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和清冷表兄共梦后 > 66. 大婚 红罗帐随风摇曳(正文完)
    鼓乐渐近,迎亲队伍走入园中,几位夫人探头望下去。


    “哟,谢家公子打小板着一张脸,今儿个总算笑了一回,这身新郎服一穿,可真是貌若潘安!”


    崔寄梦把团扇握得更紧了,说笑声近了,阁楼下众人在催新郎作催妆诗。


    她想起当初他在梦中随口念了一句含着她名字的诗,那些记忆叫她不住脸红,又觉恍若隔世。


    谢泠舟一贯清冷的眉眼在婚袍映衬下变得和煦温柔,抬眼望向阁楼,想到里头坐着他的新娘子,没来由地一慌。


    他素来含蓄,作了首中规中矩的催妆诗,但众人显然不好糊弄。


    “来点有意思的!”


    “新娘子说她不满意!”


    在众人起哄下,催妆诗一首比一首大胆,再后来,已肉麻到崔寄梦都忍不住皱眉,直想捂住耳朵。


    实在难以想象,表兄要如何当着众人,侃然正色地念这些诗。


    这大概是清风霁月的谢家郎君迄今为止最难为情的一日。


    千呼万唤,新妇终于走下阁楼。


    罗裙锦衣,珠翠扫额,团扇遮面,清风绕玉袖,晚霞映湘裙。


    拜会过义父义母后,崔寄梦由女扮男装的江闻雪扶着出了将军府,即将跨过门槛时,她忽然回头望了大将军夫妇一眼,透过垂旒,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阿爹和阿娘,还有祖母。


    阿爹正揽着阿娘的肩膀,朝她挥了挥手,在他身侧阿娘依旧从容,眼中却含着泪。而祖母拄着手杖,面上写满沧桑与不舍,却欣慰地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牵挂,且安心嫁去吧。”


    那一刹崔寄梦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含泪转身,抬眼望向晚霞。


    若她的亲人们在天有灵,一定能瞧见她此刻身穿嫁衣的模样。


    武卫将军夫妇正立在府门前,看着崔寄梦的手被交到谢泠舟手中,不胜感慨。陈将军伸出宽大的手掌抹了一把泪:“要是崔衡还在就好了,每次出征,他都会念叨着家里的小女儿,可惜啊,让我这大老粗沾了他的光,过了一把嫁女儿的瘾。”


    他哭得涕泪横流,将军夫人无可奈何笑道:“你既沾了崔将军的光,以后可得代他护好寄梦这孩子。”


    大将军眼睛被自个粗糙的手揉得生疼,眼皮扇得扑腾蛾子般:“必须的。”


    喜轿前,江闻雪把崔寄梦的手放入谢泠舟掌心:“团哥儿,我妹子就交给你了。”


    谢泠舟握住崔寄梦的手,郑重道:“多谢义兄,我谢泠舟此生定不负她。”


    他的手依旧微凉,双手相触,两人都很有默契,不由自主握紧双方的手,很快染上对方的温度。


    上轿时,他伸出手替她虚虚遮住头顶,温声道:“小心头顶。”


    崔寄梦习惯了如此,内心的紧张因这句话霎时松了不少,她习惯性地像往常一样,轻声道谢:“多谢表兄。”


    谢泠舟却未像以往那般回以一句“不必客气”,而是低低笑了声。


    这声笑意味不明,叫她一头雾水。


    迎亲的队伍绕了半座城,终于到了谢府,新娘子在新郎的搀扶下下了轿,跨过火盆后往正堂去。


    崔寄梦来到谢家一年多了,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今日她有些蒙头转向,等到反应过来时,已拜过高堂。


    礼官高声说“夫妻对拜!”的那刹,夫妻这个字眼从耳边辗转到心里,她的心忽然跳得飞快。


    谢泠舟亦是,看着眼前身披嫁衣的女子,只觉陌生又熟悉,二人缓缓朝着对方低头躬身,随着礼官的一声“礼成,送入洞房”,崔寄梦持着团扇,被众人簇拥着从正堂穿过大半个园子,到了西院。


    她下意识要往皎梨院的方向拐,身侧的谢迎鸢和谢迎雪忙笑道:“长嫂,这边,这边!”


    随行众人皆是开怀大笑,一声声长嫂叫得崔寄梦耳尖发红。


    到洞房内,得却扇了,却扇也要作诗,有过早先迎亲时的催妆诗,谢泠舟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但这是在人前,崔寄梦却听得羞赧,连扇子都不敢移开。


    最后还是谢泠舟轻轻推开她的扇子,团扇被缓缓拿开,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明眸皓齿,唇若丹霞,长睫低垂时自有一股欲说还休的妩媚。


    谢泠舟静静凝视着崔寄梦,这是他的新妇,今日后,他们便是夫妻。


    该饮合卺酒了,崔寄梦低垂着脸,接过一端系着红绳的酒瓢,与谢泠舟交错着手,缓缓将酒瓢放到嘴边。饮到底时,她不得不微微仰起脸,撞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她的心又开始乱跳了,手猛地一抖。


    太要命了,从前亲密无间门时,也没觉得表兄这双眼如此勾魂摄魄。


    直看得她心里一颤。


    饮过合卺酒后,喜娘拿着剪子上前,二人发间门各取一缕系成结,正所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做完这些,崔寄梦以为总算没事了,低着头,悄然松了一口气,不料从上方稀里哗啦掉下来一堆桂圆花生,撒在他们二人身上,地上和喜被上满满都是,众人边撒,边说着“早生贵子”的吉利话。


    这才算彻底了事,看客识趣地退出去吃酒,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即便没有外人,崔寄梦依旧不敢抬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块,余光瞧见那道红色身影慢慢靠近,禁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谢泠舟握住她的手,无奈轻笑一声:“一个月未见,就生分了?”


    她急忙解释:“表兄……我没有。”


    他又笑了:“还叫表兄?”


    是和方才上轿时一样的笑,崔寄梦这才明白过来当时他笑里的意思。


    可那个称呼……她实在是叫不出来,就连在心里默念也会红了脸。


    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个“郎”字,红唇就被一根白净修长的手轻轻覆住。


    谢泠舟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先欠着,一会回来补上。”


    他还要去招待宾客,若现在她喊出来,只怕他出不去了。


    夜色不知何时从周遭合围过来,到了谢府,却被拦了大半,府里灯火通明,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去了前院,谢泠舟敬了一圈酒,依旧面不改色。


    直到明月高悬时,新郎官才被放过。


    谢泠舟步伐平稳,丝毫不见醉意,这得归功于谢老夫人,老夫人说了新婚夜不能把新郎官灌醉,嘱咐底下人在长孙酒里掺了水。


    出了前厅,望着满府的红绸红灯笼,青年眼底变得愈发温柔,正要往西院回去,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兄长稍等。”谢泠屿剑眉微扬,笑道:“恭贺兄长新婚!”


    “多谢二弟。”谢泠舟颔首,“二弟和王家三姑娘,打算如何?”


    长兄如今竟会过问起这些家长里短之事,谢泠屿颇有些讶异,果然兄长和表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不过是从上元节后开始相处,如今两个人皆变化颇大。


    兄长不再那么冷淡,更有人情味了,而表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柔弱不安。


    他释然一笑:“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飞雁昨日已离府,要去江南走一走,她说自己自在惯了,不适合作世家宗妇,更不希望让我为了救她而娶她。临走前她给兄长和表妹,不对,如今该叫长嫂,她给你们留了新婚礼物,并嘱咐我代为转交。”


    谢泠屿将礼物转交给他,又道:“明日凌晨我便要随军出征了,这会叨扰兄长,也是为了道别。”


    “出征?”谢泠舟微讶,日前西北传来消息,胡族进犯边境,朝中派兵抵御,想必二弟是辞了禁军校尉的职。


    他不免担心:“下决心了?”


    谢泠屿笃定点头:“我想出去历练历练。且听此次率军的将军说,他麾下有名年轻将领,沉稳能干,数月里屡次立功,一问才知是兄长原先的心腹云飞,我出身世家,在军中待了两年,尚还心浮气躁,相较之下,实在惭愧。”


    谢泠舟凝眸看着这位堂弟,拍了拍他肩头:“历练历练也好,只是要照顾好自己,别让祖母担忧。”


    谢泠屿朗声笑道:“兄长也是,希望待我归来时,能有个小娃娃叫我二叔!”


    兄弟二人简单道别后,谢泠舟回了沉水院。内室,崔寄梦才沐浴过,刚换上新妇穿的朱红寝衣,便听到院子里侍婢们行礼的声音,慌忙坐回榻边。


    陌生的环境让她觉得来人也是陌生的。一时竟动也不敢动,双手交叠在膝上,端坐在榻边,假装在走神。


    似乎有道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叫她浑身不自在。


    抬起头,果然谢泠舟倚在门边,静静凝视她。四目相对,他笑了笑,兴致盎然看着她,却不说话。


    崔寄梦飞快别开眼,他在榻边坐下,她却不由自主站起身,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小题大做了,没成婚时连夫妻都做过好多次了,如今反倒羞赧起来。


    便故作自然地,端起底下人准备好的醒酒汤,默念着方才练习过无数次的称谓,含着羞道:“郎君,醒醒酒。”


    本以为他会笑她假正经,但谢泠舟十分配合:“多谢夫人。”


    一声夫人叫得崔寄梦手中茶杯猛地抖了一下,好在他及时扶住她的手,抬眼笑道:“怎这般紧张?”


    这回是真的在笑她了。


    崔寄梦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抛却新妇羞赧,定定直视着他,将茶杯轻轻推到他嘴边。


    声音温婉可人,动作却不容抗拒。


    “郎君快些喝了吧。”


    她就这样居高临下,垂眸俯视着他,微抬茶杯,把醒酒汤灌入他口中。就像在别宫时,她坐在贵妃榻上,而他立着,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那碗汤灌入她腹中。


    青年仰着头,不错眼地看着她,任由她灌入那杯醒酒汤,有一些汤水从他嘴边溢出,顺着下颚流到脖子上,再流到喉结上,喉结被激得轻轻滚动了一下。


    瞧着竟有些任人采撷的意味。


    崔寄梦想起先前她在梦里玩l弄他的事,忍不住红着脸别开眼。


    一杯醒酒汤喝完,她刚想抽手将杯子放回,却被一把拉入怀中。


    谢泠舟将杯盏从她手里轻轻抽出,放到一边,与她面颊相贴:“真好。”


    他将脸埋在她雪白的颈间门,呢喃般说着话:“若在一年前,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成了家。”


    相拥片刻,熟悉感又回来了,崔寄梦明眸流转,佯怒着问:“怎么,听起来,表兄似乎很遗憾?”


    刚说完,腰间门就被轻轻掐了一下,旋即耳垂被他惩戒地轻咬:“又叫错了,方才的还欠着呢,夫人今夜可是债台高筑了。”


    她闪烁其词:“别岔开话,什么叫‘想不到会这么早’成家,郎君解释解释?”


    谢泠舟拥紧她,“是为夫失言,夫人大人有大量,千万包容。”


    两人厮磨了一会,崔寄梦渐渐放松下来,依偎在他怀里:“表……郎君,真好,我们终于成婚了。”


    “是啊。”谢泠舟亦感慨,两人拥着聊了会,无非是诉说这些时日的相思之情,分享一些在书信中装不下的琐事。


    边说着,他的手还不老实地在她腰间门轻抚,却又控制着分寸,如隔靴搔痒般,君子得让崔寄梦有些坐不住。


    谢泠舟却并未有何打算,从枕下取出一本小册子,“夜还很长,看会书吧。”


    崔寄梦险些跳起来,碍于羞臊又只好保持矜持,正无奈着,却见他缓缓翻开那本册子,上头画着各种姿态的人。


    她这才恍然大悟,什么君子,原来是留着后招呢!


    看着那些扭得近乎离奇的人儿,崔寄梦突然露了怯,要合上他手中册子:“郎君,这册子,我们……就不必看了吧。”


    谢泠舟按住她的手,像上次在长公主府教她学琴时那般认真:“求知若渴,这道理夫人定然比我清楚。”


    崔寄梦往册子上瞄了一眼,不成,她实在扭不来,太离谱了,便想引开他,然后把册子藏起来:“你先去沐浴再说。”


    谢泠舟答应了,下一瞬,崔寄梦身子忽地凌空,她呀了声:“我沐浴过了!”


    “夏日炎热,再洗一遍。”


    “不成。”她灵机一动,“一会肯定还要再洗,这会还洗,我会着凉的。”


    谢泠舟看穿她的想法,轻轻把她放了下来:“说得在理,这次便先饶过你,趁我不在,夫人快些把册子藏好。”


    崔寄梦心虚地别开眼,因被他拆穿失了颜面,眼下她看着那本册子,既觉得碍眼,可一想到他出来后发觉册子被藏起来,定会调笑她,都是夫妻了怎还这般羞怯,思及此,她的倔强上来了。


    凭什么总是他调侃她?


    不就是本册子,梦里又不是没有看过那些画面,她不能落了气势。


    于是崔寄梦忍着羞,翻开那本册子,每翻一页,眉头越蹙越紧,双颊愈红。


    但看了十来页,许是习惯了,她竟从起初的不敢看,到后来的不敢信。


    谢泠舟沐浴完毕进来时,瞧见她正若有所思地对着那本册子思忖,笑着走过去:“怎么了,可是读到不懂的东西?”


    她下意识回答:“这太离谱了,一个人的腿怎能折成那般模样?”


    说完手中的册子被夺了去,崔寄梦回过神,双颊顿时通红,自欺欺人道:“我就是好奇,没旁的想头……”


    “夫人求知若渴,这很好。”谢泠舟又看了一眼那一页,淡然合上书册,眉目清俊,眼神坦荡,仿佛看的是圣贤书。


    他将册子放在一边,忽然一用力将她推至榻上,俯下身,循循善诱:“但夫人定然也听过一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


    后半句是什么崔寄梦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的确认认真真地躬行此事。


    红烛摇曳,在拔步床的里侧投出一道身影,像奔腾疾驰的猎豹,后来起风了,猎豹的影子随着烛光摇曳不断晃动起来。


    按惯例,洞房外都会守着位嬷嬷,敦促新人,可巧,这位老嬷嬷是当初老夫人试探谢泠舟时在茶室外守着的那位。


    眼下老嬷嬷焦虑地搓着手,老夫人说长孙开窍了,可这算什么开窍啊?


    她活了这把年纪,也没见过新郎官在新婚之夜邀新娘子一道念书的!


    正无奈着,却听内室传来一个很响的巴掌声,随即新娘子低低哭了出来,老嬷嬷以为成了,大松一口气,正要回去同老夫人道喜,却听到里间门传来说话声。


    大公子慢悠悠地问:“学会了么?”


    少夫人带着哭腔,委屈巴巴道:“不成,郎君,这太难了,我……学不来。”


    老嬷嬷失语望天,只听大公子咬着牙逐字逐句道:“不碍事,我教你。”


    唉,这大公子啊……


    正无奈时,又传来一下巴掌声,一下,两下,三下,越来越密,老嬷嬷脸色微变,倏地起身,步伐轻快地离开沉水院。


    老夫人说得对,大公子是开窍了。


    且开窍得很快,一步到位。


    崔寄梦从未如此憎恶过读书,她幼时在学堂时就不爱读书,夫子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谢泠舟不一样。


    他太严厉,一丝不苟的严厉。


    一页纸的内容他要让她重复念上百次,才放过她,但还未完,还有下一页。


    一页比一页难。


    她此刻总算明白上次她让她哄他入睡时,他说的一发不可收拾是何意思。


    的确是一发不可收拾。


    算起来,自他离京前到新婚之夜,他们分开了整整五个月,如今他仿佛要把五个月里的空缺都补回来,不留余地地紧紧相拥,一刻也不舍得与她分开。


    从前他从未这般凶狠过,她以为梦里的他和现实中的他不一样,直到如今,起起伏伏间门,她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他根本就是梦里那个谢泠舟。


    那个在会身体力行地耐心教她,还会带着她一遍遍温习,在她做得不好时用戒尺严加惩罚她的谢泠舟。


    就在她快要哭出来时,他忽然顿住,与她十指紧扣,哑声道:“夫人。”


    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语不成句地回应他:“表兄……”


    “不对。”他又重重打了她一下。


    崔寄梦这才醒了神,这不是在梦里,如今他们已成婚,可郎君这个称谓本就特殊,二人又是这般亲密的姿态。


    她不敢直视他,低垂着眼。


    “郎君。”


    可他还不满意:“看着我说。”


    她犹豫着抬眼,与他对视,而后红着脸低低唤他:“郎君。”


    “乖。”他总算满意了,俯身轻吻她额上,然而崔寄梦上当了。


    她听话地叫了他“郎君”,但他反而更过分了,一面食言,一面继续让她唤他,崔寄梦神志不清,只好照做。


    红罗帐随风来回摇曳,直到红烛燃尽,笔直的烛台上流下一行行烛泪。


    别人的新婚之夜是耳鬓厮磨,可崔寄梦的新婚之夜却是念了一整夜的书,册子有九十九页,他们学了一夜也才学了一半。


    被他从浴池里捞出来时,崔寄梦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无比懊悔自己方才为了面子而不把书册藏起来的决定。


    明日一定要毁了那本册子。


    清晨晨鸟鸣啼,喜鹊在枝头欢歌,崔寄梦挣开疲倦的眼,瞧见床边坐着个人。


    她想到昨夜念的书,慌忙拉过喜被将自己盖了起来,“你……”


    谢泠舟笑着将她的被子掀开,“你什么你,昨夜没学会?”


    崔寄梦索性不说话,扶着酸痛的腰肢起身,并不敢看自己身上的痕迹:“我要更衣了,今日要去拜见祖母。”


    谢泠舟含笑看她:“夫人叫祖母倒是改口得很快,唯独一句郎君学了一整夜,如今都还不大熟练。”


    她不理会他,叫来采月更衣,谢泠舟已扶起她,“我来吧。”


    他接过采月端过来的衣裙,一件件替她穿上,起初生疏,到后来便很顺手。


    大婚次日,新人仍需穿红衣,婚后新妇要将长发盘成发髻,采月替她盘发时,谢泠舟就在身后看着,眼看着一头柔顺青丝被盘成一个温婉的发髻。


    那个初见时怯怯叫他表兄的少女,如今已是他的妻子。


    这一年里,他见证了她从青涩羞怯,到如今的妩媚韵致,从彷徨无助,到后来的勇敢坚定,而他也从一个冷冰冰的人变得有了人情味,开始眷恋俗世温暖。


    他不由透过铜镜,对她笑了笑。


    正巧,铜镜里的女子与他对视,她起先微怔,随即莞尔一笑。


    夫妇二人到了前院,众人已在等着了,谢老夫人眼睛不移地望着外头,见长廊转角处出现一抹朱红,眼睛倏然亮了,远远看到长孙携着这孙女往这边走来。


    长孙成了家,较之以往的清冷多了温润,而外孙女梳起新妇发髻,成了她的孙媳妇,羞怯之余更添婉约。


    跨过门槛时,崔寄梦一抬腿,眉头不禁蹙了下,谢泠舟体贴地扶住她的手。


    谢老夫人想起昨夜老嬷嬷回来传的话,如今见二人琴瑟和鸣,更是满意。


    谁说团哥儿不会疼人?


    果真还是得一物降一物啊!


    新婚夫妇一道给长辈敬茶,崔寄梦端着茶,柔声道:“祖母,请用茶。”


    谢老夫人眼眶顷刻湿润了,颤着手接过:“好,好孩子……”


    她送了新婚夫妇一对小孩用的长命锁,嘱咐谢泠舟:“往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立业固然重要,但也要多多陪陪妻子,早生贵子,祖母想抱曾孙子很久啦!”


    崔寄梦脸又红了,谢泠舟则一本正经,恭谨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给大房二房的长辈行过礼,末了该给同辈见礼了,谢迎鸢、谢迎雪及谢泠恒一个比一个老实,往常对谢泠舟如何敬畏,如今便对崔寄梦如何恭敬:“多谢长嫂。”


    一声声长嫂叫得崔寄梦赧颜。


    一看身侧这位负着手,好一个道貌岸然的长兄!她也学着他,端出持重模样,对几个弟弟妹妹笑道:“不必多礼。”


    夫妇二人刚落座,谢老夫人就挥了挥手:“你们昨夜也累了,一会还要去拜见长公主殿下呢,不必待在这儿了。”


    二人便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原本正悠哉悠哉地听曲,见到儿子儿妇过来,收起散漫,整了整衣襟:“来了?”


    这样正儿八经的殿下叫崔寄梦实在不习惯,有些忍俊不禁,微笑着上前行礼:“儿媳给母亲殿下请安。”


    这一声母亲竟让长公主红了脸,蛮不自然地扶起她:“好孩子,起来罢。”


    因为身份转变,三个人都有些拘谨,后来长公主先绷不住了,爽快地扔了团扇笑道:“都是自己人,装什么装?”


    给两个新人送过礼后,瞧见崔寄梦眼底脂粉都遮不住的乌青,长公主不露痕迹地轻挑秀眉:“先回去休息吧,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只是日后带你去乐馆得偷偷摸摸的了,省得这小子找我算账。”


    崔寄梦抿唇笑了笑。


    “孩儿不敢。”谢泠舟诚挚道,低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太过坦然,越坦然越让崔寄梦忐忑,想起昨夜,她一双脚忽而抵l在他宽阔肩头,偶尔踩在结实的胸膛上,甚至越过她自己的头顶。


    她顿时觉得不妙,忙收起笑。


    二人回了府,到了假山石边,谢泠舟躬身将她拦腰抱起,回到了沉水院,他轻轻将她放在榻上,环顾周遭。


    清寂了数年的室内挂着新婚的红绸,变得有了烟火气息。


    一张架子床被换成了拔步床,窗前原本是他的书案,现在换成了她的妆台,墙角衣架上放着的是两个人的衣服。


    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别叫走了进来,跳到崔寄梦怀里,那只小白猫也跳了过来,围着她转。


    谢泠舟低头看了别叫一眼,伸手轻轻拍了拍圆滚滚的猫头。


    当初这猫丢得实在是妙。


    崔寄梦抬头,眼里笑意融融:“郎君可真是空手套白狼,如今猫回来了,还添了一只,不仅如此,还多了一个我。”


    “夫人谬赞。”


    谢泠舟将猫拎到一边,低头轻吻她眼上的小痣:“往后,还会有更多。”


    崔寄梦起初未听懂,直到她被轻轻放在榻上,那本尚未来得及扔掉的册子被他拿了过来,这才明白过来。


    耳边有个清冷的声音在低声诱哄。


    “夫人,有道是学无止境。”


    神思仿佛被含在口中,雪暴露在日头下,慢慢化成水,软成一滩,崔寄梦挣扎着去拉红罗帐:“先……先拉上帐子。”


    红罗帐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上了。


    随即那只手抓住攥着纱帐的另一只手,不容分说将其带入罗帐内,


    窗外晴光大盛,温暖的日光照在轻轻摇曳的罗帐内,光影浮动,影影绰绰。


    十指紧扣,罗帐内冰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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