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睁眼的时候,头脑沉重,整个人都有些懵。


    这是他作为恶魔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恶魔很少会生病,也不会因为过度劳累而感到疲惫。


    他眨了两下眼,迅速地适应了自己的状态,从满是灰尘的炉灶边爬起来。


    想来他扮演的这个童话故事的角色原本正靠在炉灶旁休息。


    作为恶魔,他还是挺喜欢脏兮兮的灰烬的,第一次摸着灰烬时,他甚至想在里面打个滚。


    阁楼内很暗,只留有一盏煤油灯,火光随着窗口的风不停地摆动着。


    希尔在原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指节,他发现自己看不清灯光没有照到的地方。


    这对恶魔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


    希尔轻动了一下指尖,发现没有什么反应,他的魔气消散得一干二净。


    看来穿进童话世界,恶魔会被削去魔法,变得和普通人相差无异。


    这无疑让他的任务难度大了些,如果有魔法的话,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破坏掉童话。


    但是现在大概要从长计议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穿进的这个童话故事叫灰姑娘,里面有一个麻烦的仙女,是故事的核心。


    她将会给灰姑娘变出来南瓜车、漂亮的裙子和水晶鞋。


    到时候灰姑娘有她相助,想破坏掉故事情节就麻烦了。


    希尔下意识舔了一下虎牙,顺着自己的指尖往下看去,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穿着的不对劲。


    怎么好像穿着裙子?


    怪不得觉得腿空落落的。


    裙摆很脏,简直像是一块破布缝合而成,但是穿在他身上却有种奇异的美丽感。


    大抵是恶魔本身的诡谲感与这破旧裙子太相称了。


    火光一晃,照在了希尔的脸上,那双暗红的眸子变成灰棕色,纯黑的短发变成及腰的棕色长卷发,给人一种纯粹无瑕的错觉。


    他微眯着眼的时候,又同干净无瑕沾不上边了。


    希尔下手捏了捏自己的裙摆,简直把嫌弃两个字写在了脸上,薄唇微张,半响憋出来个:“哈?”


    似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挪着蜡烛,几步走到阁楼的镜子面前。


    微弱的灯火下,蒙了一层灰尘的镜子前,希尔看见自己的的确确穿着灰扑扑的裙子。


    镜子中的希尔给人一种异样的美丽,他长发披肩,眼眸透亮。


    他的皮肤雪白,像那种刚出生不久的人类婴儿的肌肤,十分水嫩。


    希尔很随意地抬手,抹了一把镜子上的灰,然后凑近了仔细看了看。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确实还是自己的身体,只是皮肤更白皙了些。


    这些特征让他即使穿上裙子也不会显得别扭奇怪,不过还是很容易看出他身上的男性特征的,比如耸动的喉结,包裹在裙袖中显露的肌肉线条。


    好在没有被阿斯莫代那个蠢天使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否则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希尔心道。


    他可以确定,脸还是自己的,身子也还是,只是通过童话世界对入侵者的干预,他的头发与眼睛颜色变了,皮肤也白嫩了许多。


    一般这种小小的改变都是为了契合身份。


    他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是别扭,索性就吹灭了蜡烛。


    希尔猜测自己是穿成了童话故事灰姑娘里面的一个仆从。


    阁楼有股脏兮兮的灰尘味,希尔熄灭了蜡烛后甚至听到了老鼠悉悉索索的声音。


    外面风声呼呼,风从几乎毫无遮拦地从窗户窜进来,弄得希尔打了个冷颤。


    这种新奇的反应对他来说很有趣,恶魔是很难受冷热影响的,他们不像人类那么脆弱。


    他们可以在地狱高温的岩浆中自由穿梭,也可以去极寒的无人之境待上几天几夜。


    希尔第一次像这样确切地感觉到冷。


    他走到窗前,透过几根横亘着的木栏缝隙往窗外看去。


    雪覆盖了一切,落在一望无际的森林,独栋别墅的房顶,还有院子中的井盖上。


    今晚月光很好,希尔能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院子中时不时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他往那边看去,看到了两只蠢透了的呆头鹅正抱团取暖,在寒风中嘎嘎叫个不停。


    那两只天鹅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很友善地冲他嘎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希尔皱了一下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一只老鼠在阁楼的木质天花板穿行行,发出窸窣声。


    它迅速地爬上窗台,站在了希尔面前。


    它打量了一下希尔,有些局促地两脚站立着,前面的两个爪子搅在一起,最后小心翼翼喊道:“……主人?”


    希尔:“……”


    忘记还带着一个寄生兽了。


    现在杀它灭口还来得及吗?


    绿眼睛很识相地转过了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望向窗外,转移话题道:“真是个好天气啊。”


    只不过它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是不怎么样,外面风雪飘飘,它话音刚落,一阵飓风就刮了过来,吹得它老鼠身子都站不稳。


    它穿成了一只幼鼠,本来就轻,这一下直接被风刮得摔到了希尔怀里。


    希尔伸手接住了它,把它抬了起来,垂下眼睑凑近端详了片刻,嗤笑一声,“白色的短尾巴鼠。”


    “蠢死了。”


    听过面前的恶魔与天使乌列的对话,绿眼睛对希尔这张嘴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


    它躺在希尔手里,认命般地眨了眨两颗黑豆似的眼睛。


    至少话题转移成功了,小命保住了。


    冬天的寒风刮在人的身上,像是锋利的刀片拂过皮肤,这种感觉对希尔来说很新奇,他把绿眼睛放走,自己则一直站在窗边,直到手指冻僵了这才回到了炉灶旁。


    炉灶里还燃着火光,这是这漏风的阁楼里,唯一有热度能取暖的地方。


    希尔趴在炉灶上取暖,并且回想了一下灰姑娘的剧情。


    其实他整本童话书都只看了一遍,里面的情节实在是太让他讨厌了,作为一个合格的恶魔,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去看第二遍的。


    于是他只能依稀记得灰姑娘的大概情节,母亲死后,她的父亲再娶,她的继母带来了两个姐姐,某次经商旅途中她的父亲重病死了,再也没有回来。


    在这之后,她的继母便把她当成了仆人差遣,她的继母与两位姐姐天天欺负她。


    某一天,王子办了一场舞会,所有女孩都可以参加,灰姑娘受到了继母为难,却最终在仙女教母的帮助下,成功地参加了舞会。


    她的美丽与善良让王子一见钟情,在魔法失效之际,灰姑娘匆匆离开,不小心落下了一只水晶鞋。


    王子在全国范围内寻找灰姑娘,最终找到了她,最后灰姑娘与王子结了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每回想一遍,希尔都要被恶心一遍。


    他讨厌这种虚假的善良与美好,也讨厌这种干净无瑕的主角,这会让他想起阿斯莫代,阿斯莫代也是这样的人,永远没有一点污点。


    他想,等自己找到主角,把她杀掉时,一定要快准狠,绝对不能让她的血脏了自己的衣服。


    既然现在仆从还没有遣散,那么灰姑娘的父亲应该还没有死,一切都在故事最开始时,顺便把她父亲杀了也不错。


    他穿着脏兮兮的女仆裙,往炉灶上趴着的时候,沾了很多灰烬,甚至有一些灰沾到了他的脸颊上。


    取好暖后,希尔跑去重新点好蜡烛,看天色已经是深夜了。


    恶魔对时间没有很强的概念,他们从来不需要睡觉。


    尽管现在受童话世界操控,他像人类一样感到困倦,他也没有管身体的疲惫,拿着点亮的蜡烛去找他要扮演的角色的衣柜。


    他必须换下这身裙子,趁除了寄生兽没有任何人看到,他可不想穿得这样奇怪去做任务。


    不知道这世界出了什么漏洞,竟然把他定位成了女孩。


    而且寒冬穿着半袖裙子,未免太寒酸了些。


    希尔隐居在热闹的街道中,自然知道到了冬天人们应该穿些什么。


    厚重的皮袄是少不了的。


    希尔在积灰的木匣里,找到了他扮演的角色的衣服,总共没几条,十分的寒碜,而且全是裙子。


    他只得轻叹了一口气,拿好蜡烛烛盏,打开了阁楼的门。阁楼之下是弯弯绕绕的木阶梯,墙壁全是方型窗口,四处漏风。


    他手上拿着的烛盏的火舌被吹得七扭八转,好像随时会被风给割断。


    希尔被吹得头脑清醒了些,身体的倦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同时也吹得他不断打着冷颤。


    如刀刮的风狠狠打在了他的身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通红。


    但是这种程度的痛苦对恶魔来说算不了什么,恶魔本身就是由痛苦组成的。


    绿眼睛也顺着开了的门缝爬了出来,敏捷地扒拉住希尔的裙摆,一路爬到他的肩头。


    因为风太大,它只得用乳牙狠狠地咬住希尔的衣料。


    可怜的小老鼠被寒风吹得在空中晃来晃去。


    一直到下了楼阁,进了主屋,一切才好起来。


    别墅里面很温暖,似是烧了暖气,在希尔走了几间空房寻找男装时,终于有些生气了。


    不仅没有男装,而且还有那么多好的空房,通通都比那个漏风的阁楼要待着舒服。


    为什么他扮演的角色要住在阁楼里?


    他还以为别墅其它房间已经被仆从占满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直伴随着希尔的不太好的预感,在这一刻终于强烈了起来。


    想了想那两只对他十分友好的蠢鹅,他不禁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般在童话故事里,和小动物友好相处的都是主角。


    希尔上手揪起在一旁啃着水果的绿眼睛,满脸恶劣与不耐,这和他的纯洁天真的外貌完全不相符,凶巴巴道:“我是什么角色?”


    绿眼睛看到了藏在灰棕色下隐隐发红的眸子,里面蕴着一层阴翳,预示着这双眸子的主人心情不怎么好,它欲哭无泪道:“被赶在阁楼,全身灰扑扑,您扮演的应该就是故事的主角——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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