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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 016


    ◎扑进他怀里。◎


    这场雨, 到了深夜越下越大，


    宋听欢躲在被子里，只露了一双乌软的眼睛在外面, 房间里黑黢黢的。


    轰隆——


    一道惊雷劈下, 伴着撕裂天空的闪电声, 将整个房间照得忽明忽暗。


    宋听欢刷的一下盖上被子。


    可黑暗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宋听欢捏着被角, 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凌晨一点, 江遇合上电脑，正准备睡觉, 手机屏幕亮起, 是李一亮在发小群里发疯。


    李一亮：【疯了疯了】


    江遇：“……”


    李一亮像是丝毫没有时间观念, 直接在微信上就是一顿输出。


    【遇哥，救命, 我能去你家睡吗？】


    【我都要被我妹烦死了，一整个晚上不睡，哭哭啼啼, 一打雷就哇哇叫】


    【你说小孩是不是都这样？不就下个雨打个雷吗, 怎么跟要命似的】


    江遇：【你妹多大？】


    李一亮：【三岁啊】


    江遇没回复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妹才三岁。


    李一亮：【哥，行吗, 我来你家睡】


    江遇：【不行】


    非常冷漠无情的两个字。


    掀开被角，江遇正准备上床, 视线却落在了屏幕上的那句“你说小孩是不是都这样？不就下个雨打个雷吗，怎么跟要命似的”。


    他隔壁就住着个小朋友。


    胆子也不大。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电光劈开夜空, 连遮光窗帘都一瞬被映亮。


    不知道隔壁的小朋友是不是也会被吓得哭鼻子。


    江遇勾了下唇角, 决定睡觉。


    轰隆隆——


    手机屏幕上的视线显示是1:50, 江遇低草了声，翻身起床。


    宋听欢的房门关得严严的，江遇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他轻啧了声，正要返回，隔着门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咚——”的一声。


    折返的脚步倏然一顿，“宋听欢？”


    少年压着声音，寡冷的音色，在凉寂的深夜格外清落。


    轰隆——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接踵而至，一声高过一声，碾过江遇的耳膜，他抬手，拍宋听欢的房门，嗓音吞咽，声线里带了急切：“宋婷婷，开门！”


    房间里丁点声音都没有。


    江遇拧眉，木门被拍得啪啪响，“你开门，是我，江遇。”


    似有女孩子轻轻的呜咽声，江遇顾不得礼数，抬脚将门踹开。


    黑漆漆的房间里，接连劈下的闪电将方寸之地映得忽明忽暗，书桌下露出白色的衣角，以及少女瑟瑟发抖的身形。


    宋听欢其实听到了敲门声，也听到了江遇的声音，可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梗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少年走近，屈膝在她面前蹲下，濯黑的眉眼沉压暗色。


    他拧着眉，朝她伸手，“宋婷婷，出来。”


    宋听欢抬眼。


    江遇一眼便看到了女孩子红了的眼睛，乌软的一双眸子，瞳仁清黑，盈满水光。


    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江遇没再给宋听欢发呆抑或犹豫的时间，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女孩子的腕骨纤细，和她的人一样，瘦津津的。


    却格外的细腻柔软。


    “起来。”


    两个字脱口而口，是连江遇自己都没想到的轻软。


    宋听欢像是溺了水的人，手腕被人握住，少年的掌心温热，带着莫名的安定感，一点点换回她几近涣散的意识。


    “江遇。”


    低低软软的两个字，哽咽里带着哭腔。


    “是我。”


    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确定，一下子的，让江遇来不及反应的，女孩子绵绵的一团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穿得单薄，又是在这样的雨天，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凉意，江遇只觉脖颈间一片温热，抬起的手僵在宋听欢身后，却迟迟落不下去。


    小姑娘哭得抽抽搭搭。


    江遇放下手，无端想起了李一亮对他妹妹的吐槽。


    “害怕？”他问。


    宋听欢圈着他的脖颈，不肯撒手，整张脸还埋在他的颈间，“嗯。”


    瓮声瓮气。


    江遇勾唇，眉眼间溺着不自知的温柔，就任由她这么抱着。


    “胆小鬼。”


    宋听欢没解释，只是圈着他脖颈的手臂收紧，轻声呜咽着。


    她似乎真的很害怕，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赖的，任由情绪宣泄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江遇动了动肩膀，“宋婷婷？”


    他声音很小，怀里的女孩子似是哭累了，整个人还挂在他身上，只是呼吸声变得清浅，且有规律。


    江遇有点无语，这小姑娘居然就这么睡着了，他下意识去抓宋听欢的手臂，女孩像是受了惊，倏然又圈紧。


    江遇：“……”


    怀里的人香香软软，完全陌生的触感，江遇整个人有些僵。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抱着不撒手。


    良久，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江遇抬手，扣住女孩子纤细的腰，宋听欢的手臂顺势松下来，他轻舒了口气，露在外面的耳尖薄透绯红。


    江遇把宋听欢抱到床上，帮她把被角掖好，正要起身，手腕却又被拉住。


    他低眼，看着女孩子如嫩笋的手指，明明细细白白，攥着的力量却一点都不小。


    “占便宜差不多就行了啊。”


    躺在床上的人一无所察，只红软的唇微动。


    江遇微微低身，听见宋听欢软软的声音，“爸爸。”


    江遇：“……”


    *


    翌日。


    宋听欢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


    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却格外的一夜好眠，估摸着时间还早，她翻了个身，重新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鼻息间的气息清爽熟悉，像是雪山上坠了一丛薄荷叶。宋听欢的大脑滞了下，小巧的鼻尖又在被子上蹭了蹭，一样柔软的触感，气味却不是她熟悉的。


    宋听欢蓦地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靛蓝色的被角：“……？！”


    不只是被子，惊慌的眸光缓慢地在视域里移动，连房间都不是她的！


    这个布局，这个色调，这个……宋听欢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宽大的双人床对面是沙发，身量修长的少年斜靠在沙发上，显然沙发的长度委屈了他的长腿，一条腿不得不支在地上。


    宋听欢：“？？？”


    脑中有无数个问号闪过，她为什么会在江遇的房间？


    她昨晚明明是睡在自己的房间里的啊！！！


    昨晚的雷声重新在耳边炸响，宋听欢想起她因为害怕躲在了桌子下面，后来江遇来了，把她从桌子下面抓了出去。


    朦朦胧胧的意识里，她好像是抱着江遇哭了很久。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许是她的注视太过灼热，沙发上的少年拧了拧眉，薄白的眼皮掀起，他郁黑的眸子里还带着刚刚醒来的水色，以及明显的疲倦。


    只是一眼，宋听欢就无比确定，江遇是一个起床气很重的人。


    她大气不敢出，只慌乱又无措地看向斜靠在沙发上的人。


    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找回来的，宋听欢只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问：“我……我怎么睡在你房间？”


    江遇覆着水色的眸光还有些涣散，他抬手抓了抓凌乱的短发，视线定格在宋听欢身上。


    昨晚他把她抱上了床，结果这小姑娘抓着他不撒手，他一个男的，也不好意思在人一个女孩子房间里睡觉，最后只能把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小孩折腾了大半宿，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肯撒手，他前半夜是在床边睡的，后半夜才得了张沙发。


    而霸占了整张床的某个人，居然还好意思问，为什么睡在他房间里？


    江遇削薄的唇抿得平直，满眼都是被吵醒之后的不耐和烦躁。


    他清了清喉咙，嗓音微哑，“你昨晚发神经，说什么也不肯在自己房间里睡，转了七八个房间，非要睡在我这儿。”


    宋听欢：“……？”


    虽然但是……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她是害怕打雷，但从前在陵城的时候也没有这个挑房间的毛病呀。


    难道是因为突然换了环境？


    宋听欢不置可否，只有些茫然地看着江遇。


    既然已经醒了，她不可能坦然地继续睡在江遇的床上，尴尬又迷茫地回了自己房间。


    因为这段插曲，宋听欢一整个早上都有些走神，连英语老师提问都回答得磕磕巴巴。关琳琳察觉了她的异样，课间的时候关心道：“耳朵，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听欢犹豫半晌，才小声开口，“琳琳。”


    她很认真地咬着关琳琳的名字，“你说，人突然换了新环境，是不是就有可能做出一些异于平常的举动？”


    这个问题好宽泛，关琳琳显然有点懵。


    宋听欢又顿了下，她觉得可能真的就是江遇说的那样。她居然，做了这么奇怪的事情。


    “算了，没事，你就当我胡思乱想吧。”


    许是她今天的上课状态确实不太好，下午大课间的时候，还被秦叔侠叫到了办公室。和上次月考过后的谈话差不多，只是询问和关心。


    秦叔侠说如果学起来吃力，可以找个家教，还给她找来江北这边高一上的教材，让她看着，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各科老师。


    宋听欢不是没有想过找个家教的，可是宋明诚最近似乎很忙，常常发了消息过去，大半天没有回复。


    她知道，宋明诚一直在忙着筹钱，公司经营陷入困境，他很缺钱。


    如果想找家教，宋听欢相信孟书棠一定会给她找最好的，可相应的费用也会很高，宋听欢不想花江家的钱，也不想给宋明诚增加负担。


    从秦叔侠办公室出来，宋听欢一筹莫展，关琳琳凑过来，“怎么，老秦又给你灌鸡汤了？”


    宋听欢摊开今早的数学随堂测验，光是前面的选填空题，总共十道她就错了七道。


    “秦老师说让我可以考虑找个家教，可是我不想找家教。”


    关琳琳不知道宋听欢家里的情况，只以为她性格内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那你问问江遇呗。”


    “啊？哦。”


    问江遇找家教啊，她也不太想。江遇总拿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她已经因为月考签字的事情在他面前丢了一次人，她不想再丢第二次。


    “哎呀，耳朵，现在是大课间休息，你就不要做题了嘛，走，我们去看男生打球。”


    宋听欢不太想去，但架不住关琳琳的软磨硬泡，两人一起走到操场边，露天的篮球场已经被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满满当当。


    关琳琳：“我去，这是怎么了。”


    旁边有和关琳琳志同道合的八卦小能手解释说，高三的某某某和高二的某某下了战书，说如果今天1v1篮球赢了，某某就再也不能去骚扰韩晶晶。


    宋听欢没听清楚两个男生的名字，但最近对韩晶晶这三个字太熟悉了。可是，她不是和江遇的绯闻女友吗？


    关琳琳踮着脚瞅了两眼，抓着宋听欢的手臂往图书馆走，“不好看，不看了。”


    宋听欢有些茫然，“你不是喜欢看吗？”


    “啊？我喜欢吗，一般吧。”关琳琳弯眼：“我只是喜欢看帅哥打球。”


    宋听欢：“……”


    “走，咱去图书馆。”


    关琳琳不爱学习，日常来图书馆只有一件事，看小说。宋听欢则拿着一本英语课外读物，茫无目的的翻看。


    宋听欢还在想秦叔侠的话，她没敢告诉秦叔侠，她其实还有点没适应勤德的教学风格。


    陵城一中也是陵城的老牌名校，教育质量自然自不必说，但整体上更偏向应试风格，纵向使力，一个重要的知识点，老师会揉碎了嚼烂了的反复讲。


    勤德却不同。


    老师不会在同一个内容上反复讲，但却会拓展很多，似乎更讲究宽度。


    就拿英语为例。英语已经算是宋听欢成绩比较好的一门，从前在陵城150分的满分，她基本能考到145分以上，听力、阅读、写作，在卷面上几乎没有什么短板。


    但到了勤德，宋听欢总觉得不得劲，偶尔手顺的时候还行，但隐隐有种吃力的感觉。


    她感觉在陵城积累的那点课本优势快被消耗完了，老师在课堂上的拓展词汇很多她都不太认识。


    至于口语——宋听欢有点害怕上阅读课，每次的阅读课她都要提前把学习的内容听好多遍，尽量不让自己带口音。


    关琳琳看她拿着本英语课外读物觉得特别不可思议，“现在不是大课间休息时间吗？”


    “我感觉有点跟不上，想多看看。”


    关琳琳微怔。


    跟不上？之前的随堂测验，她这小同桌的英语好像是全班第一吧。


    “宋小欢，你多少有点凡尔赛了啊。”


    “不是。”宋听欢摇摇头，“我口语不太好，Susan让我有空多看看英文原著和电影。”


    一本英文原著，宋听欢看得磕磕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道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两个女生，正拿书挡着脸，在咬耳朵。


    “真的是韩晶晶吗？”


    “嗯，我姐姐和江遇一个班，她亲耳听见的，韩晶晶让江遇帮她拉票。”


    “江遇同意了？”


    “自己女朋友诶，干嘛不同意，我甚至都觉得韩晶晶有点贴江遇了，这种事，当男朋友的不是应该自告奋勇，积极主动？”


    “那可是江遇诶。”


    “江遇怎么了？”


    “他要是愿意跟我谈一天，我能吹一辈子。”


    “有点出息，跟他谈一辈子。”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听到“江遇”两个字，今早的事情忽然又被记起，宋听欢有点看不进去书了。


    “琳琳，我去一下洗手间。”


    关琳琳正在压着小说刷论坛，“我去，这才一个下午，韩晶晶就被张欣然甩开这么多票了啊。”


    宋听欢抿抿唇。


    韩晶晶这个名字最近在她的生活里出现得有点频繁。


    从卫生间出来，宋听欢上了四楼。勤德是百年名校，图书馆的藏书量极其丰富，她走到美术区，踮着脚想去拿最上面一排的艺术鉴赏，隔着书架却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大约因为是在图书馆，李一亮已经尽量压低声音，“遇哥，韩晶晶都被张欣然甩出几百票了，你不管？”


    “很闲？”


    寡淡的嗓音，是江遇一贯的懒倦，只是今天听起来鼻音好像格外重。


    指尖已经捏上了《艺术鉴赏》的书籍，宋听欢又踮了踮脚，脚尖几乎绷直，身体失重的一瞬，她赶紧扶住书架，却也因此带起了不小的动静。


    下一层的几本书被带倒，横在书架上，狭窄的平视空间里，宋听欢触上一双清寡的黑眸。


    但也仅仅是一瞬，她踩实地面，两人相接的视线也被眼前厚厚的书籍阻挡，从来没有一个瞬间让宋听欢觉得，个子矮其实也挺好的。


    李一亮后知后觉地往对面看了眼，只看到一个圆圆的发顶，见江遇已经迈步离开，李一亮连忙跟上，“不是，你真不管韩晶晶了啊，还是说，卧槽——”


    李一亮压着声音，“小学妹说你有女朋友了，不会就是张欣然吧。”


    江遇没搭理他，李一亮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想明白了，“草草草，江遇，你他妈不够意思，有对象了都不和老子说！”


    话音落下的同时，江遇刚好转过书架，穿着紫白校服的女孩子默默转过头，给了他一个漂亮的后脑勺。


    李一亮：“？”


    身后响起脚步声，宋听欢闭了闭眼，蓦地转过身，差一点撞在江遇身上。


    身量修长的男生立在她面前，郁黑眼睫微垂，压迫性的视线有如实质。


    宋听欢咬咬唇，尴尬得要命。


    也难怪每次江遇看她都像看傻子，她怎么总在他面前出糗啊。


    话落，最新一期的艺术鉴赏已经被递到了面前。


    宋听欢：“？”


    江遇：“不是这本？”


    见他作势又要放回去，宋听欢忙捏住，“是的，是这本。”


    江遇唇角微勾了下，宋听欢看他只要稍稍一抬手就能拿到，心中默默吐槽：长得高了不起啊。


    李一亮从江遇身后探出头，咧着一口大白牙和宋听欢打招呼，“小学妹~”


    宋听欢乖巧地冲他点点头，“学长好。”


    绵绵软软的三个字，从江遇耳边擦过去，他微微眯了下。


    李一亮是个自来熟，看到宋听欢手上拿着艺术鉴赏，瞬间来了兴致，“学妹你喜欢看这个啊？”


    这本杂志是季刊，里面收录了许多画作，有名师大家，也有小众画手，宋听欢从前在陵城的时候每个季度都会买。


    她喜欢画画，但宋明诚喜欢音乐，所以她学了钢琴。


    这些宋听欢没打算说给李一亮听，是点点头，“里面有一个很小众的画家，我很喜欢。”


    李一亮瞬间眼睛亮了，“你别告诉我，是法拉。”


    宋听欢乌软的眸子里也蓦然地漾起惊讶和神采，“学长知道她？”


    “知道知道，何止知道，去年为了拍她的一幅画，我还特意去了趟意大利。”


    诚如宋听欢所说，这是一个非常小众的画家，是以乍然遇到一个如此喜欢法拉的人，宋听欢多少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兴奋。


    “学妹我给你说……”


    江遇瞥向李一亮，“你老师留的临摹作业写完了？”


    李一亮：“……”


    “草啊！”李一亮一阵心梗，“学妹，我上楼赶作业去了，先不和你聊了，回头有空我带你去我家，我有好几幅法拉……擦，你踹我干嘛。”


    李一亮瞪着江遇。


    江遇：“作业。”


    李一亮：“……”


    见李一亮火急火燎地上了楼，宋听欢还有点懵，她的眼睛本就是偏圆的杏眼，睁大一点，看起来就傻乎乎的。


    “他是美术生。”江遇随口解释了句。


    “啊？”


    这多少有点超出宋听欢的预想，李一亮和美术生着实不太沾边。


    “学长是在楼上画画吗？”


    江遇转头看她，听她软软的“学长”两个字。


    “嗯。”


    没什么情绪的一个单音节。


    图书馆的五楼就是美术室，难怪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要借书？”


    “啊？哦。”宋听欢摇头，“高一年级还借不了。”


    江遇微微拧眉，短暂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一条借阅规则。


    “走吧。”


    “？”


    宋听欢正要开口，想说她不用借的，就在书架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


    女孩子扎着高高的马尾，长度几近垂腰，上身套着勤德的紫白色校服，尺码偏大，将牛仔短裤遮了大半，只留下一道小小的边，纤细笔直的一双腿白的发光。


    她化了淡妆，看起来精致又漂亮。


    直觉告诉宋听欢，这就是最近学校论坛露出率最高、最有可能实践勤德第二校训的——韩晶晶。


    韩晶晶的视线先是落在宋听欢是身上，停了一瞬，才又看向江遇，“江遇，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她长得明艳，声线却偏清冷，很好地中和了太过攻击性的漂亮。


    江遇从裤包里摸出学生证，递到宋听欢面前，“自己去借？”


    “啊？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硬质的卡片已经被放在了手心。宋听欢看着塑料卡片上五官清俊的男孩子，大概是两三年前拍的，比现在的江遇长得更俊秀。


    韩晶晶走上前，看向宋听欢，微微挑了下眉。


    “那，我们去老地方说？”


    老地方，多么暧昧的字眼，宋听欢想。


    韩晶晶：“我请你喝咖啡。”


    宋听欢：哦，原来老地方是学校的咖啡店，从图书馆到行政楼的咖啡厅要穿过大半个勤德，好远哦。


    江遇双手抄在裤包里，眼睫垂着，一动不动，“就在这儿说。”


    “可是……”韩晶晶又越过江遇，看了眼他身后的宋听欢，欲言又止。


    宋听欢非常有当电灯泡的自觉，“我，我去借书。”


    说着，她抱着怀里的那本艺术鉴赏，快步逃离校花校草的同框现场。


    江遇看着一溜烟就走远的纤细背影，微微拧眉。


    对面，韩晶晶也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着看过去，“这就是大家说的那个女孩吧，她好可爱啊。”


    江遇眉头浅皱，眸色中已经有了不耐。


    宋听欢就等在休息区，她没打算借书，每天的功课都让她焦头烂额，杂志借回家她肯定忍不住想看。


    但是她得把学生证还给江遇。


    不过片刻，韩晶晶就一个人快步走了出来，她的视线和宋听欢一错而过，宋听欢看到了对方红红的眼睛。


    哭了？


    紧接着，江遇也走了出来，懒懒散散的样子。走到她身边，也没催，闲闲地看着沙发背后高大的龟背竹叶片。


    宋听欢的视线又去追逐韩晶晶。


    “你不去追吗？”


    “书借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


    江遇眼中的烦躁肉眼可见，宋听欢顿了顿，“你前段时间不是一直盼着她回来吗？怎么人家回来了，你又把人给气跑了。”


    江遇拧着眉，觉得这小姑娘的脑回路很不可理解，“我什么时候盼着她回来了？”


    宋听欢：“？”


    可是之前韩晶晶出去培训学习的时候，是江遇自己说的啊，很闲，很无聊。


    现在是什么表情，这么烦吗？


    想到这两天在论坛上因为票选校花，和韩晶晶打得不相上下的张欣然，宋听欢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江遇——劈腿了？


    但也仅仅是一瞬，这个念头就被宋听欢否定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她皱眉、摇头、又茫然的小动作悉数落进江遇眼中，不用问，他都能猜个七八分。


    “想不通？”


    “嗯。啊……”宋听欢在江遇审视的视线里忙收住自己的好奇心，抓了抓耳边的碎发。


    “今晚还睡得着觉吗？”


    “嗯？”


    “宋婷婷。”江遇叫她的名字，“想不通的事情就问，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问吗？合适吗？


    她不是八卦的性格，可这一次怎么会这么好奇？


    有点、只是一点点想要知道。


    宋听欢犹犹豫豫，咬了下唇内的软肉，“江遇——你和韩晶晶，你俩……”


    “不是。”


    啊？不是，否认得这么快？


    宋听欢不太信，毕竟论坛上传得有模有样，江遇还为韩晶晶打过架。


    “真的不是？”


    江遇侧眸，看女孩子亮晶晶的眸子。


    他唇角倏而勾起笑，不太着调的样子，“怎么，想给我介绍对象？”


    宋听欢：“……？”


    作者有话说：


    韩晶晶：我是友军，娘家人，不要误伤哦（对手指）


    遇哥给大家发红包，biubiu~


    17  ? 017


    ◎诚意有，但不多。◎


    给江遇介绍对象？


    宋听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着江遇，认真求问：“你……还需要别人给你介绍？”


    江遇没回答，宋听欢觉得, 江遇看她的眼神是傻子2.0版本了。


    “算了, 和谁谈恋爱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 你只要——”


    她居然还像个小学究一样教育起他来了，江遇轻笑, “我只要怎么？”


    你只要一心一意, 不做渣男就行。


    但触上江遇压下来的视线，宋听欢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她咽了咽嗓子, 瞥见自己怀里的书, 倏地就生硬地转了话题，“哦, 你说借书啊，我没打算借。”


    江遇：“……”


    反射弧不是一般的长，难怪傻乎乎的。


    “不是喜欢看？”


    宋听欢沉默, 是喜欢啊。


    她鼓了鼓脸颊, “可是会耽误学习啊。”


    江遇不置可否，手机在指尖轻转, “要不要回去？”


    他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亮起, 宋听欢一眼就看到了“韩晶晶”的名字，可电话却被江遇直接挂断了。


    又响起，又被挂断。


    四楼的休息区没什么人, 嗡嗡的震动声被掐断, 周遭变得格外安静。


    宋听欢小幅吞咽口水, 弱弱开口询问：“要不要我回避？”


    江遇没应，但女孩子乌湛湛的一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有瓜，而我是个电灯泡。


    他微微勾唇，“这就不耽误学习了？”


    宋听欢：“？”


    江遇捏着手机在宋听欢头顶很轻地敲了下，“小朋友，好好学习，别每天尽想些有的没的。”


    宋听欢清秀的眉头皱起，揉着被江遇敲过的地方。


    什么有的没的，她想什么了？


    江遇已经抽走她怀里的书，顺着楼梯快步往下，他一手拎着书角，一手捏着手机，正在低头回消息。


    宋听欢没打扰，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走到一楼，江遇用学生证刷了下，将那本艺术鉴赏放进一个小柜子，又重新将门关上。


    宋听欢第一次来图书馆的时候听关琳琳介绍过，这是一个临时储书柜，有想看却又不方便带走的书，可以暂时存在这里，不用担心被其他同学借走。但如果三天没有开柜记录，管理员就会重新把图书上架，以免占用资源。


    江遇把柜门按上，又将学生证递到了宋听欢面前。


    宋听欢：“？”


    江遇却抓起她的手，将学生证重新拍在了她手心，又拽又冷淡地撂下一句话：“下次自己来。”


    *


    宋听欢把江遇的学生证夹进英语书，收在了书包里。小小的一张卡片，分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觉，可宋听欢总觉得像是揣了个炸.弹在书包里。


    像是心里有鬼，宋听欢又把英语书往里面塞了塞，一旁的关琳琳突然凑近，“耳朵，你听说了没？”


    “什么？”


    “今天有人在图书馆碰见江遇和韩晶晶了。”关琳琳满是遗憾地轻啧了一声，“同样是在图书馆，我怎么就没有亲眼目睹八卦现场这个命。”


    亲眼目睹了八卦现场的宋听欢：“……”


    “不过种种迹象表明，韩晶晶应该就是和江遇在谈了。”


    “也不一定。”


    “？”


    关琳琳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小同桌，“你刚说什么？”


    宋听欢抿抿唇，“没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江遇否认了，她自己也有仔细想过。


    江遇和韩晶晶在一起的那种气场，一点都不像是谈恋爱，韩晶晶对江遇，好像也不是张欣然那种明目张胆的追求。


    但到底是什么呢？


    宋听欢拧眉，有点想不明白，眼前霎然浮现男生勾着笑的一张脸——小朋友，好好学习，别每天尽想些有的没的。


    他嗓音偏低，小朋友三个字碾磨进耳膜，宋听欢觉得耳尖有点烫。


    江遇说得对，她是应该好好学习，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她想江遇干什么！


    不，她才没想江遇！


    今天是周五，周末两天高三年级二模，要占用考场，其他年级便不上夜自习，六点就放学。


    宋听欢依然磨磨蹭蹭从教学楼走出来，就看到了等在围栏边的男生，江遇正在低头发信息，校服的外套搭在栏杆上。


    宋听欢走上前，很自觉地拿起他的校服抱在怀里，熟悉的清冽气息传递到鼻间，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养成了某种习惯。


    江遇稍稍抬眉，唇角勾起，“孺子可教。”


    宋听欢：“……”


    也没等宋听欢再反应，江遇拎住她的书包，宋听欢便也很自然地将双肩包卸了下来。


    更像是一种默契。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走着，宋听欢抱着江遇的校服，江遇拎着她的书包。


    奇异又和谐的画面。


    “晚上想吃什么？”江遇停下来，偏头问她。


    江家的钟点阿姨今晚请了假，孟书棠让他们两个在外面解决晚餐。


    宋听欢：“我都可以。”


    “肯德基？”


    “？”


    “小朋友不是都喜欢？”


    “……”


    少年眉眼染着有些恶劣的笑，宋听欢鼓了鼓脸颊，“我才不是小朋友。”


    她只是个子小了点。


    “江遇。”


    清冷的声线，宋听欢循声望过去，是下午在图书馆碰到的那个漂亮女生，她现在已经十分肯定，她就是韩晶晶。


    韩晶晶走上前，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宋听欢，宋听欢很有自觉，正要转身走开，却被江遇拉住了手臂。


    宋听欢：“？”


    学校里这会儿人不多，只有毕业年级的学生，但江遇这个人无论在哪都是焦点，依然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韩晶晶收敛起眼中的八卦和好奇，“江遇，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聊聊。”


    宋听欢只觉得抓在她手臂上的力道收紧，身边的男生神情寡淡，“我觉得我今天下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一句话，韩晶晶的眼睛就红了。


    “可是，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江遇……”她声线没了清冷，带了点撒娇和祈求的意思，“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韩晶晶正要去抓江遇的手臂，却被江遇用手机抵开，“韩晶晶，你应该知道，你这招在我这里没用。”


    韩晶晶暗暗咬牙，看着江遇抓着宋听欢的手腕，明亮眼眸中忽而闪过狡黠。


    “江遇……”她又把声线放软了一度，“你真的这么狠心吗，一点都不顾及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你怎么能这样。”


    江遇许是被她软趴趴的嗓音恶心到了，满眼嫌恶，“韩晶晶，你正常一点。”


    “那你答应我的要求？”


    “不行。”


    “你果然心里有别人了。”


    “？”


    宋听欢被江遇捉着，满眼的惊讶掩都掩不住。


    韩晶晶瞥了她一眼，眼角跟着一红，“江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韩晶晶！”


    宋听欢手臂蓦地吃痛，轻嘶了声。江遇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手下失了力道，他微微松手，看着对面眼睛红红的女孩子，声线里带着警告，“韩晶晶，你发什么疯。”


    “什么叫我发疯？”韩晶晶却越发来了劲儿，“你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这样对我，你一定是心里有……”


    “行！”


    江遇终于妥协，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


    韩晶晶正演的有点上头，差一点没收住，赶紧把情绪拉回来，“你说的哦，那我周末就来。”


    说完，她朝宋听欢眨了下眼睛，“谢谢你哦，小学妹。”


    宋听欢：“？”


    看着韩晶晶收放自如的眼泪，宋听欢还没有回过神，身旁江遇烦躁地扯了她一下，她个子小，想跟上江遇的步子便有些踉跄，何况她还很八卦地回头看了好几次韩晶晶。


    宋听欢又一次回头的时候，江遇的耐心终于告罄，“这么想看，不如你等会儿和她一起约个饭？”


    宋听欢：“啊？”


    女孩子眸光呆呆，显然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脾气。


    沉默一瞬，江遇抿唇，松了扣着她的手腕。


    “等下你自己找个地方吃饭，我还……”


    宋听欢却扯了下他的衣角，“我知道有家味道很不错的小馄饨，你要不要尝尝，我请你吃。”


    女孩子的声线绵软，放低之后便真的像在撒娇。


    和韩晶晶那种故意又做作的嗓音完全不同。


    江遇垂眼看着她。


    “你跟你小男朋友去的那个店？”


    宋听欢：“？”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江遇说的小男朋友是陈源。


    “都说了，不是男朋友。”


    身边的人没应，宋听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韩晶晶的出现让江遇有些烦躁。那种烦躁似乎无关喜欢，是另外一种情绪。


    有点像……不想面对？想逃避。


    可江遇是个拽王啊，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呢。


    宋听欢深吸了口气，她有点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江遇的情绪。


    大约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不开心，就会传染给她。


    “江遇，你现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心情不好了？”


    “……”


    行吧，这可能就是拽王最后的倔强。


    宋听欢决定不和他争辩，“那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饭嘛。”


    软糯的嗓音，第一次带了点不耐，宋听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江遇这样说话了。她抿抿唇，又试图说服：“嗯，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话出口，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蓦地，江遇轻笑了声，看着有些羞恼的女孩子，“宋婷婷，你可——真是文采斐然。”


    宋听欢：“……”


    她小声嘀咕，“可是话糙理不糙啊。”


    声音很小，可江遇还是听见了。


    “走啊。”


    “啊？”


    “不是要请我吃饭？”


    “哦。”


    这一次换宋听欢走在了前面。


    可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眼下已经是月底了，她这个月的零花钱快要花完了。如果今晚她请江遇吃饭，那就意味着下周三天，她自己要吃土。


    人果然不能说大话。


    “怎么了？”江遇没错过她为难的表情。


    宋听欢顿了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江遇，目光无比真诚，“你很饿吗？”


    “还好。”


    哦，就好办了。


    宋听欢顺着江遇的话接下去，“那等会儿你能只点个小份的吗？”


    江遇：“？”


    “因为……”宋听欢有点窘，但还是很诚实地告知江遇，“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了。”


    江遇：“……”


    作者有话说：


    江遇：诚意有，但不多


    遇哥继续发红包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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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 018


    ◎“我想泡你。”◎


    宋听欢带着江遇去了一家小吃店, 离勤德不远，就是上一次陈源带他们来的那一家。


    宋听欢最喜欢他们家的纯虾肉小馄饨。


    正值饭点，店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宋听欢在角落里找到最后一张空桌, 十分豪气地将菜单推到江遇面前, “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请。”


    江遇哼笑, “连个大份都不让点，你还真大方。”


    “……”宋听欢顿了顿, 勉强给自己找补, “我刚刚算了下这个月的零花钱, 点一个大碗也不是不可以。”


    江遇假惺惺地哦了声，和前来点餐的老板说, “两份小馄饨——”


    然后在宋听欢警惕的眼神里，勾着唇角，慢悠悠地加了一句话：“都要纯虾肉的。”


    宋听欢：“……？”


    宋听欢忙低眼看菜单, 一份纯虾肉的多加十二块钱, 两份就是整整二十四块！


    “老板——”


    触上江遇带笑的眼睛，宋听欢抿抿唇, 迅速更正：“只要一份纯虾肉的就好了。”


    对面，正在烫杯子的男生轻笑了声。


    宋听欢：“……”


    期间, 江遇出去了一趟接电话，宋听欢低头看手机上关琳琳的消息轰炸。


    关琳琳：【韩晶晶居然退出校花评选了！】


    关琳琳：【她和江遇be了？】


    跟着就是好几条论坛链接，光是看标题就已经能猜想评论区有多狗血和八卦。宋听欢没点开, 她在想刚才放学的事。


    直觉告诉宋听欢, 江遇和韩晶晶好像不是那种关系, 虽然方才韩晶晶口口声声在声讨江遇。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江遇对韩晶晶和对别的女生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对旁人没有的包容，但似乎又不是喜欢。


    毕竟，没有人会那样对自己喜欢的人吧。


    江遇已经把桌子擦了，又拿来开水烫杯子，宋听欢忽然想起上一次关琳琳说的话：陈源看着还挺细心的。


    其实，江遇也是个很细心的人吧。


    她想起他给自己买的那个书包。


    和她从陵城带来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还挂着个可爱的钥匙扣。


    “在想什么？”


    “啊？”


    “我就长得这么好看？”


    “？”


    江遇一点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你都盯着我看了三分钟了，怎么，秀色可餐吗？好看到可以不用吃饭？”


    宋听欢：“……”


    这个人，真的是很牛逼啊。


    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宋听欢低下眼，“嗯，你是长得挺像钢铁侠的。”


    江遇：“？”


    见江遇有点怔，宋听欢抿了口茶水，淡定开口：“嗯，人是铁，饭是钢。”


    江遇：“……”


    周围八卦的人：“……”


    宋听欢也觉得有点冷，她好像看到了空气中秋风卷落叶的惨淡画面。


    算了，换个话题吧。


    “你和韩晶晶，你们……”


    江遇抬眼，眸光中带着绞杀。


    “……”宋听欢决定乖乖闭嘴。


    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端上了桌，汤汁浓郁，香气四溢。宋听欢早就饿了，咽了咽口水，又眼巴巴地看着江遇面前那碗纯虾肉的。


    宋听欢很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心中默默地想：下个月——等她下个月有钱了，她也点纯虾肉的！


    宋听欢有点挑食，尤其是菜里的调料，葱姜蒜香菜都不吃。刚刚忘记和老板说了，现在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外挑。


    终于挑得汤面上不见一点绿色，宋听欢正要开动，蓦地，面前的小馄饨被端走。


    宋听欢抬眼，江遇已经将自己面前那碗推到了她面前。男生没有抬头，但依然察觉她的视线，一边掰筷子一边欠揍地开口：“谢谢。”


    宋听欢：“……！”


    她怔愣的瞬间，江遇已经夹了一个长得像金鱼一样的小馄饨，宋听欢想要推碗的动作生生顿住。


    算了，不生气，看在他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勉强让他一回。


    宋听欢鼓着脸颊，准备开始重新挑香菜，却发现这个碗里根本没有香菜和葱！她又翻了翻，下面也没有。


    不过三十秒，宋听欢就有种峰回路转的错觉，她弯着眼睛，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男生。满店的吸嗦声，只有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吃得特别斯文，一碗小馄饨生生出吃了法式大餐的仪式感。


    “江遇。”


    “嗯？”


    “你知道你刚才错过了什么吗？”也没期望江遇回接话，宋听欢自顾道，“你错过了一个亿。”


    江遇：“……”


    片刻，小姑娘又抬起头，眼眸亮晶晶，“江遇，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


    江遇：“……”


    “你知道的吧，这个故事。”


    “不知道。”


    “你们不要求背诵吗？塞翁失马。”


    “哦，成绩差，忘记了。”


    “……”


    算了，她根本就不擅长调节气氛，只会越聊越冷。


    宋听欢决定默默吃小馄饨，偶尔抬头看一眼江遇，视线相接的一瞬，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江遇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且版本在不断更新升级。


    小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宋听欢朝着门口的方向，看着两个穿着八中校服的女生走进来，张望了一圈，将目标锁定在了他们这桌。


    其中一个白净漂亮的女声走过来，看向江遇，“帅哥，可以拼个桌吗？”


    江遇没应，右耳里塞着耳机，今天是银灰色的。


    大约是这段时间跟在江遇身边久了，见多了他被女孩子搭讪的情形，宋听欢都已经能猜想江遇的反应。


    心情好的时候，就勾着笑给人回一句：“抱歉，不能。”


    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冷处理。


    江遇现在心情就不好。


    女生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被冷遇的局面，坐也不是，不坐又不甘心，正要开口再问，却被宋听欢抢了先，“不好意思，你们换一桌吧。”


    宋听欢自认为语气温和委婉，可面前的女生还是倏尔变了脸，“又没问你。”


    宋听欢：“……”


    那你倒是想问他，他今天心情不好的嘛。


    对面，江遇却将耳机扯下来，抬眼。


    他没说话，眸光里却有着明显的压迫。女生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有点不好，又软下音色，有些羞怯地看着江遇，“对不起，我……”


    “不用。”江遇抬抬下巴，示意她看着宋听欢，“道歉。”


    女生：“……”


    出了这样的插曲，宋听欢也没心情继续吃小馄饨了，草草吃了两口便去买单，走到收银台的时候却被告知已经买过了。


    她侧眸看过去，江遇正站在店外接电话。


    老板是个中年阿姨，自来熟，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可爱的小姑娘，笑眯眯道，“小妹妹，你是不是之前来过我们店里？”


    宋听欢点点头，“和同学来吃过午饭。”


    “我就说看着眼熟，要不要加个店里的微信，可以提前点单，还能领优惠券。”


    宋听欢想说不用了，老板已经热情地亮出了店里的二维码，“你是不吃香菜和小葱是吧，你以后点单可以直接备注。”


    “啊？”宋听欢有点怔，讷讷扫码。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老板冲着站在店门外的江遇昂昂下巴，笑道：“你哥说的。”


    宋听欢：“……？”


    从店里出来，宋听欢好长一段路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江遇，他另一侧挂着耳机，他真的是走在哪里都喜欢挂着耳机。


    身边没人的时候，就两个耳朵都戴着。


    有人的时候，就只戴一边。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之后，江遇停下步子，扯下外侧的耳机，敛眉看她。


    宋听欢鼓鼓脸颊，“刚才，谢谢你。”


    江遇以为这小姑娘有什么事，结果就是想和他道谢，微微勾了下唇，“她凶的是你，当然应该和你道歉。”


    “啊？”反应过来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宋听欢连忙摇头，“不是这个，我是说……”


    “嗯？”


    宋听欢现在知道江遇为什么刚才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了，她居然还在他面前背诵了一遍《塞翁失马》，虽然她当时只是想活跃气氛，但现在回头想想，好像更丢人了。


    “刚才那碗馄饨……谢谢你。”


    江遇似也微怔了一瞬，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没太在意这件事，可眼下看着宋听欢羞赧的模样，又忍不住想逗她。


    “哦。”他状似不在意的应声了，将外侧的耳机戴上，“不过，你刚才背错了三个地方。”


    宋听欢：“？”


    江遇已经大步朝前走去，宋听欢腿短，连忙小跑着跟上，“你是怎么知道我挑食……不吃香菜小葱的？”


    江遇侧头瞥她，“你也知道你挑食？”


    宋听欢：诶？


    “宋婷婷——”江遇顿了下，打量着她堪堪到他肩膀的身高，“挑食长不高啊。”


    宋听欢：“……”


    宋听欢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江遇特别像关琳琳最近给她科普的一个形容词——狗。


    “江遇，你这是在恩将仇报。”


    眉眼英隽的男生唇角勾着笑，手里拎着挂小熊钥匙扣的书包，“哦，你还对我有恩？说来听听。”


    宋听欢双手环抱着件白紫色的校服，“我刚才还帮你打发了你的追求者。”


    “追求者？在哪，我怎么没发现。”


    “……”宋听欢一本正经帮他回忆，“就在刚刚的馄饨店里，那个穿着八中校服的女生。”


    “哦。”江遇煞有介事点点头，“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我的追求者？”


    “你没看出来？”


    “没。”


    “……”宋听欢不相信，“她满心满眼都写着我想泡你。”


    “嗯？”江遇转头看她，“什么？”


    宋听欢：“我想泡你。”


    作者有话说：


    江遇：她终于说实话了


    宋听欢：？


    一丢丢红包~


    周三上架，更新挪到晚上十一点以后哦，到时候会双更~


    19  ? 019


    ◎混蛋花瓶。◎


    吐字清晰的四个字, 话一出口，不仅宋听欢自己愣住了，连江遇都有些微怔。


    正值晚高峰, 学府路一带车水马龙, 人流熙攘, 天边云霞翻滚成赤橘色，周遭灼金, 也烫红了女孩子凝白的脸颊。


    宋听欢连忙纠正口误：“呸呸呸, 是她想泡你。”


    江遇：“……”


    发顶忽然被扣住，男生的大手在她头上揉了把, 音色温沉：“都说了, 小小年纪, 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


    宋听欢：“……”


    明明四月的天，宋听欢却莫名觉得热浪灼人。瞥见路边有一家便利店, 她飞快地把自己的脑袋从江遇的手掌下解救出来。


    “我……我去买瓶牛奶！”


    江遇低着眼，看她柔软的发顶，透着绯色的脸颊, 还有捏在校服边上细白的手指,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点淡淡的粉色。


    他摘下耳机, “家里不是有牛奶？”


    宋听欢顶着审视，睁着眼睛说瞎话：“突然就很想喝, 喝冻牛奶。”


    没再给江遇继续追问的机会，宋听欢转身就往便利店跑去，那样子活像再慢一点, 家长就反悔不给买了一样。


    江遇嗤笑了声, 银灰色的耳机线荡在身前, 懒洋洋地跟了过去。


    宋听欢进了便利店才发现，冷饮架上售卖着一种从前她经常喝的牛奶。先前的尴尬和羞赧一瞬被冲淡，只亮澄澄的眸子盯着货架上的牛奶。


    “居然有这个牌子的牛奶，我之前在陵城的时候一直喝，我以为江北这边没有的。”


    江遇顺着宋听欢的视线望过去，货架上一整排的冷藏牛奶，长得都大同小异。他又瞥了眼身边的女孩，“你说你喝这么多奶，都长哪去了？”


    宋听欢：“？”


    好好一男的，为什么要长嘴。


    这是一个叫“茶花”的牌子，陵城本地的奶企，江北很少见。见宋听欢只拿了一瓶，江遇问：“这够你喝？”


    没等宋听欢回答，江遇看了眼保质期，又往购物篮里放了五六瓶，“多喝点，回头争取长到一米六。”


    “我已经一米六了！”


    江遇一边调出二维码付钱，一边侧眸，濯黑眼底笑意薄薄，“哦。”


    宋听欢：“……”


    一五七，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六！


    华灯初上，天际边挂着最后一抹彤云，几乎烧红了半边天。


    江遇把宋听欢的书包和牛奶袋子并在一起拎着，宋听欢安静地跟在他身边，咬着吸管，喝冰牛奶。


    她其实不饿，但不得不圆刚才的谎言。


    不知道为什么，宋听欢总感觉江遇今天身上有种难言的情绪，明明是唇角勾着笑的，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一点失落，甚至是难过。


    “江遇。”宋听欢凑近他身边，小声开口，“你是不是还是不开心？”


    触上女孩子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清透的黑亮，像是能照进人的心里。


    江遇睨着她，眸光微动，“从哪看出来我不开心了？”


    “就……”宋听欢自己也说不上来，“感觉吧。”


    “嗯，那你感觉还挺准。”


    宋听欢微讶，她没想到江遇就这样直接承认了。


    “是因为韩晶晶吗？”


    江遇垂眼看她，一副惋惜模样，“就是不太聪明。”


    “嗯？”


    江遇走在前面，一侧挂着银灰色的耳机，最后一点夕阳把少年的身影拉长，清清落落。


    “为什么觉得是因为韩晶晶？”他问。


    宋听欢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大家都说韩晶晶是江遇的女朋友，但今天在学校的时候，江遇对韩晶晶的态度一点都不像男女朋友。


    宋听欢安静地走在江遇身侧，她偷偷去看少年英致的眉眼，他的睫毛很长也很密，却不会让人觉得娇柔，大约是长了一双寡冷的眸子，纤长的眼睫反倒压下了些眸色里的冷淡。


    鼻梁细挺，唇角削薄，透着点近乎于水色的薄红。


    他看着前方，视线却好像没有交点，黑色的兜帽卫衣将肤色衬得愈发冷白。


    “感觉你每次见到韩晶晶，就……就有点不太高兴。也不是不高兴吧，情绪不高？”宋听欢说不清楚，红软的唇一张一翕，每个字咬得绵绵。


    宋听欢想到今天放学时候韩晶晶的那些话——


    “你不会真的渣了她吧？”


    “宋婷婷，能帮我保密吗？”


    两个人的音色重叠在一起。


    傍晚的街区人声嘈杂，女孩子的声线绵软，尤其一双乌润的眸子，黑白分明，没有那种想要打探的好奇，只是单纯的询问。


    蓦地，江遇俯身下身，视线和宋听欢齐平。晚霞灼烧，城市的灯火落进他濯黑的眸子里，晦涩藏伏，却又凝着星点薄光，“宋婷婷——”


    “啊？”宋听欢有点呆，她看着江遇一张过分好看的脸，看他薄薄的唇轻启，像是带了蛊惑：“帮我保密，好吗？”


    宋听欢望进他深黑的眼底。


    心尖像被火烧云灼过。


    *


    宋听欢和江遇回到家的时候，隔着一道门板，便听到客厅里传来孟书棠的声音。


    是她一贯温婉的声线，却异常的坚定和清冷，“我不同意，小遇不能出国。”


    “书棠，你冷静一点。”


    一个男人的声音，偏沉。


    “这件事，我们要尊重江遇的想法。”


    宋听欢偷偷瞥一眼江遇，她站在他斜后方的位置，眼下这种情况，有些进退两难。


    别墅里，孟书棠的嗓音温淡而冷漠，她不急不躁，说出来的话却处处是锋芒。


    “是我不冷静吗？当初你们答应过我的，不会让小遇出国，他就留在江北。到底是我不冷静，还是你们出尔反尔？”


    一瞬的沉默；孟书棠再开口，音调却软了下去，带着点恍惚。


    “你们答应过我的，不会再让小遇离开我的。”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声线很低，“还是说你们觉得，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以释怀了？觉得无所谓了？你们所有人就都不在意了……”


    “不是……”


    “小遇不能走。”孟书棠的声线又陡然拔高，带了明显惶恐和轻颤，”他只能留在江北，他哪也不能去，我——”


    孟书棠走得太急太快，是以她拉开门的一瞬，宋听欢和江遇几乎避无可避。


    孟书棠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片刻的失神，“阿遇？”


    不是小遇，是阿遇。


    只有江遇很小的时候，孟书棠才会叫他小遇。


    江遇沉黑的眼底凝着晦暗，是宋听欢从未见过的神色，他总是不太着调的样子，鲜少这样。


    客厅里荧白的光泄出来，房间里的男人显然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遇，他倏地起身，眼中隐隐有不安。


    宋听欢这才注意到，客厅里一地狼藉，原本摆在窄柜上的珐琅花瓶碎了一地，显然在他们回来之前，房间里已经发生过一场更为激烈的争吵。


    空气有须臾的凝滞，就在宋听欢以为这场争吵会把江遇也一并卷进去的时候，身侧的少年却轻笑了声，他眉眼间的沉暗尽收，一双干净的眼底沾着笑，“干嘛发这么大的火，谁说要走了。”


    染了笑的声线，散散漫漫，听起来和江遇平素里的语气无异，但宋听欢就是听出了这轻松愉悦之下的一点凉色。


    一点点。


    稍纵即逝。


    “阿遇……”孟书棠站在门口，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


    藕粉色的旗袍勾勒出女人纤弱的身形，她像斜风密雨里一朵坠在枝头海棠花，轻颤着，眼底写满慌张与无助。


    江遇揽上孟书棠的肩，将人往屋子里带，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很高，孟书棠被他带着，倚靠在他身边。


    少年的嗓音依然混不吝，“出国多累啊，满大街都没一个熟人，回头您一个不高兴再给我卡停了，我还得刷盘子打工赚钱。”


    宋听欢：“……”


    孟书棠侧头看江遇，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微微仰起头，平素里笑意温和的眼中尽是彷徨，“阿遇……你，真的不会离开妈妈吗？”


    江遇勾着唇点头，“不会，我哪都不去，就留在江北。”


    他回得认真。


    孟书棠点点头，漂亮的眼中挂起泪，江遇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可别，回头把你惹哭了，老江会心疼的。”


    只一句话，孟书棠的眼泪便瞬间盈满，要掉不掉，整个眼眶却通红。


    宋听欢沉默地站在两人身后，看江遇耐心地哄着孟书棠。


    这样的江遇宋听欢没见过。


    这样的孟书棠她也没见过。


    她听着江遇温沉吐字，清晰地感觉到孟书棠对江遇的依赖，那种无法代替的、来自灵魂深处的依赖。


    江遇抬眼，越过孟书棠的肩膀，冲站在客厅里的男人点了下头。


    宋听欢也注意到客厅里西装革履的男人，眉眼和江遇有些像，但偏年轻，年龄上跟江遇的父亲显然对不上。


    她恍惚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笼罩在江家的阴霾因为江遇的几句话瞬息转晴，一场争吵被化于无形，所有人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里，宋听欢却失眠了。


    凌晨两点，她呆呆看着房顶柔软的光，眸光失焦。


    虽然来江家不久，但在宋听欢的印象里，孟书棠是很温柔的一个人，骨子里有着属于大家闺秀的教养，她喜欢穿旗袍，听说会很多乐器，还会唱昆曲。


    一个人的时候总发呆，但江遇在家的时候她又会笑眯眯的，没有长辈的架子，和江遇、和她都相处得像朋友一样。


    可今晚发生的事，让宋听欢恍然觉得她碰触到了一些极为隐秘的东西。


    翻来覆去睡不着，宋听欢咽了咽嗓子，喉咙有些干。


    临睡前忘记把水杯带上来，她只好踩着拖鞋下楼，刚刚靠近厨房，就听见极轻的一声，是金属拉环的声音。


    她没有上一回那么冒失了，借着薄薄的月光，看到了倚在中岛台边的少年。


    “江遇？”


    宋听欢声音很低，江遇转头望过去，看到小姑娘正猫着腰走进来，像是怕被人发现。


    他眸底凉色未退，沉着晦色海潮。


    宋听欢靠近，小巧的鼻尖轻轻嗅了下，“你居然偷偷喝酒。”


    空气里漫着淡淡的麦芽香，混着啤酒花的酸涩。


    “你呢？不叫叔叔了？”


    “……”


    宋听欢抿抿唇，小声回怼，“才不是，我口渴，下来喝水。”


    说着，她又有些好奇地看着江遇手里的啤酒罐。


    年少的修长的手指捏着铝罐，有薄薄的雾气凝在瓶身上。


    “想喝？”


    江遇显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好奇，宋听欢微微凑近，跃跃欲试，“可以吗？”


    “不可以。”


    “……”


    宋听欢不服气，“你为什么能喝？你也没成年。”


    江遇已经从她身旁擦过，转过头打量她，唇角勾着笑，“什么时候长到一米六，什么时候让你喝。”


    宋听欢：“……！”


    流理台边，江遇已经拆开一盒牛奶，奶白的液体汩汩灌入玻璃杯，宋听欢看到了被丢在台面上的纸盒——茶花牛奶，是今晚他们一起买的、她最喜欢喝的陵城本地牛奶。


    江遇打开微波炉，将牛奶杯放进去，浅红的光在暗色里变得尤为显眼。


    宋听欢走近，站在江遇身边，看他低垂的眼睫。


    江遇的心情不好，宋听欢感觉得到。


    她一直记得宋明诚的叮嘱，也知道不应该随便打听别人的私事，但看到江遇这个样子，宋听欢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想要安慰一下，又无从说起。


    “叮——”


    宋听欢的语言还没组织好，微波炉就响了。


    江遇打开炉门，取出牛奶杯，递到她面前。


    “给我的？”


    “我不用喝奶长个。”


    “……”


    宋听欢接过牛奶杯，触手的温暖。因为今晚江家异常的氛围，她晚上都没敢去热牛奶。


    江遇又去拎中岛台上的啤酒罐，却被宋听欢按住手腕，“别喝了，你尝尝这个吧，真的很好喝的。”


    江遇低眼，看女孩子乌软眼底的认真，她把牛奶杯递到他面前，献宝一样。


    “你试试看嘛。”


    本就绵软的音色，只消一个尾音，便带了撒娇的意味。江遇低头，就着宋听欢递来的杯子，薄薄的唇贴上杯沿。


    宋听欢轻轻抬起手腕，看奶白的液体沾上少年柔软的唇，她弯眼，“是不是很好喝？”


    舌尖上沾了甜软，江遇不怎么吃甜食，但还是轻嗯了声。


    他没有敷衍她，是意外觉得这个牛奶似乎真的还不错。


    “这可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牛奶。”说着，宋听欢也没察觉到江遇似是还想再尝一口，握着牛奶杯，贴着江遇刚才喝过的地方，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江遇看她红软的唇，被牛奶浸润，浅浅一层奶糊，他蓦地偏过头，别开视线。


    宋听欢一口气喝了小半杯，甜软液体慰藉了五脏六腑，她眉眼弯着，还有些意犹未尽，“现在呢，你有没有心情好一点？要不要再喝点？”


    说着，宋听欢又将杯子递到了江遇面前。


    江遇看着杯沿，奶液倾斜，他却没办法不动神色地再贴上去。如果不是知道宋听欢单纯温吞的脾性，他简直要怀疑她其实是个高段位的钓系，简直撩人于无形。


    喉结微滚，江遇轻咳了声。


    宋听欢：“？”


    敛去眼底的异样，江遇抬手轻敲了下宋听欢的额头，“喝完快点回去睡觉，熬夜长不高。”


    宋听欢：“……”


    “那我的牛奶钱岂不是都白花了？”


    宋听欢沉默。


    磨着牙看江遇。


    江遇勾着唇，一晚上的阴霾似乎在这一瞬终于开始缓解。


    一杯牛奶喝完，宋听欢正要回房间，又被江遇轻掌住发顶，“去刷牙。”


    “可是我好困哦。”


    “当然你也可以不刷。我不介意下一次再带你去医院看牙科。”


    “……”


    医院简直就是宋听欢的死穴，她只能在江遇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去一楼休息室的洗漱间，用一次性的杯子刷牙。


    江遇就抱臂站在洗漱间的门口，他倚着门框，两人的视线在墙镜中相接，宋听欢一边挤牙膏，一边故意呲起牙，将自己整整齐齐白白净净的牙齿呲给江遇看。


    她像个小孩子，又像某种奶凶奶凶的小动物。


    江遇偏头，唇角勾起，耳边响起咕噜咕噜、唰唰唰唰的轻快响声，似扑棱翅膀的小鸟，动静不大，却在这样沉寂的深夜里显得尤为活泼闹腾。


    宋听欢刷完牙，将盥洗台收拾干净，又抽了张纸巾擦嘴巴，将一切料理干净，她才规规整整站在江遇面前，“行了吗？我可以上楼睡觉了吗？”


    “哦，我检查看看呢。”


    “……才不要给你检查。”宋听欢从江遇身边挤过去，男生在她经过的一瞬本能站直，腰腹收绷，宋听欢得以顺利通过，怕吵到孟书棠，轻手轻脚地往客厅走去。


    洗漱间，江遇抬手准备关灯，却看到了落在脚边的一个黑色发圈。方才宋听欢为了方便刷牙，特意将头发拢住，印象里，好像是被她一直戴在手腕上的。


    江遇俯身，将发圈捡起。


    很朴素的一根黑色发圈，上面串着颗豆子大的小星星。


    *


    翌日，周末。


    孟书棠早早出了门，家里只有宋听欢和江遇两个人。江遇并没有下来吃早饭，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宋听欢也大概摸清了他的习惯，休息日从来不会早起。


    宋听欢打算先在家里看会儿书，然后中午到外面去吃饭，下午去书店自习。


    她已经把这一天安排得明明白白，门铃响了。


    门一打开，是韩晶晶一张明媚漂亮的脸，她今天没扎头发，过腰的长发，发尾微卷，带着点栗色光泽。


    “哇哦，你们真的住在一起啊。”


    宋听欢：“……”


    宋听欢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天韩晶晶好像是说过周末要来江遇家的。


    “他还没起床，你要不要上去叫他？”


    韩晶晶一边在门口换鞋，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江少爷起床气很重的，我又不是疯了。”


    宋听欢点点头，很认同她的说法。


    韩晶晶又笑眯眯看她，“听说你一直住在他家里，和这种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会觉得窒息吗？”


    宋听欢不知道怎么回答韩晶晶的话，一开始是有点吧，但最近好像还行。


    “不过我看他对你倒是挺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韩晶晶定定看着宋听欢，视线里带了些许审视和兴味。


    宋听欢不置可否，凭良心讲，江遇的确对她不错。


    她挑了个含糊的措辞：“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韩晶晶凑近，琉璃样的眸底似有狡黠滑过，“嗳，说真的，你觉得江遇这人怎么样？”


    好宽泛的问题，宋听欢不知道怎么回答。


    韩晶晶追问：“或者，他给你的第一印象呢，是什么样的？”


    宋听欢回忆江遇给她的初印象——一个不学无术的、试图在法律边缘反复试探的富二代，但长得好看。


    前两项已经被确认是乌龙一场，宋听欢只保留最后一点：“长得好看。”


    “花瓶？”


    “……”


    韩晶晶好奇上头，“你每天跟他住在一块，不觉得这人虽然长了张还不错的脸，但是性格很混蛋吗？”


    宋听欢：“……”


    有一点点吧。


    譬如他总拿看傻子的视线看她，觉得她笨笨的，娇气又挑食，个子长不高，脑子也不太聪明……


    但江遇会给她买挂着小熊挂件的书包，会每天带着她一起上下学，帮她拎书包，那次遇到八中的小混混，也是江遇护着她。


    他还带去医院看眼睛，帮她在考砸的卷子上签字，还有那个可怖的雷雨天。


    宋听欢不是不知好歹的性格，江遇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是不是？”韩晶晶忽略掉宋听欢的沉默，像是在找认同，“我就觉得他是个混蛋，性格差的要命，难怪一直没对象。”


    “……”宋听欢讷讷，“一点点吧。”


    “所以，他留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个——”韩晶晶微顿，精准概括，“混蛋花瓶？”


    宋听欢：“？”


    终于，韩晶晶收不住眼中的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宋听欢也明显察觉韩晶晶的视线不在她身上了，而是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宋听欢有种不太好预感，她缓缓转过头——


    便看见某个“混蛋花瓶”正冷着一张俊脸，站在倒数第二阶楼梯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宋听欢：“……”


    作者有话说：


    宋听欢：江遇——大佬校草、又拽又狗、混蛋花瓶


    江遇：？


    双更合一~这是补周三的，周四的更新在下午哦，五点~~


    一丢丢红包~


    20  ? 020


    ◎卧槽——◎


    宋听欢觉得, 自己可能多少是有点恩将仇报了，就这么给江遇打了个“混蛋花瓶”的标签。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怪异，韩晶晶眉头微抬, 视线在江遇和宋听欢身上睃巡, “唔, 你们聊，我先去看看。”


    趁着江遇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这里, 韩晶晶溜之大吉, 愉快地跑到了楼上。


    江遇顺着台阶下来，在宋听欢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郁黑的眼底还带着起床之后的水色, 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了些, 却依然不好糊弄。


    宋听欢压下尴尬和无措，咽了咽嗓子, “是你自己说的，你是个混蛋。”


    她来江家的第一天，江遇就这样告诉说她。


    大抵还是心虚, 宋听欢声音很小, 如蚊蚋。


    深灰的居家裤宽松，江遇双手抄在裤包里, 低眼看她，“你还挺会撇清自己的, 不笨。”


    宋听欢哽了下：“谢谢夸奖。”


    江遇：“……”


    太尴尬了。


    宋听欢想从将江遇身边溜走，又被江遇拎着领子揪回来，“既然宋婷婷同学这么聪明且能言善辩, 麻烦你继续帮我稳住人设。”


    宋听欢：“？”


    “混蛋花瓶啊, 挺新鲜的, 还没当过呢。”


    “……”


    江遇抬抬下巴，一副大少爷做派，“上楼看着点韩晶晶，别让她乱动。”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


    “困。”


    “……”


    宋听欢还是磨磨蹭蹭上了三楼。


    她来江家的第一天，就被家里的阿姨告知，不要上三楼来。所以这是宋听欢来江家这么久，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三楼只有一个房间，走廊被打扫得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宋听欢推门进来，薄软的阳光从格子窗照进来，给几乎贴满一整面墙的画纸镀上了柔和光泽。


    偌大的空间，整面墙的画纸，从线条幼稚的涂鸦到自成一格的风景人物，绵延数十米。


    空阔画室的一角立着架通身漆亮的钢琴，墙边竖着两把尤克里里和一把吉他，顺着木质的楼梯再往上转，应该是一处阁楼，门关着。


    宋听欢从来没想过，三楼的这个房间会是这个样子。


    画室的另一个角落，韩晶晶正蹲在画架前，鼓捣放在下面的颜料。


    听到脚步声，韩晶晶转过头，对于宋听欢的出现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那个大少爷让你上来监视我的？”


    宋听欢点点头，似乎觉得“监视”这样的字眼不礼貌，又赶紧摇摇头。


    韩晶晶被她迷糊的样子逗笑，想到某个拽上天的人，撇了撇嘴，“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啊，宝贝这些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宋听欢看见韩晶晶的动作，她触碰那些颜料的时候同样非常小心翼翼，带着格外的珍视。


    这样站着不说话有点尴尬，好像她真的就是来“监视”她的，宋听欢抿抿唇，“我听说学姐你是艺术生，和一亮学长一样，也是学画画的吗？”


    韩晶晶扑哧笑出声，“一亮学长？李一亮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喊他，估计能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


    宋听欢：“……”


    韩晶晶冲她眨眨眼，“喂，小学妹，叫个晶晶学姐来听听。”


    宋听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女孩子长得太漂亮，宋听欢倏而有些脸热，韩晶晶看她脸颊红红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你有点可爱诶，不对，是很可爱。”


    宋听欢：“……”


    她觉得韩晶晶性格有点跳脱，但并不让人讨厌。


    韩晶晶低头去整理颜料，宋听欢无事可做，便认真地重新打量起这间房子。


    墙上的画从稚嫩到娴熟，显然是记录了一个人成长。宋听欢看到了画纸上“江遇”两个字，没想到，他还会画画，而且画得这么好。


    一张张看过去，宋听欢发现，江遇很喜欢画星空，各种各样的星空，此外还有一些人物风景，大都来自另外一个人。


    江衍。


    原来，不是一个人，是两个。


    “江衍。”


    宋听欢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一直蹲着的韩晶晶却整个人倏地一僵。


    女孩子的骨架纤细，僵硬也不过是一瞬，她整个人又放松下来。


    “他画画很好的。”


    韩晶晶说，嗓音异常的温柔，全然没有平素的清泠。


    宋听欢微怔，韩晶晶口中的这个“他”说的是……江衍？


    宋听欢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咚咚——”


    宋听欢转头，江遇正闲闲倚在门边，他换了身衣服，宽松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看到韩晶晶还蹲在地上，江遇眉头浅皱，“快点。”


    “知道了，你别催。”说着，韩晶晶抱起一堆颜料盒，经过江遇身边的时候，本想狠狠白他一眼，却听江遇很轻地提醒了句，“安分一点，别吵他。”


    韩晶晶一瞬沉默，声音很低，“嗯，我知道了。”


    宋听欢看着两人间突然沉默下来的气场，眨了眨眼。


    “他”是谁……？


    她知分寸地没有打听，转头去看墙上的画，她也喜欢画画，小时候学过一点，但后来宋明诚说喜欢钢琴，她便去学了钢琴。


    但其实，她更喜欢画画。


    “发什么呆。”


    一个肯定句。


    江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侧，垂眼看她。宋听欢弯起眼，指着墙上的画，“这些都是你画的呀？”


    女孩子语气里满满的难以置信，江遇嗤笑，“哦，不是我，鬼画的。”


    宋听欢：“……”


    宋听欢在一幅有点特别的油画前停下来。


    画纸上绘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大约是在雨后，清湛天空挂着弯弯一道彩虹，粉白一色的海棠缀满枝头，葱葱袅袅。树下站着两个人，皆是背影，着色还有些青涩，依稀能辨出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女人身形纤细，穿着件旗袍。


    旗袍？


    宋听欢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孟书棠的时候，她站在海棠树下的样子。所以，这画上的男女是江叔叔和书棠阿姨？


    视线停在落款处，宋听欢看到了两个人的名字：江衍、江遇。


    她微微侧眸，发现江遇也正看着那幅画。


    少年仰着头，眸光里盛了一盏瑰色，是春日里的胭脂海棠。


    宋听欢想，“江衍”这个名字，一定对江遇很重要。


    “想问就问。”


    “啊？”


    江遇垂下眼，看宋听欢乌软的眸子，“好奇得犄角都要长出来了。”


    “……”


    宋听欢指尖动了动，要不上尚有一丝理智，她差一点就要去摸自己的脑袋了。


    看她这副呆呆的样子，江遇轻笑了声，眉眼垂下，眼睫遮了眼底的没落。


    “要不要试试？”


    “什么？”


    感觉后脑被人揉了下，宋听欢心尖狠狠一跳，江遇已经从她身边经过，走到了画架前，宋听欢觉得脑后的头发热热的，她摒开奇怪的触感和情绪，走上前，“试什么？”


    “你怎么总是傻乎乎的？”


    “……”


    江遇从架子上拿起一支画笔，“要不要试试，感觉——你应该很喜欢画画。”


    不然也不会跑到图书馆，专门去看画册。


    宋听欢沉默。


    画笔已经递到了面前，又是她一直很喜欢的，很难拒绝。宋听欢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骨节明晰，蕴着力量感。她像是被感染，深吸了口气，接过画笔。


    可真正面对画布，宋听欢的大脑却和面前的画布一样，一片空白。


    “怎么了？”江遇问。


    “我……”宋听欢从头发丝里露出来的耳尖有点红，“我不会。”


    江遇有些微怔，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宋听欢倒也没觉得难堪，只是有点尴尬，“我上一次学画画的时候，还是八岁。”


    江遇：“……”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好高骛远？明明才学了个素描的基础，就去看大师级的《艺术鉴赏》其实我自己……”


    “其实有什么关系。”江遇勾着唇，很自然地覆上宋听欢的手背，捏住画笔。少年的气息干净清冽，在她耳边轻声问，“想画什么？”


    宋听欢居然察觉到了别样的温柔，虽然江遇和这两个字一点不搭边。


    “画……只兔子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又觉得有点丢人，应该高级一点的。


    耳边是少年温沉的笑声，“再给你一次机会。”


    宋听欢抿抿唇，看着墙上的那幅春日海棠，她其实并不知道画上的哪部分是江遇完成的，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能画个彩虹吗？”


    彩虹。


    江遇也下意识看向墙上的那幅画。那是他十岁时候画的，整幅画大部分其实都是江衍完成的，只有那道彩虹，是他画的。


    就在宋听欢觉得自己有点逾矩，且江遇肯定不会愿意画的时候，有温热气息拂在她耳边。


    “行。”


    一个单音节，是少年一贯的懒惫，可似乎还带了点别的什么。


    宋听欢无从分辨。


    手被握住，宋听欢这才发现，她整个人几乎被江遇圈在了身前，少年身上洁净的气息满溢在鼻息间。


    江遇捉着她的手，捏住画笔，少年的掌心温热，体温似乎永远比她的高。柔软的笔尖落在画布上，江遇带着她，缓缓地在洁白的画布上落下流畅的一笔。


    一笔，好像从画纸起，落在心尖。


    江遇低眼，看女孩子柔软的发顶，她的眼睫很长，鸦羽一样的乌黑，不卷翘，是密密的下垂，像是一把小扇子。


    “不是喜欢，为什么没有继续学？”


    宋听欢的家庭情况江遇听孟书棠说过一些，虽然是单亲家庭，但她爸爸很爱她，把她当小公主一样养着。


    “我爸爸喜欢钢琴。”


    因为我爸爸喜欢钢琴，所以我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画画。


    后悔吗？没能坚持自己的选择。或许有吧，但每每看到宋明诚听她弹琴惬意微笑的样子，宋听欢也很开心。


    江遇没有去追问她是不是后悔，只微微勾唇，“现在学也来得及。”


    “真的吗？”宋听欢看着他，乌软的眼底漾起光彩。


    “嗯。”


    画布上，宋听欢一笔就带歪了线条，江遇还虚虚握着她的手，很认真的点评道：“你很有天赋。”


    “你胡说八道。”


    少年轻笑，“真的，没骗你。天赋这种东西本身就很玄妙，你怎么知道你画下的这条歪歪扭扭的线，不是未来大师的手笔。巴尼特·纽曼生前画的一条线，后来被拍了七亿。”


    宋听欢想起他的微信头像，他说是他模仿纽曼画的。


    “你很喜欢他？”


    “嗯，喜欢他一条线可以卖七亿。”


    “……”


    真的是好煞风景。


    “但我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学啊。”宋听欢已经被功课弄得焦头烂额，着实也分不出什么时间和精力去画画。


    “画画的时候会觉得开心吗？”


    江遇忽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宋听欢微微侧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少年干净削瘦的下颌，薄薄的唇。


    视线上掠，是他细挺的鼻梁，濯黑眼底凝着认真。


    在江遇几乎低眼的一瞬，宋听欢飞快地收回视线，她看着画布上已经渐有轮廓的彩虹，唇角忽而一弯，“开心。”


    “那不就行了，有一件事做起来能让你觉得开心，本身就是已经很珍贵了。”


    宋听欢有点明白，又有点茫然，珍贵吗？


    或许吧。


    快乐有时候其实很简单。


    江遇看出她的惶惑，只勾了勾唇，“想不通就别想了，总归开心肯定就是没错的。你这颗脑袋瓜，本身就不太聪明，不适合装这么多东西。”


    宋听欢：“……”


    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嗯？”


    “没有。”宋听欢否认。


    可江遇确实是不怎么学习呀，她经常看到他对着电脑一阵噼里啪啦。从前班上很多男生也这样，喜欢玩游戏，江遇身边的李一亮不就是？


    诚然，李一亮一点不经念叨，宋听欢只是忽然想到他，他别具特色的洪亮音色就蓦地响起：“卧槽——”


    宋听欢转头，看到李一亮正站在画室的门口，一脸的八卦和震惊。


    作者有话说：


    李一亮：接下来，我将全程现场围观一种新生物的诞生，他叫——双标狗（jiangyu）


    江遇：……滚


    下章回归零点，一丢丢红包~


    21  ? 021


    ◎双标狗。◎


    李一亮觉得, 这事也不能怪他太大惊小怪。


    自从江衍出事以后，这间画室在江家几乎就成了一个禁地，除了韩晶晶, 李一亮还是第一次在这个画室看到外人。


    至于韩晶晶为什么能进出画室, 也不过是仗着她和江衍那点青梅竹马的交情, 就连他李一亮、江遇的好哥们、堂堂勤德美术生、未来国宝级画师都没有资格进去画画——


    但是，他没能做到的事, 宋听欢做到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小学妹在画画一道上天赋异禀？


    李一亮想起宋听欢上次在图书馆看《艺术鉴赏》, 还跟他聊法拉。


    “我懂了。”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宋听欢：“？”


    江遇在接电话，李一亮看着宋听欢, 俨然一副“我果然火眼金睛”的模样, “小学妹, 你是不是画画很厉害？很有天赋？”


    宋听欢眨眨眼，江遇刚才也这么说, 大家这都是怎么了。


    “准备考级吗？你是哪个方向，国画还是西画？”


    宋听欢老实回答：“我只学过基础的素描。”


    “？”李一亮不相信，“那刚才在个彩虹, 明明画得很好啊。”


    “哦, 那是江遇教我画的。”宋听欢换了个更稳妥的说法，其实是江遇捉着她的手画的。


    李一亮一副被雷劈了样子, “啥玩意？”


    “江遇……教我的啊。”


    “那狗东西还会教人画画？？？”


    “……”


    李一亮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江遇用抱枕砸了下。江遇已经打完电话, “你去趟医院，看着点韩晶晶。”


    “你干吗不自己去？”


    “没眼看。”


    “……”


    宋听欢听得云里雾里，“是有谁……生病了吗？”


    李一亮一愣, 看江遇, “你没和小学妹说啊。”


    江遇没应, 拧着眉低头回消息，宋听欢一脸的茫然，李一亮清了清嗓子，忽然就正襟危坐起来，“这个呢，事情是这样的啊。”


    宋听欢：“……”


    “发什么神经，赶紧去医院，你告诉韩晶晶，她要是再敢对我哥做出那种事，她就别想再进病房。”


    “她真的亲了衍哥啊？”


    宋听欢：“？！！！”


    瞥见宋听欢满眼的震惊，江遇轻啧一声，“瞎几……说什么，没看见有小孩在吗？”


    “啊？”李一亮有点懵。


    宋听欢：“……”


    李一亮去医院了，别墅里只剩下宋听欢和江遇两个人，宋听欢整个人在陷在“她真的亲了衍哥”的巨大震惊中。


    他们说的“衍哥”应该就是那个在画作上署名的江衍，至于这个“她”，联系上下文，说的……好像是韩晶晶吧。


    所以上一次那个关于韩晶晶的偷亲八卦，其实是韩晶晶偷亲了江衍？


    “宋婷婷——”


    宋听欢猛然回神，便见江遇正蹙眉看着她。


    这小姑娘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他都已经喊她三遍了。


    “午饭吃什么？”


    宋听欢想起来她之前的计划，“哦，我约了同学去书店，中午和她一起吃。”


    “男生？”


    “啊？”宋听欢不知道江遇为什么这么问，只老实回答：“女生。”


    江遇轻转着手机，“嗯，我下午出去一趟，你早点回来。”


    宋听欢：“……？”


    似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够明确，江遇又补了一句：“六点之前。”


    “哦。”


    *


    宋听欢其实根本没约同学，但架不住关琳琳周末无所事事，主动找她去书店自习。


    两个菜鸡抱着练习册一筹莫展，关琳琳一边咬笔一边叹息，“我要是有韩学长那么厉害就好了。”


    “韩书铭？”


    “嗯。”


    宋听欢对韩书铭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坐在篮球场刷题，想到关琳琳说他已经被保送了，宋听欢又叹了口气，摆在她面前的还仅仅是月考这道坎，不久之后，还有高考这座大山。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然后咱们在这里继续自习？”关琳琳问。


    宋听欢摇头，“江遇让我早点回家。”


    “？”关琳琳有些暧昧地看着宋听欢，“这就要给门禁了啊？”


    宋听欢：“？”


    关琳琳看她一副懵懵的样子，也没逗她，只咬着笔发呆。半晌，她推了推宋听欢，“耳朵，你看，那是不是梁识熠？”


    宋听欢顺着关琳琳的视线望过去，的确是梁识熠。梁识熠显然也看到了她们，冲宋听欢点点头，走了过来。


    于是，原本两个人的自习变成了三个人，梁识熠自动充当了两个高一小学妹的半日家教。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梁识熠被一个电话叫走，临走的时候和宋听欢说，有空来他家里吃饭，上回他回去提起，他妈妈就念叨了很久。


    宋听欢礼貌应下，待梁识熠走后，关琳琳又趴在桌子上，“勤德学霸这么多，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


    想到了勤德的另一个传说，关琳琳又叹气，“一个个的，成绩好就算了，长得还特喵的那么帅，真的太过分了。这么一对比，好像我来这个人间就是凑数的。”


    宋听欢：“……”


    梁识熠真的是很厉害，关琳琳说，他的成绩就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还有江遇，虽然一副不太爱学习的样子，成绩……可能也不太好，但是想到那一屋子的画室，堆放在角落里的乐器。


    宋听欢觉得，她可能也是来人间凑数的。


    记着江遇的叮嘱，宋听欢五点半准时从书店出来，可刚刚坐上公交车，她就接到了江遇的电话。


    “在哪？”


    “公交车上。”


    “嗯。我可能暂时回不去，晚饭能自己解决吗？”


    “可以的。”宋听欢顿了下，听筒里传来背景音，“303的患者家属在吗？”


    宋听欢心尖一紧，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在医院？”


    “嗯。”


    医院。


    难怪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江北三院有点远，也不在这趟公交车的路线上，宋听欢转了一次车，等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七点了。


    三院的ICU病房分为两类，其中一类有单独的一栋大楼，宋听欢上到三楼，就在走廊的长椅上看到了江遇。


    少年弓着背，手肘撑在膝上，黑色的T恤贴着脊背。走廊上的人不多，偶尔有医护经过，人声寥寥，他整个人都很沉默。


    宋听欢轻轻靠近，她方才上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医生和家属的对话，大致是病人已经昏迷七八年了，能不能醒来只能看造化。


    宋听欢捏着书包带的指尖收紧，即便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却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江遇的视线里多出一个圆白的鞋尖，少女穿着牛仔裤，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


    他扯下唇角，“绕大半个江北跑来干什么？吃饭了吗？”


    宋听欢咬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过来，可听到江遇说“在医院”的时候，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紧张和担忧占据了全部，她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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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多，只想过来看一看。


    “我不饿。”


    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宋听欢：“……”


    江遇轻笑了声，唇角拎得勉强。他起身，“走吧，带你去吃饭。”


    “我真的……”


    后脑却已经被掌住，江遇轻扣着她的后脑将宋听欢往前推，寡冷的声线里带了点疲惫，“陪我吃点儿。”


    两人找了一家便利店，宋听欢买了一个饭团，江遇拿了一瓶冰水，又在宋听欢的坚持下买了同款的饭团。


    落地窗外的城市渐渐被夜色笼罩，华灯初上，霓虹映亮车水马龙。


    两人坐在床边的高脚椅上，宋听欢听到身边少年沉涩的嗓音，像是面前忽然有一扇门，她一不小心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医生说，我哥有苏醒的迹象。”


    宋听欢心中一滞，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江衍，江遇的哥哥，住在江北三院ICU病房的植物人。


    宋听欢不太会安慰人，咬了咬下唇的软肉，“那……这是好事。”


    “嗯。”


    江遇不说话了，宋听欢安静地咬着饭团。周遭格外寂静，隔着一道玻璃窗，是喧闹的夜色，但好像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宋听欢默默地拼凑着一个不太完整的故事——


    那间不让外人踏足的画室


    江家从来不请住家的阿姨


    落着江衍名字的画


    还有上一次孟书棠和陌生男人的争执


    ……


    “没想明白？”


    江遇蓦地出声，宋听欢一口饭团差点呛进喉咙里，她鼓着脸颊，乌软的一双眸子里染上水光。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他好像，总是能猜到她的心思。


    既然已经被当事人看出来了，宋听欢也没再纠结，她咽下嘴巴里的饭团，斟酌着称呼，“阿衍……阿衍哥哥怎么会……”


    “车祸，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爸也是那次没的。”


    简单的三句话，宋听欢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震动之中。


    江松耘怎么会……


    来江家之前，宋明诚从来没提过江松耘，她一直以为江松耘只是忙于工作不在家，毕竟之前宋明诚出差的时候最长的一次整整有三个月。


    可她没想到，江松耘居然……


    难怪，她总觉得孟书棠身上有一种无声的悲恸。孟书棠那么依赖江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想到那天孟书棠的失控，宋听欢不敢往深处再想。


    江遇哪里也不能去，他只能留在江北。


    宋听欢有点接不下去话。


    半晌，她才开口：“韩晶晶说，他画画很好。”


    江遇轻嗤，“她看他什么不好？”


    良久，少年的眸光又沉下来，像是没有焦距一样落在远处，濯黑眼底映着城市的霓虹琉璃。


    “嗯，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宋听欢能感觉到江遇的低落，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小声开口：“你也很优秀呀，你们……都很厉害。”


    江遇侧眸，看女孩子鼓鼓的脸颊，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上手掐一下，这么白这么软，手感一定很好。


    江遇收回视线，又隔着落地玻璃看向窗外，“不要用这种看可怜虫的眼光看着我。”


    宋听欢：“……”


    这是拽王最后的倔强？


    宋听欢抿抿唇，她哪里有可怜他，只是觉得他心情好像不太好，想要安慰一下。半晌，宋听欢悄悄从包包里摸出一块水果糖，粉色的糖纸，水蜜桃口味。


    她捏着水果糖，轻轻推到江遇的面前，“给你吃糖。”


    怕江遇又说出什么拽王语录，宋听欢连忙自己补充，“我特别喜欢吃这个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吃，很管用的，你……试试。”


    说到最后，连宋听欢自己都有点没了底气，江遇怎么看着也不像一个会用水果糖来缓解坏情绪的人。


    少年低眼，看着桌面上浅粉色的玻璃糖纸，这糖看着有点眼熟。


    哦，孟书棠从前也喜欢吃。


    孟书棠年轻的时候公主病还很重，她自己喜欢，就要别人也喜欢，所以他和江衍的衣服包里总能翻出这样的水果糖。


    江遇捏起水果糖，隔着落地窗外的煌煌灯火，粉色的玻璃糖纸也变得流光溢彩。


    “喜欢吃这个糖？”


    宋听欢点点头，弯着眼睛轻嗯了声。


    “我第一次吃到这个糖果的时候就是在哭鼻子，哭得昏天暗地，最后还是……”宋听欢顿了下，略过了梁识熠的名字，“一个小哥哥拿给我的。”


    江遇的脑中却几乎同步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画面，年代久远，他已经有些记不太清，只有一个不停哭不停哭的小屁孩，鼻涕都要流过嘴巴了，吵得他脑仁疼。


    后来，他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块糖……


    不知道给了谁，但江遇确定，不是女孩子。


    听女孩子绘声绘色讲了自己哭鼻子的经历，江遇轻嗤了声，“还很光荣？”


    宋听欢：“我那个时候才四五岁。”


    她不服气，正要辩驳什么，江遇已经将糖纸剥开，修白指尖捏着粉色的硬糖。


    香甜的水蜜桃味在唇齿间溢开的一瞬，江遇微微拧眉。


    太甜了，他可一点都不喜欢。


    宋听欢一脸期冀地看过去，“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刚刚入口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点甜，但是慢慢地就会被水果的味道遮盖，整个嘴巴里都是水蜜桃的味道。”


    或许是一种心理作用，江遇真的觉得嘴巴里的甜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是一股清甜的水果香。


    和宋听欢身上的气息有点香。


    宋听欢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是不是？”


    半晌，江遇终于轻嗯了一声，“是还不错。”


    宋听欢弯着眼，乌软瞳仁里的笑意更甚。


    隔着一道落地玻璃，站在街角的李一亮和韩晶晶面面相觑。


    李一亮一脸懵逼：“江遇这是在……吃糖？他不是从来一口甜的都不沾吗？？？”


    韩晶晶：“呵。”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下午六点~


    一丢丢红包~~


    22  ? 022


    ◎想看我睡觉？◎


    江衍还是没能醒来, 宋听欢敏感地察觉到了江家最近的气氛有些低沉，她尽量安静省事，努力当个透明人。


    暮春的江北, 天气渐渐转暖, 春雨淅沥, 到了深夜雨势却越来越大。


    这样的夜晚，宋听欢的睡眠质量都很差, 她隐隐觉得快要打雷了,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把耳朵死死捂住。


    “轰隆——”


    闷闷的一声, 被子里拱起的一团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宋听欢紧紧闭着眼睛, 下唇都被咬得嫣红。


    很快就会天亮的。


    没关系的, 她可以慢慢适应雷雨天的夜晚。


    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上一个雷雨夜，出现在她房间里的少年。江遇把她从桌子下面拉出来, 在她惊慌无助地想要确定抑或抓住什么的时候，凶巴巴地告诉她——是我。


    是你熟悉的江遇。


    所以，你不用害怕。


    宋听欢其实对那一晚的记忆不深, 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哭, 后来几乎处于一种“断片”的状态。可她还是记得，那一晚, 一夜无梦，格外好眠。


    人真是一种贪婪的生物, 只要感受过一次，就会念念难忘。


    所以当宋听欢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抱着一床薄毯站在了空旷的走廊上。江遇说, 她那晚是挨个把所有房间都试了一遍, 最后才睡在了他的那间。


    这么晚去打扰别人不好, 宋听欢打算再试试，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玄学，但说不定她能找到一个更适合入眠的房间呢。


    孟书棠的卧室在楼下，整个二楼只有她和江遇两个人，宋听欢知道最转角的那间不能进，应该是属于江衍的，那么就只有剩下的三个客房了。


    趁着这会儿还没有电闪雷鸣，宋听欢打算从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开始尝试。


    可指腹刚刚搭上门把手，房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宋听欢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江遇，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得不又重新确认了一遍房间的次序。没错，这间不是江遇的卧室。


    江遇垂眼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孩子，小姑娘长发披肩，身上穿着米白色的棉质居家服，怀里还抱着个粉色的兔子毛毯，要不是这毯子过于可爱，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碰上女鬼了。


    “这么晚不睡，到处瞎跑什么？”


    话音刚落，窗外便是“轰隆”一声，宋听欢下意识地闭上眼，身体却不自觉地往江遇的那一侧靠去。


    江遇低眼看距离他不过咫尺的女孩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好像很怕打雷。


    宋听欢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感觉到雷声渐渐消弭，她才颤着眼睫睁开眼睛，眸光却全然被低着眼的少年占据。


    江遇的视线直直压下来，宋听欢紧了紧怀里的被子，“我……我想换个房间睡。”


    担心江遇觉得她多事，宋听欢又小声补充了句，“我上次在你房间，就睡得很好。”


    话一说出来，宋听欢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是什么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她在暗示他一样，她什么时候居然鸠占鹊巢得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宋听欢尴尬的原地抠脚趾。


    头顶上方，江遇却倏地轻笑了声，低沉的音色和淅淅雨声混在一起，“和着大半夜的不睡，在这儿找平替呢。”


    啊……？


    宋听欢有些茫然，平替？什么平替？


    头顶却已然被掌住，江遇扣着她的发顶，将她整个人转了方向，宋听欢便像个提线娃娃，机械地顺着他手掌的力道转了个身。


    “我……”宋听欢转头想要解释，江遇落在她发顶的力道却微重。


    “小点声，你书棠阿姨最近睡眠质量不好。”


    “哦……”


    宋听欢压低声音，她知道孟书棠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好，大约也是因为江衍。宋听欢又想起上一次孟书棠和陌生男人的争执，还有江遇哄孟书棠的话——我哪都不去，我就待在江北。


    孟书棠一贯是温和，那一次却强势得不容旁人置喙。


    江遇那么吊儿郎当的一个人，却鲜少的温柔和顺从。


    这些，应该都是因为那场事故吧。


    宋听欢就这么被江遇一路带到他的房间门口，看着面前熟悉的一扇门，宋听欢才意识到江遇的用意。


    可是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睡在他房间也就算了，现在她整个人都格外清醒，门把手就在面前，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进去吧，进去吧，进去就不害怕了。


    另一个声音叫嚣：宋听欢你疯了吧，这可是江遇的房间！


    两个小人在天人交战，身后的江遇却轻啧了声，“还得我请你进去？”


    宋听欢：“……”


    “不是，我……”宋听欢转过身，根本不敢去看江遇，只低着眼，“我……我回去了。”


    她刚一抬步，身边人就低声问了句：“不是害怕？”


    只一句话，便生生截住了宋听欢的脚步。


    她害怕雷雨夜这件事已经有十几年了，可即便是宋明诚，也从来没有这样问过她。


    小的时候，宋明诚大约是觉得她年纪小，怕打雷；渐渐长大了，女儿和父亲之间有了边界感，宋明诚的生意越做越大，陪伴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宋明诚是个好爸爸，却也并非事无巨细。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不在陵城的每个雷雨夜，宋听欢都是躲在桌子下面的。


    他工作忙应酬多，宋听欢一贯听话懂事，也从来不会拿这些事去叨扰他。


    宋听欢失神的片刻，面前的房门已经被打开，江遇又扣住她的发顶，将她带进来，嘴巴上还十分嫌弃，“胆小鬼。”


    宋听欢：“……”


    即便再局促，有了另一个人在房间还是让宋听欢觉得安心，她下意识地遵从心里那点贪恋，乖乖走到沙发边。


    “我……坐在这里就好了。”


    他能让她进来，宋听欢已经很感激了，着实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去霸占他的床。


    江遇偏头看她，“所以，你想坐在这里看我睡觉？”


    宋听欢：“？”


    宋听欢无端就想起来之前李一亮在江遇房间的那些话——你说咱们学校的女声是不是特嫉妒我？毕竟我们遇哥这清清白白的身子，还只有我一个人看过。


    只一瞬，热意就爬上了耳朵。


    她在想什么啊！


    房间里只亮着壁灯，宋听欢只希望江遇可以不要注意到她，不会察觉她的异常。


    他总是那么敏锐，有种洞若观火的聪明劲。


    头顶响起少年不太正经的语调，吊儿郎当，“想得还挺美。”


    宋听欢：“……”


    耳边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江遇已经抱着一床薄被坐在了沙发上，一副大少爷筋骨懒散的模样，抬头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地儿我要了，你去别的地方。


    宋听欢犹豫了半晌，慢吞吞地往床边挪。


    他的床上还是那股干净好闻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气息有点像，洁净的，不过分香甜，有种清爽的冷冽。


    这种熟悉，让宋听欢觉得格外踏实。


    可踏实归踏实，宋听欢却失眠了。


    她有点知道江遇说的“你想坐在这里看我睡觉”的感觉了，虽然江遇并没有看她，可宋听欢就是觉得不自在。


    在她第五次翻身的时候，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低沉的男声，“睡不着？”


    宋听欢贴着柔软的枕头，鼻息间全是江遇身上惯有的气息，她小声应了声，“有点。”


    “以前这种时候，要怎么办？”


    宋听欢琢磨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江遇话里的意思——以前碰上在这种雷雨天，要怎么办。


    “就……你那天看到的那样。”


    女孩子的声音很轻，江遇却想到了那晚躲在桌子下的女孩子，纤细小小的一只，平素里乌软的一双眼睛盛着泪光，红得像兔子。


    他像是无意间触碰到了女孩子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黑暗里，少年的喉结轻动，“为什么会害怕打雷？”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问出来的一瞬，江遇自己也觉得意外，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探究别人隐私的人。


    “抱歉。”


    和少年沉冷嗓音同时响起的，是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我妈妈出事的那天，也是个雷雨天。”


    宋听欢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往事，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她的记忆里，幼年的这段经历都开始变得模糊。


    可那个夜晚撕破天穹的闪电，一阵阵砸下的雷声，还有顺着门缝淌进来的血水。


    她被母亲反锁在房间里，大门外是砰砰的砸门声，还有那些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让宋明诚滚出来！”


    “今天再还不上，老子就宰了他！”


    “他妈的，给我砸！”


    ……


    那个时候宋明诚的生意还没有起色，他们一家人住在郊区破旧的小院子里，宋听欢不知道门外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只记得最后是警察把她从房间里带了出来，狭小的房间里一片混乱，有人大喊着叫救护车。


    宋听欢顺着血水，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母亲，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傍晚的时候，妈妈还摸着她的头说，“囡囡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没有弟弟妹妹，她到最后，连妈妈都没有了。


    宋听欢把自己埋在毯子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沾湿了枕头，她慌忙睁开眼，视域里却忽然微亮。


    软黄的一圈灯带，嵌在天花板，将黑黢黢的房间映出微薄亮色。


    驱散了黑暗，让宋听欢哽在喉咙里那种窒息感释放了出来。


    她以为江遇是要起来，可好半天躺在沙发上的人都一动不动，宋听欢隐隐有了其他的猜想——是因为她怕黑吗？


    她不太敢确认，便也不敢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灯丝毫没有要关上的意思，沙发上的人却已经翻了两次身。


    江遇没睡着，至少睡得不踏实。


    他从孟书棠那里听过些宋听欢的事情，一直以为她是被娇惯长大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却不知道，她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失去至亲的那种彻骨痛感，他知道。


    宋听欢撑起半边身子，悄悄抬手，她想去够墙壁上的开关，躺在沙发上的人却冷不丁地开口：“不用。”


    嗯？他是说不用管他？


    所以，他真的是因为她才开了灯吗？


    宋听欢手臂僵在半空中，瓮声瓮气道，“没关系的。”


    “然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鼻子？”


    “……”


    宋听欢觉得江遇这个人真的很矛盾，其实挺细心的一个人，怎么说出来的话总想让人磨牙。


    “我才没有偷偷哭鼻子。”


    “嗯，你哭得挺明目张胆的。”


    “……”


    宋听欢有些窘迫，她刚才是不是真的哭得很大声？可她明明已经躲在被子里尽量压低声音了呀。


    可如果不大声，江遇又是怎么知道的……


    好尴尬，她好像又在他面前丢人了。


    “宋婷婷。”


    冷淡的三个字，宋听欢警铃大作，像是在等着他的下一个语言攻击。


    江遇：“下次害怕，可以直接过来。”


    宋听欢微怔，怎么也没想到江遇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失神的一瞬，又听少年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记得敲门。”


    宋听欢：“……”


    作者有话说：


    江遇：毕竟我清清白白的身子


    宋听欢：？


    今日份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给女儿和遇哥换了个封面，宝子们不要不认得了哦~~


    23  ? 023


    ◎女孩子用的东西。◎


    翌日, 美术室。


    李一亮被最近的美术作业折磨得整整瘦了一圈，此刻整个人正瘫在画布旁的桌子上，哀怨道：“我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要当美术生, 我但凡好好学习, 现在也不用……”


    想到高二已经堆积成山的试卷, 李一亮一个激灵，淡定转折, “还是特长生好。”


    发完牢骚的李一亮又直起身子,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画板上，“遇哥, 你帮我看看, 这个透视画的怎么样？”


    一旁, 江遇打了个哈欠，一脸冷倦。


    李一亮瞥了眼江遇的电脑, 知道江遇在弄建模大赛的事。


    “你们什么时候比赛？”


    “下周。”


    “哥，你这是……”李一亮打量着江遇。


    一般的熬夜哪能让遇哥一脸虚弱。


    李一亮：“你这是通宵了？”


    江遇耷拉着眼皮，轻嗯了一声, “差不多。”


    “为啥？”


    “聊天。”


    “？”


    李一亮一瞬瞳孔地震, “你网恋了？！”


    江遇：“……”


    江遇着实没想到，宋听欢看起来闷闷的, 居然还有点话痨，硬是东拉西扯折腾到两三点。等她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他自己却失眠了。


    李一亮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中，“哪个学校的？漂不漂亮？是江北本地的吗？”


    江遇懒得搭理他，眼神都没给, 只没什么精神地回了句：“就一小孩。”


    “草！”李一亮瞬间不淡定了, “小孩？多大？”


    江遇：“……有病？”


    李一亮不说话了, 江遇这会儿也停下了手上的程序，正津津有味地看向操场。


    美术室在五楼，视野极好，李一亮顺着江遇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乱糟糟一群人，中间站着个中年男人，发福的身形看起来憨态可掬，正是高中部赫赫有名的秦叔侠。


    半边操场几乎被占满，一群高一生每人下半身套着个麻袋，在吃力且艰难地蹦跶。


    李一亮：“这什么？”


    江遇唇角勾着笑，“袋鼠跳。”


    “？”李一亮眯起眼，“这有啥好看的？”


    “你有同学在广播站？”


    “昂。”


    “帮我给学弟学妹们点首歌。”


    “啥歌？”


    江遇唇角的笑意更甚，看着操场那个慢吞吞的纤细身影，“《蜗牛》。”


    李一亮：“？”


    *


    在今天下午的大课间之前，宋听欢都一直觉得，秦叔侠是个很靠谱的好老师。


    但眼下，老师还是好老师，就是看起来不太靠谱。


    操场上，秦叔侠撸了把日渐稀疏的发顶，举着一个扩音器，“来，高一三班、四班的同学，向左向右看齐！”


    两个班的班长和体育委员已经搬来了两大摞麻袋，干巴巴地站在原地，满眼都写着拒绝。


    只秦叔侠站在两个班级中间的一片空地上，激昂道：“没错，同学们，又到了一月一度的袋鼠跳大赛，我相信你们都已经不陌生了。”


    宋听欢其实很陌生，小声问关琳琳，“一月一度？”


    关琳琳点头：“嗯，比我大姨妈都准。”


    宋听欢：“……”


    关琳琳又凑过来和她咬耳朵，“每次月考前，老秦都会组织我们两个班级袋鼠跳，因为他说——”


    “袋鼠，只能向前，不能倒退！”秦叔侠举臂握拳，“我希望你们在学习和生活中也有袋鼠这样的精神，永远向前冲，不后退，同学们——一、二、三——让我们一起燥起来！”


    两班方阵一片静默，周围还有许多其他年级和班级看热闹的同学，宋听欢觉得他们现在就像猴，马上就要开始表演节目了。


    宋听欢是个严格意义上的“体育废”，从前和体育有关的班级活动她都不怎么参加，永远是啦啦队固定队员，袋鼠跳更是头一回。


    对面的同学已经蹦跶了过来，“宋听欢，快！”


    宋听欢有些笨拙地踩进麻袋里，两手抓着粗糙的袋子边，双腿弯曲的一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俯冲下去，还好旁边的女同学拉了她一把。


    “谢谢。”宋听欢有点窘，听身边的女生说，“你要踩实一点，每一步都要稳，别着急，不然很容易摔。”


    宋听欢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许是刚才差点摔倒，这一回她谨慎了许多，根本不敢真的起跳，就慢吞吞地一点点往前蹦跶，看起来滑稽又笨重。


    周围的同学换了一波又一波，宋听欢觉得自己已经跳了很长一段了，回头看了眼，才发现只有十几米。


    广播站音乐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清脆的女声道：“下面这首《蜗牛》送给操场上正在热火朝天袋鼠跳的同学们，希望你们都有蜗牛精神，慢不要紧，始终朝着心中的目标一步一步靠近。”


    宋听欢：“……”


    歌是好歌，只是未免太过应景。


    熟悉的一段前奏过后，便是极富辨识度的男音，于是在“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循环中，宋听欢艰难地往前蹦跶，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一直到晚自习，宋听欢都闷闷不乐，趴在桌上，清秀的眉头皱着。


    手机屏幕亮起，是江遇发来的消息：【晚饭怎么解决？】


    宋听欢回复江遇：【吃食堂吧】


    江遇：【嗯】


    原以为就是象征性地问一下，片刻之后，江遇又发来两个字：【一起】


    “……”宋听欢不太想和江遇一起吃饭，她本来就不太舒服，而和江遇一起吃饭，势必又要被围观，她已经当了一下午的猴子了。


    犹豫半晌，宋听欢给江遇发消息：【你可以自己吃吗？】


    江遇：【？】


    宋听欢想找个理由搪塞，翻开英语书，却看到被她夹在书里的江遇的学生证。宋听欢这才想起来，江遇的校园卡还在她这里。


    宋听欢：【还是一起吧】


    正好她可以把校园卡一起还给他。


    良久，江遇给她回了个【嗯】字。


    *


    关琳琳今晚夜自习请假，这还是宋听欢第一次来单独来食堂吃饭。


    正是晚饭时间，食堂里人头攒动，嘈嘈杂杂，宋听欢低头给江遇发消息，想问问他出来了没有，刚刚打了两个字，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小学妹，这儿！”


    宋听欢回头，看见了正在冲她挥手的李一亮。江遇懒懒散散站在边上，正在听韩书铭说话。


    “小学妹，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打，你先找个地方坐。”李一亮环顾一周，看到一张空桌，正要抬手去碰宋听欢的肩膀，就被江遇拂开。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李一亮：“？”


    宋听欢：“……”


    小姑娘脸皮薄，被随口调侃一句，脸颊便有些红。江遇低着眼，看她染着薄红的脸，“想吃什么？”


    宋听欢微微鼓了下脸颊，缓解尴尬，又从校服口袋里摸出学生卡，“你的卡。”


    江遇低眼，双手揣在裤包里，没接。宋听欢不解，抬眼看他，乌软的眸子有些怔色。


    “不看书了？”江遇问。


    “啊？”


    还不等宋听欢反应，脑袋就被面前的少年揉了把，耳边是江遇寡冷的声线，“收好。”


    宋听欢：“……”


    有江遇和李一亮他们在，宋听欢完全不用挤窗口打菜，只要乖乖坐着帮他们占位置。不多时，三个高大的男生就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李一亮不知道又嘴贱说了句什么，换来江遇冷淡一瞥，韩书铭推推眼镜，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


    江遇把自己手里的餐盘放在宋听欢面前，一份笋尖炒肉，一份木耳青瓜，很清淡的菜色，合宋听欢的口味。


    李一亮咧着口白牙吹自己，“还好我眼疾手快，最后一份小排骨，我……”


    然后，李一亮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最后一份小排骨落在了江遇手里，“遇哥！”


    江遇轻嗤了声，拿起公筷。


    李一亮抓着江遇的手，满眼感激，“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残忍，知道我还在长身体……”


    江遇用筷子将排骨上面的葱花一点点全部拨到了李一亮的碗里。


    江遇：“嗯，长身体，多吃绿色食品，补充维生素。”


    李一亮：“……”


    李一亮不甘心，眼巴巴看着那碟小排骨，“哥——爸爸！”


    江遇许是被恶心到了，“行了啊，和小孩儿抢什么吃的。”


    说着，江遇把最后一碟小排骨放在宋听欢的餐盘里。


    宋听欢还有点不好意思，尤其触上对面李一亮巴巴的目光，“我吃不完的，要不大家分……”


    李一亮：“对，分着吃！”


    江遇：“能要点脸吗？”


    李一亮：“……”


    对上宋听欢局促的视线，江遇垂下眼，“下了夜自习等我一会儿，大概二十分钟，害怕的话就来我们班。”


    “嗯。”


    小姑娘音色软软，也没问原因，江遇转过头，这会儿离得近，他才发现宋听欢的脸有点白，“不舒服？”


    “没有。”想到今天下午的袋鼠跳，宋听欢就觉得无比羞耻，她坚决不会告诉江遇，她一边听着《蜗牛》，一边套着麻袋跳了一百米。


    太丢人了。


    见江遇仍看着她，宋听欢小声补充，“可能是……”


    “袋鼠跳累的吧。”李一亮直接来了一嗓子，丝毫没有察觉到宋听欢的尴尬，“你们班主任还挺有意思的，不愧是优秀教师。”


    说着，李一亮转头看江遇，“嗳，你和老韩，你们那个比赛，指导老师是不是就是他。”


    江遇嗯了声，安静吃饭。


    宋听欢不太舒服，没太在意什么比赛的事，注意力还在李一亮说看到了他们袋鼠跳。


    “学长，你……”她又偷偷看了眼江遇，“你们看到了呀？”


    “昂，我和遇哥那会儿正好在美术室，纵览全景。”


    “……”


    “遇哥还给你们点了首歌。”


    “？”


    宋听欢蓦地看向江遇，江遇捏着筷子的手也微微一顿，他抬眼，就触上小姑娘直勾勾的视线，一双水软的眼睛乌湛湛的亮。


    “别说，还挺应景的，小蜗牛，一点一点……草，老韩，你踹我干嘛！”李一亮冲着韩书铭吼了一嗓子。


    韩书铭给他递了个眼神，李一亮转头，才发现对面两人的气场有点怪。


    宋听欢眼睛大，葡萄样的溜圆乌黑，眼下眼底像是蓄了水汽，至于坐在她对面的江遇，难得一见的……神情尴尬。


    李一亮挠挠头，这是咋啦？


    *


    宋听欢单方面决定和江遇冷战。


    她就说广播站怎么会突然给他们点歌，还点一首《蜗牛》，原来根本就是江遇看到她蠢蠢的样子，故意内涵她。


    一整个夜自习，宋听欢都绷着一张小脸，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她看到是江遇的消息，一条也没回，最后干脆调成了静音。


    这堂自习要整整一个小时，没有老师，名副其实的自习，宋听欢不舒服，趴在桌子上背单词，小腿酸酸的，连小肚子都有点发涨。


    几页单词刷完，小腹开始隐隐坠痛，宋听欢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上个月大姨妈的时间好像就是这几天。


    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微薄的潮意涌出。


    宋听欢：“……”


    宋听欢到卫生间的时候才发现，校服裤子被弄脏了。


    要怎么办？


    她还没有自己去买过卫生棉，从前这些东西都是家里的阿姨直接采购的，阿姨心细，每每都会准备妥帖。


    学校的小超市应该有卖，可是裤子脏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出去。


    宋听欢手机里只有关琳琳一个同班同学，今晚刚好也不在学校。


    小腹又升起微薄的坠痛感，她要怎么办，该找谁？


    最茫然又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江遇：【真不理我了啊？】


    或许……她可以让江遇帮忙？


    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宋听欢否定掉了。


    不可以，她要怎么跟江遇说，太难以启齿了。


    宋听欢把一整包纸巾都拿出来，想要先将就一下，可老天好像就是故意在跟她作对一样，刚刚抽出一张，“啪嗒——”，一整包纸巾都掉在了厕所里。


    那一瞬，宋听欢委屈得不行，连纸巾都和它过不去！


    江遇的电话也正好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她甚至来不及想要怎么说，就已经接起了电话，“江遇……”


    软乎乎的三个字，带着点儿鼻音。


    “怎么了？”少年的音色清泠，却难得正经。


    宋听欢咬唇，有点说不出来。


    周遭寂静，衬得听筒里少年的声线有些急切，似有落笔的声音，“宋听欢。”


    他很少这么叫她，语气也冷正。


    宋听欢抓着裤脚，“江遇，你能不能……能不能……”


    “怎么了？”


    “我……”


    “宋婷婷！”


    宋听欢咬牙，“我弄脏衣服了，你能不能帮我……”


    她声音又倏而变小，最后只剩下勉强能听清楚的四个字：“买点东西。”


    “嗯？”


    “女生用的东西。”


    江遇：“……”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下午~


    一丢丢红包~


    24  ? 024


    ◎得寸进尺。◎


    江遇今晚没有上夜自习, 秦叔侠专门给他们找了间教室，准备建模大赛。


    参加这次国际赛的除了江遇和韩书铭，还有一个江北附中的女生, 三人组成一个小组, 指导老师便是秦叔侠。


    江遇今晚有点不在状态, 平时最专注的一个人已经看了好几次手机。


    一旁韩书铭问：“有事？”


    江遇手里转着笔，薄薄的唇抿着。


    怎么说呢, 可能是良心发现有点愧疚吧, 毕竟把人小姑娘给弄哭了。当时点那首歌多少是有点恶趣味，但绝对不是笑她慢, 只是捕捉到那个笨重的身影, 觉得有趣, 挺可爱的。


    江遇轻啧了声，看了眼手机, 这小姑娘直接不理他了。


    “老韩，帮我盯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个时间正值夜自习, 整座校园都异常的安静, 一间间灯火通明的教室将整个教学楼切割成整齐的荧白格子。


    江遇走到走廊上，拨通了宋听欢的电话, 两声嘟后，电话被接起, 他还没开口，听筒里就传来女孩子闷闷的声音。


    “江遇”两个字被她咬得绵绵，声线了带着隐忍, 像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江遇摸摸鼻尖, 忽然觉得自己很混蛋, 干嘛这么逗一个小姑娘呢。


    可宋听欢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带了哭腔。


    江遇倏而冷下眉眼，神色也冷正起来。


    问了好几遍，小姑娘才吞吞吐吐告诉他，裤子弄脏了，让他帮忙买一点东西。


    江遇有一瞬的茫然。


    清薄的月光从窗子里落进来，映在少年冷白的耳廓上，绯红一点点爬上。


    *


    这东西学校超市里就有，但在哪个区域江遇不太清楚。


    他先在收银台买了个口罩，然后在胖大姐审度的目光里，缓缓撕开透明包装，将黑色的口罩挂在耳朵上。


    见胖大姐一直看着他，江遇故作掩饰地轻咳了声，“感冒了。”


    放生活日用品的区域在最里面，江遇看到货架上几排粉粉嫩嫩的包装，第一次露出近乎茫然的表情。


    这他妈买哪种？


    想问问宋听欢，想起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声音，还有平日里一逗就脸红的样子，江遇捏着手机，犹豫了半晌，又揣回裤兜里。


    “江遇？”


    清泠的女声，江遇转过头，便看到韩晶晶正挑着眉，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韩晶晶也不忸怩，径直走过来，眉梢微抬，笑得八卦，“没想到啊，我们江大校草居然还有这种需求呢。”


    江遇：“……”


    知道她在故意揶揄，江遇自己也很烦躁，“快点。”


    “嗯？”


    “买哪种。”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


    触上江遇寡冷的视线，韩晶晶摸摸鼻尖，想到之后还有许多要求着这位大少爷的时候，立马服软，“喔，外边等着去，我们女孩子买东西，你一个男生站在边上干什么。”


    江遇：“……”


    不多时，韩晶晶便出来了，手上拎着个黑色的袋子，是她特意找收银员要的，她自己倒是不害羞，但江遇家那个小学妹……啧，脸皮可太薄了。


    江遇：“你快点。”


    韩晶晶：“人在哪？”


    看着江遇满眼的不耐以及已经抬起来的手臂，韩晶晶从善如流，“行，那你自己送吧。”


    江遇的手僵在半空中。


    韩晶晶哼笑了一声，故意催促他：“麻烦你快点。”


    *


    宋听欢躲在卫生间里，着急和慌张褪去，尴尬才慢慢浮了上来。脸颊开始发热，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情找江遇帮忙到底有多么离谱。


    正尴尬着，隔着门板卫生间里响起清泠的女声，“小学妹？”


    宋听欢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韩晶晶的声音，“学姐，我……在这儿。”


    宋听欢顾不上思考为什么是韩晶晶来送的，连忙接过她递来的袋子，小声道谢：“谢谢学姐。”


    “不客气。唔，你声音真好听，再叫声学姐听听。”


    “……”


    卫生巾的事情是解决了，可宋听欢看着沾在裤子上的一小片血迹，还是很觉得很难堪。她把校服外套退下来，系在腰间，勉强可以遮挡。


    磨磨蹭蹭从卫生间出来，宋听欢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韩晶晶和江遇，江遇居然跟着一起来了。


    看她衣服系在腰上，上身只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江遇微微皱眉。江北的晚春昼夜温差大，这小姑娘又特别怕冷。


    宋听欢小步蹭上前，又对韩晶晶道谢：“学姐，谢谢你哦。”


    她声音绵绵，韩晶晶眸光亮起，“唔，你好可爱，你能不能……”


    “你能别像个变态一样吗？”江遇打断了韩晶晶的话，抬手拉开校服拉链。


    宋听欢还有点懵，整个人就忽然被一股熟悉的清爽气息包围，江遇把衣服罩在了她身上。


    头顶，少年的声音却冷冰冰的，“知不知道江北昼夜温差大，感冒了我还得照顾你。”


    宋听欢：“……”


    一旁看戏的韩晶晶轻啧了声，小声吐槽：“嘴巴真坏。”


    发生了这样的事，宋听欢是不愿意再回去上自习的，脏了的裤子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她现在只想回家。


    可是，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秦叔侠请假。


    实话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撒谎的话……万一被秦叔侠看出来了怎么办，到时候又要怎么解释呢。


    她正犹豫着，走在左前方的江遇转头，“我跟老秦说一声，帮你请个假。”


    宋听欢：“嗯？”


    江遇上下打量她一眼，“还是，你要回去上自习？”


    宋听欢连忙摇头，“我不回去，我回家。”


    江遇勾了下唇，轻嗯了声。他摸出手机，电话明显是打给秦叔侠的，找了一个宋听欢身体不太舒服的理由。


    “嗯，那我等下也不回去了，数据麻烦您让老韩发我一份。”


    宋听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安静地听他讲电话，诧异于他居然和秦叔侠这么熟。宋听欢是听说过秦叔侠的一些八卦的。


    他从前在京市教书，后来好像因为一个学生出了点事，才离开了原来的学校，来了江北。起初很多勤德的家长都不认可他，甚至还举报到教育局，后来秦叔侠用一届又一届的逆天本科率让所有人闭嘴。


    听说，凡是他带过的学生都很喜欢他，无论成绩好坏。


    “喂。”身边，韩晶晶戳了下她的手臂，“小学妹，你还好吧。”


    “我……还好。”宋听欢脸颊微红，“就是……”


    “我懂我懂。”韩晶晶也是看她一直不说话，才担心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看了眼江遇，叮嘱宋听欢，“你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使唤江遇，别自己委屈自己。”


    宋听欢沉默，她哪有那个本事，敢去使唤江遇。


    江遇的电话已经打完，回头看两个女生咬耳朵，“韩晶晶，你不回去上自习吗？你们老宋最近可在严抓。”


    韩晶晶：“……”


    就是说，好好的一个帅哥，为什么要长嘴。


    韩晶晶虽然是艺术生，可前段时间已经因为培训落下了一轮总复习，现在一点不敢耽误，在江遇的冷漠注视里，灰溜溜走向教学楼。


    宋听欢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江遇，沉默了一瞬，“你也赶快回去吧，我自己能回家。”


    “请假了。”


    “你要逃课？”


    “……”


    江遇侧眸，视线里是女孩子微讶的瞳眸，“宋婷婷，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宋听欢：“……”


    哦，原来他是要送她回家啊。


    因为裤子被弄脏了，宋听欢不愿意打车，上了公交车也不肯找座位坐。


    “我……我就在这儿站着，你坐吧。”


    这个时间不是高峰，公交车上还有很多空位置，江遇瞥了眼局促的女孩子，沉默地站在了她身边。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女孩子耳廓绯红，她扎着低低的双马尾，后颈的一片皮肤露出来，格外细白。


    江遇收回视线，拉着拉环。


    少年身量修长，身上套着白色的短袖T恤，夜风从窗子里挤进来，软白的布料贴着薄薄的肌理。他低着头，一侧的耳朵上挂着只电镀绿的耳机。


    片刻，公交车停下，涌上来一群刚刚下课的孩子，闹闹哄哄，其中一个男孩子回头和同伴笑闹，眼看就要撞上宋听欢，江遇微微侧了下身，将人隔开。


    宋听欢全程未察，只安静地看着车外，直到视线重新落在车窗玻璃上。


    她看着映在玻璃上少年的身影，黑裤白衣，眼睫低垂，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点，有种柔软的蓬松感。


    诶？他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了。


    宋听欢够不到拉环，只扶着身边的座椅，眼下从玻璃上看过去，她好像被江遇圈在身前一样。


    这个认知让宋听欢心尖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将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驱逐出去。


    太奇怪了。


    她觉得自己最近真的太奇怪了。


    江遇不知道她这会儿脑子里的想法，可视线里女孩子的耳廓似乎更红了，连低下的一截雪白脖颈都隐隐有了霞色。


    啧，不就是个正常的……嗯，生理现象么，至于这么害羞嘛。


    这脸皮，有点太薄了。


    *


    公交车只能停在别墅外的站牌，等走回家，宋听欢白着一张脸，额角冷汗涔涔。


    孟书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早早就睡下了，大家都默认不去打扰她，因为一旦被吵醒，她几乎又要彻夜失眠。


    江遇对这事儿不太清楚，但也听说女生这个时候有些是会不太舒服，他摸摸鼻尖，问出了一个字，“疼？”


    宋听欢咬着唇，坠痛和羞赧交织在一起，她从前生理期的时候也没这么疼啊。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贪凉，她午饭过后和关琳琳又一人吃了一支冰激凌。


    见宋听欢不说话，江遇也没再追问，说到底这事儿他没什么经验，着实帮不上什么忙，而这小姑娘脸皮又太薄。


    “那你……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宋听欢轻嗯了声，头也不抬，径直往自己的房间里蹭。


    裤子是脏了一点点，但还好，江遇的校服没有被弄脏。


    校服明早还要穿，宋听欢忍着疼，往楼下的洗衣房走去。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裤子被弄脏了，她想偷偷洗干净，被宋明诚发现。宋明诚一个大男人，又是这样的话题，他不方便提点，便是家里的阿姨告诉她：生理期的时候忌生冷，不要贪凉。


    后来阿姨上心，每次估摸着她生理期到了，便会格外注意饮食，也会帮她把脏了的衣服洗干净。


    宋听欢的印象里，她有三四年没有自己洗过衣服了，更别说是在生理期。


    她没娇气，只是身体不舒服。于是，当江遇找到洗衣房，看到就是立在池边、瘦瘦小小、形单影只、眉头拧着的一只小可怜。


    “宋听欢。”


    宋听欢转过头，因为小腹坠痛，整张脸都透着种病态的白。


    江遇站在门边，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洗衣服？”


    “嗯。”宋听欢垂下眼，“明早还要穿的。”


    “不是有替换的？”


    “我入学迟，s码的只有一套了，新的要和下一批一起定做。”宋听欢解释道。


    而且，她也不太想让这样的脏衣服隔夜。


    江遇走近，身上还沾染着夜里的寒凉。


    “你出去了呀？”话刚问完，怀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纸袋子，宋听欢下意识接住，指尖还湿着，她低眼，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两包卫生巾，夜安裤的款式，一袋暖宝宝，还有一盒红糖姜茶。


    宋听欢眨眨眼，这些东西从前在陵城的时候，家里的阿姨都会给她提前准备好。


    江遇已经走到盥洗池前，修长冷白的指骨探进水盆里，宋听欢一下子就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羞赧和尴尬一瞬涌上，她连忙出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


    “不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碰凉水？”


    “……”


    江遇已经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宋听欢砰砰的心跳声。


    “江遇。”


    “嗯。”


    宋听欢把怀里的纸袋收紧，“谢谢你哦。”


    江遇没说话，安静而专心地清着盆里的衣服。


    “自己注意保暖，不要贪嘴吃生冷的东西，有什么不懂的……”江遇顿住。


    草，他也不懂啊。


    宋听欢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江遇冷冰冰撂下一句话：“问韩晶晶。”


    “哦。”


    “需要明天帮你请假吗？”


    宋听欢摇摇头。


    江遇已经把两人的校服丢进洗衣机里，一转身，发现小姑娘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还有哪不舒服？”


    宋听欢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江遇，你会做酒酿圆子吗？”


    江遇：“……”


    作者有话说：


    江遇：不会做，没听过，宋婷婷你不要得寸进尺——那种带一点黑芝麻馅的小汤圆可以吗？


    今日份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25  ? 025


    ◎喉结，第二性征。◎


    宋听欢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会这么大胆, 许是受了韩晶晶的怂恿？


    话说出来，她才觉得自己有点太麻烦了，“我……”


    “要什么样的汤圆？”


    “啊？”


    江遇蹙眉, “酒酿圆子, 要什么样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没有……很想吃。”宋听欢小声解释道。


    已经麻烦了江遇一晚上，宋听欢不敢再多要求, “真的不用了, 你上楼休息吧，我等衣服烘好。”


    发顶倏尔被掌住, 宋听欢被江遇扣着发顶向后转, 少年清沉的声音落在脑后, “上楼，休息, 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你了。”


    宋听欢：“……”


    宋听欢回了房间。她从前生理期的时候也会疼，但疼得直冒汗还是第一次, 宋听欢把暖宝宝贴在小腹上, 缩在被子里，粉软的唇紧紧抿着。


    良久, 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咚咚咚——


    “宋婷婷。”


    宋听欢窝在被子里，没什么力气地应了声。


    她拖着坠痛的身体下床, 走到门边，门拉开，看到江遇手里端着一个瓷白的碗。


    热气蒸起来, 混着红糖的香甜, 还有薄薄的酒香。


    “你……”宋听欢看着江遇手里端着的酒酿圆子, 满脸惊讶。


    女孩子白着一张脸，显然是疼得要命，江遇轻咳了声，压低声音提醒：“借过。”


    “哦。”宋听欢呆呆侧开身，整个人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真的会有酒酿圆子，她连忙跟过上去，看着江遇将瓷碗放在床头，“你，从哪里弄来的？”


    “厨房弄来的。”


    “……”


    少年绷着一张帅气的脸，语气却难得的别扭。


    宋听欢这回更震惊了，这是……江遇做的？


    她看看男生修长净白的手指，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居然会做东西。


    江遇：“你那什么表情？”


    宋听欢：“我……我就是……”


    很惊讶。


    但话到嘴边，宋听欢却转了弯，她低声回道：“谢谢你哦。”


    江遇的神色里有一丝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被掠过，“不是要吃？”


    语气还凶巴巴的。


    可宋听欢一点也没觉得他凶，她弯起唇，点点头，“嗯，要吃。”


    瓷碗有点烫，她碰触到的一瞬江遇开口：“小心。”


    指尖发麻，宋听欢捏着耳朵，看着他，乌软眸子里笑意盈然，连唇角的弧度都更大了些。


    江遇：“被烫了还笑，你是不是傻的？”


    宋听欢没应，只弯着眼睛，她捏起汤匙，舀了一颗软白的小汤圆，入口甜糯，就是……好像红糖加得太多了，太甜了。


    “不好吃？”


    “啊？”宋听欢抬眼，触上江遇眼底的情绪，像是……鲜少的紧张？


    也是哦，像江遇这种大少爷，平时肯定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做出这么一碗酒酿汤圆来，心里或许多少是有些期待的？


    宋听欢摇摇头，“很好吃，和我从前在家里吃得一模一样。”


    嗓子里有点齁，宋听欢想喝水，可江遇还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宋听欢只好硬着头皮，把一碗酒酿圆子吃得干干净净。


    瓷碗见底，宋听欢眼巴巴抬起头。


    江遇：“还要？”


    宋听欢连忙摇头，“不要了，有点……吃多了，有点撑。”


    江遇抿唇，在宋听欢作势起身的瞬间接过她手里的碗，“去刷牙。”


    宋听欢：“。”


    “大晚上这么甜的东西，你就不怕蛀牙？”


    “……”


    *


    翌日，英语课，宋听欢依然一脸菜色。


    Susan随堂布置了测验，宋听欢不舒服，听力的部分做得磕磕巴巴，关琳琳一早就发现了她不对劲，一交卷子就凑过来问，“耳朵，你怎么啦？”


    宋听欢鼓鼓脸颊，小声回了关琳琳三个字：“肚子疼。”


    关琳琳一瞬了然，“要不要我帮你去打点热水？”


    “不用了，我忍忍就好了。”


    肩膀被轻轻碰了下，宋听欢转过头，便看到陈源欲言又止看着她。


    “不舒服吗？”男孩子有些羞涩，可他刚才都看见了，宋听欢连最后的英语作文都没写完，“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宋听欢被问得有点懵，一时接不上话，她身边的关琳琳倒是“噗嗤”笑出声，“不用不用，她这病，医务室不管用。”


    陈源不解，宋听欢却是有些羞恼，“ningning！”


    她每次叫关琳琳小名的时候，尤其把握不好读音。


    “嗯嗯，嗯嗯。”关琳琳不逗她了，“ningning不瞎说了。”


    宋听欢：“……”


    顾及到身后的陈源，宋听欢还是转过头，小声道谢，“谢谢你哦，但是我真的不用去医务室。”


    陈源还有些茫然，点点头，“好，要是不舒服就说。”


    “切——”


    格外不友善的一声，宋听欢寻声望过去，是贺盈然的同桌方茜。


    宋听欢来之前，贺盈然在高一三班甚至整个高一年段都是女神级别的存在，宋听欢来之后，她的风头就被抢了。


    眼下隔着过道，贺盈然看向宋听欢的目光不善，方茜冲着宋听欢笑了下，皮笑肉不笑。


    宋听欢默默转过身，没有搭理两人。


    她本来就性格温和，加之没有什么集体归属感，觉得贺盈然和方茜对她的敌意根本不莫名其妙。


    大课间的时候，宋听欢去打水，甫一转身，就被隔壁班的两个女生拦住了。


    “你就是宋听欢？”其中一个斜刘海打量着她，“你要和陈源搞暧昧就搞暧昧，麻烦离江遇远一点。”


    宋听欢不解，她什么时候和陈源搞暧昧了？


    还有，这关江遇什么事。


    见她不语，斜刘海看了眼身边长相姣好的同伴，宋听欢听关琳琳八卦过这个女生，高一年级的级花，叫唐晴。之前的校花评选，她只落后第一名三票。


    唐晴端着一副公主架子，任由斜刘海替她冲锋陷阵。


    斜刘海：“你别装了，你不就是一边享受着陈源的追捧，一边还和江遇不清不楚，看他们都围着你转，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宋听欢还没回答，就听见身后看热闹的声音，方茜拍手，“打起来！”


    贺盈然也在，拧着眉看向她们这一处。


    贺盈然和唐晴是死对头，很多人都知道。


    “你倒是说话啊。”斜刘海又道。


    “我说什么？”宋听欢着实不理解这种敌意，她试图认真分辨，最后眸光笔直地看向唐晴，得出结论，“你喜欢江遇啊。”


    唐晴倏地一怔，连斜刘海的疯狂输出也忽然被阻。


    一旁看热闹的贺盈然和方茜面面相觑，方茜忽的就笑了，“有点意思诶。”


    这个年龄段的喜欢大都不声张，唐晴自诩女神，素来也把级花的架子端的很足，突然被宋听欢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漂亮脸蛋上肉眼可见的难堪。


    见唐晴这个样子，斜刘海连忙帮她掩饰，抬手就推了宋听欢一把，“宋听欢，你还装！”


    宋听欢手里还拿着保温杯，杯盖没盖紧，滚烫的热水直接浇在了她手背上，保温杯也应声落地，滚到了水房的角落里。


    “草！你们干嘛！”还在看热闹的方茜忽然冒出来，回手就反推了斜刘海一把，“两个欺负一个，当我们三班的人是死的吗？”


    宋听欢轻嘶，白皙手背被烫得发红。


    方茜瞥她一眼，有点嫌弃她的软和，又瞪着唐晴和斜刘海，“我这就去找你们班主任，你们就等着被叫家长吧！”


    唐晴和斜刘海也傻了眼，她们也没想到会这样，宋听欢皮肤本就白，这会儿被烫了一大片，红彤彤的，看着有点吓人。


    一听说要被叫家长，斜刘海第一个害怕，“管我们什么事，是她自己不小心。”


    这边的动静不小，直接惊动了门口的一班，好多人出来看热闹。


    “耳朵！”


    关琳琳人未至声先行，宋听欢见她急急忙忙扒拉开走廊围观的人群，跑进来，“怎么了？”


    宋听欢手背绯红，关琳琳一瞬火大上头，看着旁边四个女生，无差别攻击：“谁干的！”


    她声音很大，目露凶光，感觉下一秒就要跟人干架。


    关琳琳又要说什么，被宋听欢扯了下衣角。她手背上一片红，关琳琳着急，也顾不上再和其他人计较，“赶紧用冷水冲一下，不行，要去校医那里看一下。”


    还好烫伤并不严重，校医给开了一个涂抹的药膏，叮嘱宋听欢这两天不要碰水。关琳琳还是很生气，“你干嘛不让我教训她们。”


    宋听欢弯起眼，“你准备教训谁？”


    “……”关琳琳被堵了下，又昂起下巴，“当然是谁欺负我同桌，我就教训谁。”


    宋听欢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她并非是任人欺负的性格，只是不怎么愿意去理会旁人的恶意。


    恶意也好，喜欢也好，只要她一转学，就消散了。时间久了，她似乎对这些情绪和感情的感知能力也变得很弱。


    甚至，绵软的性格下其实是冷淡的。


    她从来没什么集体归属感，身边也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所以今天看到关琳琳发那么大的火，宋听欢其实是有点意外的。


    这应该就是好朋友的感觉吧。


    “是唐晴身边的那个女生，不过……”宋听欢顿了下，“方茜已经吓唬过她们了。”


    关琳琳：“你说什么？”


    关琳琳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宋听欢其实也没想到那个时候，方茜会站出来。


    宋听欢把斜刘海的话完完整整转述给了关琳琳，她现在其实才完全想明白，那个女生是觉得她“脚踩两只船”，可关于陈源——宋听欢从来没往那个方向上想过。


    关琳琳凑近，“你对陈源，真的没那个意思？”


    宋听欢摇头，“没有。”


    关琳琳有些失望，“我还觉得你俩挺般配的，那江遇呢？”


    “江遇？”


    “对啊，江校草，大帅比，勤德校训。”


    “……”


    午后的校园阳光明媚，关琳琳的话题已经切换了三个。宋听欢低眼看着暗红的塑胶跑道，她那么果断地否认掉了陈源，到江遇这里，怎么就突然说不出同样的话了呢。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


    宋听欢手背上的烫伤太明显，自然没能逃过江遇的眼睛，她不想扯唐晴和斜刘海的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伤的。


    看着江遇皱眉，宋听欢恍惚想起了关琳琳白天的话：那江遇呢？


    少年低着眼，身上罩一件纯白的宽松短袖T恤，一侧的耳朵上挂着只紫色耳机，宋听欢的视线微偏，从耳机线擦到了江遇的喉结上。


    课本上说，这是男性的第二性征。


    凸起的一块绷在薄白的皮肤下，每一个吞咽的动作，宋听欢都能看到它清晰地滑动。


    不知道，是什么手感？


    宋听欢被自己这个想要碰触的想法惊了一下，慌忙收回视线，她最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好像……好像关琳琳说的那种——涩女……？


    这个认知让宋听欢心口怦怦直跳，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她推开挡在身前的江遇，“我……我要上楼去做作业了。”


    “等等。”江遇将人喊住，“周末李一亮过生日，一起？”


    “啊？好的。”


    宋听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急急忙忙从江遇身边跑过去，似乎只要离他远一点，呼吸就不会那么凝滞，她就不会生出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李一亮的生日恰好就在周末，许是前一段时间被作业折磨得几乎脱形，这次生日，李一亮扬言要大摆，不但排场要大，连人头也要足。


    可等李一亮通知完所有狐朋狗友，却发现长长的“宾客名单”里只有韩晶晶和宋听欢两个女孩子。


    一个心有所属。


    一个……是好兄弟的妹妹，不是亲妹妹，胜似亲妹妹。


    美术室里，李一亮有点受伤，扒拉着正在做程序的江遇，“我异性缘居然这么差？”


    韩书铭和苏禾也在，比赛在即，苏禾特意从附中过来，一起做最后的数据测试。


    李一亮不解，“连老韩都有小学妹给递情书，我他妈列表里居然连三个妹子都没有！”


    韩书铭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苏禾更是个标准的冷美人，平时话就很少。


    李一亮又像个橡皮糖一样黏在江遇身边，“遇哥，要不你帮我约几个妹子？你可是我们勤德的招牌，我相信只要遇哥你一出马，就没有约不到的妹子！”


    江遇冷淡瞥他一眼，“有病就去吃药。”


    李一亮：“……”


    准寿星忿忿，“江遇，老子要是找不到对象，就怨你！”


    每天和这么一个人间祸害混迹在一块，女孩儿哪还顾得上看他！


    在江遇这里没有回应，李一亮又转而将目标落在苏禾身上，“侠女，我周末过生，赏光吗？”


    苏禾长得漂亮，性格却冷淡，抬眼看了眼李一亮，“能带家属吗？”


    李一亮：“……”


    最后，李一亮将魔爪伸向了宋听欢：【小学妹，我周末生日，你叫你同学一起来玩呗】


    宋听欢：【？】


    李一亮：【哦，场子太大，人多点好玩】


    一旁，关琳琳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我爸妈周末要去郊外度假，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啊，我也想去度假！我也要出去玩！”


    宋听欢犹豫一瞬，“有一个高二的学长周末生日，你……要不要一起？”


    关琳琳眼眸倏地一亮，“江遇？”


    “不是。”


    “韩书铭去吗？”


    宋听欢：“……？”


    怎么大家最近的脑回路都……嗯，奇奇怪怪的。


    但关琳琳想确认，宋听欢还是如实转达：【韩学长去吗？】


    美术室，李一亮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问句，啥玩意？


    李一亮凑到江遇身边，“遇哥，问你个事儿。”


    江遇没搭理他，手上的程序也没停。


    李一亮干脆把手机递到江遇面前，“你说，小学妹她什么意思？她是不是……”


    看了眼韩书铭，李一亮又压着声音：“对老韩……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韩书铭：？（天降大锅）


    二更在下午~


    一丢丢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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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 026


    ◎你遇哥的宝贝。◎


    周末, 李一亮生日，地方选在了市区的一家自助BBQ，花园式餐厅, 诚如李一亮说的, 地方大。


    午睡过后, 宋听欢和江遇一起出了门，关琳琳还在手机上问宋听欢, 韩书铭今天到底会不会来。


    宋听欢：【不知道诶, 一亮学长那天没说】


    宋听欢：【韩学长来不来，很重要吗？】


    关琳琳：【当然重要】


    宋听欢：“？”


    关琳琳：【这关系到我等下出门是穿裙子还是穿裤子？】


    宋听欢皱眉, 倏然一下子就懂了。


    【！！！】


    关琳琳：【娇羞少女.jpg】


    宋听欢有点不太敢相信, 关琳琳喜欢韩书铭……？


    什么时候的事？


    关琳琳：【不要问】


    关琳琳：【害羞.jpg】


    宋听欢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懵懵的状态里, 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停住脚步的江遇，直到一个大手扣住她的发顶, 很不爽地在她的头顶揉了把。


    宋听欢才发现，她差一点撞在江遇身上。


    “发什么呆？”江遇拧着眉，他今天穿了一身黑, 将肤色衬得愈发冷白, 脖颈上却挂着极为醒目的红色耳机线。


    “没……”宋听欢的手机还在震动，她瞥了眼, 还是关琳琳发来的，在问韩书铭到底去不去。


    “那个, 韩学长今天会来的吧。”


    江遇低眼看着她，“这么关心他来不来？”


    宋听欢：“？”


    “不来。”少年唇角微勾，嗓音恶劣。


    宋听欢缓缓眨了一下眼, 不来啊……他和李一亮关系那么好, 怎么就不来呢, 她有点替关琳琳难过。


    她忽而失落的表情全然跌入江遇的眼中，“他不来，你就这么失望？”


    宋听欢：“？”


    还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江遇已经转过身，他抬手将两侧的耳机都戴上，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宋听欢和他住在一起久了，对大少爷的脾性也摸出了一二、


    比如眼下这副样子，就是——莫挨老子。


    下午的天气有点热，宋听欢撑着伞乖乖跟在江遇身后，试图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可刚走了没有十米，江遇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她身上，继而又掠过她的小兔子伞，宋听欢捏了捏伞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兔子伞下一秒就轻易被江遇拿捏在手中，他扯下里侧的耳机，偏头看她，“晒。”


    “哦。”


    宋听欢大半个身子被罩在伞里，江遇靠近的一瞬，她没由来的紧张。离得太近了，她稍稍一动手臂，都能擦到他的皮肤。


    宋听欢默默往外移了小半步，发顶又忽然被扣住。她被江遇强行拉到伞下，整个人都落在阴影里，但她和江遇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此变得手臂贴手臂。


    伞面微微倾斜，江遇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阳光下。


    他不是说晒么。


    还是……宋听欢不敢往下细下，有个词忽然跳进脑子里，让她整个人一激灵——自作多情。


    *


    生日趴从下午三点开始，宋听欢和江遇到的时候，高顶的帐篷外已经七七八八坐了好多人，除了韩晶晶，清一色的男生，还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暮春的江北天气已然转暖，一群少年说说笑笑，看到走近的江遇和宋听欢，周以泽第一个挥手，“嗨，听欢妹妹。”


    宋听欢乖乖点头，“周学长。”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扎了低马尾，额前覆着薄薄的刘海，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一贯的乖软。


    有人第一次见宋听欢，忍不住和周以泽打听，“这谁，怎么和遇哥在一块？”


    和江遇玩得好的人都知道，他身边没什么亲近的女生，只一个韩晶晶，还惦记了他哥好多年。


    周以泽想起上一次在江遇家的情形，笑得邪气，“哦，听欢妹妹啊，你遇哥的宝贝。”


    他声音不低，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玩味地看向江遇和宋听欢，宋听欢整个人愣在原地，因为她看到了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韩书铭，而刚刚在车上，她才告诉关琳琳，韩书铭今天不来。


    瞥见她走神，江遇拧眉，又睨了眼周以泽，“能不能特么正经点。”


    周以泽不服，“我他妈哪不正经了？”


    韩晶晶在看一旁看戏，“唔，可能他最近觉得大部分人都像变态。”


    比如她。


    江遇：“……”


    江遇削薄的唇角抿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未消。韩晶晶却不憷他，笑眯眯地冲宋听欢招手，“小学妹，这边。”


    宋听欢的视线从韩书铭身上收回，走过来，在韩晶晶身边坐下，“学姐。”


    “唔，真乖。”韩晶晶伸手，在宋听欢的脸蛋上掐了下。


    宋听欢微怔，她上一次这么被人掐脸蛋还是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她长得可爱，婴儿肥未退，很多人都喜欢掐她的脸蛋。


    后来宋明诚说，这样会损害腮腺组织，会流口水。宋听欢当时年纪小，不太懂，只听会一直流口水，便嚎啕大哭。从那之后，她便再也不让别人掐她的脸蛋了。


    宋听欢的错愕悉数被江遇看在眼里，他拧眉，“韩晶晶，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不能，我乐意动手动脚，再说了，小学妹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得着嘛。”说着，韩晶晶挽住宋听欢的手臂，“是吧，小学妹？”


    宋听欢有点跟不上韩晶晶的节奏，只呆呆点了下头，几个人哄笑。


    江遇：“……”


    宋听欢默默摸出手机，给关琳琳发消息：【对不起啊琳琳，我刚刚才知道，韩学长今天来的，我看到他了】


    关琳琳：【……】


    宋听欢：【抱歉哦】


    关琳琳；【干嘛抱歉，没事没事，穿裤子怎么了，我就是要穿裤子，我得让他发现我的内在美！】


    关琳琳：【无比自信.jpg】


    宋听欢莞尔。


    韩晶晶凑过来，“唔，和谁发消息呢，这么开心。”


    宋听欢：“一个朋友。”


    韩晶晶：“男朋友？”


    宋听欢：“……不是”


    “你长得这么可爱，肯定很多男孩子喜欢吧。”


    “没有……”


    “没有吗？不可能，除非他们都瞎了狗眼。”


    “……”


    韩晶晶有些过于热情奔放，且满嘴跑火车，宋听欢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好在关琳琳不多时就来了，宋听欢似是终于找到了同类，两个女孩子黏在一块，连上厕所都要一起去。


    除了熟悉，也因为有太多的悄悄话要说。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韩学长的呀？”


    “就……上学期。”


    “嗯？”


    关琳琳说，上学期运动会的时候，她因为中暑晕倒，是韩书铭背着她去了校医室。


    其实她当时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意识，她知道背她的人是高三的学长，听说成绩很好，性格也温和。


    “其实后来想想，我俩当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应该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关琳琳看向不远处人群里的男生，清秀斯文，笑意温和。


    “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种感觉吧，一瞬间的事。”


    宋听欢对“喜欢”这种情绪很迟钝，但她乐于倾听好朋友的心事，“那你会和他表白吗？”


    关琳琳沉默，认识以来，这还是宋听欢第一次在关琳琳身上感觉到失落这种情绪。


    关琳琳：“应该……不会吧，他都要毕业了，我的成绩，大概也考不上海大。”


    “别呀。”宋听欢推推关琳琳，“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说什么？”


    “试试呀。”


    关琳琳眼眸倏而一亮，“你也觉得我应该试试？”


    宋听欢很认真地点头：“当然。”


    两个女孩子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异口同声——


    宋听欢：“不试试，怎么知道就考不上呢。”


    关琳琳：“好，那我就在他毕业前跟他表白！”


    宋听欢：“？”


    关琳琳：“……？”


    两人皆是一愣，又双双弯着眼笑出声。


    关琳琳好像突然就有勇气了，“耳朵，我想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头悬梁锥刺股，好好学习考海大！”


    宋听欢点点头，“那你……还告白吗？”


    “当然！万一没考上——”关琳琳沉默一瞬，“我们可能以后再也遇不到了。”


    也是哦，宋听欢想。


    人海茫茫，一个路口走散了，可能就真的遇不到了。


    关琳琳凑近，“耳朵，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韩书铭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据我观察，他身边好像是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女生。”


    “好，我……试试。”


    记挂着关琳琳的嘱托，宋听欢在一群人里搜寻了一圈，没看到江遇。


    “小学妹，在找江遇？”韩晶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宋听欢点点头。


    韩晶晶轻啧了声，“真黏糊。”


    宋听欢没听清，“学姐，你说什么？”


    韩晶晶已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那边，跟李一亮在一块。”


    宋听欢走过去，就看到江遇一脸的不耐，李一亮还在旁边逼逼，“遇哥，我就借个肩膀，要不手臂，要不一根辫子都成，到时候我分组，我保证只有那帮龟孙子能看见。嗳，小学妹！”


    李一亮格外激动，直接走到宋听欢身边，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遇哥，你看，就从这拍，这个角度，小学妹都不用露脸。”


    三分钟前，李一亮和江遇说，想借宋听欢出个镜，因为职校那几个不对盘的笑话他，说他一脚都要迈入成人世界了，身边连个妹子都没有。


    “哥，你是挺我的，一定不会让我被那几个龟孙看扁对不对！”


    江遇嗤笑，“不对。”


    话落便抓着宋听欢的手臂，将人带到身边。


    宋听欢还有点懵。


    李一亮磨牙，打算直接征求宋听欢本人的意见，“小学妹，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我能不能——”


    江遇：“不能。”


    “……”李一亮不服，“兴许人小学妹愿意跟我拍呢。”


    “愿意也不行。”江遇神情懒惫，说出的话却不容反驳。


    “遇哥，你这就过分了啊，也不是你家的。”


    江遇勾唇，“我从家里带来的，怎么就不是我家的？”


    宋听欢：“？”


    李一亮心说，你家的，你家的，人姓宋，你姓江，你还要不要脸。


    可江遇郁黑的眸底带了警告，已然是不许他再提这个事，李一亮知道这位哥今天是决心护犊子，“算了，我找韩晶晶去。”


    李一亮走了，江遇才侧眸去看身边的女孩子，“有事儿？”


    “啊……”宋听欢张口，明明刚才过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可这会儿又说不出。


    她还从来没帮人打听过这种事，多少有点紧张和……羞赧。


    “韩晶晶欺负你了？”


    “？”


    江遇眯眼，他刚才是看见宋听欢和韩晶晶说话了的，韩晶晶一整个女流.氓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瞎说八道。


    “以后离韩晶晶远一点。”


    “啊？”


    叮嘱完她，江遇手机震动，宋听欢看着他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他的手可真大，手指也长，指骨修瘦明晰。


    她就不行，这个尺寸的手机，她想要打字得双手。


    “有事就说，傻乎乎站在干嘛。”江遇头也没抬，一边回消息，一边有些凶巴巴道。


    “哦。”宋听欢深吸一口气，想到关琳琳，为了好朋友，豁出去了。


    “江遇，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


    “韩学长——”宋听欢顿了下，“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江遇回消息的指尖一顿，薄白的眼皮抬起。


    女孩子脸颊染着绯色，显然是不好意思。


    好半晌，江遇都没答，就在宋听欢以为她可能没办法在江遇这里得到答案的时候，大少爷寡冷的嗓音响起：“离韩书铭也远一点。”


    宋听欢：“？”


    作者有话说：


    江遇：姓韩的，没一个好东西


    （注：江遇行为，勿上升作者，作者觉得姓韩挺好）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27  ? 027


    ◎真的是，很软。◎


    宋听欢茫然地看着江遇, 就听见不远处韩晶晶一声“滚蛋”，李一亮抱头鼠窜，周围人笑成一团。


    “一亮学长他……”


    “宋婷婷。”江遇坐在高脚椅上, 长腿撑地, 指尖转着手机, “你学长是不是有点多？”


    宋听欢：“？”


    不仅多，她还差别对待。管李一亮、韩书铭、周以泽叫学长, 管素未谋面的江衍叫哥哥, 到了他这里，就是一口一个江遇。


    “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礼貌, 每次就江遇江遇的叫？”


    “？”宋听欢不解, “名字难道不是用来叫的吗？”


    江遇：“……”


    指尖一顿, 手机被捏住。


    江遇觉得自己最近也有病。


    *


    这次的生日趴是自助BBQ，但一轮下来, 这帮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根本不具备动手烤肉的能力，且不说味道如何，能不能烤熟都是个问题, 最后李一亮还是和餐厅的经理协商, 给他们端来成品。


    “这他妈才叫烤肉，刚才那是什么几把玩意儿……”李一亮一句话没说完, 就被江遇塞了个鸡腿，唔唔发不出声。


    江遇低淡提醒, “嘴巴干净一点。”


    拿下鸡腿的李一亮：他哪不干净了？他平时也这么说话。


    擦，有女生在啊。


    餐桌上的一点小插曲被揭过，有同是高三生的羡慕起韩书铭, “我听说今年保送到海大物理系的就铭哥一个, 牛逼啊。”


    “可不, 你韩哥高中这三年，奖状多得可以糊墙。”


    韩书铭性格温厚内敛，被人打趣，也只是笑笑。宋听欢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他，这种学霸就是自带光环，关琳琳会喜欢上韩书铭，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


    高中三年奖状糊墙，直接报送海大最好的专业，这样开挂般的人生，宋听欢着实羡慕。如果她能有韩书铭一半厉害，宋明诚大概也会少操心不少。


    宋听欢看着韩书铭的时候，江遇也在看她。


    少年唇角勾着散漫的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看得这么专心，是有多喜欢？


    有人cue李一亮，“寿星呢，打算以后考哪，国美还是央美？”


    李一亮鸡腿还没咽下去，囫囵道：“老子要去意大利留学，见我女神！”


    “可拉倒吧。”


    宋听欢莞尔，她知道李一亮的女神，法拉。


    在场的大都是高中生，十七八岁的年纪，鲜衣怒马，一脚即将踏入成人的世界，对未来总是充满各种幻想。


    “我打算搏一把南大，我馋他们那个空间实验室很久了。”


    “我准备学金融了，到时候就赚你们这些大少爷的黑心钱。”


    “等我考上江北职业技术学院，以后美容美发厨师面点一条路，还请在座的各位老板多照顾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待国内有什么意思，趁着年轻出国看看不好吗？听说洋妞很……”


    江遇一个眼风扫过来，说话的人忙改口，“哦，很热情。”


    一群人笑作一团。


    宋听欢也跟着笑。


    “小学妹，你听懂了吗，就笑。”周以泽揶揄道。


    宋听欢点点头。


    周以泽微讶，“你懂这个热情？”


    宋听欢顿了顿，认真道：“周学长也很热情。”


    周以泽：“？”


    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直接拍桌子，“草，牛逼，能堵周以泽了。”


    宋听欢有些茫然，难道他们说的不是性格热情？


    江遇本想让周以泽滚蛋，这会儿见宋听欢一句话就把人堵得接不上话，便只懒懒散散靠在椅背里。


    是挺牛逼的，一句话能堵住周以泽的女孩，她还是第一个。


    有人问江遇：


    “遇哥，你呢？应该也要出国吧。”


    “麻省理工吗？”


    “航天工程的话，加州理工也强啊。”


    “遇哥肯定读商科好吧，常春藤随便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已经默认了江遇会出国。


    虽然国内的好大学也很多，但人自己牛逼，家里也牛逼，多半是要出国的，出国回来可以报效祖国，也可以直接继承家业，未来之路光明坦荡。


    只和江遇熟悉的几个人没接话。


    宋听欢是知情者之一，江遇不会出国的，甚至，他应该都不会离开江北。


    他答应过孟书棠。


    “别瞎几把打听了，遇哥……”李一亮第一个开口，试图想要将这个话题揭过，却听江遇懒散应道：“不出，就待在江北。”


    “不出？”


    “嗯。”


    “遇哥，你要读江大？”


    江遇轻嗯了声，薄薄的唇被冰凉的饮料刺激得潋滟，“实践校训，人人有责。”


    “擦……”


    宋听欢听得莫名耳热，这一回她是真的听懂了，她知道勤德的那个校训。


    要么上江大，要么上江遇。


    他这个人，从来不着调。


    有燥意蒸腾上脸颊，宋听欢端起手边的冰镇果汁，刚含在嘴巴里，便听有人接话，“也是，毕竟你也不能自己上自己。”


    “咳咳咳咳——”


    宋听欢一口果汁呛在喉咙里，整个人脸颊都有些充血。


    “滚。”江遇抬手将桌上的苹果扔到对方怀里，看宋听欢一边顺气，乌湛湛的眸子里浸满水光。


    对面的人双手合十讨饶，“遇哥，我错了，是我嘴贱，嘴上没个把门的。”


    宋听欢好不容易缓过来，触上江遇笔直却冷淡的视线，又下意识地想起那句校训，脸颊便忍不住发热。


    她扯了扯一旁的关琳琳，“陪我去个洗手间。”


    *


    从洗手间出来，关琳琳还在哀叹，“我觉得我和他的距离还是差太远了，刚刚在桌上，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怂。”


    宋听欢：“可是我看到他给你递饮料了诶，还是你喜欢的橙汁。”


    关琳琳有些脸热，“就是……巧合。嗳，你手能碰水了吗？”


    “嗯，没事了。”


    关琳琳想起那天的事还有点生气，“唐晴她们真的太过分了，那可是开水。耳朵，你下次再一个人碰上她们，就……绕着走。”


    “嗯。”


    关琳琳又不爽，“不行！凭什么让你绕着走，明明是她们欺负人在先，你得欺负回去！”


    宋听欢弯着眼，也乖乖应下，“好。”


    “你会欺负人吗？”


    “那你教教我？”


    两个女孩子越说越没谱，转过一面墙，就看到站在树下的韩书铭和江遇。关琳琳一把拉住宋听欢的手臂，“姐妹，救命，心跳一百八，血压两百六。”


    宋听欢莞尔，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没事，我带你去和他说话。”


    “我说什么啊我……我紧张。”


    “那你就把他当成颗白菜。”


    “……”


    话痨关琳琳难得紧张，宋听欢弯着眼，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啊，紧张到不敢跟他说话，甚至不敢对视。


    两人走上前，宋听欢抬眼看向江遇，偏巧江遇也正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不期然接上，宋听欢张口，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为了好朋友的姻缘，她豁出去了……


    “韩学……”


    “宋婷婷，你跟我过来。”


    “？”


    宋听欢在江遇一脸的冷淡里被迫跟了上去，她担心和韩书铭独处的关琳琳，三步一回头，再一次转过头时，差一点扑在江遇身上。


    江遇抓着她的手臂将人扶住，“大白天的，不带这么占便宜的啊。”


    宋听欢：“。”


    江遇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韩书铭，“有那么好看？”


    “啊？”


    “别惦记了，你俩不合适。”


    “？”


    见她样子呆呆，江遇手起刀落，全然没有在少女心上撒盐的自觉，“韩书铭家教很严，不会跟你这种小朋友早恋的。”


    宋听欢：“……？”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江遇。”宋听欢软软的声音打断了江遇的毒舌输出，“你刚才说什么？我和……韩学长？”


    江遇瞥她，眉头拧起，“怎么，还不死心？”


    “不是。”宋听欢连忙摇头，“我……不喜欢韩学长啊。”


    江遇：“……？”


    这一回，换江遇沉默。


    宋听欢后知后觉，“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


    “你自己觉得呢？”


    “……”


    宋听欢往后看了眼，看到了正在往回走的韩书铭和关琳琳，她蓦地抓住江遇的手腕，将人拉到僻静的角落，又探头望过去。


    手臂贴着手臂，肌肤相处，江遇垂眼，看着两人几乎叠在一起的手。女孩子的掌心柔软，紧紧束在皮肤上，有种被绸缎包裹的细腻。


    真的是，很软。


    喉结轻滚，江遇想要把手腕抽出来，却又被蓦地扣紧。


    见她样子像做贼，探头探脑的，江遇压着嗓音，“宋婷婷，你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


    “嘘——”宋听欢踮脚，松开江遇的手腕，直接捂上了他的嘴巴，“你小点声。”


    江遇彻底失声。


    少年的嘴唇柔软，贴在手心有点痒，宋听欢连忙收手，掌心异样，她欲盖弥彰地将两只手都背在身后。


    江遇低眼看她，看她纤长的眼睫和绯红的耳尖，还有背在身后的手。


    刚才他就听见了她和关琳琳的对话，把她单独叫过来也是因为这个。


    “会撒谎了。”


    “。”


    “伸手。”


    “……”


    掌心痒痒的，宋听欢异样于掌心的触感，也异样于现在的自己。


    可江遇显然已经快要耐心告罄，漆黑的眼眸敛着暗色，宋听欢顶不住他这样的注视，默默伸出被藏在背后的右手，左手却倏地被抓住。


    凝白的手背上还有薄薄一层红，是之前被烫伤的部分。之前这小姑娘骗他说自己不小心，可刚才他明明听得清楚。


    “被欺负了？”江遇问。


    宋听欢想缩手，却被江遇扣得紧紧的，她皱眉，“你松手。”


    “窝里横？”


    宋听欢：“……”


    作者有话说：


    宋小欢：一个窝里(*^▽^*)


    江遇：？


    二更在下午~


    28  ? 028


    ◎不要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又是周一, 例行“大补”，补觉的补觉，补作业的补作业。


    今早的第一节课是数学, 班主任秦叔侠照例提前五分钟进教室, 夹着教案, 手里拎着保温杯。


    看着一教室黑压压的脑袋，秦叔侠敲了敲讲桌, “行了啊, 多睡这一会儿没用，同样的, 多抄这一道也没用。”


    教室里鸦雀无声, 该抬头的抬头, 该停笔的停笔。


    宋听欢发现秦叔侠是有两把刷子的，能和学生打成一片, 想出袋鼠跳这种奇葩活动，但该有的威严也没差，同学都还是怕他的。


    秦叔侠抿了口菊花枸杞茶, “你们这个数学成绩, 可真让我上火。”


    上周五刚刚进行了随堂测验，宋听欢一听这话, 心里不由紧张。


    等卷子发下来，看着卷面上鲜红的84分, 宋听欢的心情还是荡到了谷底。


    这段时间她自认是很努力了，常常做题做到深夜十一二点，尤其是数学, 花了最多的时间和精力。但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她做了那么多题, 熬了那么多夜，成绩提高了不到十分，依然不及格。


    身后，方茜的声音响起：“不就考了个130么，唐晴居然还发个朋友圈炫耀？”


    方茜念着唐晴朋友圈的配文：“又和你靠近了点点。呕——她离江遇差得十万八千里好嘛！”


    换座位之后，贺盈然坐到了宋听欢的斜后方，和方茜隔了一个过道。上课铃还没正式打响，她说这话的声音不低，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贺盈然瞥了眼前排的宋听欢，提醒方茜：“专注你自己，不要管她。”


    “我才懒得管她，我只是觉得她茶里茶气的，江遇要是真的和她谈，我就是他一生的黑粉！”说着，方茜看贺盈然的卷面，“你这成绩不比唐晴高？照她这么说，你离江遇更近！”


    贺盈然没接话，眼睫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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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垂，看着卷面上的142分，近吗？为了能有一个更耀眼的成绩，她几乎将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学习，甚至考过年级第一，但他应该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贺盈然的视线凝在宋听欢背后，话却是对方茜说的，“你考得也不错。”


    方茜：“这次卷子简单啊。”


    宋听欢看着桌上的卷子，原来，这一次的卷子更简单一些吗？


    糟糕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夜自习结束，宋听欢几乎还是最后一个从教室里出来的，她慢吞吞地蹭过来，走到江遇面前，机械地从栏杆上拿起他的校服，抱在怀里，甚至连今晚边上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李一亮看了眼宋听欢，问江遇：“小学妹这是怎么了？”


    宋听欢像是完全没看到两人一样，径自往校门口走去，书包中间的手提带被扯住，她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江遇低眼，看到了女孩子红红的眼角。


    “宋婷婷。”


    他喊她的名字，唇角抿得锋锐，“又被欺负了？”


    宋听欢眨眨眼，想起周末的时候江遇问的话，她知道瞒不下去，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她不是包子，任由别人欺负，只是不想理会。


    眼下听江遇这么问，宋听欢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


    宋听欢觉得难堪，不愿意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问了。”


    江遇看着她微红的眼角，以及乌软眼底的执拗，点头，“行。”


    江遇说不问就不问，但还是拿过宋听欢的书包拎在手里，宋听欢也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和平素里一样安静。


    只是今晚，她一直垂着头，全然没有发现身前的少年已经回头看了她好几次。


    宋听欢在想，或许她真的需要一个家教，但是她要怎么和宋明诚开口呢。


    不只是钱的问题，成绩不好，宋明诚肯定就会担心，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宋明诚为她操心。


    为什么她才上高一，为什么距离长大还那么远。


    如果她再长大一点，或许就能帮到宋明诚了，爸爸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回到家，宋听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84分的数学卷子。下午的自习课，秦叔侠已经把卷子讲了一遍，但最后几道大题，她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她是不是真的很笨？


    宋听欢又拿出草稿纸，开始演算计算步骤。


    比赛在即，江遇做完最后一个测试，从房间出来，却发现隔壁的房间门没有关，荧白的光从门缝里露出来。


    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


    而今晚也没有打雷下雨。


    江遇走近，还是礼貌地抬手敲门，“宋婷婷。”


    他声音压得低，不至于吓到里面的人。


    没人应，他又喊了一遍，“宋婷婷？”


    推开门，房间里灯光大亮，宋听欢却趴在桌前睡着了。江遇走近，便看到了被她压在手臂下的数学卷子。


    84分。


    这就是她一晚上都不高兴的原因？


    江遇轻轻将卷子抽出来，扫了眼，女孩子的字迹工整，卷面很整洁。


    宋听欢睡得不太踏实，迷迷糊糊间梦到自己回到考场，手下的数学卷子一眼扫过去一道题都不会，她急得直哭。


    睁开眼，才发现身边还立着个人，少年身量修长，穿着简单黑色T恤和长裤，手里正拿着她的数学卷子。


    一瞬间，梦里的眼泪涌了上来，她写满了两张草稿纸，可还是没有做出正确的答案，她真的很差劲。


    江遇低眼，就触上女孩子泪蒙蒙的一双眼睛，薄薄水光盈满乌软的眼底。


    他把卷子放在桌面上，屈指敲了敲卷子上鲜红的分数，“就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宋听欢吸吸鼻子，答不上来，她现在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瓮声瓮气开口：“我是不是很笨？老师明明都已经讲过一遍了，可我还是不太明白。”


    耳边似有少年的轻叹声。


    江遇开口，嗓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听着有些温沉，“你不是笨，你是绷得太紧了，一门心思想要拿所有的分，导致前面简单的题目失分严重，而后面的大题又拿不到分。”


    宋听欢：“……”


    不就是说她又菜又贪心么。


    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江遇微顿，敛下语气里的锋芒，指尖落在卷子前面的一道选择题上，“这个题目不会？”


    宋听欢抿唇，摇摇头，担心有歧义又连忙补充，“会的。”


    但是粗心了。


    “就是这个意思，考试的每一分都很珍贵，要把能拿的分全部拿到。”


    他说得诚恳认真，和秦叔侠今天在课堂上的话如出一辙。


    “那拿不到的呢？”宋听欢问。


    江遇勾唇，抬手在宋听欢茸茸的发顶上揉了把，在宋听欢抗议的眼神里不着调地开口，“蒙，瞎写，会的不会的，全都写上去。”


    宋听欢：“……”


    凝神看了看试卷，宋听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粗略估计了下，加上粗心的题目，大概拿到100分，仅仅也是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


    可能她真的就是笨吧。


    见女孩子的唇角一点点下塌，显然是又回到了今晚丧丧的状态里，江遇沉默，他在回忆上一次宋听欢的月考成绩。


    “我记得你上次月考的时候，英语和语文都考得不错。”


    “那又怎么样，我的理科成绩都很差。”宋听欢垂着眼，语气不太好，很丧很负气，不像是在怼江遇，倒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不止数学，她的物理和化学也不好。


    什么都做不好，她就是很菜。


    江遇：“理科是逻辑性很强的学科，就拿数学来说，你一节课没听，可能后面的听起来都会很吃力。你现在的阶段，比起盲目刷题，不如先打牢基础。”


    “打牢基础？”


    “嗯，学习也要讲方法，分析过卷子的分值分布吗？”


    宋听欢摇头。


    “一张高中数学试卷，基础知识点的占比大概在80%，也就是说，只要你扎实掌握了基础知识点，至少能拿到120分。”


    120分……这么多吗，宋听欢有点不太相信。


    “花一点时间，先把课本上的基础知识点弄懂，再有针对性地做题，做专项练习，选择、填空、解答，整理错题，寻找薄弱点反复巩固。”大约是觉得自己说的方法论有点多，江遇停下来，认真且温和道：“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长，枯燥无聊，你能坚持下来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在说，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你想要的，但一路上会很辛苦，你有勇气走下去吗？


    少年的眼眸濯黑，凝着零丁薄光，像是会蛊惑人心。宋听欢怔怔点点，又很认真地“嗯”了声，“我能。”


    她不怕辛苦，她怕的是辛劳过后一无所获。即便江遇是在给她画大饼，她也要试试看。


    看到女孩子眸光中终于有了亮色，江遇抬手，在宋听欢的发顶上又揉了下，“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时间太晚了，先去睡觉。”


    “可是……”


    “没有可是。”江遇收回手。


    宋听欢看到江遇收回的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又摸了她的头。


    他怎么总喜欢揉她脑袋啊。


    “宋婷婷。”


    “嗯？”


    “熬夜不但长不高，还会变笨。”


    “……”


    *


    谨记这江遇说的学习方法，第二天一早，宋听欢一来到教室，就把数学卷子摊在桌面上，开始分析卷面和整理错题。


    课间的时候，宋听欢收到一个习题单，是江遇发来的。


    其中还有高一上的练习册。


    宋听欢将那本圈出来：【这本是不是错了？】


    江遇：【你基础不牢，要把之前的内容巩固一下】


    宋听欢：“……”


    昨天灌鸡汤，今天就打击自信，这是24小时限时鸡汤吗？


    照着江遇给的习题资料，宋听欢下了晚自习，连饭都没吃，就到了校外的书店。


    走到教辅区，就看到正在翻书的梁识熠。


    梁识熠：“买习题？”


    “嗯。”宋听欢点点头。


    见她左顾右盼，清秀的眉头皱着，梁识熠合上书，“是有什么没找到？”


    “一本习题册。”


    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以启齿，但其他基本都找到了，只高一上这一本，还没找到。


    “什么名字，我帮你找。”


    “《周周练》”


    梁识熠点点头，按着记忆里的位置找过去，但还是没有。问了收银员，才知道这里的教辅都是跟着学科进度的，上学期的习题册早已经买完了，下一批要等到五月中才到。


    “很急？”


    “还好，我先做这几套。”


    梁识熠瞥了眼她怀里的习题册，“在刷题？”


    “嗯，我基础不好，想多做做题。”


    梁识熠点点头，“你这个阶段，想巩固基础的话，这几本练习册的确不错。”


    宋听欢记得关琳琳说过，梁识熠的成绩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得到学霸的肯定，她对江遇的习题单也更有信心了。


    “转过来之后是不是觉得不太适应？”


    “啊？”


    梁识熠笑了下，“其实我刚来勤德的时候也觉得很难适应，老师的教学方式看似更轻松，但拿到手里的卷子却很难，周围的同学好像也不怎么学习，但一考试就是年级第一。”


    梁识熠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玩笑，却也是自己当初最真实的心境，宋听欢几乎感同身受。


    那种感觉像是降维打击，明明已经很努力，可是结果好像还是很糟糕。


    想到自己的数学成语，宋听欢眼角耷下去，丧丧的。


    梁识熠似是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说破，“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不用担心打扰或者不好意思。”


    “嗯？”


    “我说，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我。”梁识熠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几乎每天一两点才睡，所以不用担心打扰到我。”


    一两点么，原来，学霸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这么努力。


    宋听欢暗暗决定，从今天开始，她也要每天刷题到两点。


    她就不信，她学不会。


    *


    从书店返回学校，宋听欢刚刚走到教学楼下，就被一个同年级的男生拦住了。


    “宋听欢同学，方便和你说几句话吗？”


    男生穿着件篮球服，唇角勾着，一副“老子很帅吧是不是被我迷晕了”的样子。宋听欢皱眉，江遇也喜欢勾唇，可就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她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关琳琳和她八卦过，和他们同一个年级，是个体育生。


    “有什么事吗？”


    “有，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


    男生好像也不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又自顾道：“我打算让你做我女朋友。”


    宋听欢：“……”


    从前在陵城的时候，宋听欢也被男生告白过，她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大都是胡乱混弄过去，但找的借口一定是不容对方继续纠缠的。


    顿了一瞬，宋听欢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抱歉，我喜欢成绩好的。”


    男生抬手抓了抓头发，似乎根本不在意，“有多好？”


    宋听欢抿唇，认真道：“两百九。”


    男生：“？”


    旋即轻呵了声，“不就是两百九，我上次考了三百……”


    “综合单科两百九。”宋听欢淡定补充道。


    男生：“？”


    宋听欢，“其他的科目，嗯，语文和英语不能低于140，数学的话，最好是满分。”


    男生：“……”


    一旁响起轻笑声，两人双双转头望过去。


    绿荫遮掩的梧桐树下，江遇倚在树边，宽松的白T恤罩在身上，脖颈边荡着电镀紫的耳机。少年身形颀长，濯黑眼底敛着笑，“同学，你这要求有点高啊。”


    男生仿佛一瞬找到了同盟，肯定道：“对啊，你这要求也太离谱……”


    江遇：“挺好的，女孩子要求就是要高一点，不要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宋听欢低下眼，听着他胡说八道，唇角抿起浅浅的弧度。


    男生：“……”


    作者有话说：


    江遇：原来她是照着我的样子找男朋友的


    宋听欢：？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29  ? 029


    ◎希望江遇做个人。◎


    当天晚上, 宋听欢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就拿出新买的习题册，开始刷题。


    其间碰到一个不太懂的题目, 她想了很久还是拍了照片, 发给了梁识熠。


    【梁学长, 你现在有空吗？】


    房间门被敲响，是江遇的声音, 他拿了厚厚的一叠A4纸进来, 宋听欢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例题。


    “这是什么呀？”


    “高一高二数学的核心知识点和例题。”


    宋听欢接过资料，仔细看了下。不仅有公式, 每个公式下面还有对应的典型题目和变换题目, 方便理解和记忆。


    “嗡——”


    宋听欢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


    梁识熠：【别叫学长了，太生疏了】


    梁识熠：【叫我名字吧】


    江遇：“……”


    宋听欢翻着厚厚一叠学习资料, 满眼神采，“你从哪找到的？”


    江遇抿唇，视线还落在宋听欢的手机屏幕上, 随口胡诌道：“和你们数学老师要的。”


    “哦。”宋听欢翻看着, 她怎么早一点没想到呢。


    “谢谢你哦江遇。”


    女孩子弯着眼，江遇莫名被她叫出的“江遇”两个字取悦,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的愉悦。


    江遇抿着唇，抬抬下巴, “学习的时候专心点，不要聊天。”


    “嗯？哦，有个地方不太懂, 想问问。”


    “你们很熟？”


    “？”


    “梁识熠。”


    “哦, 不算吧, 我小的时候和梁学长是邻居，经常一起玩。”


    “？”


    江遇着实没想到，宋听欢和梁识熠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小时候的邻居，从小的玩伴，青梅……狗屁！


    “那时候我妈妈刚过世，爸爸也很忙，我就经常被放在他们家。”提到妈妈，宋听欢的语气里难免失落。


    江遇压下心头的燥郁，轻咳了声，“哪不会？”


    “嗯？”


    “要问的，哪里不会。”


    宋听欢眨眨眼，江遇是要给她讲题吗，他……会吗？


    她指着卷子上的题目，“这里。”


    江遇扫了眼题目，拿起宋听欢的笔，粉色的中性笔，笔帽是一只呆萌的兔子，特别幼稚。


    江遇抿抿唇，有些嫌弃，但还是握着笔，两三下就圈出了题目里的几个关键词，“这几个是关键条件，其他都是无关条件，这道题的难点就在这里。”


    宋听欢突然发现，江遇讲题真的很透彻，有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连参考答案都几乎占了小半页的题目，他寥寥几笔就让她的思路明朗起来。


    “你数学是不是很好？”


    江遇撑着桌子看她，“多好算很好？”


    “嗯……”宋听欢犹疑，她不确定这个上限在哪里，只好去对标，“可能……像梁学长一样？”


    他没掉出过年级前三，数学一定很好。


    江遇：“……”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听欢像是打了鸡血，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拿过床头的复习资料背公式，睡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温习各种核心知识点，课间除了上厕所和打水，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刷经典题型。


    她大多时候是拿着江遇给的资料，宋听欢发现这份资料特别好用，知识点精炼连贯，好多例题她都在练习册里刷到过。


    宋听欢问过江遇，这份资料是谁做的。


    江遇揉了把她的头发，脖颈上还挂着红色的耳机线，他看样子要出门，回了她一句：一个很牛逼的人。


    这份资料江遇说是从她数学老师那里要来的，于是宋听欢将这个“很牛逼的人”归结为秦叔侠。


    江遇不出门的时候，便会以监督她学习为由，将学习的地点从两人各自的房间搬到楼下的休息室，一张长方形大桌，两人面对面。江遇大多时候坐在靠墙的一侧，宋听欢则背对着门。


    同处一个学习空间，宋听欢才发现江遇整个一个网瘾少年，根本不学习。


    每次她认真刷题的时候，江遇就抱着个电脑，手上不停，视线也不离屏幕，间隙轮换手机，就挂着耳机和李一亮、周以泽他们打游戏。


    就没见过他这么爱打游戏爱上网的男生。


    宋听欢还记得江遇答应孟书棠的话，还有那次李一亮生日，他说他就待在江北。可是他现在都高二了，还不学习，别说江大，怕是连江北职业技术学院都上不了吧。


    隐隐的，宋听欢开始为江遇的前途担忧。


    她尝试旁敲侧击提醒江遇。


    有一次周末，两人自习，宋听欢问：“快要期中考试了，你都不看书吗？”


    “顾不上。”


    “……”宋听欢抿抿唇，还是语重心长道：“少玩一点游戏，就有时间了。”


    对面，江遇微怔一瞬，唇角轻勾，带着难言的愉悦，回了她一个嗯字。


    宋听欢觉得不太对劲，可考试在即，她还是个数学不及格的小学渣，着实没有精力也没有本事去关心一个高二生。


    宋听欢心想，等期中考试结束，她就找个机会，好好和江遇聊聊。


    期中考试安排在周五周六，学校很有人性地给大家留了一天休息的时间。最后一门是数学，宋听欢从考场出来，心里有点忐忑。


    她居然提前十五分钟就做完了卷子，甚至还检查了一遍。


    会不会是粗心大意不认真了？


    高一的考试科目和时间和高二都不同，这两天她都没有和江遇一起回来。终于考完试了，宋听欢想着要找个时间和江遇聊聊，关于他的学习。


    可今晚，她五页例题都刷完了，江遇还没回来。


    孟书棠经过的时候，便看到宋听欢困得坐在桌子上打哈欠，“婷婷，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时间的确不早了，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宋听欢：“江遇他……”


    “没关系，你不用管他，他肯定又跟那帮孩子出去玩了，你在等江遇啊？”


    触上孟书棠的视线，宋听欢连忙摇头，“没有，我……上楼睡觉了，棠姨晚安。”


    “好，晚安。”


    临睡前，宋听欢特意查了江北大学每年的录取分数线，即便是本地考生，分数线也高得离谱。宋听欢默默关掉网页，又去查了职业技术学院，370分。


    370分，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


    周一。


    听关琳琳说周末一天全校统一阅卷，现在各科成绩已经出来了。宋听欢心中忐忑，一边担心自己的数学成绩，一边又惦记着江遇的成绩。


    不过他数学的解题思路那么清晰，三百七一定还是有的。


    第二节数学课，秦叔侠作为班主任带来了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单。老秦惯例先来一口菊花枸杞茶压火。


    “这次期中考试，大家的成绩呢——嗯，明显有进步，尤其是数学一科，到底还是顾念了我的头发，全年级七个140分以上的，有三个在我们班，平均分也是年级第一。”


    “但是——”老秦撩起眼皮，“一个满分都没有。”


    秦叔侠叹了口气，“算了，全校三个年级几千人，也就一个满分的。”


    就在全班翘首以待这个满分大神的名字时，老秦又低下头，“喊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成绩条。”


    成绩条是按名次排的，全班一共45个学生，宋听欢掰着手指算，已经念到第二十名了。


    “宋听欢。”


    宋听欢抬眼，有点不太敢相信，上一次她可是全班倒数第三。


    秦叔侠冲她笑眯眯地点了下头。


    宋听欢紧张地走上讲台，从秦叔侠手里拿过成绩条。


    语文：135


    数学：102


    英语：146


    ……


    总分：855


    她的数学居然及格了！！！


    宋听欢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段时间的努力和付出在成绩上得到了肯定的回报，她甚至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琳琳也冲宋听欢比了个大拇指，宋听欢笑得有点腼腆，心里想着的却是她要马上把这个成绩条发给江遇，告诉她，她的数学及格了！


    虽然只是及格，但是她还是好高兴啊。


    一整节数学课，宋听欢就像打了鸡血，下课铃一打响，她就摸出手机，正要对着成绩条拍照，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够正式。


    宋听欢捏着成绩条起身。


    “嗳，耳朵，你去哪？”


    “高二教学楼。”


    她想当面告诉江遇这件事。


    这还是宋听欢第一次踏足高二的教学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这栋教学楼更高，走廊更宽阔，教室也更明亮。


    宋听欢一楼小跑上三楼，在高二九班门前站定。


    她还有点气喘吁吁，小声请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帮忙，“你好，麻烦帮我叫一下江遇。”


    坐在第一排的女孩抬头看了眼她，视线又落在她手里捏着的纸条：嘚，又一个送情书的。


    女孩子好心提醒：“你不装个信封？”


    宋听欢一瞬茫然，就……还要这么郑重？


    “没关系，这次来不及了，我下次装。”


    女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宋听欢——是个脑子清楚的小姑娘，知道一次肯定追不上，还挺勇敢，都想好下一次了。


    她莫名好感，转头喊得轻车熟路：“江遇，有人找。”


    高二九班的同学其实早就习惯了，打从高一开始，每天都有人来找江遇，但不少人还是抬头看过来。


    女孩双马尾自耳后垂在身前，齐刘海下一双乌软的杏眼，长得又乖又漂亮。


    有些八卦的同学一眼就认出这是江遇的那个传闻中的小侄女儿。


    江遇像是没睡醒，一路低着头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宋听欢还有诧异。


    他眼底睡意浓重，眸光还有些水润。


    宋听欢想起昨晚他快十二点都没有回家，肯定是熬夜了。


    “你很困呀？”


    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偷偷探出头，江大校草起床气大，她心里默默为站在门口的漂亮小同学祈福，希望江遇做个人，不要对小姑娘太凶，不要说伤人的话，毕竟她目睹过太多相似的画面——女孩子羞羞答答，大少爷冷冰冰，直接就用眼神将人劝退。


    然后吃瓜女生就听见了来自大少爷口中极温和的两个字：“还行。”


    还行个屁啊，都睡了两节课了。


    “有事儿？”江遇问。


    “我给你看个东西。”宋听欢弯着眼，献宝一样地把成绩条展开，“你看！”


    江遇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英语成绩，他抬眼，眼底浮着浅笑，“不错。”


    吃瓜女生：……？！


    “是不是！我也没想到的！”


    “嗯。”


    江遇又是很轻地应了声，听得吃瓜女生人都不好了，她就从来没见江遇对哪个送情书的女生这么和颜悦色过。


    这小同学牛逼啊，实践勤德第二校训指日可待！


    分享完自己的成绩，宋听欢又想问问江遇的，“你呢？你这次……考了多少分？”


    她最后几个字压得很低，大约只有江遇能听见。


    毕竟大少爷好面子，万一……得给他留点面子。


    见她满眼希冀，江遇轻啧了声，想抬手揉她头发，又想起这是在教学楼，抄在裤包里的指腹轻捻着。


    手痒。


    “多少？”宋听欢又问。


    “忘了。”


    “……”


    宋听欢才不相信江遇是忘了，那大约就是另一个种可能，考得不好，不好意思说。但是再怎么差，370总应该有吧。


    没打听到江遇的分数，宋听欢倒是先一步从关琳琳那里八卦来了这次高二的年级第一——梁识熠。


    走廊上，关琳琳大呼：“711，牛逼。”


    宋听欢也觉得牛逼，她拿出手机，想恭喜梁识熠。关琳琳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一阵哀嚎，“耳朵，我觉得你才牛逼，我们勤德总共这么两根草，你都熟。”


    宋听欢弯着眼，“巧合吧。”


    她真没觉得有什么，也并不觉得同时认识江遇和梁识熠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她斜后方，有人却轻呵了声，是四班的那个斜刘海女生，宋听欢点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微顿。


    她听见了。


    消息发送。


    梁识熠几乎秒回：【谢谢】


    宋听欢：【听我们班主任说高二年段有人数学考了满分，是不是你】


    梁识熠：【不是】


    啊？不是啊。


    宋听欢眨眨眼，问得急了，有点尴尬。


    【那也很厉害了！】


    【为了庆祝第一，我请你喝奶茶吧】


    梁识熠还没回，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信息。


    江遇：【练习册做完了吗？】


    江遇：【晚上回去我检查】


    宋听欢：？


    之前一段时间，江遇的确也会偶尔看她的练习册，宋听欢乖乖询问：【哪几页？】


    江遇：【还得给你划范围？】


    宋听欢：“……”


    江遇：【22-25】


    宋听欢翻了下练习册，她还没有做到25页呢。


    【我还没有做到25页】


    江遇：【没时间刷题，有时候和人聊天？】


    江遇：【人考年级第一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听欢：“……”


    作者有话说：


    江遇：总有猪想拱我的白菜（来自老父亲的逐渐暴躁）


    宋听欢：我看出来了，你嫉妒梁识熠，嫉妒使你面目全非。


    江遇：……


    二更在下午~一丢丢红包~


    30  ? 030


    ◎薄薄的喘息声滚烫。◎


    江遇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从小卖部回来, 就在走廊里碰上了梁识熠。


    梁识熠身边的男生正在打趣，“哎呦喂，这谁啊, 头像这么可爱, 肯定是女生, 啧，还要请你喝奶茶啊。”


    梁识熠放下手机的一瞬, 江遇瞥见了屏幕上的头像, 一只傻乎乎的兔子，和宋听欢现在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


    李一亮勾着江遇的肩膀, 还在逼逼刚才打球的事, “上吧, 遇哥，好久没有一起打球了, 反正你们那个比赛也已经结束了。”


    江遇方才已经拒绝了李一亮，理由是累，要睡觉。


    这会儿两拨人在走廊里狭路相逢, 梁识熠身边的男生就是上一次差点和李一亮干起来的那一个, 这会儿再对上，谁也看不上谁, 谁也不服谁，大有“放学别走小树林见”的架势。


    倒是江遇和梁识熠神情平淡, 四目相对，丁点火星不见。可这次期中考试，整个高二年级早就传遍了, 梁识熠考了年级第一, 头一次压过江遇。


    凝滞的空间里, 梁识熠突然开口：“要不要打一场？”


    江遇轻笑了声，勾唇，“行啊。”


    李一亮：？


    李一亮觉得很不可置信。


    江遇和梁识熠之间的气场实在不像是“打球”，更像是“打架”，但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这么针尖对麦芒过。


    李一亮费解，见江遇正在回消息，“遇哥，你干嘛要和姓梁的打球？”


    江遇正在教育某只“没时间刷题却有时间聊天”的傻兔子，没应。


    李一亮摸着下巴：“难道是因为他抢了你的年级第一？”


    江遇抬眼，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李一亮：“不可能，你那分数，要是加上英语和理综不得逆天？不可能。卧槽——不会是因为张欣然吧？”


    江遇：“……”


    手机屏幕上，某只傻兔子好像有点生气了。


    【是你找我聊天的，那不聊了】


    江遇勾唇：【下午要不要来看球赛？】


    宋婷婷：【不要】


    *


    整整大半天，宋听欢都闷闷不乐，一有时间就抱着练习册刷题，一边在心里吐槽江遇，一边乖乖地从24页开始继续往后做。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不想在江遇检查的时候发现是一片空白，甚至想做好一点。


    “耳朵，你又刷题啊，你这次不是考得挺好么。”关琳琳不理解，她觉得宋听欢好像突然间就被按下了什么神奇的学霸按钮。


    宋听欢这会儿对数学成绩也冷静下来了，其实才及格，仅仅及格，她要努力和提升的空间还有很大。


    想到上午她拿着及格的成绩单去找江遇，这会儿后知后觉的又有些尴尬。


    才102分，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哎呀，耳朵，不要做了，跟我去小卖部……草！江遇和梁识熠！！！”


    关琳琳话一落，教室里一大半人抬起头。


    关琳琳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江遇居然和梁识熠打球！活久见系列，走，耳朵，我们去看！”


    宋听欢：“……”


    “走啊，你不想去看吗？”


    宋听欢想起自己上午刚刚拒绝了江遇看球的邀请，下午又出现在篮球场，这也太打脸了吧。


    但是，她好像又有点想看他打球的样子，就像关琳琳说的，很帅。


    唔，她是说，打球的男生很帅，不是江遇很帅。


    宋听欢抿抿唇，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去看一下也没关系吧，反正她已经可以想象那个人山人海的画面了，江遇不一定能看到她。


    嗯，一定看不到。


    宋听欢默默做着心理建设，被关琳琳一路拖到了篮球场。


    果然如她所想，闻风而来的学生早已经将球场围得水泄不通，宋听欢和关琳琳只能踮着脚去看。


    “走，耳朵，我们去哪儿。”


    宋听欢转头，看着关琳琳指的高台。旁边立着孔子的雕像，距离球场有点远，但胜在位置高，能看得清。


    “快点，我们从那个雕像背后爬上去，迅速占领高地。”


    关琳琳平时显然没少干这种事，两下就翻上了高台，倒是宋听欢，被关琳琳拉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撑上去。


    关琳琳：“我就说这个位置得天独厚，啊啊啊啊啊——江遇！”


    宋听欢也朝球场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江遇，他穿着一身黑色篮球服，和其他只穿球服的男生不同，里面套着短袖白T恤。


    远远地，宋听欢还看到他今天戴了一根发带，也是黑色的。其实这个距离看不太清长相，但她就是知道，一定很好看。


    蓦地，宋听欢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惊了一下。


    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总……觉得江遇好看。


    “啊啊啊啊啊啊，空心三分！帅！！！”


    关琳琳在一旁欢呼，宋听欢在心中暗自安慰自己，是的，他就是很好看，大家都这么觉得，奇怪的不是她一个人。


    宋听欢轻舒了口气，心头的异样被压下去，她看着球场上少年带球奔跑的身姿，棕红色的篮球像是黏在他的掌心，乖顺又听话。


    她弯起眼，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


    场上，两边的比分一直咬得很紧。


    江遇打球的确牛逼，但梁识熠也不差，双方几乎处在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


    围在场边的男声感叹：


    “江遇真他妈牛逼，成绩好就算了，连球也打得这么好，这水平就该进校队啊。”


    “进校队干嘛，人是妥妥状元预备役，你没听说吗？”


    “什么？”


    “这次期中考，高二就一个数学满分的。”


    “谁？”


    男生冲场上穿黑色球衣的努努嘴，“江大校草。”


    “草啊。”


    又一个三分，场边一阵女孩子的尖叫。


    有男生抗议，“能不叫吗，好好看球。”


    女生不乐意，“我叫我的，你看你的，美女的事你少管。”


    男生被一噎，反唇相讥，“就是你们这些女生太闹腾，江遇都不愿意出来打球了。”


    女生轻哼一声，“难道不是你们男生太菜，人不愿意跟你们玩儿。”


    场边吵吵闹闹，场上的情势也开始变化，随着体力的下降，梁识熠这边渐渐露出疲态，江遇之前打过市联赛，经常打满常规比赛时间，更别提这种临场较量的球赛。


    江遇几乎是压着梁识熠在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到最后只要梁识熠碰球，江遇就主动上抢，甚至不给队友传球，直接过人上篮。


    这不是江遇打球的习惯，他没这么独。


    连续拿下11分后，两队的差距彻底被拉开。


    场边有人窃窃私语：


    “这球打得有火气啊。”


    “管他呢，好看就行了。”


    “梁识熠也是憋屈，当了万年老二，好不容易考个第一，又被江遇在球场上压着打。”


    “可不，虽然考了个第一，可大家都知道，江遇缺考了英语和理综。”


    “他为啥缺考啊？”


    “好像是什么建模大赛。”


    ……


    45分钟课间活动结束，铃声拉响的一瞬，江遇连过三人，又一个空心三分。


    篮球跳着，一弹一弹滚到场外，他轻喘着，转头去看梁识熠。


    梁识熠的脸色不太好看。


    两人都没说话，但相交的目光里火星四溅。


    李一亮一向看不惯梁识熠，这会儿打赢了球，还是赢了梁识熠，爽得没边。勾上江遇的脖子，“遇哥，牛逼啊你，一个人拿了快要30分。”


    江遇轻哂，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球是赢了，但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他到底在不痛快什么？


    肯定不是因为错失数学联赛和年级第一。


    他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反正他这辈子也只能留在江北，分数也好，竞赛也好，他没想过摆烂，但也的确不大上心。


    有大胆的女生上来送水，江遇回了个“抱歉”，径自往休息区走去。


    高台边，关琳琳意犹未尽，还在感叹，“江遇太帅了，麻了，真的麻了。”


    宋听欢看着场边送水的女生，无端地开始紧张，又见江遇没接，默默地松了口气。


    “耳朵，快跑，发什么呆啊。”


    关琳琳压低声音提醒，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去，宋听欢不敢，回头再看时，教导主任李老师已经气势汹汹地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哪个班的，赶紧下来！”


    宋听欢有点怕，要是被老李抓住，这是要被通报批评的吧，她顾不上多想，直接沿着米宽的高台跑另一个方向跑。


    这个台子是贴着教学楼围建的，宋听欢跑过一个转角，看到一扇开着的窗子，笨手笨脚翻了进去。


    四周打量了一下，是一间体育器材室。


    不多时，李主任追了上来，“人呢？跑没了？这帮孩子，真是翻了天了！”


    另一个老师笑着搭话，“我听说刚才江遇在打球。”


    李主任眉心直跳，又是看江遇打球的，每次江遇打球，她就得被迫加班，生怕这帮孩子不注意，生出什么事来。


    宋听欢躲在器材室的窗台下，大气儿不敢出，直到李主任的声音渐行渐远，她才悄悄起身。


    走到器材室门口，宋听欢拉了拉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手机响起，是关琳琳。


    宋听欢接起电话，就听见关琳琳焦急的声音，“耳朵，你人呢？”


    宋听欢拧着眉，鼓了鼓脸颊：“在西区的器材室，我好像……被反锁在里面了。”


    “没事，你别怕，我找人来救你！”


    关琳琳来得很快，一块来的还有江遇和李一亮，两人衣服都没换，身上还套着球服。隔着玻璃触上江遇裹了冰渣子的视线，宋听欢倏地低下眼。


    少年寡冷的音色从窗外传来，气息还有些不稳，“宋婷婷，你肯真是长本事了，敢翻窗了。”


    宋听欢：“……”


    这间体育器材室的钥匙只有管后勤的老师有，门打不开，宋听欢只能原路翻回去。好在窗台边有高高的箱子，她踩上去，翻过窗子，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局促地看着江遇。


    江遇胸口微微起伏。


    他和李一亮是一路跑过来的。


    “伸手。”


    “啊？”宋听欢看着向她递来的手，有点懵。


    “还有五分钟上晚自习，你打算自己站在这里吹风？”


    “……”宋听欢慢慢蹲下，手指触到江遇指尖的一瞬，手被握住，她心尖也跟着倏地一跳，本能想要抽出手。


    他的掌心热热的，有点烫人。


    “害怕？”江遇扯了下唇，眸光依然不善，却没有再说刻薄的话，“我接着你，不会摔着。”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温柔，有风吹过，擦过少年平直的肩线，平素里修白的脖颈因为运动泛着微微的红，他逆光立在宋听欢面前，额间一根黑色的发带，身后是漫天橘粉色的晚霞，泼墨般地在天际边涂抹开来。


    宋听欢是有点害怕，可听到江遇这么说，她便确信，江遇一定不会让她摔着。


    手被抓着，她腿上微微使力，身体悬空一瞬，整个人便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少年的胸膛宽厚，身上还有着运动过后蓬勃的热气，宋听欢整个人撞在江遇怀里，江遇被带着后退了半步，薄薄的喘息声烫在宋听欢的耳边，生生自耳后带起一片战栗。


    作者有话说：


    宋听欢：你……别喘了


    江遇：？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31  ? 031


    ◎鱼塘管理。◎


    一幢幢褐顶红墙的教学楼被橘粉的晚霞勾勒,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扑进身量修长的少年怀里，晚风带起梧桐叶沙沙的响声，少年肌理轻薄的手臂紧紧扣住女孩纤细的腰。


    关琳琳捂着嘴巴, 满眼都是惊喜：呜呜, 嗑到了。


    虽然但是, 这个画面好美，简直就是颜狗的狂欢, 还有两人之间不顾旁人死活的黏糊感。


    宋听欢撑着江遇的手臂, 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她本就脸皮薄, 这会儿凝白的脸颊上更是绯色一片。


    “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呀。”宋听欢根本不敢抬头, 脑子里只有刚才撑在江遇身上的触感, 硬邦邦的，还有点烫。


    他身上, 怎么那么烫呀。


    “你说呢？”江遇看了眼足足有一米六七的高台，“你上去干什么？”


    宋听欢偷偷去看关琳琳，关琳琳疯狂摇头, 表示她没有说。


    “哦, 我……我上去看风景。”


    江遇：“那风景好看吗？宋婷婷同学。”


    宋听欢：“好……好看的。”


    “结果呢？”


    “结果赢了。”


    一瞬间，空气凝滞。


    头顶响起少年薄薄的笑声, 带着胸腔的震颤。


    “宋婷婷。”


    他喊她的名字。


    “你一点不也乖。”


    最后一个乖字被江遇刻意咬重，宋听欢只觉耳朵发麻, 她连忙拉起一旁还在看戏的关琳琳，“走了，我们要去上晚自习了。”


    关琳琳：“嗳, 别啊, 再聊会儿呗, 我还想听。”


    宋听欢：“……”


    一整个晚自习，宋听欢都有些心不在焉，刷题慢慢吞吞，满脑子都是她从高台上跳下来撞进江遇怀里的画面。


    她整个人被他扣在怀中，手臂贴着他同样光.裸的手臂，热意毫无阻隔地顺着皮肤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旁，关琳琳第二十七次笑出声。


    宋听欢转头看她，便见关琳琳一脸的姨母笑。


    “琳琳，你……怎么了？”宋听欢压低声音问。


    关琳琳唇角的弧度一时收不回去，只弯着眉眼看宋听欢，“唔，你不懂，颜狗的快乐，快乐到面目全非，想在床上扭。”


    “什么？”


    “我单方面宣布，我的校园文男女主以后有脸了。”


    宋听欢：“？”


    不多时，晚自习下课铃打响，同学们鸟兽散，宋听欢拒绝了关琳琳去吃江西米粉的邀请，梁识熠给她发了信息，问她是不是有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


    梁识熠约的地方就在校外不远的杭帮菜，和陵城的口味很接近。


    七点还要上夜自习，没什么时间让他们吃大餐，儿时玩伴重聚，似乎有聊不完的话，梁识熠也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言行从来不会让人觉得逾越。


    两人谈及儿时趣事，宋听欢从玉兔狗的零钱包摸出一块水蜜桃糖，递给梁识熠，“这个你还记得吗？”


    梁识熠有一瞬的微怔，旋即眼角挂上笑，“记得，你……”


    “我喜欢吃。”宋听欢把手里的水果糖放在梁识熠面前，又自己剥了一颗塞进嘴巴里。圆形的硬糖将脸颊顶起，她丝毫不见忸怩，只弯着眼，“我每次都会买很多，开心的时候吃，不开心的时候也吃。”


    梁识熠看着桌上的粉色玻璃糖纸，却有些出神。


    一顿简餐吃完，两人从餐馆出来，刚好有间奶茶店。


    梁识熠：“要不要喝奶茶？”


    宋听欢点头，“好呀，但是说好了，我请你，祝贺你拿到年级第一。”


    梁识熠笑了下，“好。”


    只是这笑多少看起来有点涩，他收敛情绪。


    “你要什么口味？”宋听欢问。


    “和你一样。”


    前面还有三单，校园门口熙熙攘攘，时不时有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梁识熠垂眼看女孩子柔软的发顶，曾几何时，他记忆里的小哭包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温淡恬静，宛若一株洁白的栀子花。


    他们幼年相识，如今重逢，似乎是种难得的缘分。今晚的聊天也很愉快，可梁识熠总有种难言的感觉，面前的女孩子像是隔了层纱，渺渺薄雾，人就在他面前，但好像伸手就会从指尖流逝。


    还有那颗水果糖。


    “你和江遇……”


    “我们的好了。”宋听欢弯眼，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没。”梁识熠浅浅笑了下。


    江遇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女孩子将奶茶递给对面的男生，男生将吸管插进去，却又将手里的这杯递还到女孩手里。


    宋听欢弯着眼，“谢谢呀。”


    一旁李一亮眼睛瞪得像铜铃。


    “卧槽！姓梁的什么时候和小学妹关系这么好了！”


    “made，遇哥，他不会想撬你墙角吧？”


    江遇瞥他一眼，“有病？”


    李一亮：“？”


    “不是，我认真的。”李一亮跟上江遇的脚步，“你想想啊，小学妹可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不是我李一亮小人之心，梁识熠万一借着小学妹对你打击报复呢。”


    “那他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李一亮：嗯？


    也是。


    “那咱也不得不防啊。”


    江遇扯唇冷笑。


    防什么，防某个傻兔子看比赛连瓶水都不给他送，结果跑到这里来请人喝奶茶吗？她不是月光美少女吗，现在有钱请人喝奶茶了？


    真就——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


    宋听欢没有在校外逗留太久，回到班上，还给关琳琳带了一瓶奶茶，关琳琳笑眯眯接过，“谢谢宝贝投喂。”


    距离夜自习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班上没什么人，关琳琳咬着吸管，想到今天下午在操场上看到的那一幕，整个人还沉浸在嗑cp的姨母笑里。


    “耳朵。”她凑过来，“说真的，我发现你和江遇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宋听欢在咬珍珠，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你胡说什么。”


    她和江遇，怎么会……会般配。


    关琳琳：“我说真的，你俩这颜值，站一块，绝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举拿下我们江大校草。”


    “不要胡说。”


    “我认真的，你想啊——”关琳琳微顿，视线落在宋听欢红红的脸颊上，“耳朵，你脸红什么啊？”


    宋听欢只是觉得心虚，这种心虚不知从何而起，她连忙拿出练习册，“我热。”


    关琳琳眯起眼，“做题可以降温？”


    “……”宋听欢梗着脖子胡说八道：“可以啊，心静自然凉。”


    还惦记着江遇说要检查数学题的事，宋听欢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练习册上。刷题真的是个消除紧张的好方法，不多时，那种心虚的感觉就消退了许多。


    夜自习不会安排授课内容，但有跟堂的老师，今晚跟夜自习是秦叔侠。老秦处理了一会儿手上的工作，便开始例行点名谈话。


    “宋听欢，你跟我来一下。”


    宋听欢猜到自己会被第一个叫，倒也没有紧张，乖乖跟在秦叔侠身后，出了教室。


    “秦老师。”


    秦叔侠点点头，“这次考得不错，虽然只是及格的分数，但进步很大。”


    老秦的谈话覆盖面很广，从学习到生活，事无巨细，宋听欢乖乖听着，偶尔需要她反应的时候便认真回答。


    “我看你最近一直抱着一个学习资料，是自己找的？”


    宋听欢想到江遇给她的那份资料，“不是老师您的吗？”


    “我？”秦叔侠摇头，“不是我。我看过那本资料，总结得非常好，尤其是典型题目，还想方便的话你可不可以共享给我一份。”


    宋听欢有点茫然，不是秦叔侠的，那江遇是从哪里弄来的呢，难道是江遇记错了？


    宋听欢告诉秦叔侠她只有纸质版，明天复印一份拿给他，恍恍惚惚回了教室。


    坐到座位上，她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学习资料，莫名心烦。


    偷偷摸出手机，点开勤德论坛，红色的热帖高高飘在首页前排，都是在讨论今天下午的篮球赛。


    宋听欢没点开，一直往下扫，扫到了一个同样特别显眼的帖子。


    #jy居然考了289，牛逼！#


    宋听欢：“……”


    她想起江北职业技术学院370的分数线。


    289分，那岂不是整整差了将近一百分？


    宋听欢有想过江遇成绩可能不太好，但没想过，会这么烂。


    同一时间，高二九班。


    为了给刚刚考完试的学生放松，班主任郝闻特意用今天的夜自习给大家放电影。教室里灯一关，就是小情侣的天堂。


    江遇的同桌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遇哥，江大善人，能和我女朋友换个座位吗？”


    这部电影江遇过，一个悬疑片，在哪儿睡觉不是睡，江大校草毫不介意地起身，又低眼睨同桌：“别在我桌位上瞎搞。”


    同桌双手合十，“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江遇大剌剌地走过去，没往女生的座位上坐，眉眼困倦地示意过道边的男生往里坐，男生平素里就和江遇交好，一边往里挪一边关心道：“遇哥，你要抱枕不？”


    “不用，睡一会儿。”


    “行。”


    江遇落座之后才发现，隔着一个过道，斜前方就是梁识熠。梁识熠显然也没在看电影，视线一直落在桌上的一颗水果糖上。


    三分钟，一动不动。


    粉色的玻璃糖纸，上面绘着Q版的水蜜桃。不用问，江遇都知道这颗糖是哪来的，某个“小家贼”日常都揣半口袋，和着是逢人就送？


    江遇偏头：“呵。”


    一旁的男生见江遇没睡，还以为是被电影的剧情吸引了，凑过来贱嗖嗖剧透，“遇哥，你肯定想不到，这个女主角看着挺傻白甜是不？但其实是个女海王，这男的马上就要被鱼塘管理了。”


    江遇：“……”


    作者有话说：


    江遇：渣女（逐渐暴躁的鱼……）


    宋听欢：？（你们老师给你们放得什么电影啊，不是很理解）


    二更在下午，一丢丢红包~


    32  ? 032


    ◎喜欢江遇。◎


    今晚放学回家的这一路, 注定不平凡。


    宋听欢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抱着江遇的校服，走得慢吞吞,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直到江遇停下脚步, 扯下单边挂着的耳机，垂眼看慢慢跟上来的女孩子。


    “不是考的挺好？”


    宋听欢抬眼望他, 欲言又止。


    要怎么说, 才能既不打击到大少爷的自信心和学习热情，又能暗示他这个分数真的太低了, 连专科都念不到。


    宋听欢觉得有点方。


    “不是, 不是我自己的事。”


    江遇沉默, 不是她自己的事，那是谁？梁识熠吗？


    “宋婷婷。”江遇倏地俯身, 视线和她齐平，“我发现你这个小姑娘其实还挺没良心的。”


    宋听欢：“？”


    他蓦然的靠近，黑眸直勾勾, 宋听欢望进那片濯黑里, 心尖一跳，后退了小半步。


    脑子里是关琳琳不着边际的话：你和江遇还挺般配的。


    江遇定定看着眸光微怔的女孩子, 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好歹我也帮你把数学成绩提高到了及格线，你就不应该有所表示？”


    “你……想要什么表示？”无端的, 宋听欢有些紧张。


    江遇在路边停下，下巴轻抬，“请我喝杯奶茶吧, ”


    “啊？”


    他不是, 从来都不喜欢甜的么。


    宋听欢摸摸口袋里的零用钱, 又是月末，她今天刚刚买了三杯奶茶，如果再请一杯，明天的晚饭就没有着落了。


    她的小动作悉数落进江遇眼中。


    有钱给梁识熠买奶茶，就没钱给他买？


    真的是——很没良心。


    宋听欢也在纠结，纠结于下周是吃土还是喝西北风。想到江遇确实帮了她，还给她了那么好的学习资料，宋听欢暗暗咬牙，“那你想喝什么口味的？”


    “你呢？”


    “我……我今天喝过了，不喝了。”


    “不喝了，还是没钱了，嗯？月光美少女。”


    “……”


    薄薄的轻笑声自头顶响起，发顶果不其然又被揉了下，少年清涩的嗓音里染上愉悦，“也不是完全没有良心。心意我领了，走了，回家。”


    宋听欢连忙跟上，“你不喝了吗？”


    “那种甜腻腻的东西，哪个正常男生会喜欢喝？”


    “……？”


    听着有点不太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被江遇这么一打岔，宋听欢原本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两人到家，各自回房间洗漱，约好十点整一起下来自习。


    江遇来得晚了点，他在房间里翻照片，小时候的老照片。


    记忆模模糊糊，他又去问孟书棠：【妈，我小时候是不是去过陵城？】


    孟书棠：【陵城吗？】


    孟书棠：【没有】


    没有吗？


    江遇不确定，可那个蜜桃味的水果糖，他隐隐约约就是有些印象，难道是他记错了？


    楼下休息区，宋听欢已经做完了半张卷子，江遇才抱着电脑下来。


    他落座，打开电脑，秦叔侠说给他转了封邮件，让他今晚务必看看。


    宋听欢见江遇又打开电脑，半点没有要学习的意思。


    “你不看吗？”她问得委婉。


    “看什么？”


    “习题册。”


    “不用。”


    “……”


    江遇在回邮件，没注意对面宋听欢细微的表情，只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速度很快。


    宋听欢想问问他这次数学成绩，但想到289的总分又觉得江遇或许不太想面对。


    289的总分，数学能有几分，可他明明数学题讲得挺好的呀。


    宋听欢又想起那天问他，是不是数学很好，当时江遇没有正面回答，只反问她：多好算好？


    现在想来，应该是大少爷好面子的迂回策略。


    算了，帅哥都是要面子的，就先不戳穿他了。


    委婉一点。


    半晌，宋听欢找了一个温和的切入点，“你手速很快诶。”


    江遇指尖微顿，抬起头。


    手速——他们男生之间说起这个词，必定有人接荤话，乍然听到，江遇不得不承认，思想有一瞬跑偏。


    他轻咳了声，“还行。”


    “我觉得很快，一看就是每天都有练习。”


    “……”


    “其实吧，手速是这样，学习……”


    江遇倏地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头，黑眸湛湛。


    他可不想大晚上的坐在这里，和一个女孩子讨论“手速”的事情。


    “到底想说什么？”


    “额……”宋听欢有点说不出来了，尤其触上江遇坦然且笔直的视线，她心尖一慌，连忙低下头。


    “就是……那个……”宋听欢盯着面前的复习资料，忽而又想起秦叔侠今晚的问话，“江遇，这个资料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这是你要问的问题？”


    “不是，就是我们数学老师觉得整理得很好，也想要一份，可是我这份已经被标记过了，感觉复印出来给她不好，你那里有没有电子版？”


    “嗯，我发你。”


    “你……”


    “网上买的。”


    “？”


    宋听欢后知后觉，想到江遇这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资料是哪里来的。


    “你不是说是我们数学老师给的么……”


    还挺有逻辑，江遇轻哦了声，“那不是怕你以为是网上买的，觉得不靠谱么。”


    好像也是哦。


    宋听欢沉默。


    见对面的女孩子似是被说服，江遇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异常专注。


    宋听欢偷偷观察了一会儿，暗自想，他要是学习也有这么专注就好了。


    宋听欢觉得自己并不擅长与人沟通，要不直接一点吧，总好过这样弯弯绕好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想通了，宋听欢就是个行动派。


    “江遇。”


    “嗯。”


    “你要不要看看书，或者做做题？”


    江遇抬眼，视线凝在宋听欢身上，带着审视。终于，他抬手扣上电脑，唇角带着点弧度，“看书，做题？”


    “嗯。”宋听欢点点头，“你已经高二了。”


    不能每天只知道玩电脑。


    “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学习来了？”江遇有点好奇，也大约猜出这小姑娘一晚上吞吞吐吐，差不多也是因为这件事。


    “我——嗯，在论坛里看到你的期中成绩了。”


    期中成绩，289？


    江遇微微皱眉。


    数学应该还行，语文139，或许也行？


    但他的语文老师似乎不这么认为。


    宋听欢软下语气，“你觉得，这个分数怎么样？”


    “数学还行，语文……”江遇顿了下，“凑合吧。”


    “其他的呢？”


    “？”


    见江遇不说话，眉头微蹙，宋听欢连忙闭嘴。


    果然，她踩到拽王的雷区了。


    沉默一瞬，宋听欢煞有介事地嗯了声，“你不要灰心，虽然这次考得确实不太是特别好，但是你才高二。”


    江遇：“？”


    宋听欢搜肠刮肚，继续道：“从现在算起，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一年，你那么聪明，只要你肯认真学，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的。”


    小姑娘说得信誓旦旦，眼底一片真诚，江遇忽然就明白了，和着这小姑娘以为他四科考了289分？


    宋听欢抿抿唇，现身说法：“你别不相信，你看看我，我这么笨，不是也及格了吗？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江遇倏而勾唇，靠进椅背里，修长指间转着笔，“一定？”


    “当然！”


    “对我这么有信心？”


    “嗯……有的。”宋听欢犹豫了一下，老实道：“我看了江北本地几所大学，其实只要上了二本线，就有很多学校可以选择了。其实，江北职院也不错，学一门技术，也挺好的。”


    宋听欢的声线本就绵软，这会儿刻意越说越委婉，乌湛湛的一双眼睛里全是希冀。


    江遇勾唇，“行。”


    “？”


    “那我努努力，争取——”江遇顿了下，“考上江北职院。”


    诶？


    宋听欢没想到，这就成了，也没想到江遇居然这么听劝，她还以为像他这种男孩子，都拽得很，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宋听欢心中安慰，注意力也终于能够全部集中在练习册上。


    一旦全心投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宋听欢又刷了一套数学题后，抬起头，就看到对面江遇已经关上了电脑，面前摊着理综试卷。


    宋听欢看不懂，只看到江遇在上面勾勾画画，一个答案不填，水性笔在男生修长的指尖转着，空白的卷子就这样被翻过一页。


    他是……都不会么。


    可是，她也不会啊。


    算了，他愿意开始学习就是个好现象，不能逼得太急，等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有什么忙可以帮上。


    *


    翌日，宋听欢趁着吃晚饭的时间去了一趟学校门口的打印店，她在校内论坛上搜了好多高一高二年段的学习资料，有些据说还是学霸笔记。


    宋听欢打算把这些资料全部打印出来，拿给江遇。她一个高一生，着实在学习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投桃报李，也帮他找些学习资料。


    拿到手是厚厚的一沓，宋听欢翻了翻，虽然看不懂，但是很有成就感。她把资料全部装进书包里，这就直接导致江遇给她拎书包的时候微微拧了下眉。


    “宋婷婷，你是装了炸.药在里面？”


    “不是不是。”宋听欢连忙上去帮忙，“好东西，回去给你看。”


    江遇轻哼了声，从她手中抽出手包，又将校服外套塞到她怀里，“拿好。”


    关琳琳今晚去她舅舅家，和宋听欢顺路，看着宋听欢和江遇之间的互动，关琳琳一路姨母笑，“真好嗑。”


    宋听欢：“什么？”


    疑惑刚刚出口，宋听欢和关琳琳面前就站了个男生。男生戴着副眼镜，看向宋听欢的神情有些局促，关琳琳眯着笑，直接往旁边退了步。


    宋听欢有点尴尬，看男生的神情，她已经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了。尤其不远处，江遇已经回过头，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怎么一次两次，都被江遇碰见。


    男生似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宋听欢，我……我喜欢你，我能不能……”


    “抱歉。”宋听欢知道打断对方的话很不礼貌，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对不起啊。”


    男生顿了顿，似是不甘心，“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宋听欢不知道对方这种近乎肯定的试探从何而来，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这一次胡说八道起来格外顺口：“不是，但我喜欢成绩好的。”


    “成绩好的？”


    宋听欢抿唇，认真道：“数学满分，综合不低于两百九十……五？”


    男生：“……”


    一旁，关琳琳直接傻眼：卧槽，嗑到真的了？


    男生已经被她的标准弄得满脸通红，宋听欢也很尴尬。她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吧，他怎么还不走啊。


    粉软的唇抿了抿，宋听欢又温和地强调了一遍，“抱歉啊，我就喜欢成绩好的，没达到这个标准的，我都不考虑。”


    关琳琳终于憋不住，“要不，你直接说你喜欢江遇。”


    宋听欢：“？”


    江遇比这个借口好用？


    视线微抬，宋听欢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江遇，他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眸光微讶。


    虽然只是托词，但她喜欢成绩好的不可以吗？


    他那是什么眼神？


    告白的男生是认识江遇的，这会儿也有些尴尬，“抱歉，我……我不知道你喜欢江遇学长，我……”


    话都没说完，男生就跑没影了。


    宋听欢呆呆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喜欢江遇。


    喜欢……江遇？！


    她没仔细去想男生话里的逻辑，倏地低下眼睫，似是在和关琳琳解释，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抑或说给不远处的人听。


    “你……别瞎说，我就是随便找个借口。”


    关琳琳轻哦了声，“是么？”


    可这个借口也太精准狙击了吧。


    数学满分，理综295+，放眼勤德，她着实找不出第二个了。


    作者有话说：


    江遇：钓系实锤了（她在暗戳戳和我表白）


    宋听欢：……（脑补要不得）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周四的更新在下午嗷，宝贝们不要蹲凌晨辽~


    预告一下，婷婷下章就知道遇哥是个学霸辽~~


    33  ? 033


    ◎陪吃陪.睡陪玩！◎


    晚十点, 例行自习。


    宋听欢抱着厚厚一沓资料下楼，就看到江遇又抱着电脑坐在桌前。


    今晚的表白事件多少让宋听欢有点尴尬，尤其面对江遇的时候,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就是无端的局促, 以及一点点的心虚。


    这种情绪宋听欢前段时间也出现过，最好的方法就是刷题。


    她把学习资料放在桌上, 往江遇面前推了推。


    江遇抬头, 触上她乌湛湛的一双眼睛，脑子里自动播放女孩子绵软的声线：我喜欢成绩好的, 数学满分, 综合不低于两百九十五。


    他当时在想什么？


    嗯, 数学满分了，综合这次没考, 算是没达标？或许，可以用以前的成绩？


    一瞬的念头，让江遇被狠狠一震, 整个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又听宋听欢说，这只是她随口的托词, 为了应付表白的人。


    那个瞬间，江遇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 整个人七上八下，不过是因为这小姑娘没头没脑的两句话。


    他轻扯了下唇角，果然是最近睡眠不足, 整个人都有点魔怔。


    眼下再看到宋听欢, 江遇觉得有点别扭, 他轻咳一声，瞥了眼女孩子推到他手边的一厚叠学习资料。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宋听欢抿唇，抛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看着江遇面前的电脑。


    怎么又在玩电脑啊，就学了一天，准确地说，是半个晚上。


    “这是学霸笔记。”宋听欢认真道，将足足有十多厘米厚的材料又往江遇面前推了推，“这是我从论坛里下载下来的，涵盖了高一高二年级所有的科目，你基础……”


    宋听欢咽下“差”字，委婉道：“不太好，我觉得可以先从高一的内容看起。”


    江遇：“……”


    担心江遇不信，宋听欢又道：“楼主说这是他照着大神的笔记一个字一个字打的，所以你可以放心用。”


    “……”江遇仔细端详起面前的笔记，越看越眼熟，“学霸笔记？”


    “嗯。”


    “嗯，是挺牛逼的。”


    “？”


    没理会江遇莫名其妙的话，见他态度良好，宋听欢心中稍安，拿出一套数学卷子，打算做几道大题。


    对面，江遇已经把资料合上，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又响起，宋听欢抬头，看他专注的神情。


    “打扰到你了？”江遇问。


    “不是。”宋听欢抿抿唇，“偶尔放松一下没关系，但还是要记得学习。”


    江遇指尖微顿，“放松？”


    “就是……不要总玩电脑。”


    江遇哑然，看着自己面前的程序，原来这小姑娘一直以为自己沉迷玩网络啊。


    “行。”他点头，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听小宋老师的。”


    小、宋、老、师。


    四个字被他咬在唇齿间，宋听欢只觉耳尖发热，“你不要瞎说，我要做卷子了。”


    “好，不打扰小宋老师学习。”


    “……”


    *


    期中考试过后，五一假期也即将到来，班上的同学都在讨论假期去哪玩儿，关琳琳要和爸妈一起回老家，就在离江北不远的小城。


    “耳朵，你呢，你假期怎么安排？”


    宋听欢其实有点想回陵城，这段时间她和宋明诚的联系越来越少，偶尔发一条信息，宋明诚都会很久之后才回复。


    她前两天其实和宋明诚提过，但宋明诚说让她待在江北好好学习，等他忙完这段时间，就过来看她。


    “不知道，可能在家学习吧。”


    关琳琳被噎了一下，“宝贝，你是要准备当学霸了吗？”


    作为同桌，没人比关琳琳更清楚宋听欢这段时间有多拼，高一就这样，上了高三那还了得？


    宋听欢却知道，自己距离学霸这个词还很远，哪有数学刚刚及格的学霸。


    梁识熠那种才算学霸吧。


    教室前门被扣响，是英语老师Susan，“宋听欢，你来一下。”


    *


    这会儿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Susan笑眯眯地招呼宋听欢进来，“有一件事，老师想征求一下你的想法。就是每年的六月，咱们学校都会举办一个双语艺术节，今年呢老师打算让三、四两个班一起排一个诗歌朗诵，你愿不愿意当我们班的领读？”


    “领读？”宋听欢微讶，连忙摇头，“老师，我不行的。”


    “你为什么不行？”


    “我……”宋听欢有些局促。


    因为她的口语不好，而且，她也害怕上台表演。


    “不急，你先回去想想，下周再给我答复。”


    宋听欢正想再拒绝，秦叔侠推门进来了，老秦今天满面红光，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


    Susan：“秦老师，看您这样子，是好消息？”


    秦叔侠端起桌上的保温杯灌了两口，刚才在校长办公室，他客套的嘴巴都干了。


    “好消息，特等奖。”


    Susan的眼睛也一亮，“牛哇，恭喜。”


    秦叔侠笑笑，“恭喜我干嘛，是几个孩子争气。”


    Susan也认可地点点头，“江遇这孩子，是不错。这次参加建模国际赛的好像就他一个高二生吧？”


    “可不是。”秦叔侠满面得意，“好苗子，好好培养肯定是大才。这回期中考的数学卷，最后一道超纲大题，给高三学生都不一定会，全年级就他一个做对的，还是满分，你说说，这样的，让咱们这些老师还怎么教。我后来私下里问过他，你猜他怎么说？”


    Susan洗耳恭听。


    “老秦，郝主任还没走呢，你不能这么急着上位。”


    Susan哈哈大笑。


    郝主任是勤德教研处的主任，也是江遇的数学老师，学校里早早就有传言，郝主任马上就要升副校长，接替他的就是秦叔侠。


    宋听欢站在办公室，听着秦叔侠和Susan你一句我一句，乌软的眸子里全是不解。


    建模国际赛特等奖。


    数学满分。


    江遇。


    这些词拆开来看，她都懂，组合在一起……


    是什么意思？


    秦叔侠见宋听欢一直站在办公室，关心道：“有什么事呀，宋听欢同学？”


    大约是真的高兴，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宋听欢惯用的语气词。


    宋听欢有点尴尬，便听Susan接过话，“就是六月的双语艺术节，我们两个班不是诗朗诵嘛，我想让宋听欢做三班的领读。”


    “哦哦。”秦叔侠点点头，“不错，挺好，Susan老师很会选人。”


    “但是当然。”Susan扬扬下巴。


    老秦看到宋听欢手里的诗集，又叮嘱道：“你们Susan老师可是京大的高材生，代表大学生在联合国发过言，好好学习。”


    Susan：“秦老师，谢绝捧杀哦。”


    一来二去，领读的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被定下来的了，宋听欢有些茫然地走出办公室，脑子里还在想方才秦叔侠和Susan的对话。


    宋听欢自认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建模大赛她还是知道的。


    面向高中生的国际数学建模大赛，分为中华区域赛和国际赛，按这个时间点来看，秦叔侠所说的“特等奖”应该是国际赛。


    建模国际赛的特等奖？江遇？


    宋听欢觉得有点魔幻，毕竟昨晚她还看他坐在桌前，对着空白的数学试卷一筹莫展。


    直到坐到座位上，宋听欢还有些迷迷瞪瞪。


    “耳朵，你怎么啦？”关琳琳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样。


    “琳琳，我想问你个事。”


    “你说。”


    “就是……”宋听欢顿了顿，听见自己的声音，“江遇他，成绩很好？”


    问题一出，关琳琳沉默了。


    “耳朵，所以你最近玩命一样学习，是在对标江遇？”关琳琳有点接不下话，“咱能不能放过自己，活着不好吗？”


    不用关琳琳说，宋听欢也明白了，“可是，你不是说梁识熠没有掉出过前三吗？”


    关琳琳：“对啊，就第二和第三之间徘徊。”


    宋听欢：“那江遇……”


    关琳琳：“哦，断层第一。”


    “……”宋听欢有点找不回来自己的声音。


    断层第一，那期中的289分是什么？


    宋听欢摸出手机，找到当时的那个帖子，一楼一楼往下看，8楼就有人解惑了。


    8L：【真的牛逼啊，数学满分，语文139】


    所以，他的这个成绩，是只考了两科？


    宋听欢又在搜索框里输入#jy#、#7#的字样，果不其然，一水的热帖，明晃晃的扎心数字。


    727、719、733……


    #jy居然考了733，有没有人透露一下单科成绩？#


    宋听欢点开帖子，看到了亮瞎眼的成绩单。


    语文：138


    数学：150


    英语：147


    理综；298


    关琳琳也看到了宋听欢的手机屏幕，小声安慰：“耳朵，咱得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我不是说你笨啊，就江遇这样的……”


    关琳琳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似乎在她现有的词汇里，挑不出一个足以形容他的。


    “就……人形答案卡，牛逼界的天花板吧。”


    真的是很厉害。


    宋听欢想。


    她还想起前段时间关琳琳的话：你不如说你喜欢江遇。


    原来如此。


    可她还傻乎乎地给他找资料，查分数，担心他考不上好的大学……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江遇是不是觉得她特别傻。


    没由来的，心尖又酸又涩，像是被浸泡在了一杯柠檬水里，她想浮起来，又被人一巴掌按了下去。


    气都喘不过来。


    “耳朵，你……怎么了。”


    宋听欢眼眶发红，可把关琳琳给吓坏了，“那……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要是想向江遇学习那也是没有问题的，不是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说不定……说不定等你到高二的时候，比江遇还厉害呢。”


    关琳琳开始语无伦次，宋听欢红着眼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心里难过，无端的酸涩一潮叠着一潮，可又隐隐有些庆幸。


    原来，他这么优秀啊。


    优秀到让身边的人难以望其项背，宋听欢忽然想起梁识熠那晚的话——周围的同学好像也不怎么学习，但一考试就是年级第一。


    还是断层第一。


    他只考了两科，就能考到289的分数，而这段时间他天天抱着电脑，原来是在准备建模大赛。


    难怪即便拿了年级第一名，梁识熠也并不开心。


    你汲汲营营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旁人触手可及。


    这样的江遇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


    这样，挺好的。


    *


    节前的最后一天，高一没有夜自习，宋听欢一个人早早回了家。


    孟书棠不在家，江遇问她晚饭怎么解决，宋听欢撒谎说和同学一起吃了，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想要拿出一套卷子出来做，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宋听欢最后放弃，拿出了Susan给她的诗集。


    她忽然发现，读英语诗歌可以静心。


    不知不觉到了九点半，手机屏幕亮起，是江遇发来的消息：【李一亮说去宵夜，要不要一起？】


    宋听欢：【不了，我要睡了】


    宋听欢没有骗人，她是真的打算洗漱睡觉，然后明天早早起床，去图书馆自习。


    她一个数学刚刚及格的小菜鸡，操心什么大神，太自不量力了。


    从浴室出来，宋听欢正准备拿吹风机吹头发，楼下传来脚步声，她心尖一跳，捏着吹风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脚步声渐行渐近，还有点熟悉，最后在她的房门口停下。


    “咚咚——”


    “宋听欢。”


    是江遇。


    少年熟悉的声音响起的一瞬，宋听欢悬着的心落下。江遇怎么回来了呢？他不是和李一亮他们去吃宵夜了吗？


    拉开门，少年一身黑，连帽卫衣的袖子撸了上去，露出冷白紧实的手臂线条。


    “你不是去吃宵夜了么？”


    江遇看着面前头发湿漉漉的女孩子，大约是因为刚刚洗完澡，眸子乌软湿润，脸颊还透着薄薄的霞色，很想捏一下。


    是啊，他不是应该在吃宵夜么，怎么就回来了呢。


    江遇想，抄在裤包里的指尖轻捻着，真的很手痒啊。


    “嗯，想吃的那家没开门，就回来了。”


    “哦。”


    宋听欢正要关门，又被江遇抵住，他低着眼，看她的视线带了几分审视。


    半晌，江遇开口：“不高兴？”


    很轻的三个字。


    宋听欢抿抿唇，“没有。”


    “撒谎。”


    “……”


    听他这样理直气壮的口吻，宋听欢忽然就觉得委屈，下午的那股酸涩涌上来，乌软的眸子一下子就盈满了水泽。


    江遇整个人都有些怔。


    怎么就突然哭了呢。


    在关琳琳面前忍着没掉下来的眼泪，在江遇面前却不听话，豆大的眼泪直接砸下来。


    宋听欢抬手抹了把眼泪。是啊，她怎么就哭了呢，太丢人了，她才不要哭，才不要在江遇面前哭。


    “我没事。”说着，宋听欢作势又要关门。


    江遇修长的手指抵在门边，眉头拧起，“眼泪都掉下来了，还说没事，你当我是傻子么。”


    “你才不是傻子，你多聪明啊，大学霸，断层第一，数学满分，江北准状元，还刚刚拿了建模国际赛的特等奖。”宋听欢越说越委屈，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水一样，“你明明成绩那么好，还在我面前装学渣，你看我替你查分数找资料，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你逗着我玩，觉得我像个傻子，是不是……”


    “不是。”


    宋听欢的哭声戛然而止，江遇的低而轻的两个字夜晚里显得愈发温沉，宋听欢眨眨眼，少年微凉的指尖正触在她的眼角，他的动作也很轻，轻得有点让她觉得痒，眼角微微蹙了下。


    “不哭了，嗯？”


    轻软的音色，像是在和她打商量的语气，宋听欢心里委屈，她讨厌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因为江遇耍着她玩，还有这段时间总被他左右的情绪。


    眼泪生生憋着，乌湛湛的眼睛很红。


    “再哭就真成兔子了。”


    “……”


    “这事儿是我不对，但真的没有故意要瞒你，也没把你当傻子。”


    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呢。


    他好像挺喜欢看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这算什么心态？


    “你之前一直觉得我是个渣男，可能真的有点渣？”


    江遇自己都有点不太确定。


    他解释不了自己这种幼稚的行为，周遭的空气有些凝滞。


    江遇有些尴尬地回收手，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又只好重新抄回裤包。


    宋听欢捏着门的指尖动了动，她收拾自己的情绪，吸吸鼻子，憋回了眼泪，但一张小脸还绷着，“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睡了。”


    门被关上，江遇这一次没有去抵，他倚在墙边，垂眼。


    啧，把人弄哭了。


    好像有点不太好哄。


    好像是，有点不太会哄。


    凌晨两点，群里一群大老爷们还在逼逼，李一亮今天不老实，在烧烤摊上尝了点新鲜的东西，这会儿正上头，在群里疯狂输出。


    李一亮：【就特么绝了，凭什么我就非得让着她？】


    李一亮：【就凭她叫我一声哥？】


    李一亮：【叫我哥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她就这么特别】


    李一亮：【老子这次就和她硬刚了，就不哄，哭死她！！！】


    李阔：【亮哥，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有对象了似的】


    李阔：【亮哥，今晚烧烤摊上那妹子的微信要到了没？】


    李阔：【亮哥，人呢？】


    周以泽：【哄他妹去了呗】


    李阔：【……】


    十分钟后，李一亮出现了。


    【她三岁她了不起嘛！】


    【就是仗着年纪小，欺负人！】


    李阔：【这就哄好了？】


    李一亮：【昂，给她当狗骑三圈】


    李一亮：【5″】


    也不知道李一亮发了什么语音，整个群跟着一排省略号，就跟复制粘贴似的。


    江遇点开语音，听到了李一亮粗犷里带着微醺的声音：“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


    江遇：“……”


    周以泽：【大晚上的，不闹鬼行吗】


    李阔：【亮哥果然是哄妹子的一把好手】


    李阔：【我等甘拜下风.jpg】


    江遇看着屏幕上的“哄”字出神片刻。


    【一般怎么哄？】


    李阔：【？】


    周以泽：【？？】


    圆号：【？？？】


    群里再度被一排整齐的问号刷屏，毕竟江遇是真的很少在群里说话，更何况是这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李一亮：【遇哥，你在啊，你没睡啊，那你急吼吼的跑回去干嘛】


    江遇这一出声，炸出了群里不少人。


    【哄谁？】


    【哄什么？】


    【草，是我今晚喝多了么，遇哥说要哄人！】


    【遇哥还需要哄？】


    【是我想的那种哄？】


    【遇哥，哄我！】


    ……


    一个个疯狂发散思维歪楼。


    江遇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一小姑娘】


    屏幕上接连跳出的“！”，差点把江遇的手振麻。


    只李一亮似是在极认真地思考之后，给出了非常具有参考性的答案：【这题我熟啊，陪吃陪/睡陪玩！】


    江遇：“……”


    作者有话说：


    一亮同学是个好苗子


    浅浅算一个双更合一？


    一丢丢红包~


    34  ? 034


    ◎搁谁谁不迷糊。◎


    翌日, 宋听欢下楼，正要去厨房热牛奶，就看到江遇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套着件宽松的黑色T恤, 应该是刚刚洗过澡, 发尾有些潮湿, 被他随意抓了上去，又有几根不听话地垂在额前。


    两人的视线接在一处, 宋听欢低眼, 安静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发顶忽然被扣住，被少年的手掌揉了一把。


    “江遇！”宋听欢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这声喊得有点大。


    江遇显然也没有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从前揉她头发好像也不这样啊。


    他微怔了一瞬, 手掌有些僵硬地收回，唇角却还是不太着调地勾起, “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我……”宋听欢感觉到脸颊有些热，“你不要总动手动脚。”


    “嗯？”江遇没想到自己就揉了下她的头发，就被冠上了“动手动脚”的帽子, “小姑娘, 你知道什么叫动手动脚吗？成语可不兴这么乱用的。”


    宋听欢僵了一下，“你知道, 你是学霸，就你知道。”


    江遇：“……”


    把自己从江遇的手下解放出来, 宋听欢兔子一样跑进了厨房，中岛台上已经放了两杯热好的牛奶，不仅有牛奶, 还有一笼小猪包和两个煎蛋。


    这是……给她准备的吗？


    宋听欢有点别扭。


    别扭于眼前突然的早餐, 也别扭于发顶上残留的触感。


    她最近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了, 就像刚才，江遇也不是第一次揉她头发了，可他掌心覆上来的一瞬，还是让她本能想躲。


    不躲，人就会僵掉。


    宋听欢抿了口牛奶，甜软的味道熨帖了味蕾。


    身后响起脚步声，江遇走了进来，状似很自然地拿起另一杯牛奶，瞥向身边的女孩子，“今天怎么安排？”


    宋听欢：“图书馆自习。”


    “今天是假期。”


    “假期也要学习，学海无涯，勤能补拙，毕竟我没有数学考满分的本事。”


    “……”


    好像真的不好哄啊。


    沉默片刻，江遇点点头，很认真地回了一个字：“行。”


    “？”


    等到宋听欢收拾好包包，重新走到楼下，才知道江遇这个“行”是什么意思。


    大少爷换了身衣服，崭新的短袖白T黑色长裤，脚上还踩着双新的限量款板鞋，眼下正闲闲靠在门口，肩上也挎着个书包。


    整个人收拾得格外妥帖亮眼，看着像是去走秀。


    “你……要出门？”


    “嗯，去图书馆自习。”


    宋听欢穿鞋的动作一顿。


    收拾成这个样子去自习？宋听欢已经可以脑补图书馆里不停看过来的视线了，像是在围观一只开屏的孔雀。


    “你……”宋听欢欲言又止。


    “你说得对，学海无涯，勤能补拙。”


    “……”


    节假日的图书馆人不多，为了避免被围观，宋听欢选了个靠窗的偏僻位置，最近一段时间她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数学上，打算借着假期的时间恶补一下其他科目，还要好好练习一下口语，尤其是Susan给的那本诗集。


    可是……这个物理卷子……好像有点难啊。


    第三道题，宋听欢就被难住了。


    她捏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江遇：“多力平衡。”


    宋听欢：“？”


    她转头，见江遇面前正摊着本《诗词鉴赏》，他好像也没怎么看，正偏头看着她。


    宋听欢抿抿唇，小声回嘴：“我知道，我就是想随便画画。”


    “嗯。”


    “……”


    宋听欢发现，今天这份卷子拿得有点失败，当时物理老师发了厚厚一叠卷子下来，她出门的时候看也没看，随便抽了两份。


    “你现在这个阶段，做类竞赛题有点早。”


    “……”


    宋听欢很泄气，但又不得不承认，江遇说得对，这份卷子明显就属于拔高系列。


    身边，江遇弯了弯唇，抽过她的卷子，扫了一遍，又拿起她面前的笔，在看到笔管上的小兔子印花时，拧了下眉，显然是很嫌弃这种软萌可爱的图案。


    宋听欢看着他在卷子上快速扫过，又圈了几个题目，才把卷子和笔一起还给她，“就做这几个，都是核心考点，其他的可以不用做。”


    宋听欢即便很不想听他的，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被诱惑了。


    这可是大神给圈的重点，而且突然从两张卷子变成几道题，这谁能不被诱惑？


    宋听欢哼哼了两声，拿起笔，跳过了江遇没有圈的题目，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


    果然，这次就顺手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一些不太确定的地方，但不会看着题目束手无策。最后一道大题是道力学题，宋听欢做了第一问，第二问便有点无从下手。


    犹豫了半晌，她把卷子往身边推了推，顺便将那支兔子笔一并递过去。


    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江遇。


    “干嘛，要我帮你写作业啊。”眼看小姑娘又要炸毛，江遇才敛起笑，他捏起按动笔在桌面上反着轻磕了下，然后在卷子上一笔一笔写出计算公式和几个简要步骤。


    “懂了？”


    宋听欢看着不过三行的内容，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江遇轻笑，“不明白的时候就多读几遍题目，思路其实都在里面。”


    宋听欢抿抿唇，虽然不想承认，但江遇真的很厉害，断层第一名不虚传。想说的话被压下去，她按照江遇给的解题思路，很快就解出了答案。担心有错，宋听欢又对着解析步骤检查。


    “这个题型比较典型，你可以做一个题集，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反复刷。”


    他在教她学习方法。


    真学霸的学


    殪崋


    习方法。


    “错题集真的有用吗？”


    “错题的背后必然是基本知识点薄弱，其实你看到厚厚的一本书，核心的知识点就是那么几个，考试的考点也不过就是围绕这些知识点做变幻，理科不像语言学科，需要长期积累，逻辑上理顺了，一通百通。”


    宋听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你呢，你做错题集吗？”


    “不做。”


    “？”


    “我没什么错题。”


    “……”


    宋听欢想起江遇做卷子的方式，“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遇转头，“问，不然干嘛陪你来自习。”


    陪你来。


    宋听欢被这样的字眼轻易击中，她压下心尖的异样，“就是，我看你之前做卷子都不写步骤，就草草看一下。”


    “卷子太多，写不完。”


    “你也写不完吗？”


    话落，便见江遇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宋听欢，你现在对我的学霸滤镜是不是有点太厚了。”


    宋听欢抿唇，指甲扣着卷子边。


    其实本来的滤镜也挺厚的吧，现在多了学霸这一层，就是加厚版了。


    “才没有。”她小声嘟囔。


    身边的少年却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我也是人，一天也只有24小时。”


    是哦。


    哪有那么多真的天才，不过是有些人在你看不到地方更努力，可江遇……他哪里努力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不太爱学习的样子。


    “你还有时间打架、宵夜、谈恋爱。”


    “什么？”


    “没。”


    宋听欢否认得比兔子都快，江遇只是看着她，缓缓地，唇角勾起，“不但滤镜重，偏见也挺大。”


    宋听欢：“……”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样子？打架？早恋？你还真是……”


    “谁让你长了一张祸害脸，看着就不像好学生。”宋听欢小声回怼，怼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傻愣愣地看着江遇。


    江遇被她说得一噎，回味过来的时候，勾着笑，“行，胆子肥了。”


    宋听欢沉默不说话。


    “下午干什么？”


    “？”


    “还想在这儿做卷子？”


    宋听欢犹豫了。


    好不容易放假，谁想还把好端端的假期继续耗在学习上，她不过就是因为心里别扭，而现在，好像没有那么别扭了。


    “或者——”江遇微微凑近，“坏学生带你去见见世面？”


    他唇角勾着笑，黑眸湛湛，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世面。


    宋听欢想拒绝，落在他濯黑的眼底，又被蛊惑，她不得不承认，她想去见见他所谓的世面。


    *


    宋听欢没想到，江遇说的“见世面”是一家地下音乐社，深藏在废旧工业艺术区，人迹寥寥，浓墨重彩的后现代风，主打一个颓废美学。


    她还见到了几个熟人，李一亮、韩书铭和周以泽。


    “嚯，小学妹！”焜黄光线里，李一亮人高马大地坐在架子鼓后，看见宋听欢，兴奋地挥舞着鼓槌，咚咚咚敲下一段动感十足的鼓点。


    这是宋听欢全然没有接触过的世界，新鲜的、热烈的、属于江遇的另一个世界。


    她走到韩书铭面前，看着平日里斯文的男孩子正在调试双排电子琴，韩书铭抬头，笑容还是一贯的清浅温和，“你好，键盘手韩书铭。”


    宋听欢微讶，这个样子的韩书铭，不知道关琳琳会不会直接晕掉。


    江遇看着站在韩书铭面前发呆的宋听欢，直接抬手扣着她的脑袋，“不是说晕车，边上坐着去。”


    经过周以泽身边的时候，周以泽笑看着两人，手指在贝斯弦上拨弄出低沉的一个音。


    旋即，又被江遇眼神警告。


    宋听欢对乐队的认识仅限于综艺，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真实生活中近距离接触一支乐队。


    “你呢？”


    江遇：“什么？”


    宋听欢看着台子边的几个人，“你在乐队里担任什么？”


    宋听欢想到江家三楼那间房子里，墙角落灰的吉他。


    “我不玩。”


    宋听欢不太相信，不玩的话，带她来这里做什么？还有这些人，都是江遇平时身边玩得最好的几个。


    他不是不玩，应该是——现在不玩了。


    “小学妹！”


    身后响起清亮的女声，宋听欢转头，看到了笑眯眯走近的韩晶晶，她穿着修身的九分裤，T恤在身侧挽了一个结，露出纤细的一段腰肢，白得晃眼。


    韩晶晶今天没有扎头发，栗色的一头长卷发垂下来，五官精致，有种冷感的美艳。


    宋听欢想起韩晶晶和江遇的那些传言，虽然两人并不是那种关系，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身边，真的一点都不会喜欢吗？


    喜欢。


    这样的字眼冒出来，让宋听欢倏然一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关心江遇的感情状态了？


    偌大的空间被钢筋和管道切割，昏暗的光线变幻，映在少年清瘦修长的身影上，本就利落的侧脸轮廓愈发干净立体。


    江遇站在台边，正在和周以泽说话，不知道周以泽说了句什么，江遇勾着唇，笑骂了声滚。


    散漫的音调，却有种蓬勃的肆意。


    韩晶晶撞撞宋听欢，冲她眨眼，布林布林。


    “喂，小学妹，我们江大校草是不是特别帅？”


    宋听欢怔住。


    帅的。


    就像关琳琳说的，长这样，搁谁谁不迷糊啊。


    韩晶晶凑近，“跟你说，校草弹吉他唱歌的时候更帅~”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下午，一丢丢红包~


    35  ? 035


    ◎宋听欢小朋友。◎


    不用韩晶晶说, 宋听欢也知道，一定很帅，又帅又酷的那种。或许用关琳琳的语言来说, 叫做：人没了？


    韩晶晶像是个诱惑小女孩做坏事的老巫婆, “想不想听你江遇学长唱歌？”


    宋听欢承认, 这个诱惑太大。


    心里有个巨大的声音在喊：想。


    那样的江遇，一定耀眼得不像话。


    可说出来的话却理智, “学姐, 江遇不玩乐队，是因为他哥哥吗？”


    韩晶晶轻啧了声, 看着远处笑闹的少年。


    不碰吉他不唱歌的江遇, 快有两年了吧, 就是在江衍出事不久之后。


    韩晶晶嗯了声。


    江遇已经拎着一大袋零食走过来，触上宋听欢软乎乎里带了些类似同情的视线, 他瞥了眼韩晶晶，“别听她胡说八道。”


    韩晶晶第一个就不乐意了，“我哪胡说八道了！”


    说着, 韩晶晶就挽上宋听欢的手臂, “江遇，我告诉你, 你要是再敢诋毁我的人格，我就把你的糗事全告诉小学妹！”


    江遇扯唇, “你还有人格？”


    又看向宋听欢，“过来。”


    宋听欢被夹在两人间，在江遇视线的威压下, 默默揪住了韩晶晶的衣角, “我……我和学姐聊会儿天。”


    江遇：“……”


    韩晶晶：“有眼光啊, 小学妹。”


    宋听欢不是故意想气江遇的，她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江遇很喜欢的一个地方，她看着台上的韩书铭、李一亮、周以泽，他们都好放松。


    她不想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江遇后面，让他觉得她是个小孩子，需要他时时刻刻关心和照顾。


    “喂，小学妹，给你看个好东西。”韩晶晶悄咪咪摸出手机，刚要点开图片放大，就被江遇从面前抽走了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一个裸.体的男模特。


    韩晶晶：“你干嘛！”


    江遇随手按灭手机，丢在茶几上，“不要教坏小孩，行吗？”


    韩晶晶：“美女的事你少管。”


    江遇：“美女的事我不管，她的事我管。人是我带出来的，被你教坏了，我回头怎么交代。”


    韩晶晶咬牙，在江遇这里说不过，转而去忽悠宋听欢，“小学妹，他说你不是美女！”


    宋听欢：“……”


    江遇：“……”


    韩晶晶变本加厉继续胡诌，“他不让你看，其实就是嫉妒！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江遇轻嗤：“嫉妒什么？”


    韩晶晶：“嫉妒他有十八厘米！”


    江遇：“……？”


    宋听欢眨眨眼，眼底全是茫然，“什么有十八厘米啊？”


    韩晶晶：“？”


    江遇：“……”


    江遇一把薅起宋听欢，又冷着脸看韩晶晶，“知道自己有多造孽了吧。”


    韩晶晶：“。”


    她从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早就习惯了和一群男生满嘴跑火车，完全没想到宋听欢居然……这么纯。


    宋听欢还是懵的，乖乖被江遇拉着手腕，“什么十八厘米啊？你嫉妒什……”


    “我嫉妒……”江遇看着她乌软的一双眼睛，滚到嘴边的混账话却说不出来了.


    “是我的问题，就不该带你来这儿。”


    宋听欢眨眨眼，旋即弯起笑，“我挺喜欢这里的。”


    “你哪不喜欢？”江遇垂眼，这小姑娘似乎很好说话，无论你带她去哪，她都喜欢。


    她好像也从来不会拒绝人，就像小时候，她父亲喜欢钢琴，她就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画画。


    “宋婷婷，你自己想想，到底想去哪儿？想干什么？喜欢什么？”


    宋听欢沉默。


    长久以来，她似乎都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小时候跟着宋明诚，爸爸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真的喜欢什么，爸爸喜欢的，她就会去学。他开心，她也高兴。


    来了江北，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寄人篱下，“听话”便成了第一要义。


    她习惯顺从，为了不难为自己，便也在这种顺从中给自己找乐子。


    如果不喜欢，那就去适应，就像从小到大频繁转学，她会慢慢和自己和解。


    可眼下，有人给她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你到底想去哪儿。


    你，喜欢什么。


    宋听欢抿着唇，思虑良久，终于抬起头，“什么都可以吗？”


    “都——”江遇顿了下，“未成年不允许的不可以。”


    “哦。”


    江遇皱眉，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失望。


    旋即，宋听欢弯着眼睛，“我想去你的画室，可以吗？”


    “我，想去画画。”她又重复了一遍。


    有那么一个瞬间，江遇有些微怔，然后他勾起唇，轻笑了声，定定看着宋听欢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有什么不可以。”


    江遇带宋听欢回了家，临走时，李一亮还扒拉着江遇，问他为什么才来一会儿就走，他们都排好曲子了，还想让他给点意见，最后还是韩晶晶把李一亮拎走。


    韩晶晶很嫌弃李一亮一个又高又壮的大老爷们，这么黏江遇。


    “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江遇这会儿不想带你玩儿。”


    李一亮挠头，“啥？那他想和谁玩儿？”


    韩晶晶：“……”


    *


    江家三楼画室。


    画板已经搭好，宋听欢捏着画笔，还是很紧张，“直接画吗？”


    “不然呢？”江遇有点想笑，“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就像你小时候玩涂鸦一样。”


    “可我小时候不涂鸦呀。”宋听欢认真回答，“我小时候，都是我爸买来那种填色的画画书，我只涂色。”


    不涂鸦的小孩，江遇很难想象，他小的时候和江衍两个人到处乱涂，每一次都气得孟书棠跳脚。


    可孟书棠似乎也不会真的责怪他们，每次一边看墙上的涂鸦，一边骂“两个小混蛋”，骂着骂着，她最后自己笑了，顺便还会点评一句：“画的好像还不错诶。”


    后来，便有了三楼的画室，记录了他和江衍成长的点滴。


    孟书棠给予他们的，恰恰是宋听欢很小就开始缺失的。


    在宋听欢无措的眼神中，江遇似是轻叹了声，“那儿有洗好的草莓和樱桃，你先坐着，等我五分钟。”


    在宋听欢的不解里，江遇已经拿起画笔，在画板上落下线条。他基本功扎实，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画面。


    宋听欢定睛去看，居然是勤德西区的那处高台，只是穿着校服的不是她，而是只兔子，矮矮胖胖的兔子，满眼的惊慌无措。


    原来，她当时就是这个蠢样子啊。


    江遇转头看她，一贯清冷的眼底浮着笑，“像不像？”


    “……”宋听欢抿唇，“我才没有那么胖。”


    “嗯。”


    “？”


    墙上的挂钟轻轻走过一格，江遇落笔，他说五分钟，便是五分钟。


    抛开兔子的原型不说，宋听欢觉得，江遇画得可真好。


    “你现在为什么不画画了啊。”


    话落，宋听欢又觉得失言，太明显了。


    她在打听他的私事。


    她似乎想要多了解他一点，有些话总是下意识地问出来。


    江遇的视线凝在她身上，看得宋听欢有些紧张，“抱歉，我不是……”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我哥？”


    宋听欢抿唇。


    发顶忽然被揉了一把，“没那么复杂。起初可能有他的原因吧，后来……”


    江遇微顿，时间变得久远，他的眸光也露出鲜少的茫然。


    那个时候江松耘和江衍出事，于江家而言，无异于天塌了半边，孟书棠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被击垮。


    当时江遇也才十五岁，比现在的宋听欢还要小一岁。


    那个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要处理江松耘的后事，要跑医院，还要照顾着孟书棠。


    他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妈妈。


    学习成绩因此落下了很多很多，画画也不画了，乐队也搁置了。


    如果说人生有分水岭，江遇想，他的十五岁应该算是一个。


    “对不起哦。”


    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打断了江遇的回忆，他唇角微勾，“后来，家里的事情太多了，我要忙着照顾我哥，还要兼顾我妈的情绪，再后来还要补学校的课程，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做别的事情。”


    这多少和宋听欢想的有一点偏差。


    江遇：“觉得自己想差了？”


    宋听欢微讶，他好像总能猜到她的想法。


    “那你怎么想的？”


    “就是……就是以为，你因为……”宋听欢有点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爸和我哥出事，从此一蹶不振？”江遇勾着唇，有过吧，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比一蹶不振还要糟糕。


    后来是因为什么呢？


    模糊的记忆里，是孟书棠倒在满是血泊的地上。


    江遇才恍惚意识到，他是孟书棠唯一的支撑了，如果他再继续颓废下去，第一个撑不下去的，就是孟书棠。


    “我只觉得，不能再让我妈出事了。”


    江遇这话说得很轻，但宋听欢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所以，在孟书棠那样偏激固执的时候，江遇依然能好脾气地哄着。


    宋听欢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异样，不想再继续这个听起来并不愉快的话题，他指着画布问：“你画这个干吗？”


    江遇笑看着她，“不是有人说只会涂色么，来，宋听欢小朋友，涂色吧。”


    手里忽然被塞了画笔，宋听欢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温软光影落在他英致的眉眼上。


    原来说出去的话被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


    整颗心像是忽然被蜜糖包裹，一丝丝缠绕起来。


    似是猜到她想说什么，江遇先开了口：“不用说谢谢。”


    “江遇。”宋听欢还是固执道：“我今天，很开心。”


    特别开心。


    江遇垂眼看她，“那这么说，我算是哄好了？”


    “嗯”宋听欢低声应道，又小心翼翼问：“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说。”


    “你可不可以——”宋听欢抬头望着他，乌软的眼睛亮晶晶，“再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n11qs 17瓶；42762411 15瓶；Dream 8瓶；小鱼吹泡泡 6瓶；豆豆&、M、奶茶只加珍珠 5瓶；朵朵、雪曦、colorwind915、大脸盘子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 036


    ◎泡最帅的仔。◎


    5月1日, 宋听欢的生日。


    宋听欢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江家也没人知道。


    “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晚呀。”


    “要不要……”


    “我要开始涂色了。”宋听欢拿起画笔，“江遇, 谢谢你的礼物哦。”


    对宋听欢来说, 这是一份很特别很珍贵的礼物。


    江遇失笑, “这算什么礼物，你想要的话, 我……”


    “你每年都画一幅给我吗？”宋听欢大着胆子, 问了一句话。


    她不知道江遇要说什么，但是她不敢太贪心。


    一年一幅就好, 不用太多, 也不会占用他许多时间, 但是，却可以把他们的关系拉得那么长。


    “生日愿望？”


    宋听欢微怔, 大着胆子点了下头。


    如果说是生日愿望，江遇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那至少明年的今天，他们还有联系。


    “行。”江遇勾笑, “一年一幅, 一言为定。”


    这个下午，宋听欢过得简单却开心, 她涂好了画，晾在窗前, 傍晚的时候有人送来了蛋糕。


    江遇一手拎着蛋糕盒，一手推开阁楼的门。


    暮色从格子窗里落进来，将不算宽敞的三角空间映得半明半暗。窗边堆放着几个柔软的几何图案抱枕, 中间架着台天文望远镜。


    宋听欢跟着江遇走进来,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 自己离江遇的世界又近了一点。


    江遇把蛋糕放在一旁的木质小几上，俯身调试那台望远镜。


    他转头看宋听欢：“介不介意帮我拿点零食和饮料上来？”


    宋听欢看着被收拾得纤尘不染的阁楼，“可以吗？”


    她知道，江遇多少是有点洁癖的。


    “想吃什么就拿上来，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宋听欢怔了下，旋即莞尔，“好。”


    宋听欢从楼下端上来两盘水果，又拎上来一大包小零食，江遇看着她将薯片、梅干、肉脯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拿出来，唇角轻勾了下，还说自己不是小朋友。


    宋听欢抬起眼，亮晶晶的眼眸看着江遇手下的望远镜，“可以看到很远的星星吗？”


    “嗯。”


    宋听欢记得，楼下的画室里就画了好多星空，都是江遇画的。她起身走近，猫着腰去看望远镜，“你很喜欢看星星。”


    一个陈述句。


    宋听欢没想着让江遇回应什么，身边的人却温淡开口：“小时候经常被我哥带着看，他大我三岁，读过很多书，那时候家里人常常笑他，说他是我的移动百科。”


    那一定是一段很温馨快乐的时光，宋听欢想。


    “我哥出事的那天，我爸送他去机场，他刚刚被京大的天文专业录取，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天文学家，探索宇宙和星空的奥秘。”


    “那你呢？”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宋听欢敏感察觉到了江遇的沉默，她咬了下唇低眼，指着望远镜上的一个按钮，试图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


    “寻星镜，用来帮助寻找天体位置。”


    “哦……”


    “想当航天工程师，造宇宙飞船。”江遇坦然回答着宋听欢的问题，转而侧眸看她，“要不要试试？”


    “可是现在天还没黑，能看到什么？”


    “你自己试试，看看能看到什么？”


    宋听欢其实早就好奇得不得了，被江遇这么一引诱，更是跃跃欲试。她站在望远镜前，从透镜里望过去。


    夜色还未降临，天空是一片将暗未暗的霭蓝色，半边雾白的月亮挂在树梢。


    “调节这里。”


    少年温淡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宋听欢触上调焦旋钮的一瞬，指尖被按住，江遇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温度，像夏日里的风。


    江遇微微弓背，带着她的手指一点点调节焦距，他温热的呼吸就落在宋听欢的耳尖，宋听欢咽咽嗓子，只觉口干舌燥。


    “看到了什么？”江遇问。


    视域里，月亮一点点被放大，宋听欢看到了月球表面的凹凸，像是天文科普读物里的图片，梦幻又逼真。


    那种感觉很奇妙，整个人像是忽然被拉入了另外一个空间，置身于广阔，浩瀚无垠。


    “小时候我还想当宇航员，想自己亲自上去看一看。”


    “那为什么后来想当工程师了呢。”


    江遇轻笑了声，“我哥骗我说宇航员到了太空没有吃的喝的，也不能洗澡，我那个时候大概五六岁吧，哭得昏天暗地，之后就说什么也不肯当宇航员了。”


    宋听欢弯着眼，会欺负弟弟的江衍，哭得昏天暗地的江遇。


    “你也会哭鼻子呀，那你还笑我。”


    “嗯，我的错，不该笑你。”


    宋听欢心尖微微一跳，这样乖顺的江遇让她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我……我饿了，想吃东西。”


    她俯身从江遇身边钻过去，抓起小几上的冰镇杨梅汁大灌了几口。


    太奇怪了，这个样子的江遇，也奇奇怪怪的。


    夜色渐渐降临，今晚的云层有些厚，看星星的计划被迫搁浅。


    小几上，水果夹心的生日蛋糕被插了三根蜡烛，中间是一只软萌的小兔子。


    “为什么是三只？”宋听欢问。


    江遇按着打火机，将蜡烛点燃，烛火跳跃，他抬眸，濯黑眼底染着笑，映着熠熠烛光，“不能再多了，就三岁。”


    “……”宋听欢鼓起脸颊，“我才不是。”


    江遇没应，只低着眼，唇角牵着点弧度，认真地点亮另外两只蜡烛。


    “江遇。”


    “嗯。”


    “谢谢你哦。”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人这一生，大抵会有很多难忘的时刻，宋听欢知道，这一刻永远拥有一席之地。


    “小寿星，许愿吧。”


    宋听欢阖上眼许愿。


    许什么呢？


    希望爸爸身体健康，事业顺利，能很快解决手上的麻烦。


    希望她自己快点长大，可以为爸爸分忧解难。


    希望她的成绩可以再好一点。


    希望……希望明年，她还能收到江遇的生日礼物。


    希望——她希望，江遇也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航天工程师。


    宋听欢睁开眼睛，乌软眼底烛光跳跃。


    “许了什么愿。”


    “很多。”


    “你还挺贪心。”


    宋听欢弯着眼，微微俯身吹灭蜡烛，她侧眸，眸光里盈满笑，“我妈妈说，天上的神仙日理万机，难免出错，多许几个准没错，能骗一个是一个。”


    江遇：“……”


    一瞬的无语，江遇轻笑出声，“你妈妈——”


    “嗯？”


    “很厉害。”


    知道江遇不爱吃甜食，宋听欢只切了一小块蛋糕给他，两人坐在阁楼的窗边，暖黄的光线盈满，像是一个小小的蜂蜜罐子。


    绵软的奶油入口即化，嘴巴里漾着水蜜桃的香气，宋听欢微微惊讶，“居然是桃子口味的。”


    “你不是喜欢？”


    江遇反问得很无所谓，宋听欢却捏着勺子有些呆。


    对面的少年垂着眼，修瘦的指骨捏着塑料小勺，吃得很慢很斯文，他大约是真的不喜欢甜食，奶油入口的一瞬，清隽的眉头微微蹙起。


    江遇，他其实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宋听欢的视线凝在少年身上，如是想着。


    他看着不太着调，吊儿郎当，但其实总是妥帖的照顾到身边的每一个的情绪，记得每一个人的喜好。


    李一亮成绩不好，不爱待在学霸扎堆的九班，不自在，会被一些人看不起，所以每次李一亮一黏着他，江遇总会选择去图书馆或者画室。


    他嘴巴上说烦韩晶晶，不允许韩晶晶靠近江衍的病房，但是韩晶晶想要江衍从前的颜料，他还是允许了，听说最近大多时候在医院的也是韩晶晶。


    还有他给她买的书包，她喜欢的牛奶和水蜜桃糖，她吃饭挑食，雷雨天害怕……


    这样的江遇，真好。


    “再看要收钱了啊。”


    对面的少年倏然抬眼，宋听欢直直撞进他濯黑的眼底，看到了神情呆呆的自己。


    江遇勾唇，“你那什么眼神，我都有点害怕和你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宋听欢：“？”


    江遇抿下最后一口奶油，煞有介事道：“果然，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宋听欢：“……”


    “你……你瞎说什么。”宋听欢低下头，藏在发丝里的耳尖一点点烧红。


    她不再去看江遇，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打算收回方才对江遇的评价，他一点都不好，就是个混蛋，就会胡说八道欺负人。


    “宋婷婷。”


    温淡的一声，让宋听欢心尖一跳。


    “喜欢江北吗？”


    “什么？”她抬眼。


    江遇靠着墙边的抱枕，一条长腿曲起，清瘦手腕搭在膝头，整个人懒懒散散。


    “喜欢江北这个城市吗？”


    宋听欢沉默一瞬，点点头，“喜欢。”


    “那……”江遇微顿，喉结轻滚，“以后打算留在这里吗？”


    “啊？”宋听欢被问得有点懵，旋即垂下眼，很认真道：“不知道。”


    以后还很长，未来的路在哪，她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会在江北，大概率会回陵城，更甚至，是任何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嗯。”江遇轻笑了声，黑眸意熠熠，映着温软灯火，“挺好的。”


    低淡的三个字。


    什么挺好的？


    宋听欢咬着勺子尖，心尖忽然一阵说不上来的酸涩，她好像有点知道原因了。


    他应该很喜欢江北这个城市，但大约也很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而不是一直、甚至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宋听欢忽然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看向对面的少年。


    她想问问：那你呢，真的要一直留在江北吗？


    可宋听欢问不出口。


    学校里最近在传，江遇大约会被保送京大了，但宋听欢知道，他不会去的。


    他答应过孟书棠，哪也不去，就留在江北。


    可江大以商科著名，甚至连正经的航天专业都没有，而国内航天类最好的专业就在京大，他本来可以的。


    江北很好，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


    可再繁华的江北，也撑不起江遇的梦想。


    江遇看着女孩子乌湛湛的一双眼睛，盈着水色。他忽然倾身，定定看向对面的女孩子，“宋婷婷，你是水龙头做的么？”


    宋听欢被这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无措，三角窗上映着两人的影子，亲昵的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


    “才……才不是。我只是——”宋听欢吸吸鼻子，问不出来。


    “可怜我？”江遇又后靠，自然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她的心思又被他看透了，宋听欢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也瞒不住他。


    “如果一直留在江北，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商科吧，毕业了就回来继承家业。孟书棠笨死了，让她去做生意，迟早得把家业败光。”江遇倚着软垫，出口的话越来越不着调，“你不知道，她就是个天生的公主命，一点不适合经营算计，老江迟迟不愿意投胎，肯定也是挂念着她，我得让老江放心。”


    “那你呢？你喜欢经营算计吗？”


    江遇笑起来，眉眼都浮着笑，“赚钱谁不喜欢。”


    宋听欢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快要难受死了。


    江遇看着那么不在意，可为此而放弃掉的，都是他喜欢的、热爱的。


    可他也才十七岁呀。


    宋听欢低下眼，不想让江遇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当亲情和梦想变成一道选择题，本就无解。


    宋听欢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没立场去劝说江遇什么。


    她吸吸鼻子，“也是，赚钱谁不喜欢，我做梦都想当富婆。”


    “肤浅。”


    “我就是肤浅。等我有钱了，我就住最大的房子，开最野的车，泡最帅的仔。”


    “最帅的仔？”江遇眉眼浸着笑，“还得数学满分，综合两百九？”


    “？”


    难过的情绪被倏然冲淡，对面江遇靠着软垫，双手叠在脑后。


    “你这要求真的很高。”他顿了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对象。”


    宋听欢：“……？”


    作者有话说：


    宋听欢：他在暗示我


    江遇：明示


    宋听欢：……？


    二更还是在下午嗷，一丢丢红包~


    37  ? 037


    ◎来自学霸江遇的认可.◎


    入夜,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春夏之交，雨势也温和了许多，没有那么可怕的雷电, 宋听欢缩在被子里, 紧紧闭上眼睛。


    她还是有点害怕, 也紧张。


    不多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继而是敲门声。


    “宋婷婷。”


    少年声音响起的一瞬, 宋听欢忽然就松了口气。她起身，很自觉地抱着薄薄的毯子走到门口, 拉开门, 宋听欢也没再兜圈子, “我今晚一定不会吵到你。”


    江遇失笑，“你是不是太自觉了点。”


    宋听欢：“……”


    看她紧张又乖顺的样子, 江遇没再逗她，下意识地又往女孩子的房间里瞥了眼。公主风的遮光窗帘，把整个房间遮得黑黢黢一片。


    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次, 宋听欢熟门熟路地走到江遇的房间, 爬上他的床，拉好薄被, 诚如她自己所言，一点都不吵, 乖乖躺下睡觉。


    可沙发上的某个人却睡不着了。


    半晌，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少年清冷的嗓音，“宋婷婷, 生日快乐。”


    宋听欢偷偷看了眼手机屏幕：23:59


    “谢谢。”


    很绵软的回答。


    又过了会儿,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


    又翻。


    再翻。


    “江遇。”宋听欢看着天花板, “你要是实在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聊会儿天，反正明天也还休息。”


    江遇也怔怔看着天花板，聊什么呢。


    插科打诨显然不适合，其他的话题，他自己想的都很少。


    今晚他本来就有些逾越了，问出了那样的话，问她喜不喜欢江北，以后会不会留在这里。


    问出这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最近奇奇怪怪的原因了。


    江遇阖着眼，手背覆在眼皮上。


    他自己这辈子大概就只能被圈在这个地方了，可她不是。


    她可以去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只要她愿意。


    见江遇迟迟不应，宋听欢开口，一贯的善解人意，“或者，你陪我聊聊天？”


    少年低冷的嗓音响起，“嗯。”


    得到了同意的指令，宋听欢翻了个身，脸颊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鼻息间有熟悉的气息，让她莫名的安心。


    周遭阒寂，只有窗外泠泠的雨声，女孩子低软的嗓音在夜色里响起：“你知道吗，节前的时候，Susan找我谈话，她居然让我当双语艺术节英文诗朗诵的领读，真的太离谱了，还有秦老师，他居然也同意了。”


    宋听欢顿了下，“可是我，有点害怕。我的口语一点都不好，发音不地道，还有口音。刚刚开学的时候，我连关琳琳的名字都叫不清楚，我怎么能去……”


    “你很好。”


    清而诚恳的三个字。


    宋听欢倏然噤声，胸腔里似有蝴蝶在翻飞。


    好像从来都没人对她说过这三个字，即便是宋明诚在她拿了钢琴比赛的第一名后，也只是笑着点头。


    她很好吗？


    宋听欢抿唇，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可是，我好紧张。”


    “你自己呢？”


    “嗯？”


    “你自己想不想去领读？”


    宋听欢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坦白道：“我，有点怯场。而且我英语口语确实不好，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


    “宋听欢，你没那么糟糕。”


    江遇很少这么正式地喊她的名字。


    “如果你想，那就拼尽全力去做，这个过程或许是辛苦且无聊的，但起码还有达成所愿的可能。但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少年的声音清沉，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有些空寂。


    宋听欢缩在被子里，默默重复着江遇的话。是哦，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她要怎么证明自己能行呢。


    “但我还是害怕自己念不好，丢班级的脸。”


    安静的房间里，少女的音色绵软，瓮声瓮气，江遇轻笑，“嗯，不怕，天塌下来，有校霸江遇给你兜着。”


    宋听欢忽而微窘，想到她之前对他的种种误会。


    “没有，不是校霸。”


    “什么？”


    长久，房间里响起女孩子轻轻软软的声音：“江遇，你也很好。”


    所以，你也不要这么早就放弃，好吗？


    *


    五一假期匆匆而过，宋听欢早早来到学校，抱着Susan给她的英文诗集啃。


    关琳琳迷迷糊糊坐下，看到宋听欢桌面上的英文书，有些呆，“耳朵，你不会是真的要向江遇看齐吧，江遇就是个英语逆天的神仙。”


    看齐吗，大约一时半刻也看不齐，但或许可以慢慢靠近？


    宋听欢不确定，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有天赋的小孩，学习全靠刻苦。


    关琳琳发了一会儿呆，又笑眯眯凑近，“我刚刚来的路上听说，今天国旗下的讲话，是韩书铭。”


    “真的？”


    关琳琳有些羞赧，“听李主任说的，应该是真的。”


    “哇哦，那我们早点去。”


    关琳琳被打趣得有点脸红，“小耳朵，你学坏了。”


    一直到课间操，整个学校还陷入假期综合症，队伍懒懒散散，远远就能听到李主任的大嗓门。


    轮到国旗下的讲话环节，李主任终于顺平了一口气，“首先，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在刚刚结束的国际建模大赛，我校高三（1）班的韩书铭和高二（9）班的江遇，以小组第一的成绩，获得了国际赛的金奖！”


    话音一出，整个操场整齐划一的倒抽气。


    旋即便是热烈的掌声，都不用李主任再起头鼓掌。


    人群里响起嘈杂声——


    “草，江遇真牛逼，建模国际赛金奖，这可以直接保送京大了吧。”


    “就江遇那个牲口成绩，不用保送也妥妥是状元好么，两次市联考都是第一。”


    “唉，别的人十七岁，断层第一，奖状糊墙，我的十七岁，倒数第五，人间凑数。”


    “哈哈哈哈哈哈。”


    ……


    宋听欢站在一旁莞尔。


    忽然就有种，与有荣焉的喜悦。


    不多时，获奖代表韩书铭上台讲话。


    少年清瘦，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一身白紫色校服穿得挺拔。


    他的嗓音有种沉静的温厚，不疾不徐。


    “今天是5月6日，教室里墙上的倒计时整整三十天，有人说，十年寒窗，功此一役，高考是人生路上的第一个转折点。而我想说，它只是一次考试，是你我人生的一个驿站，我们有缘相聚于此，又各自奔向不同的远方。星光不负赶路人，愿你我皆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一段讲话完毕，下面有调皮的学生大声喊，“学长，你都保送了，还给我聊诗和远方。”


    韩书铭低眼笑笑，“这是你的十七岁和我的十八岁，我们还有二十七八岁，三十七八岁。所以——”


    韩书铭微微俯身，“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马。”


    你我皆是黑马。


    这样的假设肯定，从一个保送生的口中说出，一下子就激起了满场的胜负欲。


    “我靠，我也要保送海大！”


    “老子等下就回去刷题，做整个勤德最靓的黑马！”


    有高一的学弟大声道：“学长，你给我们讲讲学习方法呗，像我这种不爱学习就爱玩的，要怎么办？”


    韩书铭笑，“不好意思啊，我还挺爱学习的，不过，这个你可以问你们江遇学长。”


    整个操场都是笑声，谁不知道，江大校草不但成绩逆天，娱乐技能也是满点。


    被cue的江遇似是叹了口气，在李主任的死亡凝视里，抬手将校服拉链拉到顶，才接过话筒。他没上台，就站在主席台侧面的台阶旁，晨光勾勒出少年人清修挺拔的身形，眉眼利落，凝着薄光。


    他侧眸看向刚刚提问的高一学弟，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话筒，“不怎么办，你要是能玩出名堂，那就尽情的玩。同样是玩，别人可以为国而战，你就只会在峡谷撒野，那么我劝你，滚回去——”


    一旁，李主任重重咳了一声。


    江遇敛着笑，“嗯，这句重说，那么我劝你，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整个操场哄笑成一片，江遇想要关话筒了，他一直不太喜欢这种讲话，一板一眼，强行给人灌鸡汤。


    可今天大家似乎热情格外高涨，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学长，你次次考第一，有什么窍门吗？”


    “要是有窍门，我能告诉你？”


    “学长，你觉得学习和玩，哪个更有趣？”


    “玩。”


    “学长，你每次考试前都怎么给自己加油打气？”


    “考吧，反正下个月还有。”


    “学长，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下一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遇这张嘴。”


    “校草真的太逗了。”


    ……


    眼看问题要跑偏，李主任连忙出来控场，“好啦，提问时间到此结束。江遇，你再给大家总结一下，两句话。”


    江遇：“……”


    这绝对是江遇讨厌的环节，没有之一。


    “嗯……”


    他难得卡壳，偏了下头，唇角勾了下，很无奈。


    操场上一片躁动，有女生捂着嘴巴想要尖叫。


    李主任：“……咳。”


    再抬眼时，江遇的眸光已然清正了许多，似是隐隐落在一点，他捏着话筒，嗓音温沉：“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莫问前路，但行远方。“


    “你很好，很优秀。所以——加油！”


    一瞬的安静，旋即是更热烈更震动的掌声。


    宋听欢站在雷动般的掌声之中，整个人却像是被主席台下的那道视线笼罩。


    少年的眸光一瞬不瞬，他就站在角落里，整个人却像是站在山巅，沐在晨光里，黑眸深湛，猎猎清风自肩而过。


    宋听欢有一瞬感觉到心跳的失序。


    她倏地低下眼。


    因而也错过了主席台下，少年眼底忽而浮起的笑。


    胆小鬼。


    不多时，宋听欢的手机震动，她摸出手机。


    江遇：【这次是来自学霸江遇的认可】


    江遇：【宋听欢，你很好，很优秀，所以，加油！】


    作者有话说：


    写这段的时候真的有被遇哥撩到，母爱变质5秒(*/ω＼*)


    注：


    1、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原文出处：《荀子·修身》中的“路虽弥，不行不至。事虽小，不做不成。”


    2、星光不负赶路人。原文出处：大冰《我不》。原句为：星光不负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


    3、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马。原文出处：明朝·洪应明《菜根谭》，原文为：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马，莫以一时得失定天下。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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