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玄衣少年收回目光,慢吞吞起身,水滴顺着衣摆滴滴答答下落,在湖面荡开圈圈涟漪。


    上岸时,他先拧把湿透的衣摆,这才漫不经心地丢了数个干燥的术法。


    【你自找的。】


    昭瓷还是很理直气壮,只在他抬眸时,缩了缩脖子,飞速后退,生怕薛忱报这一推之仇。


    但薛忱什么也没干。


    同她对视好一会儿,他低垂乌睫,轻声笑了笑,指着她身后的柴火堆道:“你的火要灭了。”


    昭瓷骤然回眸,果见如此。


    试探地后退,大反派没有反应,她立刻正对着他,飞速后退,双眸圆瞪看着气鼓鼓的。


    炭火烤鱼,不一会儿香气弥散开。


    昭瓷取了金黄的那只,正准备咬下去时,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的呢?”薛忱认真问道,“我也出了力的。”


    昭瓷不和他说话,将烤得最焦、黑得同个炭似的鱼丢给他。


    其实她给薛忱留了烤得好的,但想起自己的发带,再看见他那张脸,昭瓷就觉得一阵火大。


    她生气了。


    薛忱不用问都能判断出来。


    倒是罕见得很。


    骤然间,他相当愉悦地弯弯眉眼。


    “昭瓷。”他喊道。


    昭瓷没理。


    “昭瓷。”他又喊。


    昭瓷还是不理,用力咬了口烤鱼。


    沉默刹那,薛忱想了想,歪过脑袋问道:“我去把它找回来,可以吗?”


    昭瓷这才看他眼,不说话。


    【难道应该我去找吗?】


    薛忱笑了笑,起身,慢条斯理地顺着小溪往下走。


    有那么刹那,昭瓷真的很想再把他踹回去。


    但她到底没这么干,等薛忱走后,一直撑脸,盯着烧尽的柴火发呆。


    没过多久,那朵长相怪异的花突然又飘了回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它怒气冲冲。


    “因为不想。”昭瓷看它眼,又转头,继续发呆。


    《百植谱》说石罂花可以吃诶。


    石罂花从未受过如此对待,气急了,拿叶片往她脸上拍去。


    “蠢女人。”它边挥叶子,边怒道,“你这是不知好歹,你知道我有多厉害吗——不是战斗型的那种厉害。”


    昭瓷起初不想搭理它的。


    但它蹦跶得越来越欢,那湿漉漉、黏答答的叶片不停朝她脸上招呼。


    “你得经过我的九九八十一道试炼,才有资格和我结契。”石罂花大呼小叫,“过往千百年,获得我认可的人寥寥无几!”


    又躲过一击,昭瓷终于难以忍受。


    “我会揪光你叶片的。”她板起脸,拽住它作乱的叶子,竖起手指认认真真数道,“然后把你的花芯揪下来作羹,花瓣可以弄糕点,根茎拿去油炸。”


    石罂花愣住,盯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看过半晌,遗憾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它开始奋力挣扎。


    昭瓷松手,石罂花以为她要扯秃它。


    明明没有人的五官,它却分明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屈辱道:“你不会拥有我的心的!”


    一阵刺目的白光。


    手背隐隐发烫,昭瓷垂眼,看见上边有个像花朵纹身的东西,模样同石罂花相同。


    石罂花好像累虚脱了,徐缓飘落,重新扎根地底。


    “好了,现在我是你的契约灵植了。”它有气无力道,“你要揪秃我这么漂亮朵花,我就自残,然后你就会修为大退!”


    书里写了,灵植为主动方强迫结契时,双方地位便不再平等。


    结契后修士地位将凌驾于灵植,还可以同其他灵植结契,灵植的死也不会对修士产生影响。更重要的是,这种强制性的契约非死不可解。


    那段话的意思就是,没有哪个傻的灵植会这么干。


    “你知道,这是不平等契约吗?”昭瓷试探着问。


    “啊?”石罂花比她还懵。


    它像是想起什么,用力揪下自己的叶片,难以置信地问道:“痛吗?”


    昭瓷摇头,视野里丑丑的花立刻瘫软在地,嘴里嘟嘟囔囔“我真傻,真的”。


    半晌后,昭瓷睨眼身侧玩得不亦乐乎的石罂花,心道它恢复得可真快。


    “刚才和你一道的那个剑修,”石罂花边玩着枯枝,边大发善心提醒,“他杀过很多人,浑身不详气息,和他待一块很危险的。”


    “哦。”昭瓷慢吞吞应道,起身将炭火收拾干净,又丢了好几个洁净术,没在草地留痕。


    “你有听见我讲话吗?”石罂花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类,上前就想扯她耳朵,又骤然收叶片,讷讷道,“我在提醒你,他是个坏人!要赶紧跑!听见吗?”


    “听见了。”昭瓷反应还是很平淡,想了想,很认真地教育,“别说他坏话了。”


    背后不说人闲话嘛。


    “可是……”石罂花挥着叶片,还想接着说。


    昭瓷睨它一眼,做了个揪东西的姿势:“你想变秃吗?”


    秃了不一定变强,但一定变丑。


    石罂花火速闭嘴。


    过了会,它没忍住,还很生气。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石罂花暴起,猛然扯下她一根头发,赶在昭瓷动手前,梗着茎秆怒道,“铁证如山!”


    “他给你下咒,你还在这维护他?”它将那根变成银色的头发伸到她眼皮底下,恨铁不成钢。


    昭瓷拽它的动作微滞,盯着那缕银线,陡然愣住。


    /


    小溪对岸层叠枝叶间,少年的身形隐隐绰绰。


    昭瓷手里动作微顿,收回目光时晚了一步。他撩起眼皮,隔着数十里地,漫不经心地同她对视。


    再晚一点,她可就已经走了。


    昭瓷遗憾地想。


    人家算计她,她管人家死活。


    不是脑瘫是什么?


    但反正他回来了,拿过发带她就润。


    几个呼吸间,薛忱就来到她眼皮底。


    手里攥根银白,赫然是她的发带。


    从他主动去找发带开始,好像就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薛忱平静盯着青衣少女看了好一会儿,摊开手心,露出那条崭新如故的银白发带。


    “你之前说,两清,”他顿了顿,尾指勾着她的发带,漫不经心道,“那就两清吧。分道扬镳?”


    “好的。”昭瓷应得相当爽快。


    话音刚落,又立刻严肃补充:“没问题。”


    她接过发带,指尖划过他的手心,是截然不同的温热细腻触感。


    空中袅袅云雾徐缓飘散。


    薛忱垂眸,不知怎地临阵变了卦,骤然收手,抓住那根快要溜走的纤指。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