷子第一个慢悠悠的鼓掌。
其他人也都跟着白老爷子的节奏，或情愿或不情愿的陆续鼓掌。
经过孟长春身边时，对方并没有鼓掌，而是冷冷的对陈谊说了一句：“愿你所说的盛世，真的能够实现。”
陈谊转头，认出了他就是上次跟白老爷子下棋的老者。
她微微一笑，冷静的回答：“一定。”
一小时后，投票结束。
礼仪小姐端着投票结果走向发言台。
白老爷子拉开牛皮卷轴，心满意足的念出上面的字。
“本次选举，应到四十人，实到四十人，最终投票结果，候选人陈谊，以32票赞成，4票反对，4票弃权的成绩，接任新一届南城商会会长。”
他念完，把牛皮卷轴还给主持人。
伸手，接过台下候着的陈谊。
此时，后门的礼仪小姐开门，让记者们在保镖的“陪同下”有序进场。
前门的两个礼仪小姐端来一个巨大的金色印泥，陈谊和白老爷子分别在金泥上印下自己的掌印。
就一瞬间，陈谊忽然想起了那个有风有月的海市的夜，她把自己的手掌稳稳的印在沈小姜的状元手印上。
“我做到了。”她在心里小声讲。
不仅只是告诉自己，更是想告诉心里的那个人。
她好想跟那个人分享胜利，好想，好想。
几秒后，她微微眯眼，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把她的睫羽染成金色。
这一刻，全世界都在为她加冕。
作者有话说：
沈小姜：今天又是想小姨的一天。
陈谊：今天又是想小不点的一天——
感谢在2023-07-0923:54:17~2023-07-1100:3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肆玖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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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二合一）
庆功酒会设在水源度假村的天台宴会厅,巨大的露台上，没有摆放圆桌，以冷餐会的形式,方便大家交流。
陈谊推着白老爷子的轮椅走向宴会厅，身边围簇着一帮人。
虽然她已经成为商会会长,但是今天，她还是要给足白老爷子脸面,毕竟他是一手培养她的人,她的成功离不开白老爷子。
“白爷,以后七爷接手商会，接下来关于并购的事情，作何考虑？”
“是啊，白爷,这件事情咱们饭桌上不太好讨论,所以希望您稍微给透个底。”
这两人所说的并购指的是两家电气公司的并购案,原本一直是白老爷子在处理。
这些人,虽然第一时间给陈谊投了票，但他们心里是不服她的,遇到事情，第一时间还是想到白老爷子。
虽然大家都知道陈谊心狠手辣，手段厉害,但毕竟只是个混社会的出生,加上一直做服务业，大家也都没有放在心上。
白老爷子抬了抬手，陈谊推轮椅的手停下。
“原本,并购案我就没有决定好,现在,选举也结束了，这些事情我也会着手一步一步移交给小七，以后，你们再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小七汇报。”白老爷子说完，从助理手里接过两枚核桃，优哉游哉的把玩起来。
刚刚那两人碰了一鼻子灰，都有点心虚。
他们看向陈谊的侧脸，却只看见对方如同面具一般，虚伪的笑容。
灯光旖旎，让本就艳丽多姿的“旗袍美人”更显风韵。
所有人或真或假的向她送上祝福，陈谊一一点头，笑得明绝艳绝。
真是也好，虚伪也罢，她都不用放在心上。
以后，她就是商会的主人，也是南城的主人，她有的是时间把这些不正的苗子给拔了。
成为会长，只是她拓展版图的第一步。
“爷爷。”
陈谊抬眼，看见白舒华身心愉悦的走过来。
“小白总。”她率先跟对方打招呼，表现的真诚且客气。
白舒华举起手里的酒杯，“陈小七，怎么，今天你这么大喜的日子，不打算喝点酒吗？”
陈谊从容的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服务生，那人心领神会，立刻为她端来一杯香槟。
细小的气泡在浅黄色的液体里翻涌，上升到水面时，无声碎裂。
杯底的小气泡一个接着一个，飞蛾扑火一般，至死不渝。
陈谊也举着香槟，跟白舒华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喝啊，必须喝。”
白舒华笑出了声。
“小白，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白老爷子问她。
白舒华看向老人，“爷爷，您说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弃权’？”
白老爷子不置可否。
白舒华一脸的放荡不羁：“反正人员都是内定好的，难道不是吗，反正您也不希望我来当这个会长跟您对着干。”
“岂有此理。”白老爷子气得咳了几声。
白舒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将杯子倒扣在服务生的空托盘上，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陈谊弯腰，帮老爷子拍拍后背，通通气。
“你啊，要是有小七一半懂事，我也不用天天跟着操心。”白老爷子捂着胸口，语重心长。
最近他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确实不应该再动气。
“我知道了，开句玩笑而已，我来呢，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的项目”白舒华看看陈谊，又看看白老爷子，最后还是停留在陈谊的眼里，像是只想说给她一个人听，“成了。”
陈谊愣了一瞬。
短短几天的时间，白舒华的项目竟然成了。
既然成了，为什么还要弃权呢？
她明明可以在发言的时候，说自己能改变南城现有的工业体系，加快南城工业2.0向3.0的转变啊。
白舒华像是知道陈谊心中所想，意有所指道，“我单纯觉得做这个会长没有意思，还是我现在这样好，无官一身轻。”
白老爷子注重传统商业，觉得科技兴商不过是唬人的幌子，小打小闹而已。
他懒得多说，过了一会儿，他以身体欠佳为由，提前离开了酒会。
陈谊来到一个角落，和白舒华会面。
“怎么，不用去陪那些个老腐朽？”白舒华脱了白色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抹胸内搭。
陈谊用另一个问题掩盖这个：“你刚刚说的项目成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想的是什么意思？”
陈谊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声线慵懒而又狐媚，“据我说知，你的团队里，没有能短时间突破技术壁垒的人。”
“哼，你倒是调查的仔细，”白舒华说，“没少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吧。”
陈谊已经没有撒谎的必要，“嗯”了一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赢了，”白舒华倒也不生气，“的确不是我团队里的成员，而是你上次在电梯门口看见的那个学生，是她帮我解决的。”
陈谊的神色一滞，手腕狠狠颤了一瞬，杯中的香槟差点洒出来。
“是她”
“嗯，是她。”
陈谊的心跳漏了一拍，脑海里不断回想那个最最思念的名字。
“她的确厉害，”白舒华叼着烟，却没点燃，眼底竟泛着一抹得意之色，“我只是提前把初始程序拷给她看，她竟然没有比对实物，就一眼看出了程序里存在的问题，更神奇的是，她竟然凭一己之力，把我那沉睡的机械臂给盘活了。”
话里话外，皆是欣赏和欢喜。
陈谊捏着高脚杯的手指用力，指节发白。
夸沈小姜可以，但是用这种语气，这用眼神，这种心情去夸，陈谊不喜欢。
有种，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那般难受。
“她现在，去你公司实习了？”她问。
水源度假村局距离南城市区很远，近海，晚上的温度很适宜。
温润的海风迎面而来，吹开陈谊脸上的碎发，也吹乱她的内心。
只要提到沈小姜，她就会六神无主，她怀疑，自己会因为这个小不点而发疯。
“还没有，”白舒华放下酒杯，双手撑在黑色栏杆上眺望远方，“不急，我想先带她去美国，看一些数控展，积累知识的同时积攒人脉，之后再参加一些新项目的研究，学以致用。”
白舒华倒是考虑的全面，难怪她不想做这个商会会长，她有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什么？你要带她去美国？”陈谊有些失神，甚至有些失态。
白舒华对她们两人的事情并不知情，有点纳闷：“不可以吗？陈会长？”
陈谊怔了怔，会长的包袱一下子背了起来。
“不是。”她说。
白舒华笑笑，“那就行。”
陈谊的一颗心都要炸了，继续盘问：“既然你已经突破技术壁垒了，为什么还要弃权？”
白舒华摇摇头：“我对商会会长的位置不感兴趣，我只是喜欢跟你争而已，不过，我想了想，爷爷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做会长的料子，况且，如果没有你的资金支持，我的团队撑不到沈小姜帮我突破的那一天，说来说去，我还是应该感谢你。”
“比起这个会长，我的产品，我的智力成果，我的伙伴，更重要。”
“你的伙伴？”陈谊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太友好。
白舒华点头：“对啊，在我心里，沈小姜很不一样，她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伙伴，知己伯乐那种，她好像真的能懂我，也很理解我想要的是什么。”
陈谊的手腕不住地颤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她怎么想？”
白舒华突然有些羞赧，“我，不知道。”
白舒华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谊几乎想杀了她。
陈谊：“我说的是美国，她愿意跟你去美国吗？”
她一边说，一边心脏狠跳。
扑通扑通的声音，能把身后的音乐给盖住。
“她啊，”白舒华定了定神，说道，“我还没跟她说，不过，她对数控编程、编写代码的兴趣浓烈，出去走走可以有更大的提升，我不希望她错过，况且，她现在不是放暑假嘛，我打算找个机会跟她提一提。”
是啊，这是沈小姜的机会，陈谊也不应该阻碍她。
“你们很频繁的见面？”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用力捏紧旗袍的衣料，像是要把那边扯破。
白舒华丝毫紧迫感也无，“还行吧，毕竟在忙这个项目，不见面才奇怪吧。”
陈谊的视线异常冰冷，在看向白舒华的时候，射出无数眼刀。
如果眼神能杀人，白舒华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白舒华走后，陈谊的手松开，装着香槟的高脚杯“嘭”的一声砸落在地上。
透明的玻璃碎裂成一片一片，像是陈谊的心，变得支离破碎。
不少人听见声音后，跑过来查看情况，但是陈谊却魔怔了一般，蹲下徒手，一片一片的把地上的碎片捡起，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像是在捡她自己的心。
指尖划破，鲜血四溢。
她却感觉不到疼。
*
半个月后，菲菲宠物店里，沈小姜正在给公主除虫。
浅卡其色的毛发，碧蓝的眼睛，不经意的一个眼神，真的好勾人，可真是一只漂亮的猫。
果然不能叫“二傻”，而应该叫“公主”。
沈小姜双手捏着公主的耳朵，轻轻的抚摸，“二傻，我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忙，要离开店里一段时间，你要乖乖的听孟姐和小月姐姐的话哦，还有，不要抓挠你主人了。”
“喵！”公主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撒娇一样钻进沈小姜怀里。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她，比喜欢她的主人还要喜欢。
“好啦好啦，我身上脏。”沈小姜每每看见公主，就会想起陈谊。
刚开始，她还有些抵触，涉及到公主的项目，她都推给孟姐或者小月。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沈小姜已经释怀了很多。
生活的充实，让她无暇再去管其他东西。
白舒华那边的项目已经在收尾，并且给沈小姜发来一份详尽的实习合同。
无论如何，沈小姜都要做出决定了。
这几天，她有在认真思考未来的含义。
对她现在而言，人生目标，往小了说，是攒到第一个十万元，往大了说，就是实现自己的专业报复。
万宁电子，是最佳的选择。
这时，沈小姜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沈兰心。
“囡囡，吃晚饭了吗？”沈兰心的声音响起，就有种家的感觉。
沈小姜“嗯”了一声，“吃过了。”
“睡了没？”
“你猜，我要是睡了，还能不能跟你讲电话？”
沈兰心的笑声传来：“就你皮。”
“出租屋里装没装空调啊？”
“出租屋里面要经常打扫，不然会有虫子的。”
“不管多忙，都要好好吃饭哦。”
“虽然天气炎热，但晚上睡觉别忘了盖被子啊。”
虽然都是老生常谈的叮嘱，沈小姜却一个字都舍不得漏听。
她把公主放回宠物房里，单手托腮撑在桌面上，看着某处发呆，“知道啦，哦对了，老妈你是老会计对吧？”
沈兰心装作不高兴的说：“请你把那个‘老’字去掉。”
“哈哈哈，好好好，资深会计，能帮我看一份合同吗，上面涉及一些财务条款，我不是很懂。”沈小姜立刻改口。
“什么合同啊，兼职店里的？”
“不是，我待会儿发你看一下。”
“行，”沈兰心的语气轻快，像是有什么好事情，“你什么时候回来？”
“啊？我就让你帮我看个合同，至于当面吗？”沈小姜一头雾水。
虽然本来也准备回家过一段时间，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哎呀哎呀，有惊喜！”沈兰心说话的时候，兴奋之情都要溢出手机屏幕了。
“什么惊喜啊？该不会是我要当姐姐了吧？”沈小姜经常拿沈兰心开玩笑。
沈兰心宠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嘴上回怼沈小姜，心里却欢喜的很。
“我只要你一个心肝宝贝就够了，”沈兰心顿了顿，“我和你爸爸，只疼你。”
沈小姜愣了一瞬。
她一直很喜欢自己妈妈的一点就是，从不吝啬表达爱意。
从小到大，沈小姜不知道被妈妈夸了多少遍，被妈妈表白了多少次。
如果每个人，都能像沈兰心那样，该多好。
不用自己猜来猜去，该多好。
“好，我这周结束了就回去。”她说
回到海市，这一次，是爸爸妈妈一起来接她的。
他们开着车，在市区弯弯绕绕，买了很多东西。
有沈小姜最喜欢的小蛋糕，各种水果，总之，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
毫不夸张的讲，跟过年大采购一样一样的。
自从上了大学，每次沈小姜回家，爸爸妈妈都要为她接风洗尘。
了解情况的，知道爸妈念女心切。
不了解情况的，以为沈小姜是维和部队的，每年固定时间出去“打仗”，做什么事情都是提着脑袋的。
沈小姜坐在后座靠左的位置，看着窗外熟悉的一切，陷入沉思。
上一次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前。
不一样的是，上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囡囡，这一次回来打算住多长时间啊？”沈兰心转过头来，笑盈盈的问。
沈小姜的思绪被牵扯回来，浅淡的应着，“嗯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沈兰心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上次发我看的合同，我觉得可以。”
沈小姜稍微往前面挪了挪，一只手搭在一边的座椅靠背上，兴致勃勃的看向沈兰心：“可以？”
“嗯，不过，”沈兰心眯眯眼睛，一本正经道，“这个万宁电子，真的是我和你爸知道的那个万宁电子吗？”
“什么意思？”沈小姜狐疑。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
“你妈的意思是，这个合同是不是正规，她希望你不要被骗了，毕竟给你这个学生开出的条件，实在是丰厚。”沈爸做总结。
沈爸是高中体育老师，沈妈是小企业的会计，两个人属于工薪阶层，确实没有见到哪个公司给实习生开价这么高的。
沈小姜表示理解，“是真的，我去他们公司看过了，应该没问题。”
爸爸妈妈对视一秒，说道：“既然你觉得没有问题，那就OK，合同方面你不用担心，也没有问题。”
“就是”
“就是什么？”
沈兰心摸摸沈小姜凑过来的头顶，温柔的说：“实习工资9000，转正之后工资番三倍，带薪休假半个月，年底十三薪，还有住房补贴每月1800，还有其他绩效奖啊什么的，真的很令人心动，但是，囡囡，你自己想清楚，这样的回报，需要你付出的努力和精力一定也会更多，加班和高压必不可少，去还是不去，最后的决定权在你自己的手里，你做的任何决定，爸爸妈妈都会无条件支持。”
“我”沈小姜欲言又止了。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很宠沈小姜，从来不会给她施加任何压力，很多事情，会为她作参考，给她做好最坏的打算。
沈小姜很爱她的爸爸妈妈，也很感激他们。
“嗯！”她对沈兰心点点头。
沈兰心宠爱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哦，对了，妈，你不是说我回来有惊喜，什么惊喜啊？”沈小姜眯了眯眼睛，脸上被沈兰心捏的地方，微微泛红。
“哦，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经常去的那个‘艺术家圣地’啊？”
沈小姜点点头。
沈兰心继续说：“那里终于要拆迁了。”
“拆迁？”沈小姜一脸惊异。
“对啊，听说是政府牵头的，几个商人一起承包的，好像。”
沈小姜的表情凝重，“所以，何来惊喜？”
沈兰心眯着一双眼睛笑，“小傻子，我们在‘艺术家圣地’的拆迁重建范围之内，所以啊，拆迁需要我们签字。”
沈小姜一脸茫然。
他们家离艺术家圣地还是有点儿距离的。
知道女儿在顾虑什么，沈兰心耐心解释，“咱们小区虽然离艺术家圣地还有点儿距离，但也属于邻居，自然也要我们来签字啦，而且啊，据说，签了字的还能拿到五万元的扰民补贴，难道不算惊喜？”
虽然五万元并不多，但等于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谁拿谁开心。
但，沈小姜说不出来自己，是开心多一点，还是不舍多一点。
那里，有她记事以来，所有最美好的回忆。
她重新看向窗外，高大的榕树长满了气根，弯弯绕绕，纠缠曲折。
说实话，如果那么大一块地空着，难免可惜。
所以，沈小姜只希望，新的开发商能够善待这一块她曾经的心灵净土
回到家里，爸爸先去厨房准备晚餐，妈妈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归类。
沈小姜换上拖鞋，把行李箱推到卧室。
门被推开的一瞬，开着的窗户涌进一缕风，白色纱帘被掀开一道柔软的弧度。
床单被套换了新的，是沈小姜没见过的，书桌上添了一盆新鲜的绿植，她也叫不出名字。
东西收拾好，沈小姜坐在床沿，指腹划过棉质面料的纹理，指弯猛地一缩，床单被捏皱。
明明已经离开好久了，房间里，似乎还有淡淡的木制花香，好闻，也不好闻。
究竟好不好闻呢？
沈小姜现在已经不确定了。
那个香气很特别，有干燥的木头味，有清甜的花香味，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甚至还有辛辣的粉红胡椒味，闻一次就能记一辈子。
记得肯定是记得的，但不会痴恋了。
洗完澡，沈兰心给沈小姜煮了一碗芋圆杏仁奶。
因为她来了例假，所以没有加冰块。
喝完，沈小姜洗澡。
洗完澡，沈小姜来到二楼看满园盛放的无尽夏。
有浅蓝色的，还有浅粉色的。
它们还和两个月前刚开的时候一样，似乎还未凋谢，仿佛不会凋谢。
无尽夏，真的能让夏天永无止尽吗？
沈小姜忽然瞥见防腐木的桌椅，印有草莓图案的马克杯仿佛还在桌上，没心没肺的欢声笑语仿佛还萦绕在周围。
那人明明只住了几天，却在每一个角落留下了身影，挥之不去。
再后来，沈小姜回到房间睡觉，看着被风吹起的白色纱帘。
她双手捂着脸，无声的泪水淋湿了纠缠的掌纹。
聒噪盛夏，无疾而终。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要重新见面啦，欧耶欧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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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二合一）
两个月后,南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不少地方积水，市中心成了缩小版的威尼斯水城。
这场雨过后,难耐的高温稍微降了一点儿。
沈小姜站在T2航站楼的停车场门口，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小雨,她缓缓伸手。
细小的雨水触及她温热的掌心，在掌纹上轻轻打转,不消片刻,便蒸发成了很小一滴。
她收紧五指,再松开时，水滴消失了。
“生姜，这儿！”一辆黑色奔驰来到沈小姜面前。
车后座的窗户降下，里面的人探出脑袋,伸出一条胳膊,一个劲儿的摇晃。
在迎上孙佳宝的视线后,沈小姜弯弯眉眼,轻松的笑了笑。
不等司机下车，孙佳宝迅速钻出来,来到沈小姜面前，迎接贵宾似的为她撑伞。
“热不？等很久了吧！”她一边说，一边牵着沈小姜,把人往车里塞。
“还好,我也就刚到。”沈小姜淡淡的回答。
原本，她就比孙佳宝理性，两个月没见,她甚至比孙佳宝看起来更成熟一些。
书里常说,经历是个神奇的东西,你多出去走走，看看，为一些风景停一停，为一些人事想一想，会找到更丰富，更完整的自己。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打开格局”。
“呼，终于回来了。”
沈小姜已经去万宁电子正式报到实习了，这一次因为项目的事情跟白舒华去美国出差，顺便参加了一个含金量很重的科技展。
加州的阳光很晒，沈小姜不喜欢涂防晒霜，她讨厌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所以，她选择穿长袖。
但加州的天太热了，对沈小姜这种极端怕热群体来说，长裤怎么都穿不住。
浅灰色细条纹长袖衬衫，纽扣全敞开，露出里面搭配的浅灰色吊带，下面穿了一条白色阔腿短裤，极细的棕色腰带把腰线修饰的刚刚好。
白色中帮棉袜，搭配白色运动鞋，整个人干净清爽，少年感十足。
“生姜！”孙佳宝双手捂嘴，快速眨眼。
“怎么了？”沈小姜纳闷。
“哎哟，生姜，”孙佳宝捏着嗓子说，“才多久没见啊，你的美商竟然提高了这么多？跟哪个博主学习穿搭了，快告诉我，咱们是闺蜜，当然要一起进步。”
沈小姜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无奈的笑笑：“我哪有时间看穿搭，这真就我自己随便穿的，凉快，舒服。”
“真的？”孙佳宝眯着眼睛看她，一点儿也不相信，“哎哟，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闺蜜背着你谈恋爱了，这个世界上最最可怕的是，闺蜜背着你瘦了，还学会穿搭了！这两样都占了的闺蜜，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可怕的人，竟然被我给碰上了，嘤嘤嘤！”
听到“谈恋爱”三个字的时候，沈小姜心里咯噔一声。
很快，她打趣道：“为了不做那个最最最可怕的人，我现在不是单着嘛，更何况，我之前只是单方面的，并没有官宣。”
孙佳宝噘着嘴：“好吧，你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哎”
孙佳宝突然丧着一张脸，哀叹了两声。
整个人就像这窗外的天气，阴沉沉的。
“怎么愁眉苦脸的，谁惹咱们孙大小姐不高兴了？”沈小姜把衬衫的袖口卷起两圈，露出纤细紧致的小臂。
孙佳宝先是翻了一个白眼，接着帮沈小姜整理头发，然后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最近都过的什么日子。”
沈小姜来了兴致，眼角噙着笑：“偷看颜色小视频被发现了？”
孙佳宝瞪了沈小姜一眼，接着扁扁嘴：“我这么没水平？”
“那怎么了，让我猜猜，是跟你爸妈住在一起，他们不准你吃零食还不准你睡懒觉？”沈小姜憋笑。
孙佳宝懒懒的靠在后座靠背上，“害，比那个更糟糕。”
沈小姜双手松松的环胸，表现的很放松。
孙佳宝噘着嘴，一脸委屈道：“明年不是我本命年嘛，我爸妈变着花样的给我买各种红色的东西，内衣袜子围巾也就算了，现在就连衣服裙子鞋子都得穿红色，床单被套也是！非把我整的跟大闸蟹似得，我真的会谢。”
“距离过年不是还有好几个月？”
“就是啊，家里真的待不住了，如果接下来一直这样，杀了我算了！”
“别胡说。”沈小姜眉眼严肃了一瞬，虽然她的父母偶尔也会迷信，但从来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
“毕竟，你爸妈是生意人。”她宽慰孙佳宝。
“生意人就能这样宗教绑架自己的亲闺女了？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孙佳宝振振有词。
“哎哟，不至于，不至于，”沈小姜继续宽慰道，“他们还把你当孩子，你就知足吧。”
孙佳宝撅着张小嘴，表情依旧不高兴。
“哦，对了，你家今天晚上什么事情啊，还要带我去？”
沈小姜下飞机开机后，就看见孙佳宝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几十条微信消息。
毫不夸张，真的有几十条，光是表情包就占了十条。
“怎么，你现在飞黄腾达了，我都叫不动你了？”孙佳宝故作生气。
沈小姜故意揉乱她的齐刘海：“怎么就飞黄腾达了，我这个当事人怎么还不知道？”
“哎哟，谁碰我刘海，我跟谁拼命！”孙佳宝双手做碗状，装作要去掐沈小姜的样子，“你现在已经超越了一般大学生了，不，甚至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刚入社会的社畜，难道不算飞黄腾达？”
沈小姜看了一眼窗外：“才不是呢，这才哪到哪。”
“学霸对自己的要求就是高。”孙佳宝撇撇嘴，“我家今天晚上是家宴。”
“哟，我还真赶巧，下了飞机就有大餐吃。”沈小姜转回头来看孙佳宝。
“我对那些食物不感兴趣，我宁愿跟你一起在出租屋里吃辛拉面，晚上来的都是一群陌生人，到时候我又被当成话题中心，烦都烦死了。”孙佳宝继续抱怨，“我都能想象到那些人会问什么问题，哎呀佳宝今年大几啦，什么专业啊，有没有考什么证书啊，要不要读研啊，以后毕业了想做什么工作啊，现在有没有在交往的对象啊吧啦吧啦！”
“啊啊啊啊，真的烦死了！”
沈小姜笑而不语，做她忠实的听众。
她很能感同身受，毕竟，同一个世界，同一群吃瓜群众。
“生姜，你是不知道，我妈还说，今天晚上来的都是她和爸爸的重要客人，竟然让我表现的好一点，我就纳闷了，她们的朋友，为什么要我表现好一点，我只知道乒乓外交，螃蟹外交的，没听过‘女儿外交’。”
“有道理，”沈小姜愣了一瞬后眨眨眼，“重要客人？那我岂不是”
孙佳宝：“你也是。”
“为什么？”
孙佳宝纵了纵鼻子：“瞧你这问题问的，你是我闺蜜，当然也是我们家的重要客人啊，而且，如果你不陪我，我觉得我可能会疯掉。”
沈小姜笑着摇摇头。
“我靠，生姜，你你你，你背罗意威了？”孙佳宝盯着沈小姜的包，眼睛都直了。
“什么？”沈小姜一头雾水。
看看孙佳宝，又看看自己的包，她提起包带子随意看了一眼。
“你现在这么有钱了吗？”孙佳宝露出夸张至极的表情，“做你的朋友，是我不配了。”
“哎呀，苍天呐大地啊，世界上最最最最可怕的，就是闺蜜背着你瘦了，还学会穿搭了，而且还变有钱了”
沈小姜知道孙佳宝是在开玩笑，所以不等她说完，就做了个“停”的手势：“不是我买的，是甲方送的，我带去美国的包太薄了，怕承受不了电脑的重量，就用这个来装了。”
临了，她补充了一句：“这个，很贵吗？”
孙佳宝差点气的掐人中。
如果不是因为她了解沈小姜，那一定会觉得沈小姜是在凡尔赛。
孙佳宝看见沈小姜用几万块的包装电脑、键盘、移动硬盘等，脸上的表情堪比吃了翔。
她扯了扯自己脖子上小一万的项链说道：“这个包，能买这个项链，四条！”
“哦。”沈小姜倒是不在意，反正这包也不是她自己花的钱。
“等等，你确定是甲方给你送包，而不是你给甲方送？”孙佳宝脑袋里有点迷糊。
“嗯，我为什么要送？”沈小姜虽然比以前成熟很多，但，此刻在孙佳宝看来，她的眼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不都叫‘甲方爸爸’嘛？”孙佳宝张大嘴巴。
“我知道，可是，”沈小姜放下包包，俏皮而精怪的挑了一下眉毛，“他们求我修复初始程序的时候，都叫我祖宗，我要是叫他们爸爸，那不是乱了辈分嘛，不好，不好。”
认清面前是一尊怎样的大佛后，孙佳宝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忽然，孙佳宝纳闷，“你为万宁电子出差，回来都没人接你吗？他们也太不像话了吧。”
“没有，不怪他们，我事情忙完，就提前回来了，他们要去什么什么地方玩，太晒太麻烦了，我不高兴去。”沈小姜说的云淡风轻。
孙佳宝气得嘴角抽抽，“苍天呐，公费旅游耶，不去你不亏啊？”
“这有什么亏的，我只想早点回家。”
孙佳宝在心里默念大悲咒，除了无言以对，还是无言以对。
沈小姜和万宁电子签了实习合同，白舒华一个高兴，同意和南城大学进行长达三年的产学研合作。
校方本就鼓励学生积极实习，加上产学研合作，校长一个高兴，直接免了沈小姜的所有考试，如果实习和上课冲突，她可以弹性调整自己的时间，学校方面给她充分的自我支配权。
*
孙佳宝爸妈比较迷信，家里很多地方为了讲究风水，弄得花里胡哨。
乍一眼看过去，宛如掉进了暴发户的盘丝洞。
家宴家宴，就是在家里吃饭。
看着乌泱泱一片后，沈小姜垮着一张脸：“说好只有一桌，说好人不多的呢？”
孙佳宝挽着沈小姜，疯狂眨眼示好：“我真不知道，我爸妈竟然叫了这么多人啊。薛瑞，真的薛瑞啦！”
沈小姜脸色更垮了，一手推开孙佳宝，一手对她竖中指。
“哎哟，这是小姜吗，外面冷，快进屋坐。”来人是孙佳宝的妈妈陈芳如，她特别喜欢沈小姜，要不是因为生肖冲突，她早就认沈小姜做干女儿了。
“好的，阿姨。”
沈小姜立刻放下两只手，任由孙佳宝紧紧挽住。
孙佳宝得了便宜还卖乖，摇头晃脑，边做鬼脸，边用唇语说：“好的，阿姨”。
沈小姜白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玻璃电动门缓缓打开，迎面走过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锁着眉心低声交谈。
沈小姜无心偷听，但那两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每一个字像是装了扩音器的大鼓，几乎把她的耳膜震碎。
就好像，故意说给她听得一样。
“不是吧，‘大人物’要来？”
“我刚刚也是听别人说的，上次那个并购案，她对我很有意见，我今天还是早点站在门口接驾比较好。”
“‘接驾’这个词用的好，你看没看新闻，‘大人物’前段时间盘的地开始动工了，我们要不要随点小礼？”
“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就随礼。”
“总不能什么都不送吧？”
“等会儿跟其他人商量商量，对了，那块地在哪里？”
“嘶我还真给忘了，反正是个小地方，靠海好像。”
沈小姜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略有些愣怔。
“怎么了，认识啊？”孙佳宝伸出手掌，在沈小姜面前晃了两下。
“不认识。”沈小姜笑得不咸不淡。
“走吧，看样子今天晚上三桌人，我们坐最后面那一桌吧，不然，一会儿又该被我爸cue了。”孙佳宝说完，就拉着沈小姜走向人稍微少点的桌子。
沈小姜也正有此意。
“你好，请问”一个留着平头的男人凑上来，“您是沈小姜吗？”
孙佳宝的视线，在男人和沈小姜身上逡巡。
沈小姜对这人没印象：“嗯，你是？”
男人皮肤哟黑，笑起来，脸上油光泛滥，褶皱加深，“你好，我是中德科技的，上次在洛杉矶数控博览会上和您有过一面之缘，您对数控程序的观点深入浅出，我受益匪浅，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来咱们公司做企业培训？”
男人一看就比沈小姜大很多，还尊称她“您”，让沈小姜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恭恭敬敬的递上自己的名片，表情诚恳。
做企业培训等于接私活，沈小姜自然不会，但表面上还是装的客客气气。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来了很多人。
刚刚递名片的男人对沈小姜点头后，拔腿迅速朝人群移动。
边跑，边不忘跟朋友说：“还喝什么喝，陈会长来了！”
陈会长？
缓缓打开的玻璃门带进一阵寒冷的风，肆意，高傲。
明明还是九月的天，那股风阴恻恻的，席卷之处，皆作寒冰。
风吹开沈小姜的发丝，她没有在乎，抬起的手，却压在黑框眼镜上。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位置，但沈小姜没有。
她拉开椅子，背对着人群坐下。
仿佛，门口正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哦莫，生姜，哦莫哦莫，我小姨哎！”孙佳宝不知道陈谊会出现，瞠目结舌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
“怎么，你现在才知道？”沈小姜故作镇定，手指紧紧捏着裤子上的一片布料。
她把音调压低，这样，别人就听不出来她声音里的颤抖。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就忙，现在啊，更忙了，哪有时间参加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的家宴啊。”孙佳宝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口。
万人空巷，仿佛在等待某个，从电视上走出来的大明星。
“什么意思？”沈小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哦莫，生姜，你不看电视，应该也玩微博吧，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咱们南城商会的会长是谁？”孙佳宝的语气激动，脑袋还轻轻摇晃了两下。
沈小姜咽了咽喉咙，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谁啊？”她明知故问。
孙佳宝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还能是谁，当然是我小姨啦！”
沈小姜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此刻，一颗狂跳的心脏还是狠狠一沉。
两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这段时间，她辞去了宠物店的工作，和白舒华达成一致，参与了几个新项目的初始研发。
期间，经常飞美国、日本、新加坡，学习了很多新知识，也拓宽了很多新眼界。
她释怀了很多。
可，那个穿着旗袍，婀娜聘婷，风情万种的身影，从来没有从脑海里消失过。
所谓的“忘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她没有忘记，也许，她根本，不想忘记。
“我要跟她招手，让她”
“别！”
孙佳宝还没说完，伸出去的手就被沈小姜扣下。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小姜这么紧张的表情，不明所以：“生姜，你，怎么了？”
“哦，”沈小姜哆哆嗦嗦的松开她的手，绞尽脑汁道，“你不是说不想被你爸妈点名吗，突然挥手，不是暴露自己吗？”
虽然有点站不住脚，但，孙佳宝信了。
“也对，那我先等会儿。”她说完，冲沈小姜挤眉弄眼，“生姜宝贝，还是你脑子转的快。”
沈小姜机械的牵动嘴角，露出一个不那么像微笑的微笑。
冲到门口的人很多，但大家都很自觉的站立两排，为“大人物”腾出位置，颇有种夹道欢迎的既视感。
几个身材高大的保镖站在门边，何忠先一步走进来，把见面礼交到陈芳如手上，然后站在陈芳如身边，随时观察周边情况。
“大人物”一头亚麻色卷发，长度超过了肩膀，脖子上戴着一圈绿松石项链，一条长长的链条挂在项链左侧，缀满了古法金饰。
一袭黑色挂脖旗袍，曲线灵动，风韵有致。
该旗袍出自一位设计师的独家定制，黑色的蕾丝面料里贯穿烫金暗纹，裙摆处有一层薄薄的欧根纱，纱尾刚好扫在雪白的脚背上，高开叉的旗袍侧边能看见纤细笔直的小腿，一双同样黑色的绒面高跟鞋将她整个人拉高很多。
陈谊缓缓摘下墨镜，用右手的小手指浅浅的勾掉粘在嘴角的头发。
整个动作极慢，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她微笑着抬头，原本就白的脸颊被一袭黑衣衬的越发通透，也越发妖治。
“姐，抱歉，我来晚了。”她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温婉柔和，像暖泉，像热茶。
卷着淡淡的香气，漫进耳朵里极细的神经，严丝合缝的走遍全身。
明明面带微笑，明明声线柔软，可强大的，不可一世的气场，叫看着她的所有人都感到害怕。
“哪里的话，小七，你这么忙，能来就不错了。”陈芳如对陈谊的态度，一如既往。
她不会因为陈谊身份的转变而区别对待。
下一秒，她开玩笑似的突然改口：“哦，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叫你‘陈会长’。”
陈谊故意撅了撅嘴巴，似娇似嗔：“姐——！”
陈芳如拍拍她的手背：“好好好，快坐吧，瞧你这小手冰的，赶紧吃点热乎的。”
“嗯。”陈谊淡淡的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眸。
陈芳如侧过身子，像是在找谁。
“咦，佳宝这丫头去哪了？”
陈谊的视线顺着陈芳如，扫到了不远处的沈小姜。
只是一个背影，她便认出了她。
她的眸光微动，目光颤了颤，喉咙一紧，像是有一根鱼刺堵在那里，又疼，又窒息。
陈芳如重新转过身来，断开了她的视线。
陈谊的心狠狠一沉，失神的，甚至有些勉为其难的笑了一下，嘴角皆是苦涩。
陈谊坐在主位，整张桌子上的氛围可谓是压抑。
她不碰杯子，其他人也不碰，她不张嘴，别人也缄默不言。
“妈呀，我小姨今天穿的好美，我好喜欢啊，蕾丝旗袍好性感，一看就很贵，她走过的地方，都透着浓浓的钞票味！我小姨之前短头发的时候就好看，现在头发长了，跟女明星似得，不对，比女明星还女明星，简直就是我女神啊！”孙佳宝迷妹附体，一个劲的夸陈谊。
沈小姜不说话，安安静静吃菜。
虽然她不做出任何回应，但孙佳宝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具象。
陈谊的脸，陈谊的腰，陈谊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喂，生姜，你喜欢吗？”
孙佳宝一个冷不丁的问题，差点让沈小姜呛到。
“什么啊？”她的语气掺杂着明显的急躁。
孙佳宝一脸错愕，她凑到沈小姜面前询问：“我说什么了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没没什么。”沈小姜继续低头吃饭。
听见孙佳宝不大的声音，陈谊的眼神穿过一切，偷偷摸摸的落在沈小姜短了一些的头发上。
这段时间，没少听见沈小姜的事情。
短短两个多月，她就参与了万宁的好几个项目。
这是绝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她的起点，成了很多人的终点。
年少成名，风光无限。
甚至被业内人士，贴上了“科技新贵”的标签。
这段时间，她不敢打扰沈小姜，她希望这只小鸟飞的更高，飞得更远。
她以为自己已经波澜不惊。
然而，见到人后，陈谊才发现，她的内心，再也不能平静。
不，一直不能平静。
沈小姜是她的瘾，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深深勾走她的魂。
作者有话说：
要追了，要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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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落在枝叶上，形成小小的湖，落进小河里,晕开圈圈涟漪。
今时不同往日，明明只是简单的吃一顿饭,却陆陆续续有人来敬酒。
他们点头哈腰，眼神里或尊敬,或畏惧,一口一个“陈会长”叫得亲切。
陈谊淡淡的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斥着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
酒过三巡，桌边稍微安静了些，大家开始简单的聊天，简单的吃菜。
陈谊卸了美甲,干净的甲面能看见白色的,小小的月牙。
她抬手轻轻摩挲玻璃杯的杯口,眼神飘忽,像是在看桌上的菜，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
耳边的谈话声,嬉笑声，像是被一个透明的屏障隔绝，她能听见,却听不清。
也许,她潜意识里，就不想听。
桌子上的人也变得模糊，她只看得清远远背对着她的,沈小姜。
陈芳如坐在陈谊对面,她有什么事情,起身离开一会儿。
陈谊的视线忽然敞亮，隔在她和沈小姜之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
她一愣，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陈会长，您怎么了？”被看的那人受宠若惊，以为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需要我帮忙吗？添酒，还是夹菜？”
看人下菜碟的神色原来这么难看，甚至令人作呕。
陈谊看都没看那人，赶紧转头回望自己面前的菜碟，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在碟子里拨来拨去。
就算坐得再远，沈小姜也听见了那一声“陈会长”。
她捏着筷子的手轻轻颤了一下，筷子上夹着的一片牛肉就掉在缓缓转动的玻璃桌上。
沈小姜看见了那一片孤零零的牛肉，却没有立刻夹回来，筷子在空中悬停几秒，收回面前。
下一秒，她拿起身边的一张纸巾，去把那片牛肉包起来，放在碟子边。
“生姜，快尝尝这个，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你应该也会喜欢。”一边说，孙佳宝一边给沈小姜夹菜。
原本，沈小姜下飞机之后就觉得饿了，但是现在，一桌珍馐美味，她却丝毫提不起兴趣，味同嚼蜡。
这一桌，除了她和孙佳宝，还有一些家里的长辈。
这些长辈吃饱了就想聊八卦。
一个一个的只管盯着主桌的主位看。
“陈谊现在发达了，好像当什么会长了。”
“她有钱，听说她投资了几个科技项目，就当上了。”
“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乌鸦的眼里，天鹅都是有罪的。
不欣赏的人，就算是成功了，他们也只会归结于人家有钱有人，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他们绝对不会认为别人付出了巨大艰辛。
他们见到的陈谊珠光宝气，美艳动人，所有精力都用来打扮自己，和疏通人脉。
只有沈小姜见过Venus酒吧里一整面墙的书籍。
枯燥无趣，艰深晦涩的商业书籍。
也只有她知道，在无人的黑暗角落里，陈谊曾经付出过多少努力。
但是现在，这些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那些亲戚的八卦压根停不下来。
“你家小明今年毕业吧？”
“已经毕业了，现在搁家躺着成天睡大觉呢。”
“那工作呢，去找了吗？”
另一个亲戚忽然小声说：“这不马上要跟陈谊说说，看看她能不能给安排个地方实习。”
“你也打算找她啊？我也找呢，听说张三、李四家的孩子也等着安排呢。”
“可不是嘛，只要她开口，什么样的工作都找得到！”
“谁知道呢，上次给她送东西，一件儿也没收，架子大，脾气古怪。”
“我也觉得她古怪，要不是为了孩子的工作，我”
“嘘，别说了。”
毕竟陈谊现在位高权重，这些亲戚也不敢背后多做议论，家里一堆即将毕业或者已经毕业了的孩子，都指望她给安排工作。
见风使舵还满嘴喷粪的嘴脸，沈小姜很讨厌。
耳根子还没完全清净，突然，她听见有人问。
“佳宝，这个是你同学吗？”
“是同学，也是闺蜜。”孙佳宝虽然也讨厌他们，但还是乖乖回答。
免得这些人去爸妈面前告她的状。
“今年大几啦，学的什么专业啊？”
好熟悉的问题。
“和我一样。”孙佳宝简短的回答。
“有没有考什么证书啊，要不要读研啊？”
他们问孙佳宝，眼神实则看向沈小姜。
沈小姜懒得搭理。
孙佳宝：“我闺蜜可比我厉害，她是学校保研第一梯队的，现在在万宁电子实习。”
不知道他们是真心提问，还是存心找存在感，严格意义上讲，她们是想从别人身上找到和他们孩子的共同点。
沈小姜喝了一口水，直直的看着他们，并对他们“礼貌”微笑。
那两人觉得不好意思，也不再继续这些无聊的话题。
“我吃饱了。”沈小姜擦擦嘴角，凑到孙佳宝耳边说。
上一秒还在夹菜的孙佳宝，立刻丢下筷子，一脸惊恐：“你干什么，要去哪？”
可怜巴巴的眼神，像是在说——别丢下我。
沈小姜揉揉她的齐刘海，笑道：“我去一下厕所，等会儿就来。”
“那我也去。”孙佳宝惧怕单独和亲戚们相处。
开罪不起，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看见沈小姜起身，陈谊的眼神微动，故意举起杯子挡在面前，透过杯壁看对方要去哪。
忽然，她的手一滑，杯子从手上掉了下来。
幸运的是，杯子没有碎掉。
不幸的是，红酒溅了她一身。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几个月前，孙佳宝的生日宴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不同的是，当时没人管她，现在，没人敢不管她。
陈谊的脸色淡淡的，看着红色的液体，略有些发呆。
她身边的人全都围过来，又是递面纸，又是关切询问，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叽叽喳喳的，沈小姜当然也听见了。
但她没有回头，整个人硬邦邦的，径直朝一楼的厕所走去。
好一会儿，陈谊才抬头，看向早已空荡荡的沈小姜的座位。
她抬手示意身边的人暂停动作，自己也向厕所走去。
离开餐厅，穿过客厅，才来到目的地。
这里做了一个凹陷，用来干湿分离。
沈小姜并不是真的要上厕所，坐在马桶上，拿出手机看白舒华给她发的照片。
他们去了好莱坞，去了森林公园，还去满是棕榈树的海边追落日。
【白舒华：@沈小姜你应该在这儿】
沈小姜看着和白舒华的聊天对话框许久，不知道要回复什么。
是啊，如果她没有急着回国，此时此刻，应该也在那儿。
“生姜，今天晚上你就别走了，住我家呗。”孙佳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高中的时候，两人没少住去彼此家里。
沈小姜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着磨砂门的方向：“不了，我必须回去，出租屋里的盆栽可能都要枯死了。”
“我有你家里的钥匙，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周都去浇水的，放心，应该都还活着的吧。”不靠谱的人说着不靠谱的话。
沈小姜无语，笑着摇头。
孙佳宝打开水龙头，声音被淹没，后面说了什么，沈小姜倒也没在意。
水流声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一道人影映在磨砂门的玻璃上：“生姜，你还有多会儿？”
沈小姜看着手机的时间，“再过一会儿。”
“行，那我回房间了，你好了直接上来找我哦。”孙佳宝离开了餐桌，就没打算再回去。
沈小姜的思绪既不在手机上缤纷缭乱的照片，也不在孙佳宝的房间。
她不敢承认，她在想谁。
以至于，她究竟有没有答应孙佳宝，连她自己也没印象了。
孙佳宝走后，陈谊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她站的位置离磨砂门还有点距离，沈小姜现在的角度，是看不见她的。
陈谊没有急着拧开水龙头，而是站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自己。
她整理一会儿头发，看会儿镜子；看一会儿镜子，又整理一会儿头发。
她没有发出声音，可以说，她不敢发出声音。
像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
她知道沈小姜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也知道只要自己推开那扇门，两人就能对视。
但，对视后，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你好？”
“过的怎么样？”
“上厕所啊？”
忽然，陈谊拧了拧眉，咬了一下嘴唇，她觉得，这些打招呼的说辞，都不好。
她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短短几秒钟，她甚至产生了容貌焦虑。
两个月，自己有没有变丑，有没有因为失眠而变黑或者变老？
这时，沈小姜起身，换了一个角度后，她看见了门上的身影。
“佳宝？”沈小姜冲那道身影轻唤。
陈谊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狠狠的，用力的沉了沉。
她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却无比紧张，撑在大理石上的手指，下意识的蜷了起来。
无人回应。
但沈小姜知道，那人不是孙佳宝。
这里是孙家的家宴，应该不太可能有什么偷窥狂。
那么，门外是谁？
沈小姜调整呼吸，收拾好情绪，指腹搭在门把手上。
她的身影映在磨砂门的玻璃上，随着距离的缩小，而变得越来越大。
宛如，陈谊内心无限放大的紧张与恐惧。
水龙头上的一滴水落进台盆内，发出很小的，只有陈谊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她猛地转身，拔腿跑开。
“嘎达”一声，门被拉开。
沈小姜抬眸，却只看见很虚晃的一道残影。
虽然没有上厕所，但还是要洗手的。
沈小姜刚站在台盆前，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压制住内心的千思万绪，强忍着不去思考这是什么味道，不去思考刚刚是谁站在这儿，颤颤巍巍的伸手去够那个水龙头把手。
水龙头的把手为什么那么远，她怎么够都够不到。
黑色挂脖旗袍，印着暗纹的蕾丝面料，白皙瘦削的肩膀，不盈一握的腰肢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具象。
明艳的画面无法控制的钻进她的脑袋，让她混乱，让她痛苦。
那个胆小鬼，又一次逃走了。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选择逃离。
狠心的，不留一丝情面的
就在这时，沈小姜的身后，传来缓缓的，闷闷的，高跟鞋划过地砖的声音。
*
厕所的灯光很亮，照在白色台盆上，泛着晶亮的光。
这里很安静，和吵吵嚷嚷的餐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还能听见一些欢笑声，却完全不会烦人。
像是夜晚的背景音乐，绵绵而不绝。
沈小姜几乎不敢眨眼，屏住呼吸。
她在等待，她也在确定。
她本来觉得，她绝对不会忘记这个气味，但，此时此刻，她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倏地，视线里幽幽的伸过来一只骨感素净的手，随之而来的，是比空气中稍微浓郁一些的木质香气。
木头里，杂糅着淡淡的花香。
沉稳内敛的同时，又不失俏皮与甜美。
这只手很白很漂亮，手腕处有依稀可辨的青筋，腕骨凸出，圆润的恰到好处。
腕上戴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白玉镯子，灯光泻下，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这手更白嫩，还是这镯子更通透。
这手，仿佛，一捏就断，一碰就碎。
像极了机场外，融于沈小姜掌心的，细微的雨。
水龙头被打开，那只手退出视线。
沈小姜双手淋进清水，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凉意扯了回来。
她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嘴角的咬肌若隐若现。
关掉水龙头，世界一下子又陷入了无边的静默。
沈小姜缓缓抬头，看向镜子里，单手抱臂站在一旁的女人。
安静的像空气，冷漠的像冰雕。
她垂着眼帘，感受到沈小姜视线的那一刻，她的睫羽轻颤，眉心很浅很浅的拧了起来。
随后，又悄无声息的松开。
“谢谢你，陈会长。”沈小姜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回声，每一道回声都像是铁锤用力敲打在陈谊心脏，那一块柔软之地。
好薄凉的六个字。
好可怕的六个字。
好杀人的六个字。
陈谊的手指用力嵌进掌心，狠狠的把那里挠红，挠热。
陈会长？
谁？
哦，不就是她吗。
沈小姜竟然叫她“陈会长”。
陈谊曾梦寐以求这个称呼，可现在，她却厌恶这三个字从沈小姜嘴里说出来。
像是三把刀，刀刀见血，刀刀致命。
半晌，她才极缓慢的抬起头。
在对上那一双漆黑清澈的眸子时，陈谊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眼神闪烁，鼓足了勇气，才勉强能保持与沈小姜对视。
“不客气。”她的声音那么小，那么不自信，让人觉得，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这一次，沈小姜率先移开了视线。
她的心脏跳的也很快。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她脑袋里，时而一片浆糊，时而一片空白。
她把不停颤抖的右手负于身后，装作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沈小姜！”
陈谊稍微提高了一点儿音量，但依旧软软的，像是没什么力气，又像是已经用尽了力气。
沈小姜停下脚步，背对着她。
也许不去看她，就不会那么不知所措。
“你还好吗？”陈谊用力抠掌心，像是铁了心的要把那里抠破。
沈小姜不是傻子，能听的出陈谊声音里的颤抖。
她微微仰头，用力咽了咽喉咙，转身，语气平淡，“挺好的。”
视线扫过瘦弱女人精致锋利的眉眼，却主动忽略那里藏着的浓浓哀伤。
“你呢？”她补充道，语气里几乎听不出关心。
陈谊瞳孔微微放大，眼神滞了滞，红唇轻启，嘴角扯了两下，却没有说话。
沈小姜的这一句话，没有了感情，也没有了曾经如野火般汹涌的炙热。
那种心里眼里只有陈谊的感觉，消失了。
宛如玻璃杯里，冷掉的白开水。
陈谊垂眸，再次缓缓抬起时，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逞强的微笑：“我也，挺好的。”
沈小姜“嗯”了一声，指了指餐厅的方向，“那行，我，先走了。”
陈谊的脑袋很沉重，嗡嗡的，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面前的人再次停下。
她真的不知道。
她的心好痛，她的泪水在心底无声的翻涌。
但她，只能安静的，乖顺的点点头。
沈小姜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陈谊迈开腿想追过去，却在门边停了下来。
她那脆弱的掌心，终于在这一刻被挠破了。
鲜红的血液钻出毛细血管，在破碎的掌心肆意蔓延。
“其实我，一点也不好。”
作者有话说：
心疼小姨了（咬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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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生姜,生姜，想什么呢？”
孙佳宝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柄打游戏。
沈小姜坐在床尾的地上,背靠床沿，拿着kindle看小说,愣是一页都没有翻。
听到孙佳宝的声音，她才象征性的翻了一页。
孙佳宝弯身,用手柄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问道：“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玩儿？”
沈小姜斜了一眼白色的手柄，眼神寡淡，声音更是没有情绪：“不了。”
“怎么？”孙佳宝把游戏声音调小，“这个不属于竞技类游戏,不会上瘾的。”
沈小姜摇摇头,“不感兴趣。”
孙佳宝百无聊赖,恢复刚刚的坐姿,重新选择了一个游戏，点了“开始”按钮,“哎哟，我发现你你啊，就没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过。”
游戏声音忽然变大,沈小姜也跟着抬头看向幕布。
彩色的光印在她的瞳孔上,里头的黑过于深邃，什么颜色都无法沾染。
像是水油分离，绚烂和吵闹只停留在表面,她的眼睛和窗外漆黑的夜一样,宛如浓的化不开的墨。
楼下,晚宴终于结束，众人三三两两离席。
保镖们簇拥着陈谊来到客厅，奉承的人尾随其后。
忽然，陈谊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
陈芳如不知道陈谊在看什么，凑过来一边帮她整理头发，一边问：“怎么了呢？”
陈谊眸光微颤，随意说了一嘴：“那幅画不错。”
所有人都跟着抬头，看向楼梯背景墙上的一幅油画。
主色调是金黄色，其他各种颜色点缀左右，朦胧而又抽象。
“嗯，是不错。”
“陈会长眼光真好。”
“请问，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啊？”
被众人夸赞，陈芳如笑得害羞，“哪里是什么名家啊，就是我家丫头画的。”
陈谊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上眼睑不达下眼睑，唇瓣微张，松软的开口，“佳宝吗？”
陈芳如眼底露出克制的欢喜：“可不是嘛，也不知道画的是个什么东西，她爸喜欢，就给挂在这儿了。”
陈谊视线游离，失神的喃喃自语：“画的是什么东西呢？”
她的声音很小，不是说给别人听的，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啊？我叫佳宝来给大家讲解讲解啊。”陈芳如一脸兴奋。
“哎，不”
陈谊的声音被其他人的淹没。
“佳宝呢？”陈芳如爬上几节台阶，“孙佳宝！”
陈谊双手抱臂站在楼梯口，垂着眼眸看向楼梯台阶的某一个未知的点，像沉思，又像发呆。
眸中没有光影，无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孙佳宝！”
陈芳如又叫了一声，正当她掏出手机，准备给人打个电话时，二楼传来孙佳宝低声的回应。
“哎哎哎！”
她应声后打开房门，声音大了好多：“我听见了，就来，就来了。”
陈芳如脸上笑颜如花：“快，给你小姨讲一讲，你画这幅画的时候，怎么想的。”
孙佳宝脸拉得老长，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了今天晚上各式各样的关卡，没想到最难的一关在这儿等她呢。
她跟泄了气的球一样，勾着背，垂下双手，扁扁嘴：“我当时就是无聊随便画画，没什么特殊含义。”
陈芳如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很小声的说：“走点心，好好讲。”
边说，她边指了指站在陈谊身边的众人。
孙佳宝背过去，翻了个白眼后对不远处坐在地上的沈小姜招手。
沈小姜无奈的走出来，拿出手机搜索油画讲解。
孙佳宝比了个“OK”的姿势，一本正经照着现有的文字读起来，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沈小姜虽然站在视线盲区，却因为个子高，能被一楼的人看见一小片头顶。
没人在意，除了陈谊。
不起眼，却能夺走陈谊全部的视线。
她静静的盯着沈小姜的那片头顶，黑色的头发在暖色的灯光下，呈现出与平时不太一样的颜色，很好看。
孙佳宝最终讲了什么，她压根没有听见。
她的脑海里全是沈小姜寡淡如水的平静眼神，耳朵里全是沈小姜的那一句“陈会长”。
她的心口疼得不行，像是要炸裂了似得。
空气像是一个固体，怎么吸都吸不动，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要装不下去了。
头重脚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陈谊身体一歪，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
“陈会长，会长您这是怎么了？”
“陈会长，您醉了吗？”
“陈会长”
他们全都叫她“陈会长”，这三个字宛如魔咒，一遍一遍啃食她的内心，让她无论如何都不得安宁。
这一刻，她不想再听见这个称呼了。
真的不想。
楼上的孙佳宝双手撑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的同时吼了一声：“小姨！”
吼完，就立刻转身下楼。
陈谊抬头，看向楼梯上跑下来的人，幻想着，那张脸是沈小姜。
“小姨，你怎么啦？天呐，我讲的有这么难听吗？真不怨我，网上就这么写的”孙佳宝说完，搀扶着陈谊。
何忠和保镖们闻声赶来，客厅占地面积不小，但此时被塞满了人，看起来有点拥挤，有点透不过气。
沈小姜站在空无一人的二楼天桥上，仿佛是一个站在制高点的神明，目空一切的看着这聒噪不安的人间。
“要帮忙打120吗？”她的手撑在楼梯扶手上，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要吗？”
陈谊闻声抬头，对上沈小姜深邃的眼眸。
她听不见身边的声音，她只听见沈小姜的。
她只想听见沈小姜的声音。
世界真闹腾，唯此刻最是宁静。
两人对视，谁也没有移开，谁也没有讲话。
良久，何忠弯腰低声询问：“爷，要叫医生去酒店等吗？”
陈谊仰着下巴，瘦削精致的下颚线宛如锋利的刀，杀人于无形。
暖黄的水晶灯光从上空洒下，像是金色的微尘，将陈谊的脸照的透亮，她的睫毛轻颤，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不用。”她说。
不知道是回复楼上的沈小姜，还是回复身旁的何忠。
沈小姜“嗯”了一声，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
“小七，真不用叫医生吗？”陈芳如面露愁容。
陈谊回过神来，逞强的笑笑，“姐，你别担心，真的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罢了。”
陈芳如下意识的握住陈谊的手，被突如其来的冰凉吓了一跳：“七啊，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陈谊把手抽回，轻轻搓了搓，“我一直这样，坐这歇会儿就好了。”
“也行，要不这样，”陈芳如心疼，柔声说，“反正时间还早，你现在太虚了，手凉的跟冰块儿似得，我让阿姨给你煮姜枣茶暖暖。”
“会不会太麻烦？”陈谊跟陈芳如说话，眼神不经意的向楼上瞥。
陈芳如连连摇头：“怎么会，正好，我朋友给我寄了很大颗的灰枣，给你尝尝。”
“好。”
陈谊没有反对，她不想反对。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楼上沈小姜的耳朵里。
*
宾客们陆陆续续跟陈谊告别，驱车离开孙家院子。
陈芳如陪着陈谊在客厅，孙佳宝回到楼上房间。
“哎，乱七八糟的人总算走了，家里，又恢复安静喽。”她拆开一包薯片，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生姜，吃不？”
沈小姜晚饭没怎么吃，看见薯片反而有一点恶心。
“不了。”她回答。
孙佳宝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薯片，接过沈小姜递来的湿巾，简单擦了擦，继续打游戏：“你们啊，都不得劲儿。”
沈小姜笑着摇摇头：“全世界啊，就你孙大小姐最得劲儿。”
“那是！”孙佳宝笑得没心没肺。
“哦，对了，”沈小姜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问，“你小姨，怎么样了？”
“嗯？”
“我问，你小姨有没有事。”
孙佳宝心不在焉：“她没事，在楼下跟我妈讲话呢。”
“没事吗？”沈小姜重复，视线碰到孙佳宝的一瞬间，就立刻移开。
孙佳宝脖子后仰，露出了一小圈双下巴，撅撅嘴眨眨眼，“看来你不是不会关心人啊，起码会关心美女。”
沈小姜愣了愣，不说话了。
孙佳宝一把扔了游戏手柄，双手勾住盘坐在地上的沈小姜的脖子，凑到对方耳边说话：“是不是？”
沈小姜拍苍蝇似的，想要拍开孙佳宝的手。
“不是。”
“怎么不是，我看就是，就是就是就是！”孙佳宝和沈小姜这样闹惯了，彼此不会觉得尴尬，“你说，是不是喜欢我小姨？”
“你说什么呢？不是的。”沈小姜双手捏着孙佳宝的手腕，正准备蓄力来个过肩摔。
“喜欢就说喜欢，哈哈哈哈”
“咚咚咚——！”
这时，正开开心心粘在一起的两人被敲门声吸引，同时看向门口。
“咳咳，”陈谊侧着身子，垂着眼帘，迷迷蒙蒙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门没关。”
“哦。”孙佳宝并没有要松开沈小姜的意思，甚至，还紧了紧手臂，把人圈的更靠近了些，“有什么事吗，小姨？”
陈谊的眼眸要抬不抬，在看见孙佳宝收紧手臂的瞬间，右边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敲门的手停下，捏成拳头垂在身侧。
她咽了咽喉咙，唇部轻轻抽动，艰涩的开口：“那个，姜枣茶好了，你们喝吗？”
孙佳宝：“喝啊。”
沈小姜：“不喝。”
陈谊的眼珠子缓缓转动，胸口因加速的心跳而轻微起伏。
她的视线装模做样的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接着划过孙佳宝那张可有可无的脸，最后落在沈小姜漂亮的眉骨上。
对方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保持盘坐的姿势。
和陈谊的视线轻碰后，立刻低垂看向手里的kindle。
一动不动的时候，安静，美好。
雪白的腿，圆润的膝盖骨，清爽干净的搭配，让陈谊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
“到底喝不喝？”她这句话，是看着沈小姜说的。
孙佳宝收了收手臂，沈小姜被迫往后仰了仰，从陈谊的角度看，粘着的两人像是要亲上了。
她刻意表现的面无表情，其实内心已经乱成一团。
一股股酸意像是无边浪潮，翻涌着要把她吞没。
脑袋，喉咙，心口，四肢百骸，全都沁满了这酸涩的感觉。
好难受，好压抑。
如果可以，她想现在就上前拆开两人，并且狠狠的，再狠狠的瞪一眼孙佳宝，警告她，不准跟沈小姜这么亲密。
但是她不能，她有什么立场？
她有什么资格？
沈小姜是自由的，她以什么身份管她？
孙佳宝：“不喝。”
沈小姜：“喝吧。”
孙佳宝：？！
陈谊：“”
三人无言两秒。
孙佳宝看着沈小姜，笑道：“好啊，你个生姜，怎么总跟我对着干，好讨厌。”
陈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但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都移动不了。
沈小姜浅淡的笑了一下，眉眼从容，嘴角勾起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
怎么看，两个人都像是热恋里的小情侣，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小姨，”孙佳宝疑惑，“难道有很多吗，姜枣茶？”
陈谊的视线不情不愿的从沈小姜的脸上移动到孙佳宝的眼睛，眸光里忍不住露出一丝杀意，“嗯。”
像是地狱使者，背着巨型镰刀，见人杀人，遇神弑神。
孙佳宝第一次见到陈谊露出这样的表情，属实被吓了一跳。
愣了几秒，什么话也不敢说。
她当然猜不到陈谊的心中所想，转头凑到沈小姜耳边叨叨：“生姜，走吧走吧，我小姨好像不太开心。”
陈谊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眼神不对劲，立刻掐了一下大腿，好让自己短暂的离开那个名为“沈小姜”的漩涡，短暂的清醒。
“你们实在不想喝的话，就算了。”她补充。
孙佳宝立刻乖乖的笑笑：“没有没有，我们就来，就来。”
说完，她先松开沈小姜，乖乖从床上下来，迅速穿拖鞋，再迅速来到门口。
陈谊稍稍偏了偏肩膀。
孙佳宝挤了出去。
逃离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
从房门口到床沿的距离不远不近，空气中有种既苦涩又暧昧的电流，正发出“嗞嗞”的声响。
但是，很快，这电流声就被幕布上的游戏背景音乐给覆盖。
陈谊站在门口，看着沈小姜的一举一动。
偶尔眨一下眼睛后，又迫不及待的重新锁定。
这一次，猎物和狩猎者互换了身份。
沈小姜放下手里的kindle，慢悠悠的起身，慢悠悠的穿上白色拖鞋，再慢悠悠的来到陈谊身边。
专属于陈谊的香气越来越近，在沈小姜的心里，一寸一寸的弥散开来，在某一个柔软的地方，开了一树的花。
两人无限靠近，陈谊没有动作。
她没有像刚才那样偏开肩膀，像是要把沈小姜困在这里一样。
如果真的可以，她也许真的会困住她的小鸟。
但，没有如果。
因为，她舍不得。
她只有她的小鸟，但那只小鸟，却拥有全世界。
几秒后，她像刚才给孙佳宝放行时那样，偏了偏肩膀。
就在沈小姜像孙佳宝那样准备挤出去时，陈谊再次顿住了。
两人的肩膀很小幅度的碰了一下。
在碰到的一瞬间，沈小姜猛地后退一步。
她的一颗心狠狠颤了颤。
视线轻飘飘的落在陈谊鸦羽般卷翘的睫毛上。
陈谊快速眨着眼睛，轻咬下嘴唇，吃疼后松开，饱满的唇面泛着水光，精巧的唇珠诱人沉沦。
她缓缓抬眸，视线在沈小姜的脸上短暂停留。
“沈小姜。”她很小声的唤她。
像是一句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说话的胆小年长者，显然还没想好说辞。
于是，声音戛然而止后，两人保持姿势，沉默着。
外头的风停了，雨却还在下。
分落的雨像泪水，一道一道伤心的挂在玻璃上。
劈里啪啦的，那也许就是心碎的声音。
“沈小姜。”陈谊又叫了一声。
沈小姜的手指动了一下。
在听见陈谊喊她的时候，这三个字，重新恢复了意义。
如果是以前，两人的距离这么短，呼吸这么近，她一定会在陈谊叫她第二遍的时候，紧紧抱住对方。
但是现在，她不会了。
“你想说什么，陈会长？”沈小姜的声音机械而冷漠。
陈谊的心狠狠颤了颤，像是被谁用力揍了一拳，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你一定要这么叫我吗？”陈谊的声音柔软，语速放慢。
沈小姜捏紧了条纹衬衫的一角，依旧是那样的语气，“那应该叫什么？”
她的话，于陈谊而言，如鲠在喉。
陈谊无声的张了张嘴。
沈小姜的双眼轻轻眯起。
“我是佳宝的小姨，你是她的闺蜜，四舍五入，我不就是你的小姨？”陈谊的眼睛狭长，眼角微微上扬，天生一副狐媚妖治的模样。
同样一句话，从陈谊嘴里说出来，勾人的很。
“小姨。”沈小姜生硬的说出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没了以前的温度，没了曾经的炙热。
残忍的像是在提醒陈谊，以前仿佛是一座断掉的桥，她们也许，回不去了。
她后悔了，这样的“小姨”，还不如“陈会长”。
“生姜！”
孙佳宝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沈小姜礼貌的点点头，“小姨，抱歉，借过。”
陈谊失神的再次偏了偏肩膀，感受沈小姜擦身的气息，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和那天从她手里滑落的玻璃杯一样，真实到，她关上耳朵依稀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本猜舍不得了，都是我宝贝，手心手背都是肉，虐谁我都疼，嘤嘤嘤T^T差不多了，下一章稍微甜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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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陈谊在二楼房门口站了很久,久到姐姐陈芳如亲自上来寻人。
“小七，怎么还不下来呢？”陈芳如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她和陈谊算是一起长大，即便上了初中,两人还会一起写作业。
陈芳如早早的进入家庭，生下孙佳宝。
起初南城的就业环境严峻,他们一家过的很艰难，后来一家搬去了海市,日子一点一点好了起来,再后来,孙佳宝高考考回了南城，陈芳如和丈夫也回来南城办超市，在陈谊的帮助下，超市生意越来越好,成了连锁的,在南城已经开了快二十家,将来有望走出南城。
但回了南城之后的陈芳如,就不再管超市的事情了，一心一意做好全职太太。
她的性格和陈谊完全不像,一个更注重家庭，一个更注重事业。
说不上来，谁的选择更好。
只能说,这是每个人自己的路。
人与人本就不同,选择的路自然也不同。
“姐，我就来了。”陈谊回答。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陈芳如一眼就看出自家妹妹的不开心,她走上前,把人往孙佳宝房间里带：“小七,你怎么了？”
陈谊眨眨眼，一秒切换营业模式：“没怎么啊。”
“别骗我，”陈芳如斜着眼睛睨她，“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我，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没有明说，很多事情，你不主动说，我一般不干预，但是今天，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陈谊的笑的云淡风轻。
“我估摸着，不是工作上的事情。”陈芳如慧眼如炬。
陈谊漫不经心的笑笑：“怎么？”
“工作在难，你从来不会放在脸上，”陈芳如小声道：“别忘了，我是过来人，很多东西，你自己看不清的，别人未必也看不清，你啊，是不是有情况？”
陈谊喉咙一紧，笑声被憋了回去。
她用力捏了捏旗袍衣料，破了的掌心虽然贴着创口贴，却还是隐隐作痛，稍微一用力，痛感便能袭遍全身。
奇怪了，以前，她真的感觉不到痛。
可是现在
她轻哼一声，朝门外走：“好啦，姐，你啊就别瞎猜了，我能有什么情况啊，猜我，还不如猜佳宝。”
“佳宝？”陈芳如成功被带偏。
陈谊脑海里浮现孙佳宝和沈小姜刚刚粘在一起的画面，她的心里怎么都不太舒服。
她心虚的眨眨眼睛，她一个三十的人了，竟然跟一个小孩子吃醋，甚至还置气，确实不太应该。
她呆呆的看着孙佳宝床头的照片，唇瓣张合，过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没什么，就随便一说，我下去了。”
“啊？”陈芳如眉心拧在了一起，松开后，又拧了起来。
对于一心扑在家庭上的陈芳如，佳宝就是她的生命。
看见陈芳如的表情，陈谊的心里有点自责。
看不见沈小姜的日子也就算了，但是看见了，她就做不到无视。
她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见不得任何人对沈小姜有超出朋友以外的亲密举动。
她好自私，也好卑鄙。
可她就是见不得别人碰沈小姜，不仅仅是见不得，而是厌恶。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侄女。
陈谊的心里，像是分裂了，一个在自责，另一个在却在找理由释怀。
最后，找理由的另一个占了上风。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做出的卑鄙手段还少吗？
*
来到一楼，陈芳如就快步下楼，一屁股坐在孙佳宝旁边，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谊慢悠悠的走到最下面一节台阶，看着沈小姜身边的空位，心里很紧张。
“小七，快来，茶要凉了。”
“哎，好。”
应了一声，陈谊就袅袅的走到沈小姜和陈芳如中间，轻轻拉开椅子，又轻轻坐下。
整套动作，又乖又软，完全没了白天叱咤商界的女王气场。
两人没有眼神交流，更没有语言交流。
从陈谊坐下开始，她和沈小姜两个就表现的跟陌生人似的。
沈小姜拿起勺子，盛起一颗灰枣。
她第一次吃这种枣子，个头大的吓人，跟小苹果一样。
她刚准备咬下一口，就听见身边女人绵软的声音。
“会冒汁，小心烫。”陈谊说完，慢慢抬手，小口小口抿掉勺子里的茶汤。
沈小姜没有看她，咬枣子的时候，确实小心了些。
里面的果肉真的有点烫，幸亏没有一口咬下去，否则嘴里铁定长泡。
刚吃完一颗枣子，沈小姜视线看向桌子中央的面纸盒。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身旁的女人又悄悄的，缓缓的推来两张干净面纸。
沈小姜原本不想拿的，但直接拒绝，显得自己有点矫情。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矫情，她接过面纸，礼貌而客气的说了一句“谢谢”。
不一会儿，阿姨又端来一个白瓷盘，盘子里叠满白色的小糕点。
“这是什么啊？”孙佳宝毫不客气，伸手夹了一块递到鼻尖轻嗅，“还挺香。”
“白芸豆桂花糕。”阿姨回答后，就退出客厅。
沈小姜刚刚吃饭的时候看见油腻的东西，只觉得反胃，但看见这个桂花糕后，明显来了食欲。
她还没伸筷子，就看见身边的人起身。
等那个年长者夹完，自己再夹吧。
这时，只见，年长者小心的夹着桂花糕，送到了沈小姜的碟子里。
她愣了一秒，看着自己面前碟子里静静躺着的桂花糕，沈小姜心里又生气，又好笑。
生气的是，这个胆小的年长者，这会儿献什么殷情，好笑的点，同样也是这个。
她迟迟没有动筷子。
“生姜，这桂花糕和学校食堂那种可不一样，真材实料，口味一级棒！”孙佳宝已经连炫三块了。
陈芳如转过头来，笑道：“小姜啊，你也快趁热吃。”
沈小姜点点头，看看身边闷头喝汤的女人，又看看盘子里的桂花糕，象征性的咬下一口。
确实好吃，她又吧啦了两口，炫完了。
她在心里宽慰自己，她之所以动嘴，是因为孙佳宝和芳如阿姨，而不是因为陈谊。
喝完茶吃完点心，陈谊主动收走沈小姜面前的碗碟。
她把碗碟递给阿姨的时候，手指轻轻擦过沈小姜的头发。
发丝划过指腹，在破碎的掌心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陈谊丝毫不在意，她的眼神落在那黑亮的头发上，有光漾在里头。
细细碎碎的，宛若耀眼的钻石。
但她很有分寸，在沈小姜即将发现的时候，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小姨，你的掌心怎么了？”孙佳宝刚注意到。
陈谊看了一眼覆盖掌纹的创口贴，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沈小姜的后脑勺，眨眨眼睛，略有些委屈的说了一句：“不小心弄伤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沈小姜的一颗心提了起来，小幅度的眯了一眼眼睛，下意识的端起凉掉的水杯，抿了一口。
清水滑进唇舌，她听得见自己喉咙咽下的“咕咚”一声。
“哦。”粗线条的孙佳宝应了应，就低头继续玩手机了。
“不早了，姐，我，”陈谊顿了顿，指尖在桌边摩挲，“我回去了。”
听到陈谊的声音，不远处坐着等待的何忠起身，给了一个手势，司机就把车子开到客厅门口。
陈芳如看了一眼门口亮起的车灯，知道不能再做挽留。
和陈谊坐在一起吃茶闲聊的时光何其短暂，虽然她很想留住这惬意的时光，但她知道，她不能。
“好吧，我就不留你了，最近还住酒店？”她问。
陈谊“嗯”了一声。
陈芳如点头：“行，那你路上小心，到了酒店给我回个消息。”
“好。”
陈谊刚走出几步，身子定了定，稍稍向侧后方偏头，垂着眼帘，目光随意且淡然，“佳宝同学，你不回去吗？”
沈小姜被点名，所有人的视线皆看向她。
“小姜，这么晚了，你要不在这儿住两天，周一跟佳宝一起回学校？”
“是啊，生姜。”
陈谊听着，默不作声。
她看着沈小姜细条纹衬衫的一角，像是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似的。
沈小姜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况且还有些实习工作需要整理，她礼貌婉拒：“谢谢阿姨，不过我还是要回去，有事情要处理。”
陈芳如一脸惋惜，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女儿一把拉住。
孙佳宝知道沈小姜的脾气，也知道沈小姜说有事，就一定有事，她不再挽留，“那行，我和司机马叔一起送你。”
沈小姜：“不用。”
陈谊：“不需要。”
默契的异口同声。
重叠的话音落下，沈小姜和陈谊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的，两人又一同移开，看向各自面前莫名一点。
“额”孙佳宝看看陈谊，又看看沈小姜，“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沈小姜的声音压低，但是眼底稍有些不知哪里来的愠色。
陈谊闻言看向沈小姜的侧脸，眸光暗了暗。
时隔这么久的见面，她知道一切都会很难，但，她没想到会这么难。
“啊？”孙佳宝眨眨眼，忽而把手机息屏。
沈小姜咬了咬后槽牙，“我自己叫车就行。”
陈谊转身，想了想，重新转回来，被黑色旗袍束缚的纤细腰肢像是要扭断了一般。
她缓缓转眸，语气不急不徐：“去哪，我稍你一段。”
沈小姜紧了紧拳头，看向陈谊的眼睛似笑非笑：“谢谢小姨，但是我打车更方便，就不劳您费心了。”
“是吗？”陈谊极浅的瞳孔里，充满了狡黠。
“嗯。”沈小姜拿起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多说无益，陈谊转身就往门口走。
孙佳宝家的地址不算偏，信号也是满格，但沈小姜尝试了几遍，都没有司机接单。
“怎么样？”孙佳宝双手托腮，疑惑的问。
沈小姜看了她一眼，“你家的网，没断吧？”
孙佳宝把手机反过来给沈小姜看她的游戏界面，“怎么可能断，我游戏正挂着呢！”
沈小姜扁扁嘴。
外头的陈谊，站在车门边，迟迟没有上去。
下一秒，她转身，朝焦急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刻意让声音变得轻佻：“佳宝同学，这个点，这里很难打车的。”
送陈谊到门口的陈芳如回过头，附和道：“等一会儿兴许有车，但你女孩子家家这么晚一个人回去，阿姨心里也不放心。”
孙佳宝拱了拱沈小姜的胳膊，“喂喂喂，你别扭什么？”
沈小姜瞪了一眼孙佳宝，用唇语一字一字叫她的名字，然后小声说：“谁别扭了。”
“你别怕，我小姨又不是坏人，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了，你不是跟她打过几次交道，今天晚上就当叙旧了。”孙佳宝抿着嘴，一笑起来，露出清澈的愚蠢。
沈小姜舔了舔嘴唇，叹了一口气，一边挠脖子，一边把脸别过去看地面。
心想，谁要跟那个胆小鬼叙旧。
不过，她定了定神，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做陌生人，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忘了她，那现在自己这样扭扭捏捏才奇怪。
不就是同坐一辆车上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成，”沈小姜剜着孙佳宝，“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记得忏悔。”
“哎哟，我的小祖宗，能出什么事儿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再说了，你跟我小姨在一起，我放心得很。”孙佳宝一边说，一边把人往外面推，“实在不行你跟我小姨回去睡也成啊。”
“算了，告辞。”沈小姜给了孙佳宝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沈小姜心里好笑，如果孙佳宝知道她和她小姨曾经有过一段，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哎，一路走好了您咧！”佳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朝沈小姜臭着的一张脸挥手。
陈谊随意扫了一眼后，在何忠开门后坐上车。
沈小姜轻轻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稍冷的空中形成淡淡的白雾。
但是，很快，这一线白雾就消散了。
*
后座的门被拉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陈谊交叠着的修长双腿，又细又白，美的晃眼。
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沈小姜心想。
她刚准备上车，忽然顿了顿，车子里的空间密闭，香气久久散不去。
一股清幽的木质冷香像是有灵性，霸占她似的争先恐后钻进她的鼻腔，渗进每一个细微的神经，走遍全身。
她咽了咽喉咙，原本灵活的动作停了，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突然卡了壳。
陈谊一手撑在窗框上，一手松松的搭在腿上。
这时那双浅色的星眸缓缓转动，唇角小小的扯了扯，却没有说一个字。
她很安静，也很有耐心。
她不催沈小姜，她舍不得催，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时间再走的慢一些。
车门关上，沈小姜朝窗外的人挥手。
车子启动，她收回手，一本正经的坐着，像第一次坐在这辆车上一样。
直到车子驶出孙家院子，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以前没觉得，但是此时的无声，真的好尴尬。
沈小姜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点开消息，是白舒华发来的晚饭照片。
她们几个人坐洒满余晖的棕榈海滩，吃着烧烤，喝着加州啤酒，好不惬意。
隔着屏幕，沈小姜都能闻见酒味。
她短暂的被从这段尴尬中解救出来。
虽然被救，她却没感觉到快意。
旁边，陈谊懒懒的坐着，视线有意无意瞥向沈小姜。
再看见对方微微扬起的嘴角时，她心里的那一股酸意没来由的再次袭了上来，引得胸腔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无话可说，她转头看向窗外。
雨里的霓虹像是少女哭泣的眼，红红的，越发潮湿的。
冰冷的雨水打在玻璃车窗上，亦如打在陈谊的脸上，硬生生的疼。
水滴在窗户凹槽里形成小湖，满了，溢出去，再满了，再溢出去，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这雨，像是不会停了似的。
沈小姜收起手机，也单手撑在窗框上，看向窗外。
和陈谊不同的是，她没有在看任何东西，只是放空，呆呆的看着不知名的某处。
也许这样，她才能更从容一些。
“你头发变短了。”安静的车厢里，陈谊的声音悠悠的飘过来。
车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却还是能听见细细密密的雨声。
她的声音混合着雨声，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迷蒙。
沈小姜能想到两人曾在雨里拥吻，雨水漫进唇舌，是甜的。
那次陈谊问她，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她回答，是真的。
“嗯，你的头发变长了。”沈小姜说。
陈谊从窗户上看说话那个人模糊的身影，撑在头上的手缓缓放下，食指按压在车窗玻璃上，一点一点描摹那人的样子。
虽然看不清楚，确是她喜欢的。
“嗯。”她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沈小姜有没有听见。
两人继续沉默，不再交流。
开车的何忠手心发潮，紧张的从后视镜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
这种时候，他要是制造出一点动静来，那简直就是犯罪。
接下来，一路无言。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彩色的霓虹像是烧红的地平线，熠熠灼灼
两人什么都不说，可把何忠给急坏了。
他只知道沈小姜要回出租屋，但是不知道这个神奇的出租屋究竟在哪里。
车子里的气压很低，说什么好像都不太适合。
他把车速降了下来，一边看后视镜，一边没意义的清清嗓子。
陈谊注意到了何忠的反应，收回停留在车窗玻璃上的手，屈指抵在腮帮，不咸不淡的问：“你怎么了？”
沈小姜没有注意到何忠，以为陈谊是在问她。
她瞳孔怔了怔，努力回忆自己是为什么剪头发的。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剪了而已。
“我”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何忠倒是先开了口：“那个，我不知道沈小姐的房子在哪里。”
陈谊注意到沈小姜张合的嘴唇，没有理会何忠，而是看她：“沈小姜，你刚刚想说什么的？”
小姜咬了咬唇，掌心摩挲裤子的面料，抬头看向何忠：“我也正准备说这个，我的出租屋在思航区。”
“思航区，梧桐路，翡翠园。”她补充。
陈谊的眉心微不可见的拧了拧，她脑海里浮现两个月前的某次，她在路边看见沈小姜和孙佳宝并肩从一家24小时便利店出来。
原来，她租去那里了。
何忠应了一声，但并未踩油门。
他依旧从后视镜里看陈谊，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命令。
“嗯，去吧。”陈谊说。
几乎就是陈谊话音刚落的那一瞬，车子的速度提了上来。
翡翠园虽然是个老小区，地理位置却很好，挺容易找。
门卫不知道去哪了，车子在门禁外按了好几声喇叭，都不见有人来开。
“就停这吧，反正没几步路，我跑过去就行。”沈小姜说完，伸手拿包。
“我送你。”陈谊一边说，一边拿伞。
包和伞离得很近。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指，毫无征兆的碰到了。
时间短暂停滞了一秒。
两人吓到了似的，同时缩了回来。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心跳，变快了。
“不用了，谢谢。”说完，沈小姜逃也似地迅速推开门，跑进雨里。
陈谊看着远去的背影，一咬牙，也跟着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
今天差不多也算是个二合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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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二合一）
明明雨水的声音挺大,但，沈小姜还是一下子就听见了陈谊高跟鞋的声音。
那个声音，更能扰乱人心。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那人已经迎了上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停留在往前一步就能拥抱的位置。
陈谊的胸口,因为过度呼吸而用力起伏。
她垂着眼睛，随意的看向某一点,随便哪一点都好。
她举着伞,伞柄向沈小姜的方向倾斜很多。
沈小姜被完完整整笼进伞里,而陈谊的半个肩膀都湿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心与心的距离却十分遥远。
狂躁的雨落在耳边，每一根敏感脆弱的神经都被肆意拉扯。
偶尔有没带伞的人，急冲冲的跑过,溅起的水花打在两人身上,她们却丝毫没有感觉。
依旧,面对面,静静的站着。
像两个雕塑，无声亦无息。
沈小姜看着陈谊瘦削肩膀上的琳琳水光,心中略有些不舍，抬手，缓缓把伞柄朝对方面前移动一点。
但是很快,陈谊又朝她面前斜了回去。
沈小姜不再坚持,因为，这些没有意义。
她看着陈谊苍白的脸，染着水汽的眼,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我到了。”
陈谊把下嘴唇咬进齿间，而后又轻轻松开。
“我知道。”她软软的应了一声。
“再见。”
“再见。”
像是沈小姜先说的，又像是陈谊先说的。
两人说了再见，却又都不离开。
陈谊：“你”
沈小姜：“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缄默。
陈谊低下头。
沈小姜眨眨眼。
“你，”沈小姜故意不看她，声音里带着些许少女独有的调皮与倔强，“你先说。”
陈谊倒也没有急着说什么，慢慢抬手，用指尖捏住沈小姜衬衫的一角，来回摩挲。
沈小姜感受到了衬衫的扯动，装作没有察觉。
由着陈谊把衬衫捏皱。
这时，沈小姜的手机响了。
她犹豫片刻后拿出，看见了熟悉的号码。
再此之前，已经有两个未接来电。
她思忖两秒，接通了。
“白总。”
陈谊眯了眯眼，松掉衬衫一角。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伞柄，关节处隐隐泛白，凉意挑开指尖的皮肉，窜进骨血。
白舒华给沈小姜讲，加州海滩上的趣闻。
沈小姜听了，却没过脑子。
像是无关紧要的风，左耳进，右耳出，不做无谓的停留。
她注视着眼前的女人，眼前的女人也注视着她。
几秒后，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
来到门口，上来二楼。
沈小姜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走廊上的声控灯，亮了又灭。
她站在门边，背靠在门板上，侧脸看向窗外。
门卫回来了，门禁升起，劳斯莱斯像只暗夜的凶兽，龇牙咧嘴慢慢吞吞开了进来。
撑着藏青色雨伞的女人，在车子边站了很久。
*
雨水冲刷着窗户玻璃，也冲刷着沈小姜的内心。
她收回视线，带着一身的潮气坐在床沿，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墙面发呆。
耳朵里像是被植入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无声的雨，无声的房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屏蔽一切声源的感觉才稍微好了一点。
“沈同学，沈小姜，你究竟在没在听啊”
手机反扣在暖黄色的床单上，白舒华的声音带着丝丝电流，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沈小姜双肩一缩，看了一眼反扣的手机，愣是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电话还没挂断。
“白总，抱歉，我刚刚没听见，你说什么？”沈小姜垂着眼帘，看向自己脚上穿反的拖鞋。
她无奈的摇摇头，才把错穿的拖鞋给换过来。
“我刚说，如果想要抓取的速度更快，我要加入一些新的元素。”白舒华的语气里满是兴奋。
“你要加什么？”
“叮咚——”
白舒华：“我刚刚发了一个文件给你，这可是我花了一万美刀换来的，你尽量完成吧，实在不可以也没关系。”
“好。”
沈小姜不恋爱脑，她先把其他事情放下，打开电脑，按照白舒华的要求编写新的代码。
第二天早晨，叫醒沈小姜的不是闹钟，而是对工作的痴迷。
她洗漱好，来到厨房。
这个厨房目测只有五六个平方。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般厨房里有的东西，这里都有。
目前隔壁还没有人住，沈小姜一个用着，还是很宽敞的。
她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热了一杯牛奶，叼着一片全麦土司，就又坐在了电脑面前。
白舒华要在初始代码里加入一组变量，想试试这一组变量加进去，会不会改变原本的线性反应。
沈小姜是个代码迷，当然会竭尽所能。
她暂时什么都不去想，而是好好完成手里的工作。
她对待工作，一如既往的认真。
在宠物店如此，现在在万宁电子，亦是如此。
难度系数越大，对她而言，越具有挑战性。
忙到很晚，沈小姜才完成基本的代码录入。
可能是最近吃胃药的原因，在感觉不到疼痛的同时，也感觉不到饿。
既然不饿，那就再工作一会儿吧。
*
夜里的Venus酒吧，里里外外都灯火辉煌。
这里不仅是南城最大的销金窟，更是南城年轻人最爱的人间天堂。
休息室里，白舒华随手翻看着陈谊的书籍，艰深晦涩，她一点也不喜欢。
倒是书架上，一个装着棒棒糖的罐子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把手里的书本放下，拿出这个罐子，在手里颠过来倒过去。
半晌后，她轻声笑笑。
这时，门被打开了。
陈谊出现在门口的灯光下。
她看着白舒华手里的罐子，狭长的眼尾微微眯起，嘴角很小幅度的动了一下，声音冷冷的，“谁让你动我东西了，放下。”
白舒华看看门口，又看看手里，屈着手指，像是在指透明罐子里的棒棒糖。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着，她摇摇头，“陈小七，我不喜欢吃甜食，这一点你知道的，我犯得着跟你争这个吗，又不是饥不择食。”
“啰嗦。”陈谊踩着黑色细跟绑带高跟鞋，露在外面的十根脚趾涂上了暗红色的指甲油，既魅惑又性感。
一袭墨蓝色挂脖旗袍束在身上，衬的她身线极好，高高的开叉下，旗袍的裙摆宛如夜色里的海浪，一片一片翻滚的热烈。
“不喜欢就别拿，你不喜欢，自然有人喜欢。”陈谊的声音冷冰冰的，走路带风，冻得白舒华浑身上下狠狠哆嗦了一瞬。
白舒华虽然比不上陈谊的商界谋略，也没有陈谊会说话，但她不是傻子，能听得出来对方话里的意有所指。
“不是，我惹你了吗？”她看着陈谊的背影问。
陈谊淡淡的向后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白舒华双手抱臂，斜倚在书架上，“怎么感觉你吃了炸药，话里有话啊？”
陈谊侧身在书架上寻找合适的位置，把棒棒糖罐子重新放回去。
接着，她拿着那柄百鸟朝凤团扇，在面前轻轻缓缓的摇了摇，揶揄道：“自己想多了自己消化。”
白舒华贼心不死，抬手就要去够那罐糖。
陈谊迅速扬起手上的团扇，拍了一下白舒华的手背。
“嘶——！”被拍的人生生吃疼，眉心微蹙，眼里有丝丝愠怒。
“哎哟，什么宝贝啊，碰都碰不得？”
陈谊慢慢的扬起下巴，嘴角划过一抹狠厉，斜着眼睛，用余光睨她：“就是你不能碰的宝贝。”
说完，她袅袅的转身，坐在皮质沙发上，手肘撑在沙发背上，指尖轻碰太阳穴，闭着眼睛不看白舒华：“找我什么事？”
“陈会长还真是言简意赅，连最起码的姐妹间的叙旧都省了。”白舒华刚想在她身边坐下，却被陈谊一个冰冷的抬眸劝退。
“呵，我在你对面坐，总行了吧。”说完，她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圆形布凳上。
无论沙发多长多大，身为会长的陈谊独霸一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现在，没有人能在不争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和她并肩而坐。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陈谊不回答，像是懒得回答，又像是故意不跟白舒华说话。
一想到她昨天晚上给沈小姜打电话，不管说了什么，陈谊都觉得心里不爽。
如果她还是以前的陈七爷，她一定要给白舒华一点颜色看看。
不过，她曾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手上不要再沾血了。
否则，这双手就再也不配碰沈小姜了。
“好歹姐妹一场”
不等白舒华说完，陈谊眼里满是敌意：“我和你不是姐妹。”
“好好好，那我们也算是有情分”
“白舒华，”陈谊哂笑，“我和你全部的情分，仅限于会长的交易，要知道，在未经我允许下进我的休息室，碰我的东西，已经是犯了大忌。”
“犯了大忌”四个字说的很慢，几乎一字一句。
白舒华愣怔了一瞬。
“哦，对了，现在应该叫你陈会长。”最后三个字被刻意拉长。
陈谊眸光冷了冷。
“我回国，代表万宁电子，过来跟你谈科技公司并购案的，我们万宁作为科技企业的龙头，不愿意也不应该被排除在竞争名单之外。”白舒华的脸色认真了起来。
陈谊的手指用力点了一下太阳穴，嘴角噙着假笑，“我很闲吗？”
白舒华的肩膀明显沉了沉。
陈谊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邪魅一笑，“你来跟我谈？够格吗？”
说完，她转头，看向窗外逐渐阴沉下来的天。
白舒华也有点不高兴了：“陈小七，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爷爷”
陈谊依旧不看她，“白舒华，之所以你还能在这儿听见我心平气和的说话，就已经是我给你爷爷面子了。”
对方无法，“好吧，我跟董事长汇报一下。”
白舒华走后，陈谊靠在皮质沙发上。
闭着眼睛感受窗外的风。
立秋，晚上开始降温了。
*
两天后，沈小姜回到学校。
时隔两个月，她重新回到宿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生姜，两天不见，我可想死你了！”孙佳宝一把勾过沈小姜的脖子，“走，晚上去我家吃黄酒炖鸡。”
“喂喂喂，轻点儿，我脖子疼。”沈小姜一把推开她，然后揉了揉自己又酸又痛的后颈。
周末坐在电脑前忙了整整两天，几乎保持一个姿势，颈椎有点不舒服。
“哎哟，不然怎么说我们俩是天选闺蜜呢！”孙佳宝露出夸张到欠揍的表情。
“什么啊？”沈小姜预感不妙的躲开。
孙佳宝挑了挑眉，“赶巧了不是，我脖子也疼，昨天陈星楠找人拉了根新网线，网速好到爆炸，我游戏直接打到三点！”
“佳宝，你无不无聊”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沈小姜就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最近，胃痛总是反反复复，这两天尤为频繁。
她捂着腹部，严肃的脸上，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看着沈小姜面色苍白，唇面渐渐没了血色，孙佳宝紧张的靠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关切的问：“生姜，你怎么了？”
沈小姜也不是个喜欢示弱的，“我，没事。”她说完，就准备直起身子。
但是，这一次，疼痛好像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就在沈小姜的背部刚挺直时，腹部又是一阵刺痛。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整个胃部，像是搅弄在一起，疼的沈小姜闭上了眼睛。
“还说没事呢，你看你！”孙佳宝也六神无主了，毕竟她第一次见到沈小姜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一把拉开沈小姜的座椅，让人好好坐着歇会儿。
接着，她去接了一杯温水，“姜，喝点水看看。”
沈小姜捏着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放下杯子的一瞬，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疼的她额头直冒冷汗。
“不喝了吗？”孙佳宝对急救措施一窍不通，手足无措的样子搞笑的很。
但是沈小姜，连开她玩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摇摇手，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孙佳宝从桌子上捞过手机，第一个想到的是陈星楠，但又觉得那人不靠谱，喃喃道，“哎呀，怎么办呢？要不要打120啊？”
沈小姜看了她一眼，微喘着说：“没，没那么夸张。”
“啊？”孙佳宝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可我看你脸色真的不太好啊。”
沈小姜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别节外生枝了，这个情况已经两个月了，只要按时按量的吃药就没事，我昨天忘记吃了，你帮我拿过来。”
“什么药啊，在哪里啊？”孙佳宝翻了半天，也没翻出来。
“害，啥也不是。”沈小姜艰难起身，从孙佳宝手里接过包包。
沈小姜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取出一粒蓝色药丸，直接干干的咽了下去。
因为没有糖衣，加上这个药丸体积大，沈小姜吞咽的很是困难。
“胃康灵？”孙佳宝问，“医生给你开的？”
沈小姜神色恹恹，“没有，我就在便民药房买的，我爸也偶尔胃痛，我看他就是吃的这个。”
“啥啊？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你知道的，应该先去医院，找医生对症下药啊。”可把孙佳宝给急坏了。
沈小姜是想去医院来着，但是太忙了，确实没有时间，就算偶然有了时间，她又不疼了，就自然而然搁置了。
“行，”她说，“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
药效到了，沈小姜的面色稍微缓和一些。
孙佳宝收拾东西，挽起她的手臂，“走，跟我回家吃饭，肠胃不舒服，可不能乱吃。”
沈小姜心里惦记着工作，婉拒道：“我知道，但我真的不太舒服，不去了。”
“生姜！”孙佳宝撅着嘴，“我妈也希望你去。”
沈小姜笑笑，故意弄乱她的头发，说道，“谢谢你的好意，帮我跟阿姨说一声，这一次，我真的不去了。”
想来，沈小姜现在这个情况也没什么能吃的，更不适合奔波，孙佳宝也就没再坚持。
*
今天晚上，刘薇请假回老家，陈星楠出去玩剧本杀，会很晚回来。
孙佳宝也走后，宿舍里，就剩沈小姜一个人。
她没胃口，喝了小半碗食堂的白粥后，去图书馆借了书，回来宿舍研究，为白舒华的新想法寻找新的突破点。
另一边，孙家的院子里，一辆白色宾利划破黑夜的宁静。
车子停好，陈谊从主驾驶出来，她今天难得的，没有穿旗袍。
也刚到家不久的孙佳宝一脸稀奇的看着门口的人，对陈芳如说：“妈，那人谁啊？”
毕竟距离远，陈芳如也没看太清楚，起身的一瞬，才发现是陈谊。
“哦，你小姨呀，怎么，才两天没见，都不认得了？”陈芳如点了一下孙佳宝的脑门儿。
“哎哟，疼！”佳宝撅着嘴，摸摸被点的地方，“我第一次看小姨穿这样随和的常服，还真没认出来。”
“还有，妈，你也没说今天叫了小姨呀。”孙佳宝疑惑。
陈芳如笑道，“她刚好在附近办事，我就把她叫来了。”
“以前又不是没在咱家附近办过事，她一直都不肯来啊。”孙佳宝更疑惑了。
陈芳如：“我说你回家了，还带闺蜜一起，她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吧，就答应了。”
“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孙佳宝的话还没说完，陈谊已经来到电动门前。
“怎么，你不要你小姨来啊？”陈芳如说完，就去迎陈谊。
孙佳宝“啧”了一声，讪讪然：“哪有，我只是好奇罢了。”
陈谊穿着一条冰蓝色的细吊带连衣裙，外面照着一件奶白色的超薄针织衫，一双银色素面平底鞋，娇俏可人，完全不像个已经三十的成功女性，倒像是二十出头，书卷气浓郁的女大学生。
微卷的亚麻色长发干爽蓬松，衬得她的肤色很白，脸型很小。
温温柔柔，笑起来别提多好看了。
“姐。”
“哎，今天来的真早，饭菜还没上桌呢。”
嘻笑间，陈谊和陈芳如已经来到客厅。
在跟孙佳宝简单寒暄后，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像是在找谁。
孙佳宝在一群长辈里，最喜欢她的小姨，她笑嘻嘻的问：“小姨，你看什么呢？”
陈谊抿嘴微微一笑，声音软媚：“今天晚上，就我们几个人吃饭吗？”
孙佳宝放下手机，单手托着下巴，认真回答：“嗯，我爸有应酬，在外面吃完回来，还有，我的闺蜜，也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沈小姜，本来她是可以来的，但肠胃不舒服，我也不好勉强。”
其他的不重要，陈谊听见“肠胃不舒服”几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几乎在一瞬间冰冻。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严肃了些。
孙佳宝思考几秒后，回答：“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她告诉我，已经有两个月了，不过，已经吃过药了，很快应该就没事了。”
“两个月？”陈谊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好几个度。
“嗯。”孙佳宝点头。
“严重吗？去看医生了吗？”陈谊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关心实在是太过迫切。
就连端菜上桌的阿姨，都闻声看了她一眼。
面前的孙佳宝更是不知所错的眨了眨眼。
“额应该不严重吧，她自己说不要紧，不过，没去看医生，她说她太忙了，等忙完这阵子就去。”孙佳宝看着陈谊一点一点沉下来的脸色，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虽然在一众亲戚里，她最喜欢她小姨，但她小姨“陈七爷”的名声在外，不笑的时候还是有点瘆人的。
所以，孙佳宝还是会害怕。
“没看医生，怎么就不要紧了？”陈谊的声音冷而沉，眼底眉梢一阵一阵的漫上狠戾，有种审问欠债赌徒的架势。
当然，多年前，她教训那些亡命赌徒时，可比现在恐怖多了。
看着阿姨怯着一张脸，逃跑似的离开客厅，陈谊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一秒变脸，松开拧着的眉心，淡淡的笑道：“抱歉，我不该对你吼的，既然她没事，就好。”
“干坐着干什么，吃菜啊！”陈芳如戴着厚厚的防烫手套，亲自端来今晚的主角“黄酒炖鸡”。
这一顿饭，很符合陈谊的口味，但她就跟丢了魂似的，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
找了个不那么像理由的理由，陈谊早早离开了孙家。
白色宾利驶出院子，并未开去Venus酒吧，也没有回星汇酒店，而是在既定的十字路口，右拐弯开上高架，往南城大学的方向疾驰。
陈谊开车从来不追求速度，稳中求进是她一贯的作风。
但是今天，她第一次开的这么不要命。
作者有话说：
孙佳宝：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一提到我闺蜜身体不适，小姨比我还紧张？？难道她也想有个闺蜜？？
作者：就你这智商，活该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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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陈谊以自己能控制的最快速度,来到南城大学女生宿舍七号楼。
她把车子停稳后，看向六楼的方向。
她熟练的找到了沈小姜宿舍所在的位置，拿出手机,输入0328解锁，看着和对方的微信对话框,陷入短暂的几秒沉思。
接着，她立刻切出微信,点开联系人通讯录,找到置顶的“小不点”,想都没想，拨了过去。
拨号音响起，像是树上聒噪的蝉鸣，让人听着莫名烦躁。
一声,两声
无人应答。
直到耳朵里传来短促的忙音,陈谊才挂断电话。
她捏着手机的指尖轻轻打颤,内心的紧张情绪几乎爆表。
她把车子熄火,解开安全带，直接往宿舍门口疾步走去。
一想到沈小姜肠胃不舒服却还在忙碌,说不定还饿着肚子，她就一刻都不能等。
不，一秒都不能。
沈小姜这只漂亮的小鸟,可以飞远,可以飞高，可以莺莺燕燕肆意环绕，但绝对不可以生病,也绝对不可以受伤。
小姜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而她陈谊，是个罪人，如果可以，她愿意替沈小姜承受所有病痛和伤害。
她很少爬楼梯，更别提爬这么高了，她的心跳的很快，呼吸极为凌乱。
她身体素质比不上沈小姜，刚爬上三楼，已经气喘嘘嘘，额前冒汗。
终于来到沈小姜宿舍门口，陈谊站定在门外，看着门缝里不慎露出的灯光，她抬起的，要敲门的手，悬停在半空。
她调整呼吸，看着门板发呆。
楼道里，时不时有学生经过，她们有的抱着书，有的拎着水瓶，或为某个有趣的瓜谈笑风生，或为某门讨厌的专业课愁眉苦脸。
陈谊和整个宿舍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依旧盯着门板发呆，看着缝隙里的光不知所措。
这时候，她才想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冲动。
不顾一切赶过来，到底想说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她还没想好。
万一宿舍里还有别人在，怎么办？
万一沈小姜不在宿舍，怎么办？
万一
还没做好思想斗争，陈谊的手机铃声响了。
两个多月前，和沈小姜分开后，她就把手机铃声改成沈小姜和她都喜欢的那一首轻音乐，TheFlowingSubness。
陈谊第一次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到，双肩一缩，捏着手机就往楼道尽头的窗户边走去。
好在，沈小姜的宿舍距离楼道尽头还有点距离，她就算在，应该也没有听见。
陈谊自欺欺人的接通了电话，是陈芳如。
如果是别人，她会直接摁掉。
“姐，什么事？”陈谊的声音因为刚刚的紧张，而有些颤抖。
陈芳如：“没什么特别的事，你把装着黄酒炖鸡的保温盒忘记了，看你没怎么动筷子，就想着给你带点回去”
陈谊几乎是脱口而出：“有酒，她不能吃。”
“谁？”
陈芳如的话音刚落，陈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立刻改口：“哦，没谁，你听错了。”
挂了电话，陈谊如释重负的松了松眉心。
再次来到门口，举着的手还没敲，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
最普通的冷白光从门里大剌剌的钻出来，印在陈谊的脸上，清冷似月华。
沈小姜站在这月华的中间，高高的身影一寸一寸笼住她。
周遭的嘈杂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两人像是被一道透明的结界包裹在内，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
沈小姜听见手机铃声的时候，耳朵就竖了起来。
她身边，没人知道这首旋律，也许有，但她没遇见。
如果她和陈谊相处的时候是一部浪漫爱情电影，那这首旋律就是电影的背景音乐。
听到这首旋律，就能想起陈谊，想起彼此经历的点点滴滴。
她的工作忙的差不多了，索性，存有一丝侥幸，安安静静的等待。
直到门板的底边缝隙出现两片阴影时，她起身开门。
她不是一定要见到谁，只是，想确认一下手机铃声，而已。
“小姨。”她喊那人。
陈谊原本瞪大的一双眼睛，此时一点一点眯起，视线在沈小姜短了一些的头发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她第一次见沈小姜戴眼镜，心里漾起别样的悸动。
过分干净漂亮的少女，白色衬衫束进蓝色小脚牛仔裤里，搭配黑白经典款式的高帮帆布鞋，青春阳光的亦如初见时那样。
黑框眼镜，系到最上面的纽扣，让陈谊眼里的沈小姜，透着撩而不自知的禁欲感。
只有陈谊知道，这个看似少不更事的女孩，在关了灯的房间里，要的多么恣意，多么疯狂。
她的喉咙干了又干，沙哑的回了一声：“嗯。”
几秒的沉默后，陈谊再次开口：“原来，你在啊。”
沈小姜看着眼前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人，装作不在意的反问：“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的？”
陈谊的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她的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没水准，听起来确实更像沈小姜说的那个意思。
“我”陈谊捏着开衫的衣摆，偷偷瞄了一眼沈小姜，“我不是。”
“那你来找谁？”
“你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沈小姜回答的斩钉截铁。
陈谊缓缓转眸，有光在眸中静静淌过，“找你啊。”
沈小姜表现的不为所动。
陈谊看她，她看地上的影子。
两人心知肚明。
过了好久，沈小姜侧了侧身，腾出一人能过的空间，平淡的开口：“进来吧。”
进门后，陈谊站在宿舍的空荡处，回忆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
那时的沈小姜，天真又纯粹，有点害羞，还有点傻气。
宿舍还是那个宿舍，人也还是那个人，但她们，却说不出口当时的话。
“你，吃晚饭了吗？”
沈小姜刚一坐下，就听见侧后方，陈谊绵软的声音。
“吃过了。”她回答。
“吃的什么？”陈谊又问。
“粥。”沈小姜回答的生硬。
短暂沉默后，陈谊拉近了和沈小姜的距离，“药呢，也吃了吗？”
听到“药”这个字的时候，沈小姜明显愣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
陈谊斜倚在沈小姜桌子边的柜门上，低头看她，“今天晚上去了我姐家，听佳宝说，你肠胃不舒服，而且已经不舒服很久了，但你没有去医院，甚至还随便买药吃。”
沈小姜不说话。
她不擅长撒谎，对方说的是事实，她无可否认。
“我带你去医院，做个胃镜，检查一下，再找个医生看看。”
“不用，我没事。”
陈谊的话音刚落，沈小姜就严词拒绝。
对方没有讲话，依旧痴痴的看着她。
沈小姜觉得不自在，把台灯调亮，接续看书。
陈谊倒也不生气，不催促。
长长的冰蓝色裙摆轻轻翩动，好看的像一对蝶翼。
她来到阳台，双手撑在沈小姜常撑的位置，看着沈小姜常看的那一片风景。
再次回到房间里，沈小姜正看着她。
是夜，无风，亦无月。
*
“小姨”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讲出来，宿舍里“啪”的一声，跳闸了。
沈小姜倒是没什么紧张的。
她们这栋宿舍楼是最早建的那一批，是所有女生宿舍搂里最旧的。
电线老化，虽然学校后勤处的老师来修过好多次，但是每年夏天，跳闸断电的情况，依旧时有发生。
她习以为常，不怕人却怕超自然力的陈谊，在屋子黑下来的一瞬，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她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看着沈小姜模糊的轮廓，在慢慢悠悠的向她移动。
接着，手机的电筒亮了起来。
“可以看见吗？”沈小姜问她。
“嗯，可以。”陈谊回答后，就着不那么强烈的光，朝沈小姜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刚刚起身的速度过快了，也许不是。
沈小姜的胃部，又是一阵一阵的抽痛。
就算来例假，都没有如此疼过。
她记得胃药的说明书上讲，可以有效缓解疼痛，但为什么，才刚过去几个小时，就失效了？
沈小姜不想让陈谊看见自己痛苦的表情，尽量表现的平静自如。
然而，不疼的时候，很容易装疼，但疼的时候，五官的表现力变得极低，很难伪装成无感的样子。
陈谊的脚步一点点靠近，沈小姜在位子上重新坐下。
她本以为，昏暗的光线可以给她作掩护。
但她想错了，就在她拧眉的一瞬，陈谊就察觉到了，软声道：“沈小姜，你的胃，又疼了？”
沈小姜刚想否认，陈谊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逞强，你未来的路还长，胃疼的时候，你痛觉神经的感知超过了你其他任何神经，你的工作效率，肯定或多或少的被影响，如果你想要更出色的完成工作，那就跟我去医院。”
虽然这话说的严肃且没有感情，但，没有毛病。
沈小姜捂着不断抽疼的腹部，也不知道是对着陈谊，还是对着空气，寡淡的应了一声
来到医院，已经是晚上九点。
除了急症室的医生，其他的都已经下班。
然而，陈谊的一通电话，不仅叫来了院长，还叫来了肠胃科最牛的主任医师。
沈小姜坐在等候区，陈谊和院长站在角落里交谈着什么。
忽然，同样身为女人的院长，笑出了声。
沈小姜闻声看过去，陈谊和对方相对而立，却隔着挺远的安全距离，看两人的表情，应该挺熟，但看站姿，两人又似乎没那么熟。
陈谊转头，沈小姜移开视线。
不管熟还是不熟，以陈谊南城商会会长的身份，以前再不熟，现在也都熟了。
“贵重物品，我帮你拿？”陈谊穿着平底鞋的时候，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
沈小姜抬头，眼底没什么情绪。
陈谊淡淡的笑了笑，“刚刚我跟院长申请了，检查的时候，陪你进去。”
沈小姜把手机和钥匙拿出来，犹豫片刻。
陈谊缓缓伸手，张开五指，指尖轻轻勾了两下，“给我吧。”
沈小姜心头一紧，接着把东西都放在陈谊的手心。
“来，这边请。”护士带着沈小姜来到诊室。
陈谊寸步不离的陪伴左右。
“不是做胃镜吗？”沈小姜询问身边的护士。
护士笑道：“做胃镜需要提前空腹八小时以上，并且检查前两小时不能喝水，所以，你今天做不了。”
沈小姜心里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但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身旁的陈谊。
也不讲清楚，害她白担心了。
陈谊先跟医生沟通了一下，接着，沈小姜把自己的情况详尽的描述一番。
消化了一会儿，医生笑道：“现在很晚了，做不了胃镜，不过可以先检查菌群情况，依我多年从医的经验来看，你不用做胃镜，应该是幽门螺旋杆菌超标，做个呼气实验看看情况。”
沈小姜一脸疑惑，刚准备和陈谊对视，却在视线要碰到之际躲开了。
她小声问医生：“什么是呼气实验？”
医生带她来到检查室，一个挺大的机器映入眼帘。
虽然全程和沈小姜没有视线交流，但陈谊一直紧紧跟着，比保镖还保镖。
五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沈小姜开始做呼气试验。
她接过护士递来的检测空气袋，根据护士的指导，朝里面吹了一大口气，接着，吃掉护士拿来的专用胶囊，过半小时后再吹一大口气。
整套操作，她都完成的不错。
十分钟，报告结果出来。
医生认真比对，告诉沈小姜，她的幽门螺旋杆菌超标了。
“嗯，什么是幽门螺旋杆菌？”隔行如隔山，加上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沈小姜看着报告有点犯难。
她平时作息还挺规律，也不太吃垃圾食品。
医生推了推眼镜，眉眼淡然：“幽门螺旋杆菌是一种常见的肠胃感染菌，寄居在胃黏膜内，很多人都有，但它有个正常值范围，一般的，一百一下是不会有问题的，不需要刻意进行医学干预，但如果超过一百，轻则引起胃部疾病，重则穿孔，甚至危及生命，所以必须药物治疗。”
沈小姜讷讷地点头。
她从不害怕生病，但，医生下一句话让她的头皮有点发麻。
“幽门螺旋杆菌的传染源比较单一，现有医学研究表面，感染者是唯一的传染源。”
感染者？
其实这一点很好理解，同吃一件东西，同喝一杯水，又或者，用了同一双筷子，或者亲吻。
她，还是别人？
情不自禁的，沈小姜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陈谊。
感觉到了沈小姜的视线，陈谊转头，也看向她。
突然，沈小姜怔了怔。
应该不会吧，她心想。
“医生，这个能查出什么时候被感染的吗？”沈小姜小声问。
陈谊的眼睛眯了眯，她自以为猜到了沈小姜的心中所想。
但她没说什么。
医生摸摸下巴，表情略微严肃，“这个目前查不出来，只能根据以前的检查和自身的情况做个大致判断，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疼，是什么时候了？”
沈小姜不记得具体时间，“大概，两个月前。”
听到这句话，陈谊的眉心轻轻动了动。
她下意识的捏了一下裙子，冰蓝色天丝面料易皱，生生被扯出几道干巴巴的痕迹。
沈小姜的眉心也跟着紧了紧。
她担心
医生轻咳一声，叮嘱道：“你回去以后，自己吃饭的碗筷、洗脸用的毛巾尽量跟家人的分开，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有些人感染之后会像你这样，偶尔胃疼，但有些人会引起胃溃疡，反应症状会严重的多，小心驶得万年船。”
沈小姜应了一声，垂眸看自己的手心，眼珠在眼眶里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偷偷睨了睨陈谊脚上的素面平底鞋。
“医生，我是被感染者吗？”她问。
医生平静道，“你有可能是被感染者，但也有可能是感染者，一切皆有可能。”
“你有可能是被别人感染，也有可能是自己感染，有些食物就存在幽门螺旋杆菌，比如冷冻产品，生鱼片等，这些都不好说。”医生补充道。
陈谊和沈小姜听完后，都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彼此。
视线在空中交汇，像稍纵即逝的烟火，仅仅一秒，便又分开。
医生根据沈小姜的情况，给她配了有针对性的药物，并让她一周后去复查。
离开诊室，两人走在熟悉的步道。
道路两旁树上的花早已凋谢，绿油油的叶子也在一次次的降雨后变少。
它们会在冬天来临之前，陆陆续续离开。
“小姨。”沈小姜停下。
陈谊闻声，顿住。
“嗯？”她的声音软软的，只说一个字的时候，真的很像撒娇。
沈小姜紧了紧指尖。
“来都来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她轻咬下嘴唇，看了一眼脚边的灰色地面，然后重新抬眼，望进陈谊浅色的瞳仁里，“你要不要也去做个呼气试验？”
起风了，树木和汽车尾气的味道充斥其间，虽不刺鼻，却也谈不上好闻。
“我们两个”
沈小姜想说，她们两个人接触的最频繁，也最亲密。
话到嘴边，却立刻转了个弯。
沈小姜：“我会传染给你。”
陈谊：“怕我传染给你？”
两人再次，默契的异口同声。
气氛有些尴尬。
也许不说话才是正确的。
但两人都沉默不了。
沈小姜：“不怕。”
陈谊：“不会。”
两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回答对方的疑虑。
微风摇曳，树影婆娑，叫不出名字的树上，偶尔抖落下几片叶子。
陈谊的眸光软了又软，嘴角竟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她说。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不要着急，还是那句话，氛围到了，自然就和好了。
PS：胰岛素可以开始囤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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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陈谊做完检查后,沈小姜都能看得懂那个报告了。
幽门螺旋杆菌数值那一栏写着“0”。
两人离开医院，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陈谊捏着报告，安安静静的踩着沈小姜的影子。
“还好。”突然,沈小姜冒出这么一句。
陈谊愣了一瞬，抬眼看对方的时候,眼角像是触及了盛夏初晨的日光。
沈小姜，还是那个沈小姜。
时光荏苒,什么样的情感维系都不牢固,所有人都在变。
但她,还是那个最干净，最纯粹，最令陈谊心驰神往的人。
“你去哪？”陈谊不自觉的往沈小姜的身边靠近，灰色的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小心的拉近。
看班级群里,宿舍的电还没修好,已经有人受不了余热,三三两两约着出去住酒店了。
“我，”沈小姜也看着两人靠近的影子,“回出租屋吧。”
夜深，小区周边的门店陆续熄灯打烊，唯独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依旧照亮踽踽独行的人。
陈谊的车子和别人的都不一样,没有皮质座椅被阳光暴晒后的难闻气味。
只有，清幽淡雅的木质冷香，和她身上的一样。
悠扬舒缓的轻音乐,还是沈小姜最喜欢的那一首。
这一切,都让沈小姜觉得,莫名熟悉，莫名亲切。
车子来到翡翠园门口，沈小姜看了一眼窗外，就打算解开安全带。
“等一下。”陈谊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门卫大爷带上眼镜刚起身，就看见原本横着的门禁杆缓慢抬起。
他随意瞥了一眼后，摘下眼镜，又低头坐下。
陈谊什么时候把车牌号录入翡翠园的门禁系统的？沈小姜纳闷。
她紧了紧依旧斜在身上的安全带，视线虚晃，不知道应该看前面，还是看陈谊。
车子缓缓行驶，在沈小姜住的那一栋楼门口停稳。
两人都没有说话，看着前方发呆。
陈谊清清嗓子，垂着眼睛，勾了勾嘴角，语气温吞而暧昧：“好奇？”
“嗯？”沈小姜侧脸，刚好对上陈谊的眼睛。
对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脸侧过来压在手臂上，印上灯光的眼睛里，清澈透亮，似有一股调皮充斥在里头。
沈小姜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手里捏着的报告，装作不想搭话的样子。
陈谊也收回视线，按下了玻璃清洗按钮。
清水冲刷在玻璃上，雨刮器规律的工作起来。
沈小姜的视线被吸引，看向左右摇晃的黑色雨刮。
“今天不下雨，雨刮工作起来反而顺畅了。”陈谊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
沈小姜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记得爸爸说过，雨刮器是个易耗品，最好每年都换一次，否则时间久了，刮得不干净，影响了开车的视野，反而不好。
陈谊抬手，跟着雨刮器的频率摆动两下，“可能，这个雨刮器本来就没有问题，问题也许出在雨水，或者前挡风玻璃。”
沈小姜转头，看向陈谊一点点收回去的手。
她不知道陈谊这句话是什么含义，本能告诉她，应该不是字面意思。
陈谊缓缓转眸，也看向沈小姜，“你觉得呢？”
沈小姜眨眨眼睛，看着陈谊漂亮的凤眸，一时有些失神。
“我，不知道。”她说。
陈谊收回视线，看向已然干净了的前挡风玻璃，温软的开口：“也许很多时候，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就像这个雨刮器，明明没有问题，我却非要觉得有问题，还想着要把它给换了，真是无语。人活着，不是一定要争个输赢，也不是一定要找出正确性的。”
“很多时候，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的，我没有问过别人，也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活在自己的方寸之地，错过了很多的沿途风景。”
陈谊的声音很好听，柔和的声线，磁性的嗓音，不会过于尖锐，也绝不会过分沉闷，每一个咬字发音，都完美的恰到好处。
像深夜电台的情感主播，用温吞柔软的声音，讲述一个个需要用心聆听的故事。
说完，陈谊别过眼睛看向窗外。
她的话，看似说给沈小姜听的，实则，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沈小姜看着她，依旧没有说话。
*
第二天，沈小姜起床后，就继续编写代码。
昨天看的书上，虽然没有具体的解决方法，但是她从小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能将学过的东西，和拓展的知识融会贯通，找寻其中的某种联系，进而获得全新的方法。
虽然方法找出来了，但编写的过程极其复杂，不是一蹴而就的。
沈小姜没吃早饭，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上午。
当然，药也忘记吃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点。
“叮咚——！”
门铃的声音沙哑刺耳，是个旧物件。
沈小姜不在意，懒得换了。
但是此刻听起来，着实有些发慌。
好在是大早上，她心说。
不过，大早上的，会是谁呢？
房东定居国外了，不可能来。
孙佳宝有这里的钥匙，来了理应直接开门。
不会是外卖，更不会是快递，因为她就没有在任何平台软件上留下出租屋的地址。
还会是其他什么人呢？
该不会是恶作剧吧？
沈小姜的眼睛还粘在电脑上，敲下这一行的最后一个字符后，起身，带着问题，疑惑的来到门边。
门上没有猫眼，不过，门和墙面的链接处，有一条锈迹斑斑的粗链条，算是旧式防盗的一种。
现在很多酒店里，也都还在用。
“谁啊？”沈小姜冲门板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沈小姜的眉心松松的拧起来，喃喃自语：“该不会真的是恶作剧吧。”
她轻笑一声并摇摇头，她可是□□九段，虽然是自封的，但这么多年打排球的经历，轻松撂倒一个两个成年男性，还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这时，扎耳朵的门铃又响了。
沈小姜活动手指，做好战前准备。
一脸严肃的拉开门，她傻了眼。
来人狭长的眼睛缓缓掀开，极浅的琥珀色眸子里，倒映着小小的一个她。
“小小姨？！”
沈小姜有点结巴，声音里，又惊又喜。
她怎么忘记了，陈谊也知道她的住址，虽然不知道门牌号，但是，只要她想，她就能知道。
下一秒，沈小姜压制住内心的欣然，故作面无表情的问：“是你啊，刚刚我喊，你怎么没回答呢？”
陈谊今天穿的旗袍，颜色很淡，是那种更偏向肤色一些的，浅浅的肉粉。
比红莲白一点，比白兰红一分。
是介于红白之间，某一抹恰到好处的韵色。
风从窗外灌进楼道，微透的小飞袖被掀开一点角度，从沈小姜的位置看，能看见她雪白如藕的柔软上臂。
“就是想，吓唬你一下。”陈谊的声音低低的。
她用这种语气说出这一句话，有点怪怪的。
沈小姜不禁在脑海里回想，孙佳宝或者陈星楠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
慢一点，还是快一点？
似乎，无论快慢，无论情绪，都和陈谊不一样。
陈谊明明是久居上位的人，此时却乖巧的不像话。
沈小姜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哦。”她装作平静的应了一声。
陈谊羞赧的快速眨了眨眼睛，唇瓣轻启，声音比刚才还要低一些，“所以，你，有被吓到吗？”
沈小姜的手搭在里侧的门把手上，链接门板和墙面的粗链条，将门的角度控制在固定大小。
“没有。”
沈小姜话音刚落，就看见陈谊脸上分明的失落。
薄薄的眼皮驯顺的垂下，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雾面的暖红色唇瓣被咬进去一点点，整个人像是泡过微凉的山间清泉。
沈小姜的手指用力扣了一下门板，快速瞥了一眼陈谊后，就立刻别开，“要不，重来一次。”
陈谊抬眼，眉心微动，眸光柔润，像是在用眼神问“什么意思”。
沈小姜抿唇，两秒后重复：“我说，刚刚的对话，重来一次。”
陈谊呆愣愣的看着她，用力挠了一下依旧贴在掌心的创口贴。
挠了一下，又一下。
“所以，你有没有被吓到？”她真的，又问了一遍。
沈小姜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向上推到一个比较适宜的高度。
很平淡，极其平淡的回答：“没有。”
下一秒，画面像是静止了，时间仿佛停滞。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无声地驻足了一会儿。
陈谊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声音提高了些：“沈小姜！你”
被点名后，沈小姜不知为何，真的很想笑。
陈谊今天为什么，会这么乖？
以她的城府，明明可以不搭理沈小姜，毕竟，这是如此无聊又无厘头的要求。
但是，她，没有。
明明知道沈小姜是开玩笑，却还是愿意陪她玩这么个算不上游戏的游戏。
“所以，是打扰到你了吗？”陈谊慢悠悠的抬手，用小拇指的指尖勾掉脸上的头发，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迅速滑落。
她的手臂纤细，镯子直接滑倒了臂弯处。
沈小姜心一横，硬邦邦的说了一句“还行”。
说完，她对自己有点无语。
打扰就是打扰，没打扰就是没打扰，说什么还行？
“还行”是个什么鬼？
“那”陈谊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神轻飘飘的随意看了一眼，语气懒懒的，“你不打算，邀请我进去坐坐？”
沈小姜指尖用力，木制门板上，生生被她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指甲印。
“抱歉，我，忘了。”说完，沈小姜就解开链条锁，礼貌的把门拉开。
陈谊穿着绑带细高跟鞋，黑色绒布绑带在她极细的脚踝上，缠了三四圈，脚背上的两根同样宽度的绒布绳子上，装饰着黑色的人造毛。
鞋底没有防水台，看着很薄，也很累脚。
脚指甲上暗红色的指甲油，特别迷人。
“请进，随便坐。”沈小姜说完，把门关上。
陈谊进门后，生疏的环顾四周。
这里虽然很小，也谈不上任何装修风格，但却被布置的异常温馨。
沈小姜刚转身，就撞进陈谊的眼里。
“有可以换的拖鞋吗？”陈谊和沈小姜对视一秒，便转而看向门边，空荡荡的白色鞋柜。
沈小姜本来住在这里的时间就少，所以，放在这里的鞋子也不多。
“哦，我记得，佳宝有一双”沈小姜一边说，一边拿出孙佳宝的那一双嫩黄色拖鞋。
是夏款，但，好像有点不合陈谊的脚。
孙佳宝脚正常大小，但，陈谊的脚实在是太小了。
她是沈小姜身边，唯一一个穿35码的鞋还嫌大的人。
她的鞋子，基本都是高定，34.5码。
陈谊穿在孙佳宝的拖鞋里，犹如老鼠钻进了荷叶。
“抱歉，好像嫌大。”沈小姜看着鞋子。
陈谊眯了眯眼睛，使坏似的把双脚从鞋子里抽了出来，赤脚踩在地上。
她好像知道，沈小姜喜欢看她的脚。
“要不，我就这样吧。”她说。
沈小姜确实喜欢看陈谊的脚，骨感纤瘦，雪白的皮肤，缠绕的青筋，每一根脚趾都宛如品相上好的脂玉。
谁会不喜欢呢？
“要不你就不要换鞋吧，反正地上也不干净。”沈小姜见陈谊转身，下意识的拉住她。
陈谊停下，侧身站在沈小姜的目光所及之处。
“穿高跟鞋，累脚呢。”她回答。
沈小姜面无表情的松开手，再面无表情的脱掉自己的鞋子，“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穿我的，我的比佳宝的小一码。”
“那你呢？”陈谊不嫌弃，走过来，穿进去，一气呵成。
“我穿佳宝的。”沈小姜的脚和佳宝一样大，但她脚上那一双确实买小了一码，反正也刚好能穿上，稍微有点紧，也就懒得换了。
“嗯，好。”陈谊看起来挺开心，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的。
“哦，对了，”陈谊走出两步，突然停下，“佳宝常来吗？”
沈小姜被迫停下，差点和陈谊碰到，她后退一步，形成一臂宽的安全距离：“我在的时候，好像不常来，我不在的时候，就不知道了。”
陈谊的眸光微颤，语速放慢，几乎一字一句：“你，不在的时候？”
沈小姜也不是非要说起那把钥匙的，但此时此刻，她想说。
“一共两把钥匙，我留了一把，另一把，给了她。”
听到这句话，陈谊刚才脸上的那一股高兴愉悦消减了大半。
“你给了她，你房子的钥匙？”陈谊跟沈小姜确认。
沈小姜故作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
随后，她问：“小姨，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陈谊的表情滞了滞，神色染上三分冰冷，有点不太高兴的转过身去，提了提手上的保温桶说：“你还没吃饭吧？”
沈小姜故作倔强：“我吃过了。”
陈谊勾勾嘴角，“可我没闻见食物的味道。”
说完，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问沈小姜：“我能用一下吗？”
沈小姜谎言被拆穿，心虚的推了推眼镜，“随便。”
说完，她就钻进自己的房间，坐在电脑面前，继续敲代码。
她的专注力很强，她可以坐在电脑前，敲一整天的代码，但是今天，她压根集中不了。
像是一盘散掉的沙。
沈小姜竖起耳朵，刚听了两秒，房门外就响起了陈谊的声音。
“沈小姜，你家里有醋吗？”
沈小姜认真想了一下，“没有。”
“生抽呢？”
“额也没有，好像。”
“鸡蛋，葱花，也都没有咯？”陈谊的尾音上扬。
沈小姜用力抠着键盘上的空格键：“嗯，都没有。”
“行。”说完，陈谊就退出了房间。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又关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沈小姜认真听了一会儿，确定人走了。
她立刻起身来到门口，就在她贴上门板的一瞬，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沈小姜一个转身，飞也似地回到电脑前。
装模做样的敲了一会儿键盘。
“叮咚——！”门铃又响了。
“我手机在厨房，忘拿了。”是陈谊的声音。
沈小姜停下乱敲的手指，起身来到厨房。
果然，陈谊的手机安静的躺在操作台上。
她拿起手机，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陈谊拨弄头发的手指停了停。
“喏。”沈小姜故作冷淡的把手机递到陈谊面前。
“谢谢。”陈谊的指尖捏住手机的边缘，一点一点往前移动，直到和沈小姜的手指隔着极细的一道缝儿。
两人都看向亮着的手机屏幕。
陈谊的锁屏壁纸，是沈小姜。
作者有话说：
和好倒计时。
细节决定成败，小姨不愧是小姨（捂脸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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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沈小姜和陈谊各自捏着手机的一头,相对而立，沉默的站了一会儿。
“我”陈谊快速眨眨眼睛，另一只手把鬓角的碎发弯到耳后,“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丢三落四。”
时间到了，屏幕自动熄灭。
黑色的屏幕,反射着日光,明与暗的视觉效果,斜斜的将手机屏幕切成两部分。
沈小姜的瞳孔也恢复了一片墨色。
她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拼命克制，支支吾吾道：“其实偶尔,我我也这样。”
“不过,”沈小姜补充道,“我冒失惯了。”
陈谊抿嘴浅浅的笑。
接着,沈小姜松开手机，指了指身后,“我回房间了。”
陈谊双手收回手机，“嗯”了一声，没有走,依旧站在门口,像是还要说什么。
沈小姜刚转过身，犹豫了一秒后，再次转了回来,眼神落在鞋柜上被换下的拖鞋,“你,要走了吗？”
陈谊也看了一眼自己刚穿的那双拖鞋，“没有，我，出去买点东西。”
“怎么了？”她问。
沈小姜没看她，语气干巴巴的：“没什么，保温桶还在厨房，我想说，如果你要走，我可以拿给你。”
陈谊的目光停留在沈小姜的脸上，心里觉得好笑，“嗯，还没走呢。”
“哦。”沈小姜摸摸鼻子，捏捏嘴，慢悠悠的转身。
陈谊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哎，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沈小姜转身，看了一眼陈谊的指尖，美甲卸了？
她轻咳一声，“没有。”
陈谊收回手，“那，喝的呢？碳酸饮料，或者奶茶？”
沈小姜依旧不看她，冷淡的回：“不喝。”
陈谊也不生气，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嗯，好，我知道了。”她说完，就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消失在楼道里。
沈小姜背对着门，待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才重新探出身子。
她在楼道上等了一会儿，终于又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
陈谊已经到了一楼，袅袅地走向她的车子。
拉开车门的一瞬，她忽然停下，猛地抬头看向三楼，沈小姜的位置。
沈小姜反应力极快，那是高中打排球的时候练出来的。
她猛地往后一缩，也不知道一楼那人，有没有看见她。
良久，车子启动，发动机的轰鸣声虽然没有白舒华的跑车那般浮夸，却也声势浩大。
不一会儿，声音开始移动方向，短暂的停顿后，奔逸绝尘，逐渐远去。
沈小姜叹了一口气，刚一转身，就碰见其他屋子的陌生住户出来送垃圾。
“吃午饭了没？”那人亲切的问。
沈小姜吓了一跳，同在一层就都是邻居，她礼貌回应：“还没。”
明明没吃，却在陈谊问的时候，谎称自己吃过了，也许在陈谊面前，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可不能这样。
对，不能。
沈小姜深呼吸两口，收了收心，回到屋子里，把镜片擦干净，给杯子里添热水，重新坐回电脑前，劈里啪啦敲代码。
陈谊这样算怎么回事，一声不吭的消失，又一声不吭的回来，什么都不说，凭什么自己就应该接纳她？
像是肆意的风，无端闯入她的生活，把她的一切搅得翻天覆地，然后又什么都没留下。
还有，那张锁屏照片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拍的，她怎么不记得？
敲了几行，觉得不妥，哗啦一下全删了。
*
一小时后，沙哑的门铃再次响起。
按门铃的人，似乎一点不着急，温温柔柔的，若无其事的。
沈小姜却被这莫名的温柔，弄得很烦躁。
她起身，开门。
看见陈谊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她装做没看见，面无表情的转身。
“呼”
陈谊微喘着，先把两个小一点的超市拎袋送进门内，接着，又把门边大一点的拎袋提进来。
两条胳膊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红色勒痕，掌心亦是如此。
沈小姜刚走到房门口，心中略有些不舍，悄悄瞥了一眼。
陈谊个子挺高，但因为人瘦，看起来小小的，很单薄。
细胳膊细腿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没那几个袋子重。
虽然已经进入九月份，但白天依旧很热，况且，这里是三楼，她一个人把这么多东西运上来，属实不容易。
她的鼻尖额头，都不同程度的冒汗，头发湿哒哒的粘在脖颈，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白皙通透。
“要帮忙吗？”沈小姜问。
陈谊乐此不疲，似乎没有要她帮忙的意思，“没事，你也忙，我一个人可以的。”
语气没有失落，反而透着些许兴奋。
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对这些新鲜事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爱不释手。
厨房的操作台太小，放不下太多东西，陈谊吃力的将袋子提到餐桌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再一件一件的送进厨房，循环往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沈小姜双手抱臂，斜倚在门边，神色淡淡的看着忙碌的女人。
接着，她默不作声的回了房间。
沈小姜工作的时候，手机调成了震动。
这会儿，原本静静躺在桌面上的它，开始疯狂闹腾。
【佳宝：生姜，你快回来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佳宝：陈星楠竟然带了一堆人来宿舍打游戏，吵死了】
【佳宝：而且，全是女的】
【佳宝：她明明说不喜欢看我的那些超短裙，可她的那些朋友，哪个的裙子有我长？？】
【佳宝：[图片]】
【佳宝：[图片]】
沈小姜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孙佳宝的怒意。
她点开图片，都是孙佳宝偷拍的那些女孩。
她赶紧回了信息过去。
【沈小姜：偷拍犯法的，你赶紧消停会儿】
【佳宝：我就不】
【沈小姜：还有，这是女生宿舍，陈星楠不带女生来玩儿，难道带三脚怪啊】
【佳宝：三脚怪？显然不能，可】
【佳宝：你哪头的啊，你搞清楚，我才是你闺蜜！白眼.jpg】
【沈小姜：正因为你是我闺蜜，我得避嫌啊，我哪头都不沾】
【佳宝：好，那你就等着看我活活被气死吧。哭唧唧.jpg】
【沈小姜：气死也好，一了百了，以后都不用上老毛头的课了】
【佳宝：生姜，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眼泪狂飙.jpg】
【沈小姜：既然都是打游戏的，你也加入呗，让她们见识一下咱孙大小姐的实力】
【佳宝：我不要，我不喜欢她们，可是，她们长得真的好好看啊，呜呜呜】
沈小姜懒得再说什么。
这时，厨房里的油烟机开始工作，一阵阵菜香飘了进来。
房间门没有关，沈小姜轻手轻脚来到门边，朝厨房的玻璃门看了一眼。
好家伙，陈谊竟然真的，在炒菜！
旁边的操作台上，摆满了要用的食材。
调味罐上，架着手机，里面的视频，好像是教做菜的。
沈小姜的表情严肃，喉咙一紧，大脑空白，重新回到房间里，靠在墙上发呆。
手机上，孙佳宝的信息还在轰炸。
沈小姜看了一眼，大体上都是一些抱怨的内容，没什么营养。
她话锋一转，删删减减敲了一行。
【沈小姜：前任来找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沉思了一会儿，沈小姜觉得“前任”这个词用的不准确，立刻点了“撤回”。
然而，超时了，撤不了。
孙佳宝立刻发来了夸张的表情包。
一连好几个，自己和自己怼图。
手机一时有些卡顿。
沈小姜：“”早知道就不发了。
【佳宝：不是吧，这么大的瓜，我先吃为敬】
【沈小姜：我用词不准确，不是“前任”，还是我表白被拒的那个】
【佳宝：姐妹儿，给我支棱起来，她说拒绝就拒绝，她说来找你就来找你，她凭什么，看你好欺负啊】
沈小姜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的消息又来了。
看得出来，孙佳宝比她还激动。
【佳宝：前后不一致，表里不一，必须给你一个说法】
【佳宝：咱好马不吃回头草】
【沈小姜：我不是马】
【佳宝：咱好姜也不吃】
【佳宝：就算吃，也不能这么简单的吃，不能便宜了那人，还有，谈恋爱就跟放风筝一样，你收紧一点，再放松一点，松的差不多了，你再给紧一紧，千万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好糊弄】
【沈小姜：关键是，人家也没说要给我吃，也许就只是我想多了】
【佳宝：别！姐妹儿我可告诉你，别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是那人给脸不要脸，如果她什么都不说，那你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什么也别做】
额
如果没记错的话，孙佳宝也没谈过恋爱。
还有，她和陈谊之前那样，也不叫谈恋爱。
【佳宝：生姜，我突然想到一点，要不要我即兴表演一下】
【沈小姜：什么】
【佳宝：我可以演你的追求者，让那个人好好吃吃醋】
这方法，的确是孙佳宝能想到的。
沈小姜差点没笑死。
【沈小姜：算了，这方法行不通】
如果孙佳宝知道，被她喷成这样的人，是她最亲的小姨，还能面不改色的这么说么？
*
沈小姜刚放下手机，就听见敲门声。
她回头看，陈谊的脸上全是汗。
“那个，那些盘子都能用的吧？”陈谊眨眨眼睛，声音些微沙哑。
沈小姜点点头：“能。”
陈谊没有找到围裙，身上沾了许多不知道是水渍还是油渍的东西。
她转身，沈小姜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想起孙佳宝的话，她又埋头，继续敲代码。
不一会儿，厨房的玻璃门再次拉开，有盘子放在桌上的声音，接着，玻璃门被关上。
“沈小姜，可以出来吃饭了。”陈谊敲了两下门，温柔的说。
沈小姜敲键盘的手停下了，却没有转身，刚想拒绝，对方却抢先开口。
“我也不想打扰你，但是饱肚子才能吃药，这饭菜，你可以等一会儿再吃，但，一定要吃。”
陈谊说完，转身，过分大的拖鞋踩在地上，发出拖沓的声音。
沈小姜把编写进度保存，然后起身，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紧张兮兮却故作镇定的来到餐厅。
不大的餐桌上，放下三个菜盘后，更显的局促了。
桌边放了两个碗，碗里盛满颗粒饱满的白米饭，筷子整齐的放在侧边，挺有仪式感。
她朝厨房玻璃门内看了一眼，陈谊蹲下，找了好一会儿，却只找出两个小碗。
她把汤倒进碗里，双手端碗，用肩膀拱门。
好不容易来到桌边，她迅速放下两个满满当当的汤碗，双手捏住耳朵：“哈，好烫！”
沈小姜看着碗里的玉米排骨汤，没有说话。
“厨房里没有大碗，我只能分两个小一点的装了。”陈谊小心翼翼的把两个汤碗都推到沈小姜面前，唯恐洒出来一滴。
番茄鸡蛋，青椒土豆丝，水煮虾，很清淡，也挺有营养。
关键是，味道还不错。
沈小姜吃了挺多。
她吃虾一般不用手剥，主要是她剥的实在太慢，更主要的是，她觉得剥虾实在太麻烦。
眼看着半碗饭下肚了，沈小姜就只用嘴啃了一只虾。
陈谊起身去了一趟厨房。
出来的时候，双手湿淋淋的。
刚坐下，她就娴熟的开始剥虾。
过分漂亮的手指曲起，控制了些力道拧开虾头。
水煮虾就是有个弊端，虾壳里会积攒很多汤汁，虾头越大，里面的汤汁越充盈。
稍有不慎，里面的汤汁就会冒出来，溅的到处都是。
因为桌子小，两人挨得近，陈谊不想把汤汁弄在沈小姜的身上。
于是，她绣花一般小心。
拧掉虾头，拨开虾壳，取出虾线，完整的一只大虾被放进碗里。
陈谊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
很快，装满虾肉的碟子就出现在沈小姜的碗边。
沈小姜眼前一亮，甚至还有些震惊。
上一次有人为她剥这么多虾，还是上一次。
就算沈兰心这么疼她，也没有为她做这样的事情。
还有，陈谊的手速，原来这么快的吗？
她没有好意思动筷子。
陈谊也不催她，温吞的说：“我不喜欢吃虾。”
别扭了好一会儿，本着“浪费可耻”的心念，沈小姜夹住一只。
新鲜的虾肉，浸满了汤汁，真的好美味。
她原本还想体面的剩下几个，没承想直接来了个风卷残云。
好久没有吃的这么满足了。
同时，她瞥了一眼陈谊，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欣慰的笑。
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吃完饭，沈小姜主动拦下收拾碗筷的活儿。
但敲键盘的时间太久了，手指有些颤抖，她打碎了一只汤碗。
陈谊赶紧跑过来帮忙收拾碎片，一边收拾，一边笑着说：“没事，碎碎平安。”
“你下午还要工作呢，要不，还是我来洗碗吧。”
陈谊真的，真的，真的好温柔。
沈小姜没有否决，沉默的退出厨房，站在餐桌边，看着玻璃门内忙碌的身影发呆。
*
陈谊把锅碗都洗的干干净净，按照大小，有序的排列在沥水篮里。
然后，她把厨房简单打扫了一下后，拖着汗湿的身子出来。
客厅里的温度就已经很高，更何况是厨房。
那灶火一开，温度比外头起码高了五度。
陈谊上一次这么汗流浃背，还是和沈小姜在老城区小酒馆的厕所里。
那一次，她的旗袍被水淋湿的不像话。
同样都是水，却不是同一种水。
沈小姜故意不看她。
只有她自己知道，手上的kindle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陈谊一边用纸巾擦汗，一边看向另一扇锁着的门。
沈小姜掀了掀眼皮，“房东把屋子重新装修了，隔成了两个套房，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只有厨房和餐厅是公用的。”
房间里有空调，但客厅里没有，公共区域的电费不太好算。
陈谊应了一声，然后点点头，“那，我可以用一下你的淋浴房吗？”
沈小姜愣了一瞬，抬头，只见陈谊解了旗袍的一粒领扣。
旗袍的衣领被汗水濡湿，纤细修长的脖颈上泛着琳琳水光。
她站在电风扇面前，高开叉的旗袍裙摆被掀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笔直的长腿，线条优越的叫人脸红。
“可以。”沈小姜平淡的回答。
陈谊侧脸，眯着眼尾看她。
语气是一贯的妩媚，却少了多余的轻佻。
“你不问我，用淋浴房做什么吗？”
沈小姜看着手里的kindle，却不看她，“有必要问吗？你想用，就用吧。”
“哦，”陈谊的笑意直达眼底，“太热了，我想，洗个澡。”
淋浴房里有一扇很小很小的窗户，毕竟是老小区，玻璃还不是磨砂的。
不过，房东悉心的做了一个防水百叶帘，拉上，就可以保护租客的隐私。
陈谊拉开百叶帘，从里面往外头看，看这热闹的小区，看这热闹的人间烟火。
老小区的人真多啊，有用牵引绳遛狗的，有背着书包去学校的，有坐在树荫里下棋的，有聚在早已干涸的喷泉边聊家常理短的
这里的生活，和她平时的不一样，这里的人，也和她平时接触的不一样。
放眼整个南城，能让陈会长洗手做羹汤的人，只有沈小姜。
因为和沈小姜在一起的时间，无论做什么，都能让陈谊觉得，自己还活着。
这一次，她想清楚了，她的生命里，不能没有那道光。
她要她的月亮，只为她一人，洗尽铅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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