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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 038


    ◎我教你。◎


    宋听欢转头去看, 操场上乌泱泱人群，根本看不到她想看的人。


    “耳朵，走啦, 下节Susan的课, 我还没预习呢。”


    “哦。”


    这一节英语课, Susan公布了双语艺术节的节目安排，并指定了诗朗诵的领读, 宋听欢和陈源。


    有人去看陈源旁边的贺盈然, 去年的跨年晚会三、四两个班出的节目是全英文舞台剧，三班的主角就是贺盈然, 甚至最近有同学私下打趣, 这次的双语艺术节, 他们三班的门面还是贺盈然。


    贺盈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捏着水笔的手收紧。


    课间的时候, 宋听欢和陈源被Susan叫到了办公室，Susan问他们觉得之前的那本诗集里，哪首更适合朗诵, 陈源给了几个中规中矩的篇目, 网上有很多可以学习的视频。


    Susan问宋听欢，“宋同学呢？觉得这几篇怎么样？”


    宋听欢犹豫, “这几篇是不错，不过我觉得Summer《夏日颂歌》那篇也很好, 很适合今年艺术节的主题。”


    Susan挑挑眉，“说说看。”


    “我听说，今年艺术节的主题是青春与使命, Summer这个篇目刚好契合主题, 整首诗歌的律动性很强, 集体朗诵更能彰显出夏日的蓬勃与朝气，会很震动，很有气势。”


    一旁，陈源也若有所思，待宋听欢说完，Susan笑眯眯地点点头，“陈源，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老师，如果可以，就《夏日颂歌》吧。”


    从Susan的办公室出来，陈源还有些羞愧，“Summer是最后一个篇目，你假期的时候把一整本诗集都看完了？”


    宋听欢微怔，她没想在Susan面前表现这个的，但也没有过多解释。


    “我挺喜欢英语的，就是口语不太好。”


    “其实你语感很好，就是有点口音，多练习就好。”


    “真的吗？”


    “嗯。”


    “噗嗤——”


    宋听欢转头，恰好经过四班门口，笑出声的人是一直跟在唐晴身边的斜刘海，唐晴本人也在。


    唐晴看着宋听欢笑了下，没说话，她旁边的斜刘海却立马开口：“也不知道Susan怎么想的，选贺盈然都比选一些乡巴佬英语好吧。”


    宋听欢低眼，没回应，她身边的陈源微微皱眉。


    因为领了领读的任务，宋听欢打算晚点去食堂吃饭，那个时候人不多，可以节省排队的时间。


    这个时间教室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宋听欢将《夏日颂歌》又反复念了几遍，才起身准备去食堂。


    刚刚走过一个转角，就听到了走廊上的说话声，再耳熟不过，是唐晴和她的斜刘海跟班。


    斜刘海：“晴晴，你知道Susan为什么这次选宋听欢吗？我听说是宋听欢自告奋勇和Susan要求的，她可真是绝了。表面一副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样子，背地里居然搞这些小动作，我都有点替贺盈然冤枉。”


    唐晴：“贺盈然冤枉什么，她就算上台，也成不了焦点。”


    斜刘海瞥见唐晴的不虞，连忙讨好道：“就是就是，不管是谁上台，风头都是我们晴晴的，到时候的主领读一定是晴晴你。”


    唐晴笑了声，没说话。


    “晴晴，你说宋听欢和江遇……他们不会真的在谈吧，就算是熟人，也太亲密了。我就没见过江遇对哪个女生这么上心过，之前的韩晶晶也就那么回事儿，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呢。”


    “你烦不烦。”唐晴的声音明显的不太高兴。


    “哦……”斜刘海顿了下，面上有些挂不住，可还是在笑，“其实我也觉得他们没谈，江遇怎么会看上宋听欢那种乡巴佬，打扮的土里土气的，肯定是宋听欢不要脸。我听说她就住在江遇家，指不定背地里是怎么勾引江遇的呢，这种小地方来的我见多了，装得清纯什么都不懂，其实什么都会，sao得不……”


    斜刘海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听欢从转角走出来，乌黑眼眸死死盯着两个人。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乌软澄亮，而眼下，漂亮的瞳仁却头一次蕴了怒火。


    而薄薄的愠怒之下，还有细微不可察的失焦。


    不要脸、装纯情、勾引……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宋听欢从来没有和这样的字眼有过关联。


    唐晴和斜刘海也没想到背地里说人坏话，却被当事人撞破，面上显而易见的慌张。


    斜刘海第一个兜不住，“宋听欢，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啊！我告诉你，你……你别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们可什么都没说，你就算告到老师那里，你以为大家就会信你的？”


    唐晴到底还是比她的小跟班镇定，只微怔了一瞬，弯着唇开口：“你听见了也没关系，我喜欢江遇，你天天粘着他，我当然讨厌你。”


    斜刘海立马跟着来了劲，“对啊，你一边黏着江遇，一边又和梁识熠、陈源暧昧，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宋听欢吸吸鼻子，难过和委屈在胸口翻涌，她忍着不掉眼泪。


    她是很爱哭，但她不想让眼前的两个人看到她哭鼻子的样子。


    宋听欢走到唐晴和斜刘海面前，明明乌软的眸光却带了厉色，音色绵软朗正，“你们真的你以为你刚才说的话没人知道吗？走廊有监控，会清清楚楚记录你说的每一句话。今天，我去告老师，是你们咎由自取，我不去告老师，也不是我好欺负，随便你们编排。”


    唐晴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斜刘海更是开口威胁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


    “至于我粘着谁，和谁交朋友，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你们有什么关系？”宋听欢咬重第一个“你”字，视线投向唐晴。


    “你以为主领读就一定是你吗？”


    Susan提过主领读的事，希望四个领读都能参与竞争，但宋听欢本就对自己的口语不自信，一直都没往那方面去想。


    可眼下，她却被生生激起了胜负欲。


    这种被人看不起、一口一个乡下英语的感觉太糟糕了。


    听她这么一说，唐晴打量着她，颇不以为意，“怎么，你难道还想和我争？”


    宋听欢：“我不是和你争，我本来就有竞争的权利。”


    唐晴皱眉。


    她身边的斜刘海“噗嗤”笑出声，“就你？还想和晴晴公平竞争？凭你那乡下英语？”


    宋听欢没再回应，她收起眼中的戾气，径直走下楼。


    身后，斜刘海咬牙跺脚，“晴晴，你看她，她这什么态度？”


    唐晴冷冷瞪了眼斜刘海，“你有病吧，是想让宋听欢把监控交到老秦那儿？”


    斜刘海：“我……”


    *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宋听欢没在座位上，关琳琳给她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物理老师看到位置空着，“宋听欢呢？”


    “啊？她……她不太舒服，去校医室了。”关琳琳胡说完，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谎话也太容易穿帮了。


    “老……老师，我去看看她。”


    物理老师点头。


    关琳琳起身，她身后的陈源出声，“要帮忙吗？”


    “不用。”关琳琳快步走出教室。


    宋听欢从来不会在上课时间不见人，关琳琳着急，想找秦叔侠，又怕给宋听欢添麻烦。


    一圈列表翻下来，只找到一个韩书铭。


    对，找韩书铭，韩书铭一定能联系上江遇！


    高二九班这节课是体育，和七班八班一起上。韩书铭找到江遇的时候，江遇正在被李一亮撺掇着参加市篮球联赛。


    他昨晚刷卷子刷到凌晨一点半，这会儿困得不行，听李一亮一直絮叨，更烦。


    见韩书铭急急找过来，开口就说宋听欢不见了，原本懒洋洋靠在篮球框下的江遇倏地睁开眼，“什么叫不见了？”


    “不知道，关琳琳电话里说，她下午第一节课就不在，电话关机，也没和老师同学说去哪了。”


    江遇懒惫的神色一瞬褪去，眉头微敛。


    “问过老秦了吗？”


    “还没，关琳琳不敢说。”


    “我去找人，你带她去找老秦。”


    李一亮连忙开口，“我和你一起。”


    不多时，秦叔侠的电话便来了，江遇轻喘着气，听秦叔侠说，班上有人告诉他，午休的时候，隔壁班有两个女生似乎是和宋听欢发生了争执。


    “不可能。”江遇开口就堵了秦叔侠的话，“她那性格，能和什么人发生争执？”


    秦叔侠：“……”


    江遇一言不发，眉头却拧起。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如果对方说了特别难听的话呢？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秦叔侠：“先别着急，这只是班里同学的一面之词，我现在就去找李主任，一起去安保室调监控。”


    江遇应了声，初夏的风已经有些燥热，他站在操场上，一瞬间的茫然。


    心口有一块像是被揪住，攥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倏然，视线停落在图书馆的方向。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遇抬步便往图书馆跑去。


    图书馆的顶楼有画室，她会不会就在那里？


    正逢上课时间，图书馆基本没有人，江遇闯进来的时候，前厅的图书管理员还微微一怔，江遇顺着扶梯一路狂奔到五楼，装过一个转角，脚步微滞的一瞬，迎面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是同样气喘吁吁的梁识熠。


    两人的视线撞上。


    江遇刚才在各个群里发消息，问有没有人看到高一三班的宋听欢，他鲜少在群里说话，消息一跳出来，就是炸群现场。


    【666】


    【活捉一只校草】


    【谁是宋听欢？】


    【高一一小学妹，天天跟在你遇哥身边儿】


    【遇哥的挂件】


    【你们见过这种挂件？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那是……】


    【班主任郝文强@所有人：微笑.jpg】


    【我闭嘴】


    【闭嘴+1】


    【闭嘴+10086】


    ……


    梁识熠就是从群消息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微顿的一瞬，江遇已经飞快地踩上了台阶，往画室的方向跑去。


    *


    正值午休时间，宋听欢不知道去哪儿，心里憋着股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从前的学校里，她没碰到过这么大的恶意，也从来没有和同学有过这样的冲突。


    她不太理会这样的闲言碎语，可今天，就是忍不住。


    当她们一遍遍说她是乡下英语的时候。


    当她们说，她在刻意勾引江遇的时候。


    宋听欢吸吸鼻子，初夏的风有些燥热，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美术室。


    她不太会画画，但画画却会让她很开心。


    刷卡，推开画室的门，阳光落进洁净的空间，一个个画板整齐排列，斜斜的光柱里似有细微尘粒。


    这些画板大都有主人，宋听欢不敢乱动，画室边上还有个小露台，她推门进去，阳光照在脸上，蒸干了眼眶里的湿意。


    委屈难堪的情绪渐渐退潮，宋听欢也沉静下来。她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提高自己的口语，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次领读。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宋听欢转身，怔怔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江遇。


    少年身上罩着件黑色T恤，胸口起伏，轻喘着，修白的脖颈染着薄薄的绯色，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怎么……”


    江遇走近，身上热意蒸腾，眉眼里却敛着冷色。宋听欢心尖狠狠一跳，现在好像……好像已经是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了。


    她居然翘课了？


    低头想要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宋听欢后知后觉，脑子里忽然很乱，大约猜到了江遇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秦叔侠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错了。


    可想象中的训斥并没有响起，江遇只是走过来，没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他抬手，少年温热的指腹落在她的眼角，她听见他温沉的嗓音，像是初夏的一缕清风。


    “胆小鬼。”


    熨帖在她的心口。


    宋听欢之前一直忍住没掉的眼泪，在听到江遇声音的一霎，瞬间涌出了眼眶。后脑被按住，她被几近强势地按在一片温热的胸膛前。


    “想哭就哭，逞什么强。”


    一瞬间，眼泪如河口决堤，宋听欢紧紧攥着江遇身侧的衣服，纤瘦的肩膀轻颤。


    她真的很委屈，很难过。


    她从前没什么朋友，也不会把这些不好的事说给宋明诚听。有时候有了负面情绪，她就自己去消化，去排遣。


    给她一点时间，她就可以自己调整好。


    夏风穿过梧桐叶的枝桠，在寂静的校园里带起沙沙轻响，身量修长的少年立在露台边，清瘦手掌垂在身侧，任由身前的女孩子捏皱他的衣服，伏在他胸口，纤弱的肩膀轻颤。


    十分钟后，宋听欢红着眼又红着脸，有些局促地垂着头。


    江遇站在她旁边，眼睫垂着。


    宋听欢偷偷瞥了眼江遇身前的T恤，黑色的布料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块。当时只想着发泄情绪，哭完了，才觉得有点尴尬。


    “对不起。”


    “以后每天早起半小时，我教你。”


    “嗯？”


    宋听欢刚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打着哭嗝，说了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的原因。


    她没说唐晴和斜刘海那些难听的话，只说自己的口语不好，被同学笑话了，所以心里难受。


    “刚才不是说她们笑你发音不标准么。”江遇唇角勾起浅弧，眸光里凝着夏日午后灿烂的阳光，“这有什么，我们补起来就是了。”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


    好像，他这样说，就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到。


    “宋婷婷，自信一点儿。没有谁是可以天生就做好每一件事，如果觉得自己做得不好，那就更用心一点，更努力一点。”


    “我……”


    额头忽然被弹了下，微怔的视线里，宋听欢望进江遇濯黑的眼底，少年依然勾着笑，“怎么，校霸和校草的双buff叠加，还怕罩不住你？”


    隔着一道落地玻璃门，梁识熠安静地站在画室里，露台的一幕落在眼底。


    作者有话说：


    一步慢，步步慢。


    二更在下午，一丢丢红包~


    39  ? 039


    ◎以后我哄。◎


    江遇把宋听欢送回了教室, 吵吵闹闹的高一三班，在江遇走到门口的一瞬，按下了静音符。


    不止三班, 连走廊上打闹说笑的男生女生都八卦又好奇地看过来。


    想尖叫的人拼命憋着, 有人小声惊叹, “是江遇诶。”


    “唐晴，你家江遇来了！”四班有人打趣道。


    周遭闹闹哄哄, 宋听欢很尴尬, 闹了这么一出，还惊动了秦叔侠和李主任。


    “我没事了, 你回去吧。”


    “嗯。”江遇抬眼, 寡冷的目光扫过三班教室, 又往隔壁班看了眼。


    有个女生大着胆子看他，却又在视线相触的一瞬慌忙低下头。


    “谁说的？”


    “啊？”


    “我问, 那些话是谁说的。”


    宋听欢始终只字未提，江遇的声音不高不低，足够周围所有人听见, 他注意到了四班的那个女生, 对方肉眼可见的紧张。


    还有宋听欢看向她的眼神，这小兔子什么时候见人红眼过。


    江遇一瞬了然。


    他也没想等宋听欢的回答, 只低眼看着她柔软的发顶，眸光温沉。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吗？因为羡慕、嫉妒、心怀不轨。你只管专心学习, 其他的，都不用理会。”


    江遇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始终落在宋听欢的发顶, 少年的声线寡冷, 字字句句都是不容置喙, 就差再说一句——其他的，有我。


    可懂的都懂，江遇已经将“护犊子”三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在警告欺负宋听欢的人。


    江遇自知已经很客气且很克制了，他不想他的出现给她带来困扰，成为旁人议论和消遣的话题。


    但面前的女孩子显然似乎还是很无措，他没再多说，只点了下头，“行，回去上课吧。”


    宋听欢轻喔了声，待江遇一走出教室，就有同学压着嗓子尖叫：


    “啊啊啊啊啊，江遇好攻啊——”


    “卧槽，卧槽，江遇发火可真他妈帅。”


    “你有受虐倾向吧。”


    没在意议论声，宋听欢回到座位上，关琳琳看她微红的眼角，“耳朵。”


    “我没事了。”宋听欢从书包里拿出诗集，翻开选定的那一节。


    江遇说得对，没有谁是可以天生就做好每一件事，如果觉得自己做得不好，那就更用心一点，更努力一点。


    准备默背的前一秒，宋听欢指尖微顿，转头看关琳琳，“对不起啊琳琳，让你担心了。”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去散散心，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让大家担心着急。


    “嗨，没关系啦，你没事儿就好，再说——”关琳琳压低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爱上物理课，合理翘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听欢抿着唇，眼中蕴起笑。


    她知道，她有朋友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身后忽然被戳了下，宋听欢以为是陈源，一转头，却看到了方茜。


    方茜：“你跑哪去了？”


    宋听欢没答，方茜又自顾道：“你别怕啊，老秦最护犊子了，不会让四班的人这么欺负你的。”


    “是你告诉的秦老师？”


    回来的路上江遇告诉过她，是班上有人告诉了秦叔侠，说是她午休时候和隔壁班的女生发生了争执。


    方茜尴尬了一下，又看一眼贺盈然，贺盈然一直在低头看书。


    “哎呀，难道你不是三班的吗？我们三班的人，当然不能被其他班的随便欺负！”


    三班的人。


    上一次在水房，方茜也说过同样的话。


    宋听欢知道，贺盈然一直就不太喜欢她，方茜大约也没觉得她多顺眼。但她们，好像也对她并没有恶意。


    方茜看起来有些别扭，宋听欢也没戳破她，只点点头，“你说得对。”


    方茜：“。”


    一直看着她们的陈源适时插话：“别担心，走廊有监控，老师会处理好的。”


    “就是，谁欺负三班的人，我李阔第一个不答应。”前排的李阔也转过胖墩墩的身子，“宋同学，你告诉我是谁，老子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宋听欢可不只是他们三班的，还有江遇这层关系，他李阔作为兄弟和前桌，必须要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


    宋听欢弯眼，“我没事，也没有被欺负，谢谢你们的关心，。”


    方茜撇撇嘴，“谁关心你啊。”


    “真没有被欺负？”李阔显然不信，“那遇哥整那么大动静，到处发寻人启事？”


    宋听欢：“嗯？”


    “你不知道啊。”李阔悄咪咪摸出手机，翻出之前的群消息，“卧槽，我先抢个红包。”


    江遇在各个群里发红包，说人已经找到了，刚才打扰大家了，也感谢大家提供线索。


    宋听欢在李阔的手机屏幕上看得清清楚楚，大少爷出手阔错，一掷千金。


    有人趁火打劫，@江遇：【遇哥，我不想要红包，我想要那个新出的皮肤。】


    江遇：【行】


    这人刚刚在群里也@过江遇：【她平时最爱去的地方呢，找过没有？】


    有昵称叫“没头脑很高兴”的嬉皮笑脸跳出来：【遇哥，听说有人欺负宋同学？你放心，以后宋同学就是我亲奶奶，谁敢对我奶奶不敬，我第一个不答应】


    全群沉默。


    【口区】


    【我吐了】


    【要点脸吧】


    没头脑很高兴：【要什么脸，我要库里的球鞋】


    江遇：【行】


    江遇：【好好孝敬你奶奶】


    没头脑很高兴：【得嘞】


    全群：？？？


    这也可以？


    有“没头脑很高兴”开了先例，整个群直接开启了“敲.诈”模式，连李阔都看不下去了，“这帮孙子，可真不要脸。”


    一边吐槽，一边在群里@江遇：【江遇，我和奶奶同班，就坐她前面】


    绿林好汉：【草】


    今天有对象吗没有：【阔这回赢麻了】


    爱谁谁：【这就回去跟我妈说，我要留级】


    越说越离谱。


    宋听欢看着满屏的奶奶，尴尬地脚趾抓地，“你能不能和江遇说一下，让他不要在群里说话了，也不要再送东西了。”


    看起来就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一整个“人傻钱多”。


    “啊？”李阔微愣，“你心疼他花钱啊，这点钱对江大少爷来说，毛毛雨啦。”


    宋听欢：“……”


    见宋听欢不说话，只是一双乌软的眼睛看着李阔，李阔咽咽嗓子，被看得头皮发麻。


    他遇哥是怎么和这妹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完全顶不住啊。


    就——她一看你，你就什么都想答应她。


    “行，我和他们说。”话落，李阔一边发消息，还一边安慰宋听欢，“这群里没多少人，都是平时玩得好的，大家混惯了，你别多想。”


    李阔：【我奶奶说了，让你们不要再和遇哥要东西了】


    爱谁谁：【？？？】


    astra是我爹：【奶奶好】


    绿林好汉：【告诉咱奶奶，我听她的话】


    宋听欢：“……”


    李阔将手机屏幕又往宋听欢面前递了递，“奶奶……不是，你看这样成吗？”


    宋听欢沉默，群里的人还在@李阔，让他和奶奶问好。


    “你……别让他们这么叫。”


    “啊？这我真管不住啊，这帮孙子就这德行，只听遇哥的。”李阔顿了下，福至心灵，“要不，我把你拉进群里，你跟他们说？他们肯定听你话！”


    宋听欢还没来得及拒绝，李阔就一顿操作猛如虎，宋听欢的微信列表里忽然就多了一个群，不停地跳出新消息。


    群里一共二十几个人，群名沙雕又中二：老子又帅又欧


    宋听欢：“……”


    今天有对象吗没有：【新人？】


    我欲成仙：【这谁？】


    astra是我爹：【兔子头像，别是个妹子吧】


    李阔@所有人：【是奶奶】


    李阔@所有人：【她有话要和你们这帮孙子说】


    全群忽然安静。


    宋听欢：“……”


    紧接着，宋听欢的手机就被刷屏了。


    勤德第一猛男：【奶奶好】


    astra是我爹：【奶奶好】


    绿林好汉：【奶奶，我是高二八班的赵建兴，很高兴见到奶奶】


    ……


    宋听欢想退群。


    忽然，在几乎清一色的“奶奶好”里，冒出一条清新另类不做作的。


    没头脑很高兴@江遇：【爷爷！！！】


    绝杀。


    *


    晚自习之后，宋听欢同往常一样，和江遇一起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宋听欢走在江遇前面。踩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宋听欢忽然转身，江遇后退不及，怔然地看着女孩子软乎乎的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个子不高的小姑娘站在楼梯上，虽然还是没有他高，但视线却几乎可以持平，乌润的一双眼睛，剔亮如水葡萄。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生生被拉近，鼻息间有她惯用的洗发水香气，清淡的蜜桃甜。


    “怎么了？”江遇问，往下退了个台阶。


    “你……真的会教我口语吗？”


    这一次，宋听欢坚决不眼瞎耳盲，已经把江遇的英语水平摸得清清楚楚。


    学校论坛上至今还有江遇不少早期的英语比赛视频，基本都是初中时期的，少年眉眼青稚，比起如今少了些凌厉，多几分平和。


    但宋听欢最喜欢的还是江遇高一的时候，代表勤德参加中英青少年篮球友谊赛的一小段视频。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不同的肤色和发色，倚在球场的栏边，说笑聊天。


    不过三两句，每个音节都落在舒适的低音域，评论区难得被统一：苏！


    宋听欢当然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口语老师，却也担心会因此而占用江遇的时间，耽误他的学习。


    触上宋听欢眼中的不确定，江遇抬手揉了把她的发顶，“明早五点半，楼下花园。”


    “五点半？”


    “嗯，笨鸟——先飞。”


    “……”


    宋听欢深深吸了口气，已经开始在内心和软软的被窝艰难挥手告别，五点半就五点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从明天开始，她就是钮祜禄·听欢！


    江遇将她惊讶、幽怨、让我缓缓、算了冲冲冲的“心路小表情”尽收眼底。然后看着宋听欢推开房间门，乌软眼底瞬间被震惊写满。


    从前因为遮光窗帘而黑黢黢的房间如今半明半暗，窗外的光从宽幅落地窗帘的星星镂空里落进来，形成一片熠熠的星光，清透在地面上。


    浅樱色的窗帘外还罩了层薄软的轻纱，一颗颗明亮的小星星便被笼在朦胧的云层里。


    温软而不刺眼。


    宋听欢惊讶转头，“这是……”


    她房间的窗帘什么时候被换了？


    “喜欢吗？”


    “嗯。”


    当然喜欢，太喜欢了！


    “半遮光，不会影响睡眠，也不会再那么黑。”


    江遇在夜里来过宋听欢房间两次，厚厚的遮光窗帘将整个房间笼得几乎一片漆黑。


    孟书棠睡眠质量差，江家的房间清一色的都是这种窗帘，但宋听欢怕黑，尤其是在雷雨天。


    “其实……”宋听欢有些无措，“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只要把窗帘拉开一点点，就会有光透进来。”


    她不会抱怨，她会自己去找方法适应。


    “不麻烦。就当是——”江遇微顿，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就当是哄你开心。”


    心跳失序，宋听欢有些微怔地看向江遇。


    “傻了？”


    少年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不是。只是……”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哄过了，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人当成了小孩子。


    “嗯？”


    “没事。”宋听欢摇摇头，“就是……好久没被人这么哄过了，有点意外。”


    话一出口，宋听欢便觉得有些不妥。


    哄这样的字眼，太暧昧了。


    她连忙给自己找补，“我是说，以前——以前，我都是自己哄自己。”


    “嗯。”江遇应了她的解释，眸光定定，“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作者有话说：


    江遇：以后我哄。


    喜欢看大家的评论~~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40  ? 040


    ◎触感一定很软。◎


    翌日, 五点半，宋听欢整个人还没怎么清醒，就被迫告别软软的大床, 垂着脑袋和江遇一起去了别墅外的花园。


    花园的树荫下, 江遇翻开一页诗集, 屈指敲了下纸面，“开始吧。”


    宋听欢打着哈欠, 双眸还漾着水色, 她眨眨眼，纤长的眼睫像是蝴蝶翅膀, 轻轻颤了两下。


    江遇：“不许撒娇。”


    “我没想撒娇。”宋听欢将诗集压平, 她就是很困, 还有点没缓过来。


    “诗歌具有律动感，是练习口语非常好的一个途径, 能帮你快速建立语感，掌握重读、节奏和停顿的技巧。”江遇指着书页上的一节短诗，“这一段, 你先读一遍。”


    宋听欢忽然就有点紧张, 这种朗读和自己读完全是两个概念，就像是在被老师检查, 江遇的视线让她头皮发麻。


    宋听欢深吸了口气，摒开胡乱的想法, 尽量保持清晰的咬字：“Of snow upon the mountains and the moors—”


    江遇：“这里，mountains，把舌头抵在上颚的前端。”


    宋听欢看他的示范, 看他红软的舌尖, 听他清而沉的声线落在耳边, 不疾不徐：“m和n，一个浊辅音，一个鼻腔音，要特别注意，让气流在口腔内形成振动，再来一遍。”


    耳朵有点痒。


    江遇讲得很细，没有任何说教，很容易让人接受。宋听欢渐渐听得专注，按照江遇讲解的技巧又念了一遍又一遍。


    “不错。”江遇点点头，肯定道，“比刚才好一点，不要绷得太紧，再来。”


    “mountains.”


    “嗯，现在听我念一遍，mountains.”


    似乎是同样的发音，但从江遇的口中念出来好像就特别地道，特别有韵味。


    宋听欢抬起眼，五点半的天空晨光熹微，透过海棠树的枝桠倾投在两人身上。她看着江遇薄薄的唇，偏红的颜色，几乎一点唇纹都没有，触感一定很软。


    很软……？


    宋听欢被自己这个荒诞的念头惊了一下，连忙低下头。


    女孩子的眼睫眨啊眨，努力压下眼底的慌乱，江遇没有察觉她神情里的异样，还以为她只是因为反复在练习一个单词而有些丧气。


    “语言学习就是这样的，其实很无聊，也很辛苦，但等你熟练掌握了，那种成就感带来的回报是成倍的。”


    宋听欢轻嗯了声。


    为自己一时被美色所惑而惭愧。


    “所以，想不想念好，然后去碾压那些笑你的人。”


    宋听欢倏然抬眼，触上江遇江遇眼底明晃晃的笑意，不得不承认，他给的理由很诱人，准准踩在她的心事和爽点上，让宋听欢几乎一瞬间收敛起那些慌张的小心思，再次充满干劲。


    她重重点头，认真道：“我一定好好念。”


    “嗯，我相信你。”


    *


    宋听欢的日常变得简单而单调，早上五点半起床，读四十分钟的英语，所有的课间碎片时间也被用来做发音练习。


    某天早读课前，贺盈然经过她的座位时，忽然放了本书在宋听欢的桌上。宋听欢彼时正在看江遇给她整理的发音要点，瞥见《流利美语》的书名时，心中惊讶。


    贺盈然也有些微怔，视线落在宋听欢的A4课件上，用红色水性笔在关键处批注了要点，那么筋骨飘逸的一手字，她再熟悉不过。


    她偷偷复印过他的笔迹，还模仿过他的字迹，她的日记本里有一大半都是他。


    但也只是一瞬，贺盈然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是我多事了。”


    冷淡的一句话，她说着就要抽走那本书，却被宋听欢压住。


    “我正要去买，你不用的话，借我看看吧。”宋听欢看向贺盈然。


    她知道贺盈然不喜欢她，但也知道，前两天秦叔侠在处理唐晴那件事的时候，贺盈然和方茜被叫去了办公室。


    回来的时候，贺盈然还冷着脸，方茜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说唐晴是作死活该。后来宋听欢晚自习前回教室，听到了方茜和贺盈然的对话。


    “盈然，你说宋听欢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吗？我现在居然看她有点顺眼诶。不是有点，是很顺眼。嗳，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贺盈然没应，方茜又说：“你别不好意思承认，要不是你提起，上次水房的事我都忘了呢，也还好有你作证，老李他们才更相信是唐晴是欺负人。嗳，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明明也觉得宋听欢挺可爱的是吧。”


    方茜：“你知道我觉得她特别有趣的地方是什么吗？天然呆！不过有时候也是真的呆，我昨天听见她在桌位上自个矫正发音，给我都整拧巴了。”


    “别说了，做题吧。”贺盈然显然不想讨论，打断了方茜的喋喋不休。


    眼下，四目相对，贺盈然肉眼可见的有些别扭，她依然冷着脸，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地没情绪：“我早看过了，你慢慢看吧。”


    说完，也不给宋听欢回应的机会，直接走出了教室。


    宋听欢看着她直挺挺的背影，眼底一点点浮起笑。


    一周后，唐晴和斜刘海的事情有了初步定论。


    其实这段时间学校里一直传得沸沸扬扬，说两人要被通报批评，甚至退学。唐晴的年级女神形象也随之一落千丈。


    秦叔侠把宋听欢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唐晴和斜刘海已经在里面了，还有四班的班主任和教导处的李主任。


    李主任：“按照校规，通报批评，同时要公开给宋听欢同学道歉。”


    唐晴一听就慌了，“李老师，我……我可以道歉，但是能不能别通报批评，公开道歉。公开道歉的话我在勤德就待不下去了，大家肯定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说得委屈，宋听欢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唐晴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转而去看宋听欢，明显希望宋听欢能帮她说话，却又不愿意张口求人。


    焦灼的对视里，唐晴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宋听欢，算我求你了，行吗？”


    宋听欢微微歪头，她的声线依然绵软，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反驳。


    “可是你们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也没有顾及过我是不是会被指指点点。”


    唐晴一瞬噤声。


    她身边的斜刘海急了，“你就是怕晴晴和你抢艺术节的主领读，才想用这种方法挤掉她是不是？你以为没有晴晴在旁边，江遇就会多看一眼？”


    “住口！不要胡说八道。”李主任突然打断斜刘海的话，太阳穴突突地跳。


    学校在严抓早恋，她们说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听欢不心虚也不害怕，她一改绵软，和唐晴这样针尖对麦芒，从来就不是因为江遇。


    同样的，江遇很好，唐晴的存在分毫也不会影响到她对江遇的态度。


    “李老师，按照学校的规定，通报批评最晚可以推迟到什么时候？”


    唐晴一瞬花容失色。


    李主任推推眼镜，“学期结束前。”


    “好。”宋听欢看向唐晴，眸光乌软却坚定，“等艺术节结束之后，你们再道歉吧。在这之前，我们公平竞争主领读。”


    她想要凭真本事拿到主领读的资格，让笑话她的人彻底闭嘴。


    有了这样的信念感，宋听欢越发刻苦用功。她也不单单只想念好这首诗歌，竞争到主领读，她想还练好口语，无关一首诗、一个固定的篇章，是流利的交流，信手拈来。


    这样一来，其他几科的学习时间就被大幅压缩，刷题这件事不得不被放在每晚回家之后。


    深夜，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半，宋听欢做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打了个哈欠。


    长桌的对面，江遇低头在纸上勾勾画画，还是他一贯的做题风格，没有过程，甚至寥寥几笔，有些大题简单到只写一个公式，或者画一条辅助线。


    宋听欢看着自己的卷子，密密麻麻的字迹，难怪她三张试卷就要写一晚上。


    “准备睡了？”江遇忽而抬头。


    “没。”


    视线触上的一瞬间，宋听欢抠着卷子边，有点紧张，“准备……再过一遍错题集。”


    “早点睡。”


    “你呢？”


    “再做两套卷子。”


    “……”


    原来学霸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这么拼。


    可宋听欢却有点看不进错题集了，江遇就坐在他对面，她满脑子都是每天早晨，他教她念英语的样子。


    红软的唇，吐出一个个沉磁的音节。


    真的很软吗？


    啊啊啊啊啊啊，她在想什么，她一定是疯了！


    倏地，宋听欢起身，带起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


    江遇抬眼。


    宋听欢抱着错题集，一张漂亮的小脸绷着，严肃道：“你打扰到我学习了。”


    说着，她就径直往客厅的沙发走去。


    江遇皱眉。


    我打扰到她学习了？


    可转移阵地并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宋听欢很难集中注意力，错题集摊在腿上，她却捏着夹在里面的一张白纸折起了兔子。


    压好一个边，再压一个边，折出长长的耳朵，隆起胖胖的身体和肥肥的脸蛋，薄薄的笑声在身后响起，独属于少年的轻而沉的笑声，宋听欢折纸的动作一顿，下一刻，身后就响起江遇的声音。


    “还挺用功的。”


    “……”宋听欢一下子就被踩到了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腾地一下起身。她将手里的纸兔子往江遇身上一扔，整个人跟着炸毛：“要你管！”


    说着，抱起错题集就往楼上跑。


    江遇看着女孩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捏起落在沙发靠背上的纸兔子。


    叠得还挺可爱。


    宋听欢回到房间，整个人还处在心跳失序中。她瘫倒在床上，把错题集往脸上一盖。


    不想、不听、不看。


    半晌，走廊上有脚步声响起，继而是敲门声。


    “宋婷婷，开门。”


    这么晚了，开门干什么？


    她像是赌气，又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不开不开就不开！”


    江遇像是笑了声，没再勉强，脚步声又渐渐走远。


    不多时，宋听欢磨磨蹭蹭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又悄悄摸摸旋开门锁。


    走廊上空荡荡黑漆漆的，只有软黄的一条灯带沿着踢脚线，映着蹲在门口的小小的一只纸兔子。


    宋听欢将小兔子捏着耳朵捡起来，圆鼓鼓肥嘟嘟的兔子脸上用红色的水笔添了鼻子眼睛。


    (*^▽^*)


    宋听欢看着突然卖萌的小兔子，没绷住，噗嗤笑出声，又连忙捂住里嘴巴。


    她捏着笑脸兔子回房间，放在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亮起。


    江遇：【不生气了？】


    宋听欢装不懂：【谁生气了？】


    江遇：【一只小兔子】


    他显然心情甚好，宋听欢却再度炸毛，直接丢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江遇单手枕在床头，看着忽然跳入屏幕的炸毛兔子。


    【要你管！】


    软萌的小兔子龇牙咧嘴。


    作者有话说：


    江遇：(*^▽^*)


    二更在下午，一丢丢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n11qs 2瓶；豆豆&、某不知名一米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  ? 041


    ◎遇见你，喜欢你。◎


    宋听欢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


    她虽然在感情的事情上迟钝, 但也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懂。


    她觉得……自己好像、可能、应该是对江遇产生了一点不太一样的感情。


    宋听欢有点烦。


    其实很烦。


    课间操结束的时候，宋听欢和关琳琳一起往教室走，趁着身边没人, 她戳了戳关琳琳, “琳琳, 你刚刚喜欢上……”


    宋听欢把“韩学长”三个字咬得很轻很快，“是什么感觉？”


    “啊？”关琳琳微怔了下, 有点不好意思, 但也很乐意和她分享，“就……很想见到他, 只要他一出现, 视线里就没有别人, 因为忽然和他靠近一点，都会开心一整天。”


    宋听欢想, 这个可能不太适用于她和江遇，毕竟他们两个的房间只隔着一道墙。


    上帝好像给她开了一扇窗，让她可以离江遇那么近。


    所以, 她对江遇……是日常相处里堆积起来的依赖多一点, 还是——喜欢多一点？


    “耳朵，你该不会是……”关琳琳的八卦系统瞬间启动, 上下打量着宋听欢，“喜欢上什么人了吧？”


    “我没有。”


    “否认得这么快, 肯定是心里有鬼，赶紧从实招来！”


    宋听欢耳尖微红，“真的没有。”


    “那你干嘛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难不成是你一个朋友想知道？”


    “……”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姓宋啊？”


    “。”


    宋听欢一言不发, 关琳琳知道她脸皮薄, “行吧行吧, 没有没有。”


    迎面走来一群高二的男生，宋听欢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江遇，他不知道在听旁边的男生说什么，整个人眉眼舒展，唇角勾着笑。


    看着不太着调，又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关琳琳没察觉异样，还在给宋听欢科普情感小话题，“喜欢一个人么，其实很简单，人群里，你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


    宋听欢心尖一跳。


    异样的情绪如丝蔓，忽而一瞬将她勾住，攀附上来，一点点缠绕。


    让她避无可避。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么？


    你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的，永远都是他。


    *


    双语艺术节定在每年的六月中旬，在这之前，除了期末考试，最受关注的便是一年一度的市八校篮球联赛。


    去年的冠军是勤德，而自市篮球联赛举办以来，还没有一支队伍成功卫冕过，所以勤德今年的目标很明确——卫冕。


    “遇哥，你参加吧，只有你参加，三中的那帮孙子才知道怕。”李一亮已经围在江遇身边逼逼了好几天，奈何某人完全不为所动。


    “哥，我就不懂了，你为啥不参加，去年你还不是这样的。”


    “去年我也没拉下这么多的课。”江遇屈指敲了敲的厚厚的课本。


    为了备战高考，许多学校都在卷进度，勤德更是个中翘楚，高二下学期过半的时候，高中课程就已经全部学完了。


    江遇之前为了准备建模大赛已经落下了许多课，最近一直在自学，快速过知识点。


    “你那叫落？”李一亮毫不客气地敲着江遇桌上的高三教科书，“你不落都比我学得快。”


    江遇懒得搭理他。


    但江遇没想到的是，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他被宋听欢问了相同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参加篮球联赛呀？”


    李一亮发现自己没办法说服江遇之后，转而就去找韩晶晶哭诉，韩晶晶非常好心地给他指了条明路：去找小学妹帮忙啊。


    李一亮不太明白，但还是本着多个人多条路的原则，请宋听欢帮忙劝劝江遇。


    江遇一猜就是李一亮找了她，“李一亮找你当说客？”


    宋听欢不敢看江遇的眼睛，打从教学楼出来就一直低着头，眼下被江遇偏头注视，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校服。


    “也不是吧……就是一亮学长觉得你要是能参加，勤德就一定可以卫冕，所以让我本着为校争光的原则，嗯……来和你聊聊。”


    “哦。”


    “……”宋听欢咬着唇里的软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的平时无异，“那你为什么不想参加呢？”


    “要听实话吗？”


    “？”


    “没时间。”


    “啊？”


    “啊什么啊，别这么呆。”


    发顶被揉了下，宋听欢整个人一僵，江遇已经收回了手。


    “医生说我哥有苏醒的迹象，让我们有空多去看看他。”


    原来是因为江衍，宋听欢不敢再劝了。


    晚上李一亮问她战况如何，宋听欢只好老实答复：【他可能没有时间参加】


    李一亮哀嚎：【小学妹，你再试试吧，求你了】


    宋听欢不太会拒绝人，但还是很认真地回复李一亮：【我只能试试，但毕竟这是江遇自己的事，参不参加，也应该他自己决定】


    *


    周末，宋听欢陪江遇去医院看江衍。两人刚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清软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江衍，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又要亲你了啊。”


    这清泠里掺了点甜的声线宋听欢太熟悉了，她诧异地看向江遇，整个耳廓都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耳朵倏地被捂上，宋听欢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江遇直接扯离了病房。


    “嗳，你别……”


    “不害羞就继续听。”


    “……”


    宋听欢自认没那个继续偷听的本事，她被江遇一路推着，感觉到了他的咬牙切齿。


    医院不远处的便利店里，宋听欢还有点没回过神。


    “晶晶学姐她……她……”宋听欢有点说不出口。


    “那上一次，你那么生气，是因为学姐她……”


    “嗯。


    ?璍”


    “……”


    宋听欢讶然。


    江遇坐在高脚椅上，绷着脸，整个人瞧着很别扭。


    倏地，宋听欢抿唇笑了，“江遇，你这个样子，好像自己小白菜被猪……啊，晶晶学姐才不是猪。”


    “……”江遇失笑，垂下眼。


    他也说不上来当时听说韩晶晶亲了他哥的那种感觉。


    江衍小时候身体也不太好，有段时间一直被养在小镇上，韩晶晶就是他在镇上认识的。


    韩晶晶无父无母，跟着一个瞎眼的婆婆生活。后来老太太过世，韩晶晶被孟书棠的父亲——他们的外公收养，留在了孟家。


    两个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韩晶晶对江衍那点心思藏都不藏，可江衍似乎一直都避着她。


    江遇还知道一件事，江衍出事的前一晚，也就是去京北的那晚，韩晶晶告白了。


    彼时，江衍沉默良久。


    江遇没听墙角的喜好，走开的时候听见了江衍轻声说抱歉。


    他有时候觉得，他哥应该是喜欢韩晶晶的，毕竟这些年，他在江衍身边只看到过韩晶晶这么一个女孩儿。


    那为什么又会拒绝她的喜欢呢？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韩晶晶趁着江衍昏迷，做出那样的事，就很……不讲武德。


    “晶晶学姐经常来吗？”


    “嗯。”


    甚至比他和孟书棠来的次数都多。


    她的生活好像就是学校、家和医院。


    她十八岁的人生里，有一大半都是围绕着江衍。


    宋听欢点点头，“其实我觉得晶晶学姐刚才在病房里说那样的话也没错，万一江衍哥哥一着急，就醒了呢。”


    江遇倏尔勾笑，看着她凝白如瓷釉的侧脸，“你还挺会安慰人。”


    她不是安慰人，她是很认真地想过。


    如果江衍不喜欢晶晶学姐，她那样的话于他无异于是刺激。


    如果喜欢……他是江遇的哥哥，是江遇崇拜的人，那也一定是很好的人，他不会眼看着喜欢的女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样的事，却无动于衷。


    他会想要给她回应。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的事，宋听欢只在意江遇。


    “江遇，如果，我是说如果——”她顿了下，“如果江衍哥哥醒了，你能不能也试着争取一下呢。”


    如果江衍醒来了，孟书棠应该也不会把所有的情绪都系在江遇一个人身上了吧。


    或许，他能轻松一点，也能，更自由一点。


    “什么？”


    “你成绩那么好，可以……”她迟迟说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迎向江遇的目光。


    “你——可以去念最好的大学，读最好的专业，你不是想当航天工程师吗，我查过的，国内这个专业最好的学校就是京大。以你的成绩，考京大根本不难。”


    一段话说完，宋听欢又陷入沉默。


    她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说这样的话呢，说到底这是江遇的私事，是江家的家事。


    而她，终归还是一个外人。


    发顶忽然被揉了下，宋听欢抬眼，看江遇浮着笑的眼睛。


    “说实话，不太敢想。”他说。


    “为……什么呢？”


    江遇已经收回手，视线投向落地窗，有些失焦地望向江北夏日的车水马龙。


    “怕想得多，就要的多。”


    “越多，就越想要。”


    很轻的两句话，宋听欢倏然噤声。


    越多就越想要，最后就变成了执念。


    求而不得。


    江遇也沉默，他很少和旁人聊起这件事，即便是李一亮和韩书铭，却对一个偶尔有些呆的小姑娘起了难言的倾诉欲。


    他看着宋听欢，看她纤长如扇的眼睫，挺翘的鼻子，粉软的唇。


    他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知道为什么自己偏偏想和她说，会和她讲。


    不太敢想的又岂止这一桩。


    越想多，就越想要。于人于事，都是如此。


    他知道的。


    他应该要和她保持距离的，他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这么自私地诱惑她靠近自己的世界。


    可是忍住不，她一点点的试探就足够成为他和盘托出的理由。


    也舍不得，舍不得看她为自己的事情难过发愁，胡思乱想。


    于是，江遇笑着点头，“知道了，小宋老师。”


    “不要叫我小宋老师……”宋听欢抿唇，他那种逆天成绩，叫她老师，不就是逗她么。


    可如果逗逗她，能让他开心，也没关系。


    于是，宋听欢也弯起眼。


    “这么高兴？”


    “嗯~”宋听欢轻快地应着，转头看身边的男孩子，“你这么优秀，只要你自己愿意，没有什么事可以难住你。”


    “就因为这个高兴？”


    “嗯~”


    “这么相信我？”


    “因为你是江遇呀。”


    女孩子笑眼弯弯，一双杏眼乌湛湛的亮。江遇忽然觉得，她就这么直呼他的名也很好。


    学长可以有很多，江遇——只有一个。


    隔着落地窗，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正值520宣传期，车身上印着两句应景的英文：


    宋听欢最近学英语学得有些魔怔，几乎到了有英文从眼前闪过就想读出来的地步。


    绿灯转红，公交车停下，喷绘的粉色气球和心形云朵充斥在视线里。宋听欢撑着下巴偏头，默默将车身上的广告语念了一遍，又译了一遍。


    她转头看江遇，指着停驻的公交站，“车身上的英文，怎么翻译比较好？”


    他们最近常玩这样的游戏，几句英文，各自翻译，解析比较，寻找最佳译文。


    江遇望过去，凝神。


    “嗯？”


    江遇转头看宋听欢，黑眸湛湛，“when I met you，I love you.遇见你，喜欢你。”


    夏日的阳光落进玻璃窗，少年嗓音沉磁，让宋听欢有一瞬微微失神。


    “你呢？”


    她听见江遇如是问。


    我啊……


    宋听欢弯眼，“和你一样。”


    作者有话说：


    点题~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42  ? 042


    ◎宝贝。◎


    市篮球联赛为期三周, 基本每两三天就有一场比赛，赛程非常密集，所以许多学校都会在开赛前进行集训。


    勤德今年的目标很明确, 卫冕！


    打破市篮球联赛自举办以来尚无卫冕冠军的魔咒。


    江遇参加的比赛的消息不胫而走, 宋听欢也着实没想到江遇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或许是那一天两人在便利店里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


    宋听欢不确定。


    而这一次不止江遇报了名，梁识熠也参加了。两个大帅哥日常不见同框, 更加赚足了眼球。


    学校论坛里几乎日常更新训练时间表, 为了不影响训练，体育组的老师直接向学校申请了闭馆。


    所有集训都在勤德东区的室内篮球馆进行, 非参训队员和持证工作人员, 一概不得进入。


    宋听欢是被李一亮临时抓来当壮丁的, 负责后勤的一个高二男生突然拉肚子，没人去领水, 李一亮正准备在班级群里喊一嗓子，就碰到了正从图书馆出来的宋听欢。


    后勤部就在图书馆的旁边。


    “小学妹，十万火急, 麻烦你帮我去后勤部领五箱水, 这是工作证，谢谢你啊。”


    “……”


    李一亮话说完就跑没影了, 宋听欢拿着工作证，呆呆站在原地。


    五箱……？


    今天是赛前的第三场集训, 主要还是球员之间的默契度训练，主力加替补一共二十几个人，除了三个体育特招生, 高中三个年级的都有, 一群人磨合起来并非易事。


    江遇正在和校篮球队的队长曾凡聊天, 曾凡前段时间刚刚扭了脚，这对勤德来说无疑是损失了一员猛将。


    曾凡拍拍江遇的肩膀，“前几天，对不住了。”


    江遇不在意地撸了把头发，“没事。”


    因为曾凡受伤，队长的位置空缺，副队直接顶替，但这样下来，就少了一个副队。队里原本还有一名体育特招生，叫李诚，李诚大抵是觉得这个副队肯定是他的了，却不想，教练直接点了江遇。


    李诚不服气，前两次训练没少给江遇使绊子，上周五集训结束后，直接把江遇拦下来，说要比一比。


    谁输了，就自动退赛。


    结果自不必说，李诚被江遇按在地上摩擦。少年愿赌服输，正准备和教练提出退赛，却被江遇扔了瓶水。


    江遇拧开自己的那瓶，仰头灌了几口，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动。


    他转头看李诚，“不想卫冕了？”


    少年坦荡，不见半点傲慢，抑或咄咄逼人。


    李诚微怔一瞬，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收紧。


    这件事之后，李诚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见到江遇就叫“哥”，天地良心，他还比江遇高一级。


    这会儿见后勤送水的同学推着推车进来，李诚直接拎了两瓶走过来，“遇哥，水。”


    “谢了。”


    曾凡看着和江遇友好互动的李诚，忽而笑了下，“我算是知道周教练为什么非要你来当这个副队了。”


    这段时间曾凡虽然不能上场，但集训一场没落下。对江遇他也早有耳闻，但没深交，两场集训下来，江遇似乎就已经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大家伙不自觉以他为核心，讨论战术、组织回防，时时事事都要拉着他一起。


    江遇这人看起来冷淡又不着调，做起正事却半点不含糊，且能说在点子上。


    曾凡和李诚都是体育生，成绩不好，也一直觉得和优等生有壁。


    江遇倒是个例外。


    另一个例外则是梁识熠，就是曾凡眼中“有壁”的优等生。


    曾凡问：“下周就要比赛了，老周还没订下首发和替补？”


    一场比赛五人首发，七人替补，也就是说，最后只有十二人能代表勤德参加揭幕战。


    “还没。”江遇仰头灌了口水，视线掠过小板车后绒绒的一颗脑袋，即便是被高高摞起的三箱水挡住，只露了个发顶，但他还是觉得眼熟，甚至无比确定。


    但，宋听欢怎么会出现在体育馆？


    不多时，女孩子直起身，乌软水润的一双眼睛。


    江遇：“……”


    一个场馆的男生，二十几个燃烧的荷尔蒙，复制粘贴一般齐刷刷看过来，活像兔子进了狼窝。


    李一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咧着一口大白牙冲宋听欢挥手，“小学妹，谢谢啊。”


    宋听欢推着五箱水过来，额角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眼下被一群人围观，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冲李一亮点了下头。


    她知道江遇在看她，但不太敢转头。


    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继而有男生的调侃声，“小学妹？哪的学妹，长得真他妈好看。”


    “咚——”


    一个篮球砸过来，堪堪砸在调侃的男生脚下，男生一脸茫然看过去，“遇哥，咋啦？”


    江遇：“训练还堵不上你的嘴？”


    他拧着眉，几步走到宋听欢面前，看了看小推车上的五大箱水，又看了看女孩子额角的薄汗。


    李一亮，可真他妈是个人才。


    宋听欢偷偷看一眼江遇，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你们就在这儿训练？”


    “嗯。”江遇抽了瓶矿泉水，虚虚旋开瓶盖，递给她，又将自己那瓶也一并塞进她怀里。


    “旁边坐会儿，还有半小时，结束了我送你回去，别跟他们讲话。”


    “嗯？”


    江遇抿唇，硬邦邦解释了句：“都不是什么好人。”


    宋听欢：“……”


    第一轮训练结束是十五分钟以后，宋听欢坐在场边，怀里还抱着江遇给她的那瓶水。


    一群少年稀稀拉拉从球场上走下来，身上带着运动过后蓬勃的热气，宋听欢把两瓶水放到一边，和曾凡一起给大家发水。


    “小学妹，你哪个班的。”


    “这咱们勤德的明星小学妹，你不知道？就上次遇哥在各个群里发寻人启事那个。”


    “草，小嫂子？”


    “别他妈瞎几……瞎喊，你没闻见你一身的味儿，小心熏着小学妹。”


    “滚尼玛。”


    一群男生打打闹闹，宋听欢被调侃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热，也不接话，只专心发水。


    “嗳，小学妹，你明天还给我们送水吗？”


    “对啊对啊，明天还来吗”


    两颗脑袋，被江遇掌着，一左一右掰开，“丢不丢人。”


    “不丢人，小学妹长得好看。”


    宋听欢尴尬得要命，只顾低头拿水，全完没注意视线里多出一双球鞋。再抬头，就看到了立在她面前的两个男生——江遇和梁识熠。


    她拿着一瓶水，看着两个人。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气氛有点微妙。


    “那个……”宋听欢连忙转身去拿江遇那瓶水，然后一并递出去。


    可梁识熠还未抬手，两瓶水就已经被江遇都抽走了。他轻嗤了声，扔了瓶给梁识熠，也不看宋听欢，自顾仰头灌水。


    个子不高，一碗水还端得挺平。


    宋听欢不知道江遇脑子里那些弯弯绕，余光里坐台边还放着一瓶水，宋听欢眨眨眼，又看向已经被江遇喝得几乎快要见底的那瓶。


    “等等，那是我的……”


    水字没能说出来，最后一点被江遇喝完了。


    江遇：“什么？”


    “没、什、么……”宋听欢极快地垂下眼，说服自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那个，我等下还要去彩排，我就先走了哦。”


    说完，还不等江遇回答，她又看向梁识熠，飞快道：“学长，加油！”


    江遇：“……”


    *


    忙碌的时间过得异常快，除了日常的学习，江遇和宋听欢的时间几乎被篮球联赛和双语艺术节塞满。


    两人依然每天早上五点半碰面，只是学习的地方从江家的后花园换到了别墅区的篮球场。


    宋听欢坐在看台上，有时候朗读英文诗，有时候背单词，江遇就站在三分线外练投篮。


    稀薄的晨光里，女孩子安静地坐在看台的第五级，诗集摊开在膝头，因为天气转热，宋听欢不扎低马尾了，刘海也长长了，如绸的乌发高高扎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背完了一个段落，手臂撑在膝头，正在看篮筐下运球的少年。


    江遇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只穿一件篮球服，没有了短袖的遮挡，少年手臂上的肌理轻薄紧实，抬手投篮的一瞬，蓄满了力量感。


    “宋听欢。”


    “啊？”被抓包的一瞬，宋听欢连忙低下头，便听见江遇染着笑的声音，携着晨风被送进耳中。


    “你专心一点。”


    “你，打扰到我了。”


    宋听欢：“……”


    热意蒸腾，宋听欢低下眼。


    咣——


    一个精准三分。


    无论是练习三分球，还是背英语单词，都是一件枯燥的事，有时候觉得无聊了，两人就做一些互动小游戏。


    五分钟，比是江遇投进的三分多，还是宋听欢背的单词多。


    两轮下来，宋听欢发现，她完全被江遇单方面碾压。


    “不行，这样我太吃亏了。”宋听欢乖乖坐在看台上，怀里抱着单词本，身上是勤德夏季的校服，蓝白色的长裤和短袖，露出纤细匀亭的手臂。


    江遇单手掌着球，逆光而立，黑色篮球服罩在身上，修白的脖颈因为运动微微染着粉色。


    “那你说怎么比？”


    “嗯……我念一个单词，你说词义，然后投篮。你投进，算我输，投不进，你输。”


    “行。”


    熹微的光柱里，少女拨了拨颊边的碎发，嗓音清晰绵软：“那……affectionate”


    “充满爱意的、深情的。”话音一落，江遇抬手投篮的动作僵了下。


    宋听欢也跟着一怔，连忙低下头，她考的什么单词啊，什么充满爱意的……


    “你……你输了。”宋听欢咽了咽嗓子，只觉有些口干，一眼扫过单词本，又继续道：“ambiguous”


    江遇托着篮球，偏头看她，在宋听欢不解的视线里，逐字清晰道：“不明确的，模棱两可的，含混不清的——暧昧、不清的。”


    宋听欢：“……？”


    这是她的单词本？


    她怎么不知道ambiguous还有暧昧的意思？


    江遇勾唇，濯黑眼底笑意掠起，直接运球上篮。


    咚——


    篮球磕在篮板上，落入篮筐。


    “宋婷婷，该你了。”


    这一次，宋听欢无比谨慎，超级认真，在细细过滤了一遍后，找了一个最单纯的词语。


    “sweetie”


    Sweetie，儿童语糖果，也可以用来表示甜心、可爱的?。


    江遇转头看她，站在三分线外。


    宋听欢弯着眼，歪头，“是不是被我考住了？江大校草。”


    “嗯，考住了。”


    宋听欢才不相信，“这是很常见的单词诶，口语常用词汇。”


    “我在想，我应该用哪个意思才最准确。”


    宋听欢：“？”


    “宋婷婷，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啊，答不上来就答不上来……”


    咣——


    一个三分，空心正中。


    同篮球的落地声一同砸在宋听欢心口上的，还有少年沉磁温柔的两个字：“宝贝。”


    宋听欢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江遇：她是故意的


    宋听欢：？


    有些人，自己想叫罢了：）


    二更下午，一丢丢红包~


    43  ? 043


    ◎要不要牵？◎


    勤德的第三次月考便在篮球联赛和双语艺术节的紧张忙碌中悄然而过。


    宋听欢的成绩稳步前进, 总分接近九百，班级排名第11。尤其数学一科，129分, 看得同桌关琳琳目瞪口呆。


    “耳朵, 你这分数是吃了激素了吗？”


    宋听欢自己也没想到。


    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她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就是江遇，宋听欢直接拍了成绩单, 发给江遇。


    【129！】


    不多时, 屏幕上跳出一个表情包。


    是那只龇牙咧嘴的同款系列兔子表情包，圆滚滚的小兔子举着木牌, 木牌上一个“棒”字。


    宋听欢：【下一次, 我争取考到135】


    江遇：【相信小宋老师】


    不小心瞟到屏幕的关琳琳：校草的聊天风格……居然是这样式的？小宋老师什么的, 好暧昧啊。


    唔，嗑到了。


    彼时, 江遇正站在英语老师蒋冰洁的办公室，同一办公室的还有数学、物理、化学几个老师。


    这次月考，江遇数学依旧满分, 理综289。


    唯独英语一科, 从145直接掉到125，年级排名第21。


    蒋冰洁头疼, 校长刚刚找她谈过话，问的就是江遇的英语成绩。她走进来, 在其他老师面带微笑的注视下落座。


    “江大校草，怎么回事，是看不上我这150分？”


    江遇收起手机, 笑得有点混, “哪能。”


    “那你说说, 听力和作文怎么回事？”


    30分的听力，江遇平时基本拿满，而这次只拿了19分。


    作文倒是写完了，那叫一个言简意赅，连基本修辞都没有。


    江遇抬手摸了下后颈，“迟到了。”


    蒋冰洁：“？”


    班主任数学老师郝文强直接笑出声，“小蒋，你也别把学生逼太紧，这没听还能拿一半的分，已经不错了。”


    江遇英语考试迟到这件事郝文强是知道的，当时的监考老师考试一结束就给他说了，郝文强问过江遇，江遇只简单解释了两句，说是自己当时在医院，路上堵车。


    对于江遇家里的事，郝文强很清楚，眼下才会笑呵呵地帮腔。


    蒋冰洁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尤其在知道江遇数学依然满分的时候，看笑面虎一样的郝文强就更加不顺眼。


    可面前少年的眼底带着明显的血丝，作为他的老师，也很心疼。


    听说昨天这几个孩子还和二中打了一场硬仗，最后还是在加时赛反超了二中。


    蒋冰洁屈指敲了敲桌子，“期末考试。”


    “行。”


    “你再给我迟到试试。”她瞪着眼睛唬江遇。


    江遇：“不敢，一定把里子面子都给您挣回来。”


    *


    学校里没有秘密，当天下午，江遇的成绩就被挂在了论坛上，英语一科成为议论的焦点。


    【貌似大神还没考过这个名次】


    【这次是怎么了？被lsy抢了回第一，心态失衡了？】


    【该说不说，我觉得他是因为一些事分心了】


    【不如说因为某些人分心了】


    【谁？】


    【高一年级的】


    【谁说早恋不影响成绩，连江遇都被影响了】


    也有人替江遇鸣不平。


    【不知道就别瞎几巴传，有这个功夫看看书不行吗？】


    【江遇就是闭着眼睛也比有些阴暗东西考得好】


    【有些人在酸什么】


    宋听欢知道，考英语的前一晚江遇整晚都待在医院，医生说江衍苏醒的迹象明显，希望他们家属可以多照料陪伴。


    可看到论坛上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宋听欢心里还是很难受。


    很难受。


    就像江遇常常调侃自己，我也是人，我的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时。


    同样，凭什么江遇就一定要考第一，考出逆天的成绩，偶尔一次失利，他就不优秀了吗？就要被指指点点吗？


    宋听欢不理解，也替江遇觉得委屈。


    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从Susan的办公室回来，就听见走廊上有女生在小声议论，“江遇从来英语就没考过这么低，肯定是因为宋听欢。真的是自己能力差就算了，还连累别人。”


    这个声音宋听欢可太熟悉了，又是唐晴身边的那个斜刘海。


    斜刘海：“我听三班的说，最近江遇一直在给宋听欢补英语，主要是矫正发音。她自己一口乡下英语能当领读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怎么还好意思让江遇帮她练口语啊。”


    “你烦不烦。”唐晴开口，语气很不耐烦。


    “哎呀，晴晴！要我说，你就别喜欢江遇了，我看江遇也就那么回事，之前我还以为他有多了不起呢，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斜刘海压低声音：“他家里好像出过事，他妈不许他离开江北，出国更不行。真要一辈子待在江北，能有什么出息啊。”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轻软的两句话，斜刘海愣愣看着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宋听欢。女孩子看起来还是温软无害，可乌亮的眼中却又封了霜色。


    唐晴上一次被江遇警告过，半点不敢在宋听欢面前造次，这会儿只安静地站在原地。斜刘海更是傻眼，她们还没给宋听欢道歉呢，这会儿又被她抓了新的把柄。


    宋听欢瞥了眼斜刘海，视线又落回唐晴身上，“你不是喜欢江遇吗？为什么还由着你的朋友这么诋毁他？”


    唐晴哑然。


    “你的喜欢，太廉价了。”


    “宋听欢，你说什么！”唐晴被踩到痛脚，忽然拔高声音。


    宋听欢偏头，眸光笔直，声线却依然温软，“你根本不配喜欢江遇。江遇的好，他的优秀，从来都不是用考试成绩来衡量和判定的。”


    绵软的音色，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不容置喙。


    不想再和无知者浪费口舌，宋听欢拿着水杯，转身就走。


    斜刘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草，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唐晴难堪切齿，却无法反驳，忿忿视线落在宋听欢的背影上。


    她不是很好欺负么，为什么一次两次，都这么强势。


    就仗着有江遇给她撑腰？


    不远处，刚刚打水回来的方茜和贺盈然也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方茜还处在被宋听欢三言两语而折服的震惊里，“她说得真好诶，听起来又酷又有文化，原来软包子真的发起火来是这样啊啊。”


    方茜轻啧了声，“真没想到，宋听欢一个连自己被误解都懒得解释的人，居然会开口维护江遇。啧啧，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一脸姨母笑的方茜在触上贺盈然眼底的冷淡时，连忙收敛苹果肌。


    贺盈然暗恋江遇的事，方茜很早就知道，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而且宋听欢总戳在她的萌点上。


    “对不起啊，盈然。”


    “没事。”贺盈然的声线是一贯的冷平，“但她说得对，他不应该被那样诋毁，他——”


    贺盈然倏然噤声。


    她看到了同样站在走廊上的江遇，他正在和李阔说话。


    她连忙低下头，紧张到不能自已。


    坐在后门口的李阔碰了碰江遇，轻声道：“遇哥。”


    这个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在操场活动，教室里的人不多，江遇也刚来没一会儿。


    两人站在教室的后门，将宋听欢和唐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江遇抬头瞥一眼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压根就没看见他。


    “行，走了。”


    李阔连忙拉住他，“嗳，你不管……”


    他指指前排的宋听欢。


    “照顾好你奶奶。”


    “……”


    江遇从教室后门退出来，转身就看到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离他不远，视线落在他身上，貌似是坐在宋听欢的斜后方？


    没什么印象。


    江遇没停留，径直从对方身边走过。


    安静的走廊上，只有贺盈然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悸动的心跳未止，她垂下眼，酸涩又一点点漫上来。


    *


    为了公平起见，这次三、四两班诗朗诵主领读的选拔采用了盲听的方式，四个领读在Susan的办公室各念了一段英文诗歌，Susan将录音文件分享在班级群和英语教研组里，学生投票占比20%，教研组老师占比80%。


    结果当晚夜自习没结束就出来了，一共139票，宋听欢获得了89票，以绝对的优势当选主领读。


    Susan给宋听欢发来消息：【恭喜呀，宋同学】


    宋听欢没有特别高兴或者兴奋。


    长久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一份回报，虽然开心，但她的目标不在这里。


    【老师，我听说您是京大英语系毕业的】


    Susan：【是呀是呀】


    Susan：【怎么啦，想给我当学妹呀】


    一下子被猜中心思，宋听欢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京大——她只是想想，她的成绩差京大的分数线太多了。


    宋听欢：【京大我大概是考不上的，但是老师，如果我以后想当翻译官，您觉得江大怎么样？】


    这段时间，宋听欢除了跟着江遇练习口语纠正发音，自己也常常刷一些视频。


    她被视频里优雅从容的翻译官们吸引，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点点初步的构想。


    这是她从前没有想过的。


    京大她够不着，但努力一下，或许江大的英语系可以？


    Susan：【江大是很不错，但它的优势在经管财会方面，外文院并不算特别突出】


    Susan：【有没有考虑过京外，专业的外国语学校，我很多老师都是京外毕业的】


    宋听欢沉默。


    当然有考虑过，但是她的心里总还是更偏向江大一点。


    至于什么原因，她也清楚。


    Susan：【以你目前的成绩，再努力两年，京外没有问题】


    大概见她好半天没回复，Susan又切了一个话题：【其实班里英语成绩好的很多，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吗？】


    这也是宋听欢一直以来的疑惑。


    Susan：【听欢，你很优秀，自信一点】


    宋听欢，你很好，很优秀，自信一点。


    江遇也曾这样说过。


    Susan：【还有哦，这其实也是秦老师的意思，你刚刚转过来的时候，他总觉得你有点游离在班级之外，所以想借这次的活动让你尽可能多的参与进来，多感受集体的氛围。这件事秦老师不许我说，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出卖我啊！】


    一霎然，宋听欢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难怪秦叔侠那天什么也没问，就直接帮腔，原来是他先和Susan提的。


    原来，秦叔侠也是个这么细心的人。


    想到老秦日渐稀疏的头发和圆滚滚的肚子，宋听欢笑出声。


    【谢谢老师】


    【也谢谢您和秦老师的信任】


    一张兔子表情包，气泡框里写着：我会加油哒！


    Susan反手给她回了个猫咪表情包：我看好你哟~


    宋听欢弯眼。


    一旁，关琳琳看着夜自习一边玩手机一边傻笑的小同桌，碰了碰宋听欢的手肘，“耳朵，你还好吧？”


    “啊？我很好。”宋听欢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压得很低，抬手就关琳琳脸上掐了下，“琳琳，你好可爱。”


    关琳琳：“……”


    怎么突然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夏夜的教室，空调扇在头顶旋着凉风，偶有虫鸣声。


    宋听欢转头看向窗外。夜色里的学校格外安静，一盏盏路灯映亮棕红的塑胶跑道，映亮枝桠舒展的梧桐树。


    不远处，高二高三的教学楼灯火通明。


    这里真好。


    有益友良师。


    还有江遇。


    晚自习快要结束前，宋听欢被Susan叫去了办公室，再出来的时候，整个教学楼基本已经走空。


    宋听欢走过一个转角，就看到了等在走廊上的唐晴。


    她也是刚刚才从Susan那里知道，唐晴退出了领读，说是家里有事，不能参加这次双语艺术节。


    唐晴显然哭过，眼睛红红的。


    看见宋听欢，吸吸鼻子，“我退出了。宋听欢，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高兴，没有人和你抢风头了，主领读是你的，江遇……”


    “唐晴。”宋听欢打断她的话，“这是我自己争取到的，不是因为你退出，给了我机会。”


    至于江遇，他不是物品，她从来没有把他划进争夺的范畴。


    话落，宋听欢不再看唐晴一眼，径直走下楼梯。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她想和江遇分这份小小的收获。


    操场的围栏边，江遇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她，眼底掠起笑。


    “恭喜啊，主领读。”


    “你……知道啦？”


    “李阔不是在群里适时更新了吗？“


    “……”


    那个让宋听欢尴尬又羞耻的“奶奶群”，她早就屏蔽掉群消息了。


    “其实我觉得我那段没有发挥好，有几个地方处理得不够顺畅，还有哦……”


    “宋婷婷。”江遇倏而打断她的话，“多少有点凡尔赛了啊。”


    宋听欢噤声。


    下意识想要鼓脸颊，又觉得这个动作又傻又丑还幼稚，一口气生生憋住。


    江遇将她末微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眼中笑意凝结，“江遇不需要一个成绩来证明他的优秀，同理——宋听欢也不需要一次比赛来证明她的优秀。”


    女孩子的神情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僵掉。


    “你……你……”


    江遇怎么知道的！


    他是在他们班里装了监控吗？


    一定是李阔。李阔，叛徒！


    书包已经被江遇拎在手里，可眼下江北的天气开始转暖，江遇今晚没穿校服外套，宋听欢两手空空，开始不自在。


    “其实，我可以自己背书包的。”她跟在江遇身边，小声开口。


    “嗯？”


    宋听欢指了指江遇另一侧拎着的书包，“给我吧，我自己背。”


    江遇偏头看她，看女孩子柔软的发顶，高高的马尾上系着根黑色的发绳，上面一个小小的同色蝴蝶结。


    又看她绞着的手指，显然有些无处安放的紧张。


    宋听欢是有些无措，好像这双手突然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蓦地，江遇把手递到她面前，男生的皮肤冷白，指骨修长，每一根骨节都长在手控的审美点上。


    宋听欢不解。


    江遇：“不是无聊么，给。”


    宋听欢：“。”


    作者有话说：


    宋听欢：顶不住，完全顶不住


    江遇：我已经很克制了


    宋听欢：？


    二更完毕，一丢丢红包~


    44  ? 044


    ◎悄然绽放。◎


    双语艺术节是勤德的传统, 已经办了四十多届，又是典型教研项目，每年都备受重视。


    整个艺术节要持续两周的时间, 而开幕式当天, 除了高三年级, 高一、高二和初中部的各个班级，校体操队、舞蹈队、武术队、校乐团都会单独出节目。


    高一三、四两个班的节目已经过审, 表演服装是两班同学共同投票选出来的。统一的白衬衫黑领结, 女生搭黑色百褶短裙和中筒袜，男生则是黑色长裤。


    最后一次彩排在周五下午, 两天之后的周日, 就是艺术节的开幕式。


    彩排开始前, 班委将这次的表演服装分发给大家，好多女生已经按捺不住, 三三两两跑去后台的更衣室去试衣服。


    关琳琳也怂恿宋听欢一起。


    宋听欢一直喜欢穿宽松一点的衣服，这一次的衬衫也特意定大了一个尺码，从更衣室出来, 关琳琳还凑在她耳边央求, “真的不能给我摸一下吗？”


    宋听欢来江北之后就没有穿过裙子，方才在更衣室里被关琳琳瞧见, 关琳琳就像个变.态一样，非要摸她的腿。


    “摸一下。”关琳琳竖起食指。


    呜呜, 又白又细又直的漫画腿。


    宋听欢被她调侃得脸红，“不可以。”


    “你不爱我了，要是江遇……唔唔。”


    关琳琳的嘴巴被捂上, 冲宋听欢眨眼。


    宋听欢红着脸警告她：“不许胡说。”


    “嗯嗯。”


    一旁, 方茜拿着件白衬衫皱眉, “那你怎么办？这版型也太修身了吧。班上有没有其他女生定了大码的，问问班长呢。”


    “问了，但她们身高在那里，也穿不下s码。”


    “还能换尺码吗？”


    “班长说来不及了。”


    宋听欢走近，“是衬衫尺码不合适吗？”


    “对啊，盈然这里——”方茜在胸前比划了下，“不合适，绷得太紧了，扣子都开了。”


    贺盈然：“……”


    青春期的女孩子总有这样的烦恼，宋听欢也有过，虽然不至于太夸张，但起初的害羞之后，她就会穿偏宽松的衣服。


    贺盈然：“算了，我找Susan说一下，让她把我调到后排，我找件别的——”


    “不介意的，我跟你换。”宋听欢已经把自己的衬衫递到贺盈然面前，“咱俩身高差不多，你的尺码，我应该能穿。”


    “你……”


    “要不要换？”


    宋听欢没解释，但她知道，贺盈然每一次彩排都很认真很努力，即便不是领读，她也常常看到她抱着那篇《夏日颂歌》反复诵读。


    这样的人，不应该因为一件衣服，就被埋没在后排。


    半晌，贺盈然终于开口：“谢谢。”


    彩排结束的时候，刚好夜自习的下课铃拉响。宋听欢怀里抱着纸袋，踮着脚看了一大圈，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梧桐树下的江遇。


    她弯眼，冲江遇挥手。


    乌泱泱的人群里，江遇也没走上前，就站在树下，偏头，眼底凝着笑。


    宋听欢不喜欢被围观，她只想快一点跑过去。


    这一幕全然落在身后贺盈然的眼中。


    女生的雀跃，男生眼底的宠溺，她哪里看不懂呢。


    贺盈然垂下眼。


    她喜欢江遇，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


    可是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他根本看不到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优秀。


    知道江遇数学好，她就没日没夜地专研数学，希望自己也能去参加竞赛，可她好像根本没有那样的天分，刷了那么多的题，数学成绩依然平平，不好不差。


    听说江遇参加了英语夏列营，她也想把英语学好，说不定那一天就可以和他用英文流利的对话。


    她手机里有很多江遇的口语录音，大都是让他们班的同学偷偷帮忙录的，她也比照着学习模仿过。


    有那么一段时间，连Susan都说，她的口语进步得非常快，于是挑了她做跨年晚会的英文舞台剧主演。


    贺盈然知道，这就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是她离江遇最近的一次，表演结束，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众星捧月地从舞台退下来。她看到不远处和李阔说话的江遇。


    李阔和江遇关系好，她知道。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先是对李阔说了句新年快乐，而后看向江遇，这样的距离，她看清他的眉眼，黑亮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她的样子。


    她努力弯起自认为最好看的笑，竭力自然地开口：“学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四个字，她开心到一晚上没有睡觉。


    那是她自认为收到过最珍贵的新年祝福，江遇终于看见她了。


    可那天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贺盈然没有错过江遇眼底的冷漠。


    他看着混不吝，周围总是聚着形形色色的人，但待人待物从来都有分寸感，不是他领地范围内的人，他从来不假以颜色。


    比如她。


    原来，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自我催眠。


    贺盈然看着已经走远的宋听欢和江遇。


    江遇警告过唐晴，那些话其实也在敲打她。


    她又何尝不是羡慕宋听欢，嫉妒宋听欢。


    羡慕她可以离他那么近。


    嫉妒她能得到他那么多的偏爱和关注。


    视线缓缓垂落，贺盈然看到手里的纸袋，里面装着这次表演的服装。那件衬衫——女孩子弯着眼朝她伸出手，问她要不要换。


    夜风吹过，脑子好像忽然就清醒了。


    贺盈然咽咽嗓子，还是好不甘心啊。可有些事，是应该要放下了。


    宋听欢和江遇已经走出校门，江遇一路看着她怀里抱着个袋子，像是抱了什么宝贝，不就是个演出服，至于么。


    “你们班艺术节的演出服？”


    “嗯~”


    “什么样的？”


    宋听欢顿了下，“不告诉你。”


    “很丑？”


    “才不是。”


    “不是？”


    “不是。”


    “我不信。”


    “……”


    宋听欢有点不好意思，也莫名的想要留一点惊喜，她快步越过江遇，“就不给你说。”


    “那就肯定很……小心。”


    有自行车从宋听欢身边擦过，还好江遇及时扣住了她的手腕。


    倏然被拉近，宋听欢差点撞在江遇的胸口，视线里白色T恤上落着雾霭蓝的耳机线，少年的脖颈修白，薄薄的锁骨——


    宋听欢飞快低下眼睫。


    江遇的手还扣在她的手腕上，皮肤上的触感温热，整个人微怔一瞬，宋听欢连忙抽手。


    耳边是嘈杂的街道，小商贩的叫卖声，放学如放风的尖叫声，宋听欢心跳如擂鼓，藏不住的薄红已经悄悄爬上耳尖。


    也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靠近，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心跳的这么快。


    “我的袜子。”


    宋听欢这才发现，演出服里配着的长袜掉了出来，她正要去捡，江遇已经俯身。


    质地薄软的白色中筒袜，落在指腹上的触感异常的柔软。


    江遇轻咳了声，将袜子塞进宋听欢怀里。


    “你……怎么了？”宋听欢看他忽而抿起的唇，不解。


    “没事。”


    江遇把手抄进裤包，可指腹上的异样却未消。


    女孩子手腕内侧的皮肤那么软，还有那双白筒袜。


    *


    周日，勤德一年一度的双语艺术节正式开幕式。


    恰逢市篮球联赛半决赛，勤德的对手是去年的亚军，两队都对彼此很熟悉，无疑又是一场硬仗。


    比赛下午两点开始，艺术节三点开幕，宋听欢的节目在第七个。


    她知道，江遇可能没办法来看她的节目了。


    她反复练习了整整一个多月的英文诗歌，每一个发音，都是江遇亲自纠正过的。


    她太想他来看自己的节目。


    宋听欢看着手机屏幕上江遇上场前给她发的消息：【加油】


    依然是兔子系列表情包，圆滚滚的小兔子举着“加油”的木牌。


    她添加转发给江遇：【加油】


    江遇：【你这多少有点不走心】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加油表情包，都是宋听欢发的，主打一个“花式加油”。


    最后，江遇给她回了一个字：【嗯】


    紧接着，又补了两个字：【一定】


    “唔，这是在睹物思人啊？”


    宋听欢忙地按灭手机，转头就触上关琳琳的笑脸，关琳琳看破不说破，只打量着宋听欢。


    宋听欢第一次在勤德穿裙子，还是这种jk学院风着装，从更衣室出来就已经收获了无数注视的目光。


    白衬衫收进黑色百褶裙，裙摆还没漫过膝盖，柔软的白色中筒袜包裹着纤细笔直的小腿，中间一段裸.露的皮肤像被淋了层牛奶。


    上身的衬衫原本是贺盈然的，s码，宋听欢穿上倒不至于绷得太紧，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合身，比她之前的那件m码穿起来更好看。


    可好像，就是太合身了，太贴服了。


    宋听欢日常都是校服或者宽松的T恤，这种修身的衣服更是碰都不会碰。


    “耳朵，没看出来啊，你身材居然这么好。你是怎么做到人这么瘦，胸却这么……”


    宋听欢连忙捂住关琳琳的嘴巴，“不许说了。”


    关琳琳小鸡啄米点头，视线却忍不住往宋听欢胸前瞟去，这可不止B了啊。


    “有点羡慕江遇。”


    宋听欢：“！”


    啊啊啊啊啊啊，关琳琳在胡说什么，好想把她的嘴巴缝起来！


    不多时，Susan通知大家候场。


    宋听欢忽然就有些紧张，她默默告诉自己：你很好，你很优秀，自信一点。


    听到主持人报幕的时候，宋听欢举着话筒，安静地站在深红色的幕布后，她身边站着陈源，身后是高一三班的所有同学。


    大幕缓缓拉开，视域里变得明亮。


    台下乌泱泱的人头，根本看不清人。


    上台前宋听欢还看了手机，江遇没再发任何消息来，应该是在打比赛。


    前奏响起，宋听欢深吸了一口气，日复一日的练习显然已经形成了某种肌肉记忆，她开口，温软清晰吐字：“When Summer days……”


    和舒缓的音乐拍拍相和。


    虽然江遇不能来现场看她的表演，但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关乎她自己。


    关乎三班。


    关乎所有关心和鼓励她的人。


    还有那天图书馆的天台上，少年的包容和信任。


    隔着偌大的礼堂，江遇站在门口的过道，胸口还在起伏。


    李一亮站在一旁骂骂咧咧，“遇哥，你他妈是急着去投胎啊。”


    一抬头，大幕拉开，纤细明艳的少女一眼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李一亮有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卧槽……小学妹啊。”


    舞台中央的宋听欢无疑是耀眼的，旁边有学生小声议论。


    “这个主领读长得真好看，发音也地道。”


    “是高一三班的宋听欢吧。”


    “你知道？”


    “长得漂亮呗。”


    “听说她是江遇的侄女儿。”


    “拉倒吧，早就辟谣了。”


    “我看也不像是江遇的侄女儿，像是江遇的命。”


    “草啊……”


    ……


    李一亮也被宋听欢一口流利地道的发音惊住，“牛逼啊，小学妹，这水平，和你也差不多了吧。”


    可是这发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总觉得从前在哪听过。


    李一亮想起来了。


    从前老李家还没放弃他，认为他或许还是一块读书的料的时候，他和江遇一起上过英语夏令营，“真是你教的啊。”


    学校里最近一直在传这个事儿，但李一亮没把它当回事儿，听着就很假。


    江遇的视线定定，一瞬不瞬落在舞台上那道纤细柔韧的身影上，“嗯。”


    “厉害啊，哥。”


    “她本来就很厉害。”


    李一亮咧着笑，看着舞台上站着的男孩和女孩，“别说，小学妹和这小男生站一块还挺配。”


    说完，李一亮就觉得身边凉凉。


    作者有话说：


    李一亮，卒


    二更老时间，一丢丢红包~


    45  ? 045


    ◎害羞什么。◎


    台下的掌声经久未息。


    宋听欢回到后台, 直接就被Susan给了一个大大的熊抱，“啊啊啊啊，你们超棒！”


    宋听欢弯着眼, 秦叔侠乐呵呵地在一旁招呼大家拍照, 宋听欢和陈源被簇拥在中间, 另一边站着关琳琳。


    李阔一直一直往前面挤，方茜扒拉开他圆圆胖胖的脑袋, “死开, 你当我脸了。”


    贺盈然垂眼笑了笑。


    一群少年人欢闹在一起，脸上洋溢的喜悦不加掩饰。


    拍完集体照, 宋听欢就去储物柜拿手机。


    消息栏还停留在江遇的最后一个“嗯”字上。也不知道, 他们的比赛怎么样了。


    “宋听欢。”


    宋听欢转头, 触上陈源腼腆的笑。


    陈源：“那个，能和你一起拍个照吗？”


    宋听欢有些犹豫。


    陈源看出她眼中的踌躇, “不光是我们俩，还有关琳琳、方明信他们。”


    宋听欢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就显得有点矫情了, 她点点头, “好。”


    江遇走到后台的时候，便看到宋听欢和陈源被其他人拱在中间, 女孩儿脸上透着薄薄的霞色，眉眼漾着笑。


    她站在人群中, 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李一亮跟上来，扯了扯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T恤, 这会儿还在纳闷, 江遇干嘛非拉着他去冲澡换衣服。


    李一亮又低头看了眼江大少爷刚刚从储物柜里拿出来的崭新限量款板鞋, 鞋边那叫一个白。


    “是江遇诶。”


    人群里有人小声道，宋听欢敏感地捕捉到熟悉的字眼，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光影相接处的少年。


    江遇身上罩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黑色长裤，少年身量修长，即便是最单调的色系也被他撑起高级感。


    他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都不说，也自然是绝对的焦点。


    宋听欢被身边的关琳琳推了下，关琳琳递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你江遇哥哥来了。”


    “才……才不是。”宋听欢被打趣得愈发脸红，可看到视线尽头出现的人，心中的雀跃却怎么都掩不下去。


    “宋……”陈源刚刚说了一个字，宋听欢就已经朝着江遇小跑了过去，陈源看着女孩匆忙的背影，还有眉眼间显而易见的亮色，有些没落地收回手。


    宋听欢在江遇面前站定，弯着眼看他。


    “比赛怎么样？”


    “演出很棒。”


    两人异口同声，又定定看着对方。


    宋听欢微讶，江遇倒是先笑了，“下周请你去看决赛。”


    那就是赢了！


    宋听欢倏地抓住江遇的手臂，“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能赢！”


    她就知道，江遇一定可以。


    掌心下是少年清瘦冷白的腕骨，宋听欢像是被烫了一下，蓦地收回手。


    她低着眼，纤长的眼睫刷下来，垂在裙边的手指蜷了蜷。


    江遇的触感还停留在方才一瞬的柔软上，他轻嗯了声，凸起的喉结缓缓动了下。


    “等下什么安排？”


    “嗯？”


    “有没有班级活动？”


    今天是周日，开幕式结束之后，除了高三年级，其他年级都不用上夜自习。


    “没有，不过琳琳说一起去吃火锅。”


    “行。”江遇点头，“给你庆祝。”


    宋听欢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你刚刚看到啦？”


    “嗯。”


    “还成吗？”


    宋听欢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像个在期待家长表扬的小学生。江遇很想抬手揉一下她的发顶，可惜周围的人太多，无数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能不成吗？”他眉眼间敛着笑，抄在裤包里的手指轻捻着。


    手痒。


    怎么办，好像不只是想揉她的头发，还想捏她的脸。


    白白软软的，手感一定很好。


    他语气吊儿郎当的，听着并不像居功，宋听欢笑盈盈地点头，“那我谢谢江老师。”


    指尖微滞，江遇被女孩子打趣得有一瞬的失神。


    宋听欢只定定看着他，“江遇，谢谢你哦。”


    温软的气息，混着清甜的水蜜桃味儿，充溢在鼻息间，江遇不自在地轻嗯了声，转头看向别处。


    宋听欢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响起，是宋明诚打来的电话，“爸爸。”


    宋听欢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她今天要上台表演节目的事宋明诚也知道，宋明诚欣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爸爸知道，我们婷婷一定能做得好。”


    父女两个又简单聊了些生活和学习上的琐事，宋明诚便被叫走了，宋听欢走过来，江遇还在等她。


    宋听欢：“我等下还要帮忙整理一下会场。”


    江遇：“好。”


    话落，江遇又喊她的名字，“宋婷婷。”


    “嗯？”


    “我也知道，你一定可以。”


    他把她的话复述一遍给她，少年的嗓音沉涩，敛了笑，听着愈发温和。宋听欢望进江遇湛黑的眼睛，他茶色的瞳仁里凝着盛着光，光影里是她抬头的样子。


    只一瞬，宋听欢就听见自己怦然的心跳声，她慌张低眼，“嗯，我爸爸刚才也这么说。”


    江遇：“……”


    *


    艺术节结束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高一年级抽调了两个班打扫礼堂，帮忙学生会做收尾工作，宋听欢被分派去协助收拾舞台。


    学生会主席是个高二男生，和江遇很熟。宋听欢发现，江遇好像跟谁都很熟，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宋听欢，你帮我取一下上边那卷胶带。”有人喊她。


    宋听欢跑过去，奈何身高有限，踮着脚都很吃力，身后忽然一道修长的身影靠近，江遇抬手，帮她把置在高台上的胶带取下来。


    “谢……谢谢。”两人靠得很近，鼻息间都是熟悉的气息，他的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宋听欢垂眼。


    “嗳，小心——”


    工作人员的话刚落，巨大的红色软绸横幅就从舞台顶上飘落，直直罩落在两人身上。


    宋听欢只觉眼前忽然一片红，手腕被握住，少年掌心的温度烫在腕间的皮肤上。


    她和江遇，被罩在了一块巨幅的红色软绸里，心下一慌，脸颊却被捏了下。


    “你……”宋听欢满眼震惊，触上江遇盛着笑的一双眼睛。


    “没事，他们看不到。”


    “……”


    这是什么话，看不到就可以这样了吗？


    宋听欢只觉得脸颊发烫，尤其被江遇捏过的地方，像是沾了火星。


    一大片红绸被扯开，相对而立的两个人被圈在顶灯倾投下的光晕里，皆是黑白色系的着装，


    骨相矜冷的男生眼睫低垂，紧紧扣着女孩的手腕，女孩扎着高马尾，微微仰头，两人的视线接在一处，连空气中都好像悬浮了粉红色的泡泡。


    “我去。”关琳琳满眼都是嗑cp的快乐，“情侣装啊。”


    李一亮也后知后觉地喃喃道：“我好像有点知道遇哥为什么非要去冲澡换衣服了。”


    关琳琳：“？”


    *


    清理完现场已经快要八点，大家伙约了一起去吃火锅，宋听欢几个人到的时候，韩书铭、韩晶晶和周以泽已经落座，包间里吵吵闹闹，是韩晶晶和周以泽在拌嘴，韩书铭安静地坐在一旁，笑得斯文。


    宋听欢推了一把关琳琳，关琳琳平时咋咋呼呼像个女汉子，一到韩书铭面前就乖了起来。


    关琳琳：“学长。”


    韩书铭点头，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听说你上次月考考得不错？”


    关琳琳：“……”


    韩晶晶冲宋听欢招手，“来，小学妹，这边坐。”


    周以泽：“来学长这边坐。”


    韩晶晶白一眼周以泽：“你少污染祖国的花朵。小学妹，我们不跟这种臭烘烘的男生一起坐。”


    宋听欢弯着眼，喊韩晶晶过来跟她和关琳琳一起坐，周以泽面露伤心，又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江遇，“来吧，遇哥，人小学妹不乐意和你这种臭烘烘的男生一起坐。哥，你这魅力是大不如从前啊，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连个……”


    “闭嘴。”江遇撂下两个字，在周以泽旁边坐下。


    周以泽凑近，“没看出来啊，小学妹这身材……”


    “眼睛不想要了？”


    周以泽倏而噤声，憋着笑。


    行，大少爷占有欲上来了，不乐意了。


    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江遇看向对面的宋听欢。


    之前总觉得她就是个小姑娘，有点乖，有点漂亮，也有点笨笨的。可今天站在舞台上的宋听欢——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修身的衬衫和百褶裙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形，一截白色的中筒袜，他至今都记得那种薄软的触感。


    而光晕里的女孩，就那样身姿笔直地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像一株静静绽放的栀子花，纯净美好到让人移不开眼。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江遇感觉到，男人可真是视觉动物，他站在台下，挪不开自己的视线。


    也讨厌，那一道道凝落在宋听欢身上的视线。


    隔着蒸腾的热气，江遇薄薄的唇抿着，胸口有种难言的燥热，喉结轻滚。


    一顿火锅吃得格外热闹，宋听欢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想偷偷去把账结了，却被告知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一脸茫然地走回来，就看到江遇正抱着臂站在包间门口。


    “你怎么不进去呀？”问完，她又悄咪咪瞥了眼江遇，“那个，是你结的账吧。”


    不是疑问句。


    江遇轻嗯了声，“给你庆祝。”


    他眉眼低垂，濯黑眼底凝着薄光，落下来的视线一瞬不瞬。


    指尖忽然被捏了下，宋听欢像是被烫到，蓦地将手背到身后。


    被捏过的指尖蜷起。


    “你……”控诉不成，她无端口干，“我……我回去转个你。你……”


    “嗯？”


    包间的门倏地被推开，周以泽第一个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两人，笑得不怀好意，“遇哥，干什么呢，我们小学妹脸红成这样。”


    宋听欢蜷紧手指，生怕被旁人看出异样。江遇看见女孩子几乎要滴血的耳朵，抬手勾住周以泽的脖子，“能不能闭嘴。”


    “怎么，这就护上了。”


    江遇瞥一眼宋听欢，“怎么，不行？”


    “行行行。”


    宋听欢：“……”


    他怎么不解释啊，怎么还任由周以泽胡说八道呢。


    一群人嘻嘻哈哈走出来，韩晶晶说要去医院，周以泽家的司机来接，李阔、韩书铭送关琳琳回去，李一亮和宋听欢、江遇一起。


    “要不要走走，我们去前面的路口打车。”宋听欢刚才吃得有点多，提议道。


    江遇：“行。”


    李一亮今晚喝了点带劲的，这会儿多少有些上头，话也变得多起来。


    “小学妹，你今天可太……太好看了，你不知道，我站在台下，周围那帮傻小子眼睛都直了。”


    宋听欢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不是两点的比赛吗？居然赶回来了。”


    说起这茬，李一亮话就更多了。


    “你不知道今天的比赛，我遇哥有多牛逼，前两节就把比赛杀死了，简直就是把去年的亚军按在地上摩擦。”李一亮忽然就福至心灵，转头看江遇，“哥，你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是不是就是为了看小学妹演出啊？”


    江遇偏头，视线却和宋听欢怔怔的眸色撞在一处。


    李一亮：“卧槽，你还去洗澡换……唔唔——”


    李一亮被江遇捂住嘴巴，不停挣扎，江遇直接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你放开我，我要和小学妹说，你他妈居然……”


    话没说完，李一亮就被江遇直接塞进了车里。


    “江遇！”


    “叫爸爸也没用。”


    车门被摔上，江遇俯身，“司机，江澜花园，他喝得有点多，爱说胡话，家里人就在门口等着。”


    一本正经地叮嘱的同时，江遇从裤包里摸出钱夹，抽了张一百元，“麻烦您了。”


    “得嘞。”司机师傅十分上道，直接将车门落锁。


    “江遇！！！”


    宋听欢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遇就这么把李一亮撵上了车，“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不是说一起回去吗？”


    江遇：“吵。”


    宋听欢抿唇笑，“好像是有点。”


    路边有半大的孩子在学滑板，歪歪扭扭地就朝宋听欢撞过来，宋听欢躲闪不及，整个人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心。”江遇沉涩的声音落在耳边。


    宋听欢的感官被一霎侵占，鼻息间尽是江遇身上清爽洁净的薄荷味，混了山雪的清凉。可偏偏他的体温似乎总比她的高一点，让宋听欢觉得热。


    还有轻薄的肌理，隔着薄薄的布料，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力量感。让宋听欢恍然又清晰地感知到了另外异样东西——荷尔蒙。


    一旁的小男孩显然也吓坏了，怔怔看着宋听欢，“对……对不起。”


    听见小男孩的声音，宋听欢连忙将江遇推开，双颊绯红，“没……没事。”


    “姐姐，你脸红了诶。”小男孩一双乌黑葡萄眼，浓密的眼睫眨了眨，“不就是被男朋友抱一下，你害羞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江遇：给小演员加鸡腿


    周四的更新在下午哦~一丢丢红包~~


    46  ? 046


    ◎清清白白一男高。◎


    宋听欢解释了好半天, 小男孩才勉强相信，她和江遇真的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说得口干舌燥，宋听欢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 问江遇：“我去买水, 你要吗？”


    小男孩：“能给我带根棒棒糖吗, 漂亮姐姐。”


    小孩子嘴甜，宋听欢莞尔, “行。”


    宋听欢前脚刚走, 小男孩就眨巴着眼睛看江遇，“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姐姐？”


    江遇勾唇, 好看的眉眼潋滟出笑,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你刚刚扶她的时候, 摸她腰来着。”


    “……”


    江遇俯身，和小男孩的视线齐平, “那不叫摸，那叫护。”


    小男孩：“狡辩。”


    一大一小沉默半晌，小男孩突然碰了碰江遇, “喂, 你给我十根棒棒糖吧，我就不把你偷偷摸姐姐腰的事告诉她。”


    从小到大, 江遇都是威胁别人那个，这还是头一次, 被个半大孩子威胁。


    少年要笑不笑，唇角勾起凉薄弧度，“行啊。”


    宋听欢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小男孩挂着两包眼泪站在原地, “你怎么了, 江……那个大哥哥呢？”


    “他抢我滑板。”小男孩抬手，指着不远处。


    路灯倾投下的光晕里，黑裤白衣的少年轻盈起跳，绘了海贼王砂纸的滑板在空中翻了几转。


    有路人停下脚步拍照。


    “那个男生，好帅。”


    “酷~”


    一时间，宋听欢不知道是该吐槽江遇抢小孩子玩具，还是吐槽他简直是一只行走的花蝴蝶，到哪都在招蜂引蝶。


    江遇见宋听欢已经出来，踩上滑板，平阔的路面上，有夜风从他身边掠过，宽松的白T恤贴在腰腹间。


    路边数道目光投过来，他全不在意，围着宋听欢绕了半周，又堪堪在宋听欢面前停下。


    路人惋惜，“果然，帅哥都是有女朋友的。”


    宋听欢低下眼，保持安静，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江遇抬手抓了下额前的碎发，勾着笑看小男孩，“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小男孩显然已经被江遇秀傻了，这会儿眼泪也不掉了，一脸的崇拜，“哥哥，你这也太酷了吧，能不能教教我？”


    “不威胁我买棒棒糖了？”


    小男孩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瞬间化身小迷弟，“你教教我，行不行？”


    “你太小了，先学基本功。”


    “哦。”


    “平时都在这儿练滑板？”


    “嗯！”


    “行，我有空就过来。”


    “你不骗人？”


    江遇笑得不着调，“不好说，所以别等。”


    “……”小男孩鼓着脸颊，“你要是骗我，你就一辈子也追不到漂亮姐姐！”


    江遇：“……”


    宋听欢有一瞬的茫然，好像刚才她只离开了一会儿，江遇就和这小男孩有了小秘密。


    江遇从她手中拿过一瓶水，旋开，宋听欢正要去拧手里的那瓶，已经拧开的矿泉水递到她面前。


    “谢谢哦。”她接过，在路人的注视里小声道。


    小男孩好不容易找到个高手，哪里肯轻易放过，不依不饶地求着江遇又给他秀了两圈，还帮他纠正了几个小动作。


    宋听欢站在广场边，看着笑闹的一大一小，有些人好像就是有这种本事，只要他想，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


    这一次的双语艺术节，高一三班和四班联合排演的诗朗诵出尽风头，学校论坛里全是讨论这个节目的，尤其是作为主领读的宋听欢。


    【妥妥纯欲天花板人间初恋脸好嘛！有人懂吗有人懂吗】


    【我懂我懂，她穿jk好漂亮！】


    【我懂+1】


    【讲真，高一三班的这两个领读还挺配的】


    【那是你没看到sth和jy的同框照】


    【？】


    很快就有人在论坛上发了所谓的“sth和jy的同框照”，恰好就是宽幅红绸掀开后两人相视而立的画面。


    【卧槽！这简直是我们颜狗嗑鸡的狂欢！】


    【该说不说，这两人还挺有cp感】


    【你们没在学校碰到过他俩吗？我都遇见不下十回了，jy什么时候让女生靠这么近了，你们细品】


    【不是说jy是sth的叔叔吗？】


    【啊……我奇奇怪怪的xp被戳到了】


    【不是叔叔】


    【他俩难道真的在谈？】


    【给你们说一个八卦，宋听欢亲口说的，她喜欢成绩好的，标准是数学满分】


    【卧槽！】


    【不如说标准是江遇：）】


    【我不管，这红艳艳的一片，就是他们大喜的日子，给我一拜天地！】


    【还是你会嗑】


    ……


    论坛上的这些热闹宋听欢不知道，帖子基本当晚就被删光了，只留下一些单纯讨论艺术节本身的，但宋听欢还是敏感的察觉，不管她走到哪，总是有人在她身后说悄悄话，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好几次下夜自习，她和江遇走在路上，有同学经过，看他们的眼神八卦又暧昧。


    艺术节过后，便意味着期末考试临近，宋听欢又一头扎进书山学海里。


    虽然节目非常成功，但她依然每天早早起床，赶在五点半，和江遇一起出门，去篮球场上背单词。


    黎明的城市浸泡在熹微的晨光里。


    “宋听欢。”


    宋听欢抬眼，看逆着光的少年。


    “下周的决赛，要不要去现场看？”


    去现场看他打球吗？


    宋听欢弯着眼，“好呀。”


    *


    市篮球联赛的决赛在6月23日，恰逢周末，决赛的双方是勤德中学和十二中，比赛地点在江北附中。


    十二中是今年市联赛的一匹黑马，据说打法野的不得了，一路淘汰掉了好几支实力过硬的队伍，大家都猜，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勤德，毕竟市篮球联赛至今还没有卫冕成功的。


    比赛时间在下午三点，午饭一过，附中的篮球馆就陆陆续续有人来，等宋听欢到的时候，整个场馆几乎已经被坐满了，吵吵闹闹，沸反盈天。


    一眼望过去，红艳艳的一大片。


    勤德的队服就是红色。


    “勤德来了这么多人？”宋听欢讶异。


    关琳琳摇摇头，“宝贝，你怎么还对我们江校草的号召力一无所知。”


    “对，都是冲着江遇来的。”周以泽话一出口，又连忙住嘴，“不过小学妹你放心，我遇哥是很守男德的，绝对清清白白一男高。”


    宋听欢被调侃得耳热，“我们的位置在哪？”


    周以泽就在附中读书，受了江遇所托，照顾宋听欢和关琳琳。


    “喏，第一排，家属席。”


    宋听欢：“……”


    忽地一阵尖叫和欢呼，宋听欢抬眼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队伍中的江遇。


    红色的球服罩在身上，将少年的眉眼映出些昳丽的妖娆色，还是江遇一贯的习惯，红色球衣里套着白色T恤，额间戴着两指宽的黑色发带。


    江遇的衣服几乎都是黑白色，这还是宋听欢第一次见他穿这么鲜艳明丽的颜色，竟意外地好看。


    江遇的视线往第一排扫了眼，继而掠过观众席，有女生尖叫：“啊啊啊啊啊，真的好帅！本人比照片还帅！”


    倏地，江遇的视线凝在某一点，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宋听欢知道江遇在和她打招呼，也弯着眼，点点头。


    这一幕毫无征兆地落入周以泽和关琳琳的眼中。


    周以泽：“……草了。”


    周以泽是真的费解，这他妈全场上千人，江遇是怎么就能看见的。


    关琳琳眼眸啧亮亮：嗑到了嗑到了，我嗑的cp果然是真的。


    宋听欢在第一排的观众席上落座，李阔、韩书铭、还有江遇平素玩的好的几个哥们也都在。


    球员通道里，一众队员鱼贯而出，梁识熠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没穿队服，身上套着替补的衣服。


    “梁学长，你不上场吗？”宋听欢知道，梁识熠之前也一直都是勤德的主力。


    梁识熠笑了下，“这两天状态不太好。”


    “哦。”


    宋听欢没再追问，她隐约知道一点，之前的一次月考，不仅江遇没考好，梁识熠也掉出了年级前三。如今期末在即，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不多时，比赛正式开始。


    诚如大家所言，十二中的打法果然又横又野，反攻抢断节奏极快不说，在裁判看不到的地方，更是小动作不断。


    宋听欢这一段时间也在恶补篮球知识，十二中确实手脚不干净，背地里的手脚很多，两队的比分始终焦灼在一处。


    她抓着关琳琳，眉头越皱越深。


    忽然，正在积极反抢的李一亮毫无征兆地一下子后仰倒地，勤德的队员一瞬围了上去，连座位席上的观众都站起来大半。


    “草，又来。”


    “这也太他妈脏了吧。”


    “裁判是附中的，最不想让勤德卫冕的就是附中了吧。”


    场下传来嘈杂的议论声，李一亮似乎伤得不轻，勤德这边叫停换人。


    宋听欢看着李一亮被担架抬下去，已经疼的呲牙咧嘴，但还是紧紧抓着江遇的手，一脸的愧疚和不甘心，仿佛临终托孤。


    江遇勾着笑，拍拍他的手背，“再不撒手就说不清了啊。”


    可转身的瞬间，宋听欢清晰地看到了江遇眼中凝着的冷肃。


    一旁关琳琳也很急，“一亮学长可是主力，他受伤了，比赛怎么办？”


    宋听欢摇头。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里，江遇朝梁识熠走了过来。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梁识熠似乎仍有犹豫，一旁李诚显然有些绷不住，“都他妈火上眉毛了，能不磨叽吗？！”


    江遇只安静地看向梁识熠，“你不是一直很想证明你自己么。”


    一句话，直接拿捏住梁识熠的七寸。


    没人比梁识熠自己更清楚江遇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他太想证明自己，在成绩上，在赛场上，甚至在一个女孩子的面前。


    可每一次，老天似乎总是更眷顾江遇。


    江遇却没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他看着梁识熠，濯黑的眼眸沉沉，撂下的话却轻飘飘的，“敢不敢试试。”


    忽地，梁识熠笑了下，扯下身上的替补背心。


    宋听欢看着江遇眼底浮光掠影般的笑，他抬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呼啦啦的一群队员蜂拥而上，齐齐伸手，叠在一处。


    江遇抬眼看梁识熠，像是犹豫了一瞬，梁识熠终于伸出手。


    少年们炙热滚烫的掌心贴在一处，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为冠军而战！


    比赛重新开始，十二中显然研究过勤德打法，除了两个体育特招生，江遇成为被重点盯防的对象，没有了李一亮的配合，他活动和施展的空间被大幅压缩，这正是十二中所乐见其成的。


    可也仅仅是三个回合过后，局面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每一次江遇拿球，不会自己突破投篮，直接找梁识熠。


    几个回合打下来，勤德居然甩开了十二中七分。


    十二中的教练紧急叫停。


    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说了什么，有人转头看江遇和梁识熠。


    比赛继续，场上的节奏又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诚如十二中的名声在外，打□□悍凶野。


    这种对抗很容易受伤，无论是体育特招生还是准高三生，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所以有时候难免束手束脚。


    宋听欢在看台上，感觉自己比场下的球员都紧张，心情随着记分牌起起落落，


    比分再度进入焦灼，宋听欢的视线一直落在江遇身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蓦地，江遇居然直接将整个左路都让了出来，他靠近梁识熠。


    “想不想拿冠军？”


    低而快的一句话。


    “你说呢。”梁识熠拦防。


    江遇：“行，盯住他们的6号。”


    左路空下的24秒里，十二中又拿下两分，总比分反超勤德。


    宋听欢听到身后有人议论。


    “江遇在干吗？”


    “勤德这个7号在干嘛，会不会打球！”


    “都火烧眉毛了，特么还在聊天。”


    “就知道装.逼耍帅。”


    质疑声渐起。


    宋听欢一颗心揪着，看球落在江遇手里，江遇几乎想都没想，就传给了梁识熠。


    这套打法十二中显然已经摸透，看台上有人骂骂咧咧。


    “草，有病吧，打得这么死板。”


    “就这还想拿冠军，赶紧回家吧。”


    场上响起嘘声。


    下一秒，梁识熠却将球直接回传给了江遇，继而快步盯防对方6号，江遇回撤到三分线外，起跳、投篮。


    那一瞬，宋听欢看到了每天凌晨五点半的江北，篮球场上，一遍遍起跳，练习三分球的少年。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的眼眶就有些发热。


    其实没人是天才，他们之所以优秀，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咣——


    空心三分，一击即中。


    全场高呼。


    也几乎是下意识的，宋听欢念出一个单词：“unique.”


    “耳朵，你说什么？”


    “unique.”


    “？”


    “背单词。”


    关琳琳一脸茫然，这个时候，还要背单词？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江遇像是开了挂，次次三分，次次命中，几乎把十二中按在地上摩擦。


    而江遇每一次抬手投篮，宋听欢就会念一个单词。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那我背一个单词，你就要投中一个三分。”


    “行，遇哥秀给你看。”


    那是每一个凌晨五点半的江城。


    独属于宋听欢和江遇的约定。


    比赛到最后一节，两队的比分竟被拉开十几分，十二中显然已经开始焦躁，频频失误，反观勤德这边，却越发进入状态。


    方才还在骂江遇的男生翻脸很快：


    “卧槽，牛逼！”


    “江遇真的很强，还不独，回传配合打得太尼玛好了。”


    “你刚才还说人不会打球呢。”


    “那还不是因为我女神暗恋他？”


    暗恋他。


    宋听欢听见了这三个字。


    这么耀眼的江遇，喜欢他，本就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但十二中不愧是今年的黑马，即便被勤德反超了几十分，半点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期间李诚大约是因为对抗太强引发旧伤，被换了下来，替补的是一个高一的学弟。


    勤德的五人首发已经折损两人，十二中看准机会疯狂反扑，比分的差距又渐渐缩小到两分。


    勤德的最后一个24秒。


    如果球进了，就能直接杀死比赛。


    没进，十二中在最后一次进攻中投进一个三分，比分就会反超勤德，投进一个两分，就能将比赛拖进加时。


    两边球员的体能已经濒临极限值。


    江遇掌球的一瞬，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起跳投篮，甚至十二中的三名队员都朝他缠上来。


    只要防住江遇，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江遇也的确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后退半步，回撤到三分线外，继而起跳。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投篮，十二中全队都破釜沉舟想要拦下这个球，可棕色的篮球划出一道斜斜的抛物线，不偏不倚，落在根本无人盯防的梁识熠手中。


    宋听欢看着江遇起跳，传球。那一道从所有人头顶划过的抛物线，交付的不仅仅是一个杀死比赛的机会，还有在这场卫冕之战上，对队友绝对的信任。


    梁识熠掌球，起跳——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有一直在纠结怎么处理遇哥和梁识熠之间的对手戏，想了很久，决定用这样的方式。


    优秀的人，应该惺惺相惜。（女鹅的事情上除外，遇哥不会给任何人机会的，一定守得死死的）


    下一章在零点，一丢丢红包~


    47  ? 047


    ◎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无人盯防的梁识熠轻松投篮——


    咣, 2分进网。


    24秒结束，比赛被彻底杀死！


    篮球入筐的一瞬，梁识熠抬眼去看江遇, 江遇朝他勾起笑, 握拳在胸口碰了下, 梁识熠却有些微怔地立在原地。


    替补席上的一群男生忽然发疯一样地涌了上来，将梁识熠围在中间, 他还不及反应, 就被人托起，直接抛向半空。


    “梁识熠, 牛逼！”


    “草！老子是冠军！”


    “啊啊啊啊啊啊啊, 赢了！他妈的, 赢了！”


    江遇和队长也被另外几个队友架着胳膊腿，直直抛起, 一群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额角挂着汗珠，球衣早已经被打湿，灿若星辰的眼底却湿润且明亮。


    全场沸腾, 全场欢呼。


    “勤德牛逼！江遇牛逼！”


    “居然卫冕了, 草草草草草！”


    “勤德打得太好了，卫冕冠军, 实至名归。”


    “最后进球的那个男生是谁，有点帅啊。”


    “梁识熠, 也是个学霸。”


    “现在学霸都是这种颜值了？”


    “管他呢，就是帅！都帅！又帅又牛逼！”


    宋听欢听着耳边的溢美之辞，眼眶发热。关琳琳抓着她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 宝贝, 我们赢了，我们是冠军！勤德万岁！”


    关琳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声音也跟着放低，“耳朵，江遇真的太好了。”


    最后的一幕，关琳琳也看得很清楚。


    宋听欢点点头，眼泪也跟着漫上来。


    他本来就很好。


    他一直很好。


    宋听欢抬手抹了把眼泪，现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她左右看了下，冲下看台，瞅了个空档，直接钻过了围栏。


    她个子小，速度又快，人钻进来的一瞬，连现场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都有些傻眼。


    宋听欢也傻了。


    场上一群一米八几一米九几的男生，越发衬得她像个从小人国出来的，面对着一群汗流浃背的男生，背后还有无数道注视的目光。


    “卧槽，这个小妹妹好勇。”


    “这是准备表白吗？”


    “美女，加油，我看好你啊！”


    继而有人吹起了口哨。


    宋听欢怔怔站在原地，脑中有三个问题在盘旋：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江遇就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她于欢闹声中听到了少年格外有辨识度的轻啧声。


    宋听欢屏蔽掉身后的那些调侃，干巴巴地冲着勤德的所有队员说了句：“恭喜……啊。”


    “不行，我也要表白！”看台上有大胆女生站起来，“江遇，我喜欢你！”


    又是一阵吵嚷和起哄声。


    宋听欢充耳不闻，她看着江遇一步步朝她走近，在她面前站定，她听到了少年低哑的声音，带着运动后蓬勃的热气，落在她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人太多了，还想抱吗。”


    方才冲上来的那个瞬间，她的确是想抱抱他的，给他一个拥抱，无关乎任何暧昧情绪，只是想要祝贺他。


    你好厉害。


    你做到了。


    你是卫冕冠军！


    宋听欢怔在原地，整个人都要自燃了，李诚一帮人早就见过宋听欢，对她和江遇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这会儿都暧昧地看着两人，江遇知道小姑娘害羞，直接抓上她的手腕，回头警告身后的队友：“行了啊，不许逗她。”


    李诚想吹口哨，却被江遇一个眼风止了回去。


    “散了，都散了。”李诚很识趣，“小学妹脸皮薄，等会儿给逗哭了，还得咱遇哥哄呢。”


    又是一阵哄笑，江遇低骂了声，垂眼看女孩子红透的脸颊。


    宋听欢已经把手腕从江遇掌心里抽出来，她现在好像要个乌龟壳，让她在里面躲一会儿。


    “我……我回去了。”


    “嗯，送你。”


    “可是……”


    这么多人。


    “不知道怎么应付那些表白，就当我——”江遇微微倾身，在宋听欢耳边落下极轻的两个字：“求你。”


    场上早已经沸腾成一片，在旁人看来，他们不过是因为听不清而靠近的正常交流。但只有宋听欢知道，江遇落在她耳边的气息有多热，他故意咬重的“求你”两个字，酥了耳朵，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众目睽睽之下，宋听欢就这样被江遇送回了看台。他把自己的包也塞进宋听欢怀里，“等我一会儿，一起回去。”


    宋听欢感觉一路蒸腾的热意已经烧到了天灵感，她埋着头，像只鸵鸟一样轻嗯了声。


    待江遇走回去，宋听欢被身后的人戳了下，一个漂亮的女生问：“喂，江遇是你男朋友吗？”


    宋听欢这会儿脸热耳热，大脑也不清醒，连忙否认，“不是，他是我叔叔。”


    女生：“啊？”


    一旁，周以泽也满脸震惊，“你们俩……”


    宋听欢：“什么？”


    周以泽的表情一言难尽，“没什么，就……挺有情.趣的。”


    宋听欢：“……”


    江遇回到场中，象征着冠军的奖杯已经被工作人员抬了上来。


    梁识熠走近：“刚才，谢了。”


    江遇勾了下唇，“是你自己的本事。”


    但梁识熠知道，那个球，江遇如果自己想投，未必投不进。


    “你就真得一点不在乎？”


    江遇：“什么？”


    梁识熠：“杀死比赛，年级第一。”


    梁识熠知道自己嫉妒江遇，不是嫉妒他事事都能做好，而是那种凡事都不上心的恣意和洒脱。


    他就做不到。


    而他在意的、想要得到的，江遇又看起来拥有得那么轻松。


    江遇灌了大半瓶水，“杀死比赛，年级第一，然后呢？”


    梁识熠微怔。


    是啊，然后呢？


    江遇看着他，唇角忽而勾起，“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梁识熠：“什么？”


    江遇瞥他一眼，笑得肆意，“我在乎的，我不会给你和我争的机会。”


    *


    颁奖过后，现场的观众已经稀稀拉拉走了大半，宋听欢的手机震动。


    江遇：【帮我把包拿过来】


    江遇：【在休息室这边】


    宋听欢：【好】


    她拿着江遇的包跳下台阶，问了现场的工作人员，顺着走廊一路走到更衣室。


    附中篮球馆的休息室毗邻更衣室，宋听欢到的时候，正巧李诚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找江遇啊，进去吧，在里面。”


    宋听欢点点头，推门进去。


    “江遇？”


    江遇刚刚从隔壁的浴室出来，只一条宽松的球裤松松搭在腰垮间，他抓着毛巾，正在擦头发，四目相对的一瞬，一向淡定的江大校草也倏然一怔。


    宋听欢满眼震惊，视线里全是少年轻薄却蓄满力量感的肌理。大约是被温水烫过，冷白的皮肤上沾着红晕。


    她咽了咽嗓子，压下想要尖叫的冲动，蓦地转过身。


    “我……我来给你送衣服！”


    江遇走过来，看了眼“更衣室”的牌子，视线垂下，落在女孩子几近滴血的耳廓上。


    他从宋听欢手里接过背包，看她轻垂的眼睫，“没去过游泳馆？”


    “……”宋听欢强自镇定，“去过。”


    “那你害羞个什么？”


    “我没有。”


    “哦。”


    “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宋听欢一咬牙，直接推开更衣室的门，小跑了出去。


    江遇看着像兔子一样跑没的小姑娘，唇角勾着笑。


    可……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江遇垂眼。


    什么意思？


    宋听欢跑出休息室，迎面遇上周以泽和关琳琳，周以泽见宋听欢红着一张脸，调侃道：“小学妹，遇哥这是对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没有。”


    周以泽不信，扯着嗓门冲着更衣室大喊：“江遇，你他妈做个人！”


    宋听欢：“……”


    片刻，江遇从更衣室出来，换了黑色的T恤和长裤，顺手将刚才的球服和T恤团进背包里。


    周以泽认识江遇也很久了，始终没搞明白一件事。


    “哥，你打球总穿短袖在里面，不热吗？”


    江遇瞥了眼垂着脑袋的宋听欢，唇角扯出个不太着调的笑，“哦，我的腹肌，只能给我女朋友看。”


    周以泽：“……”


    草啊，能不骚吗。


    宋听欢像个机器人一样杵在原地，她刚刚还看到来着的。


    原本退下去的热意再度蒸腾上来，连耳尖都是烫的。


    江遇敛了笑，抓了下蓬松的头发，“等会儿有庆功宴，李一亮也在，要不要一起？”


    周以泽：“要！”


    江遇：“谁问你了。”


    周以泽：“……”


    为了庆祝夺冠，体育组的老师特意向学校申请了五千块，带着二十几个男生去海吃一顿。


    宋听欢：“一亮学长没事吧？”


    周以泽呵笑，“没事，生龙活虎着呢，说是等下要撸两百串，就是下不了地。”


    篮球队的大部分人宋听欢都不熟，她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我就不去了，我和琳琳回家。”


    “行。”江遇偏头看周以泽，“等下挨个给我送回去。”


    周以泽：“老子要去庆功宴！”


    江遇勾笑，“我们勤德的庆功宴，你一个止步四强的去干什么。”


    周以泽：“……”


    真就草了。


    宋听欢摸了摸包包里的东西，“那个，你能早一点回来吗？”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心急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明天送也是一样的。


    他们一群男生聚会，又是庆功，


    殪崋


    肯定要闹到很晚。


    “算了，明天再说。”


    江遇低眼，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有东西要给我？”


    一旁的周以泽掏掏耳朵，“你们能不能别黏糊了，有什么话回家关起门来说不行吗？”


    关琳琳站在周以泽身边，小鸡啄米点头，“就是就是，回家说。”


    宋听欢：“……”


    江遇眼底盛着笑，“知道了，小管家，十点前肯定回来。”


    周以泽看不下去了，有点嫌弃，转头问关琳琳：“他在你们学校也这样？”


    这么骚？


    关琳琳连忙摇头，“校草只对耳朵这样。”


    周以泽：“……”


    好他妈一口狗粮，和着李一亮不在，就全都喂他嘴里是吧。


    “你们不觉得黏糊？”


    关琳琳：“不啊，我们爱看。”


    周以泽：“……”


    作者有话说：


    我也爱看！


    二更下午，一丢丢红包~


    48  ? 048


    ◎和梦里一模一样。◎


    宋听欢回到家的时候, 偌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她已经和关琳琳在外面解决了晚饭，刚刚踩上楼梯, 就听见了从厨房里传来的声音。


    是孟书棠。


    “我知道, 麻烦张医生了。”


    孟书棠在打电话, 对方是一个医生。宋听欢猜，是和江衍有关, 和江衍有关的事, 就和江遇有关。


    她，想知道。


    片刻, 孟书棠又打了第二通电话。


    “刚才医院打来电话, 说阿衍他……情况不太好。”


    “马上就要升高三了, 这件事，先瞒着小遇吧。”


    宋听欢心尖狠狠一震, 不是前段时间还说有苏醒的迹象吗？怎么突然就情况不好了呢。如果……如果江衍出事，江遇呢。


    “你不用劝了，我不会离开江北的, 松耘在这里, 阿衍也在这里。小遇——”孟书棠微顿了一下，“也会一直在这里。”


    夺冠的喜悦在这一刻被冲淡, 宋听欢紧紧抓着楼梯的扶手。


    她有点难过。


    很难过，特别难过。


    虽然江遇口口声声说要念江大, 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志不在此，他是想离开江北的。


    但同样，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江遇有多在意孟书棠。


    如果孟书棠坚持, 他应该会为了孟书棠, 留在江北吧。


    不，即便孟书棠什么都不提，江衍只要一天没有醒过来，江遇就不会离开江北。


    他看着不着调，可心里比什么都清楚，知道什么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梦想固然想要实现，可他心里的那杆秤从始至终都是偏向家人的。


    后面的内容宋听欢没再听，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她回到房间，手机震动，是关琳琳发来的照片。


    关琳琳：【你刚才不是问江遇之前玩乐队的事吗】


    关琳琳：【可给我找到了】


    关琳琳：【照片.jpg】


    关琳琳：【我当时还在初中部，江遇真的杀疯了】


    宋听欢点开照片，不算清晰的像素，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昏暗灯光里怀抱吉他的少年，白衣黑裤，却肆意耀眼。


    关琳琳：【可惜我那会儿没赶上现场】


    关琳琳：【据说校草唱歌贼好听】


    关琳琳：【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


    宋听欢吸吸鼻子，回复关琳琳：【一定有机会的】


    关琳琳：【你开口啊】


    关琳琳：【你开口，他说不定就唱了】


    关琳琳：【斜眼笑.gif】


    宋听欢没回。


    可是，真的一定有机会吗？


    如果……如果江衍情况真的不太好，更甚至……那大概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


    夜色渐深。


    墙上的挂钟指到九点五十的时候，宋听欢听到了楼下门锁的转动声。


    江遇说，他十点之前一定回来。


    宋听欢套上拖鞋，急急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在楼梯的围栏边，视线和恰好仰头的少年撞在一处。


    江遇濯黑的眸子里敛着水光，生出些不同往日的潋滟。


    宋听欢想起孟书棠的那些话，拼命压下心尖的酸涩，她扬起唇，视线凝在江遇身上，看他一步一步走上楼，站在自己面前，伸出手。


    “我的奖品呢？”


    “哦。”


    “怎么，反悔了，舍不得给了？”


    才不是。


    而且只是一个小小的礼物，根本算不上什么奖品。


    “你，等我一下。”


    宋听欢匆忙折回房间，从包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又小跑出来。


    “这个，给你。”


    江遇看着躺在女孩子白皙掌心的小方盒，他捏起，音色温柔地征求她的意见，“现在可以拆吗？”


    “啊？可以……吧。”


    “哦。”


    宋听欢觉得今晚的江遇不太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太对，整个人有些说不出的柔软。


    她看着江遇将小方盒打开，神色微怔了一瞬，修长的食指从盒子里挑出一截粉色的耳机线。


    “送我的？”他眉骨微挑。


    宋听欢：“？”


    粉色的，怎么会是粉色的？


    江遇把耳机从盒子里抽出来，粉色的耳机线缠在他白皙的手指上，“嗯，很别致的颜色。”


    “不是，是我拿错了！”宋听欢想要去拿，江遇却故意抬高手，她踮着脚都够不到，只能去扒他的衣服。


    “小同学，不要动手动脚。”


    “我……”宋听欢松开江遇的衣服，“我真的拿错了。”


    她买了两条，一条蓝色，一条粉色。


    这条粉色的，是她给自己买的。


    “那不行，送给我就是我的了。”说着，江遇把耳机连盒子一起揣进裤包里。


    宋听欢下意识想去摸，又触上江遇潋滟的眸光，濯濯的，像盛了夏夜的一汪湖水。


    他抬手，大大方方把裤包让出来，宋听欢却怂了。


    发顶被揉了下，宋听欢听江遇跟她说。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晚安，宋听欢同学。”


    宋听欢却失眠了。


    她想要回错送的耳机、脑子里走马观花，白天在体育馆的种种重现。


    人太多了，还想抱吗？


    不知道怎么应付表白，就当我——求你。


    我的腹肌，只有我女朋友能看。


    他哪里是不知道怎么拒绝表白的人。


    他在暗示什么？那句话……是在和她说吗？


    唔唔，宋听欢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拱了拱。


    片刻，软薄的被子唰啦被拉下来，宋听欢大口大口呼着气，拍拍自己的脸蛋。


    她从床头摸过手机，点开微信的置顶联系人，对方竟然显示正在输入中！


    已经快要两点了。


    她手比脑子快：【你也没睡？】


    一个很有灵性的“也”，将她的心绪悉数泄露。


    宋听欢连忙撤回。


    对话框里却蓦地跳进来一个兔子表情包。


    江遇：【要你管！】


    软萌的小白兔炸毛，龇牙咧嘴。


    宋听欢却弯起眼。


    左右睡不着，她又点进朋友圈，才发现一个小时前，江遇万年长草的朋友圈居然更新了一条动态。


    一张照片，配文：奖励。


    照片里是一对粉色的耳机。


    下面的点赞和评论长长一条。


    李一亮：【什么奖品？比赛奖品吗？为啥我没有！】


    韩晶晶：【因为你没对象[微笑]】


    韩书铭：【[赞]】


    周以泽：【哥，这是夏天，不是春天】


    李阔：【夏天不能戴耳机？】


    韩晶晶回复李阔：【牛.逼】


    周以泽回复李阔：【傻.逼】


    李阔：【？？？】


    宋听欢弯着眼笑，又蓦地拍拍自己的脸颊。


    想要下压唇角，可唇角一点都不听话，越翘越高。


    *


    虽然几乎整夜失眠，但翌日，宋听欢照常五点半下楼，就看到江遇已经等在门口，一贯的黑色长裤白T恤，脖颈上挂着那根粉色的耳机线。


    “你不是已经比完赛了吗？”


    “哦，听英语。”


    说着，江遇捏起一侧的耳机戴上，“一起？”


    宋听欢看着他戴着粉色耳机，有点违和，却也并不奇怪。


    算了，送了都送了，反正坚持要戴的人是他，又不能怪她，是吧。


    宋听欢说服自己，努力压下眼底的笑，点点头，“好呀。”


    这个时间的别墅区异常安静，两人走在海棠成荫的柏油路上，海棠花的花期早已经过了，绿油油的枝桠伸展，有斑驳的光影投下来。


    “江遇。”


    “嗯？”


    宋听欢其实有点想说江衍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连孟书棠都主动要求瞒着他，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破呢。


    “哦。我想问问，这次的期末考试，你有没有什么目标？”


    “怎么？”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嘛，比如我，如果我能考上920，我就给自己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


    宋听欢卡壳，她还没想好，甚至连这个九百二的目标都是临时编的，她怎么可能考得到九百二。


    “啊……嗯……我听琳琳说江北边上的西洲岛很好玩儿，如果我考到920分以上，我就奖励自己去西洲岛。”


    编完，宋听欢又去看江遇，“你呢，真的就一点目标都没有吗？”


    “哦，目标啊。”江遇瞥一眼眸光亮晶晶的女孩子，“有吧。”


    “什么？”


    “达到了有奖励吗？”


    “啊？”


    江遇昂昂下巴，“你给自己计划了奖励，我呢？”


    宋听欢眨眨眼，“可是，我是自己奖励自己啊，你的奖励不是应该你自己……”


    “偏心。”


    “……”宋听欢抿唇，“那你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但是不能太离谱！”


    江遇看着她连忙补充的紧张样子，眼底漾起笑，“还没想好，等我实现目标再说。”


    “目标？那你目标是什么？你预备考多少分？”


    江遇沉吟，继而看着宋听欢，慢悠悠开口：“数学满分，理综两百九十五以上吧。其他的，还没想好。”


    “嗯……？”


    宋听欢微怔，这个分数，怎么听起来有点点……耳熟？


    *


    期末在即，整个勤德中学进入总复习，学习氛围空前浓厚。


    江遇还真的在英语老师蒋冰洁那里立下了军令状，这次期末，一定把上次丢了的里子面子都给她找回来。


    宋听欢嘴巴上胡诌了个不太切实际的九百二，暗地里也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数学考上130。


    不过听说西洲岛上的酒店都很贵，她大概是去不起了。


    学校里的八卦和热闹少了，连课外活动时间都没什么人出去，所有人全情投入抱佛脚活动。


    要说非有什么值得议论的，那就是耳机重来两天不同色的江遇突然转型了，天天戴着同一副耳机。


    粉色的耳机。


    骚粉色。


    这个颜色着实超出了大家的想象，但看他戴着，又觉得奇异的违和。


    有同学特意八卦过这个耳机，江遇也不藏着掖着，很大方地说：一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女朋友吗？


    一群人八卦许久，却依然是未解之谜。


    勤德的期末考试在七月中，中考的后一周。三个考试日下来，整个高中部像是脱了一层皮，尤其是准高三生。


    “完了完了，我数学都没做完。”


    “这次理综的卷子可真特么难，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超纲了吧。”


    “是吗？没做到最后一道呢。”


    “……”


    大约是终于考完试，几人的小群里也热闹非凡，尤其是当初被宋听欢屏蔽掉的“老子又帅又欧”。


    眼下，群里像是迎接大王回花果山的猴群。


    【遇哥呢？】


    【呼叫遇哥！】


    【遇哥，遇哥，我死了三局了，救我！】


    【拜遇哥，上一本[双手合十]】


    【遇哥呢@宋听欢】


    【哇哦，你这个@得就很有灵性】


    【所以呢？我奶奶呢？】


    ……


    一群的热闹里，跳出一个画风别致的。


    没头脑很高兴：【奶奶是不是把我们屏蔽了啊】


    全群：……？


    爱谁谁：【认真讲，遇哥是不是对我们小学妹有意思】


    绿林好汉：【大胆一点，把是不是去掉】


    今天有对象没有：【人在做，天在看[微笑]】


    astra是我爹：【那江遇可真是个禽.兽[微笑]】


    李一亮：【有啥意思？】


    李阔：【哪里禽.兽？】


    全群沉默。


    宋听欢的确对群里的消息一无所知，但短短五分钟，她的微信跳出四五个好友申请。


    爱谁谁——遇哥把我移出群聊了


    绿林好汉——奶奶我错了


    今天有对象没有——求求奶奶拉我回群


    astra是我爹——奶奶我再也不乱说了


    宋听欢：“……”


    江遇考完最后一门就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宋听欢在校外的书店，等他一起回家。


    她给江遇发消息：【你怎么把那么多人移出群聊了？】


    江遇：【不用理】


    江遇：【这个群里畜.生比人多】


    他得为祖国花朵的健康成长着想。


    宋听欢：“……”


    关琳琳的消息又跳进来：【耳朵，你这个暑假怎么安排？】


    宋听欢：【没什么安排，就在家复习吧】


    关琳琳：【哦】


    宋听欢明显察觉到了关琳琳的异样；【怎么啦？】


    关琳琳：【我和韩学长表白了】


    宋听欢：“……！”


    关琳琳：【但是被拒绝了】


    关琳琳：【大哭.jpg】


    宋听欢：【你现在人在哪？】


    关琳琳：【学校外面那家奶茶店】


    宋听欢：【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宋听欢给江遇发了个消息，就去找关琳琳，表白被拒，关琳琳心里一定很难受。


    宋听欢到的时候，就看到关琳琳坐在步行道的台阶边，手里捧着一杯奶茶，身边还空着两个。


    关琳琳抬头，像只流浪小猫，“你来啦，坐啊，要不要喝奶茶？”


    宋听欢和她在路边一起坐下，“你……喝了三杯？”


    关琳琳点点头，“我本来想去酒吧喝酒的，但是不敢。”


    宋听欢也不敢，抬手拍拍关琳琳的后背，“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


    她不太会安慰人，大抵觉得这个时候，关琳琳是很需要一个倾诉对象的。


    关琳琳：“我才不哭，他拒绝我，那是他的损失，他以为自己去海大就很了不起了么，不就是海大么，有什么的，我刚刚看了下今年的分数线，也就670，我努努力，我……”


    关琳琳不说话了，红着眼睛看宋听欢，“听说那边的女孩子都是你这种又白又软的，美女是不是特别多。”


    宋听欢扑哧笑出声，“那又怎么样，我们ninnin也很漂亮呀。”


    关琳琳：“我自己什么样，我知道。”


    “可是，韩学长专门给你准备过果汁，给你讲过题，送你回过家，比起那些又白又软的女孩子，你已经抢在前头了。”


    “那又怎么样，他不喜欢我。”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真的吗？”


    宋听欢点点头，“韩学长多沉稳一个人呀，行事一向有尺度，他会不会怕耽误你学习，才拒绝你？”


    关琳琳沉默。


    “不过我毕竟不是他，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你要是不甘心，就努力考到海大，自己亲自去问问他。”


    半晌，关琳琳点点头，“对，我要考海大，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宋听欢莞尔。


    重要的不是韩书铭喜不喜欢，而是关琳琳有了自己的方向，并且似乎看起来，愿意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三天之后，勤德的期末成绩公布。


    江遇英语满分，理综296，总分逆天730，又是年级第一。


    办公室里，英语老师蒋冰洁满面堆笑，这次准高三年段英语就一个满分，就是她班上的。


    反观江遇的数学老师，就一筹莫展。


    “这次的数学卷子不难啊，全年级三个满分。”郝主任敲着江遇的数学卷子，“这题怎么能错，白白丢了两分。”


    隔壁班的数学老师也凑过来，“嚯，这个题目，送分题啊。不过……上次我还听见江遇给我班一同学讲过呢，那小子，一眼就能看出答案，肯定是大意了。”


    郝主任皱眉，总觉得这个错误太低级，不应该。


    “别是故意错的吧。”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抿了口茶水，笑呵呵地打趣道。


    郝主任：“？”


    *


    江家别墅。


    宋听欢拿到自己的成绩单时简直不敢相信，她拿着手机，去敲江遇的房门。


    “江遇，江遇！”


    江遇正在睡觉。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隔了一层纱，有女孩子柔软的贴触，在他耳边轻轻唤着，“江遇，江遇。”


    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宋听欢敲门的声音。


    他起身，抓了把头发，拉开房门的一瞬，小姑娘像只小考拉一样，直接扑上来，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宋听欢整个人还沉浸在九百分的喜悦里，她高兴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考了9……928！江遇，我考了928！”


    夏天的衣料薄，为了配合她的身高，江遇不得不微微弓背，可即便是这样，女孩子的触贴显得过分的柔软。


    那么清晰，和梦里几乎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啧


    一丢丢红包~


    49  ? 049


    ◎某些人哦。◎


    喉结轻动, 江遇咽了咽嗓子，下压身体的燥。


    他抓着宋听欢圈在她脖颈上的手臂，“知道了, 那928分的宋考拉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真的不能让她再这么抱着了。


    宋听欢微怔,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整个几乎都挂在他身上。


    “我……”宋听欢默默收回手臂, 局促地站在原地。


    还有，谁是宋考拉？


    江遇偏头, 凸起的喉结滚了滚, 深吸口气。余光里，宋听欢显然想要逃跑, 江遇抬手扯住她的发尾。


    “唔, 疼。”


    “要不要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江遇濯黑眼底笑意涌动, “某只小考拉考了928。”


    宋听欢耳尖红红。


    她才不是考拉！


    宋听欢又被江遇带上了阁楼，那一晚没能看到的星星, 今晚天朗气清，应该不会再错过。


    “我听说你们年级数学有三个满分，是不是有你？”宋听欢一早就听说了江遇的总分, 但单科成绩都还没来得及问。


    江遇看她一眼, “哦，不是。”


    “不是？”宋听欢微讶, 毕竟江遇的数学有多牛逼她可太清楚了。


    “嗯。”江遇走到天文望远镜前，调试设备, “怕你压力太大。”


    他声音很低，宋听欢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


    宋听欢眨眨眼, 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呢。


    片刻之后, 宋听欢从楼下端上来水果和小零食, 她给自己剥了一颗水蜜桃口味的硬糖，薄白的脸皮被撑起一个圆鼓鼓的小球。


    “过来。”江遇转头看她。


    宋听欢走过来，站在望远镜前，江遇立在她身后，微微凑近，帮她调焦，“看到最亮的那一颗了么。”


    “嗯。”


    清甜的蜜桃香气在两人的气息间漫开，江遇垂眼，看女孩子凝白的脸颊。


    “那个就是织女星，它距离我们大概有25光年的距离，也就是说，你现在看到的光，是25年前发出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


    像是在和遥远的过去对话。


    “那一颗呢？”宋听欢问。


    “牛郎星。”


    原来这就是牛郎织女星，那这两颗星星之间那道熠熠的银白就是常说的银河了。


    “银河只是银河系的一部分，是由无数暗弱恒星的星光引发的，所以看起来像是一条泛着银色光泽的亮带。”江遇站在宋听欢的身后，干净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


    周遭安静，少年的嗓音温沉，耐心地给她做着讲解，关于宇宙，关于星系，关于古代的星官体系，三垣和28宿。


    “你知道的真多。”宋听欢由衷赞叹。


    江遇沉默一瞬，“小的时候，我哥常讲给我听，他看过很多书，是一个忠实的天文迷。”


    宋听欢想，江遇关于航天的梦想应该也是启蒙自江衍。宋听欢好像见见他，那个被江遇和韩晶晶记挂在心上，总说他很好很厉害的男生。


    “医生说我哥最近的情况一直在好转，宋听欢——”江遇低下眼，看女孩子乌软的眼睛，“如果有机会，我想试试。”


    只一句话，宋听欢就知道江遇说的“想试试”是什么意思。


    他从前不曾去想的，甚至一度已经放弃了的梦想——如果江衍能醒来，他想试着去争取一下。


    宋听欢想起孟书棠的那通电话，喉咙口忽然就像被堵住了一样，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江遇，该不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怎么了？”


    “没。我突然想起来……你等我一下。”宋听欢从江遇身侧绕过去，小跑着下了楼。


    孟书棠从前天起就不在家，江遇说她去了西郊的江家老宅。


    宋听欢来到厨房，从冰箱里端出一个大盒子。


    江遇还在阁楼里调试望远镜，不多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比平时慢了一点。他转头，就看到女孩子的眉眼被映在烛光里。


    宋听欢端着一个深空蓝的生日蛋糕，蛋糕上落着细碎的银色，星星点点，像是浩瀚的宇宙星空。


    “你……”江遇微讶，他鲜少露出这样类似于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其实已经有两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江松耘的忌日就在前天，每年的这个时候，孟书棠都会去老宅祭奠他，家里没人有心思替他张罗生日。


    他自己也不爱过生日。


    但宋听欢不知道这些。她的一番心意，江遇不忍心也不想辜负，他轻笑，“怎么知道的？”


    宋听欢将蛋糕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你猜。”


    小姑娘学坏了，会逗人了。


    江遇眼底笑意凝结。


    宋听欢起身，弯起眼，乌湛湛的眸子里映着烛光和灯火。


    江遇在这里为她庆祝过生日。


    她也想在这里，为他唱一次生日快乐歌。


    她踮起脚，轻轻在江遇耳边道：“生日快乐，未来的航天工程师。”


    这是江遇的十八岁生日。


    宋听欢在第一次拿到他的学生证时就记下了。


    *


    隔天，天还没亮，宋听欢就被江遇薅了起来，女孩子揉着眼睛，看着墙上挂钟的时针不偏不倚指在数字“3”。


    “还早啊，你喊我起来去挖煤么。”宋听欢打了个哈欠，还想睡。


    “再睡你就赶不上西洲岛的日出了。”


    什么？


    宋听欢一下子就不困了，“西洲岛？”


    江遇笑嗯了声，“不是你考试前许的愿望么，考到九百分，就去西洲岛。”


    可是，这是她奖励自己的呀。


    江遇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边将人往洗漱间推，一边道：“赶快，给你十分钟，李一亮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这一次出行是李一亮提出来的，原本是计划给江遇过生日，怎么说都是成人礼，江家没人操办这个事情，那就交给他们做兄弟的。


    可江大少爷说，等期末成绩出来。


    当时李一亮还特别纳闷，“为啥要等成绩出来？”


    江遇：“哦，成绩一天不出，我一天没有心思玩。”


    李一亮：“……”


    你个考英语听力都能迟到的人，说这话的时候真就一点都不害臊吗？


    江家别墅门外，李一亮露出久违的大花臂，“小学妹人呢？”


    江遇看了眼腕上的北斗手表，“还有二十分钟，着什么急。”


    “你刚说十分钟的。”


    江遇瞥一眼李一亮，“那是给你十分钟。”


    李一亮：“？”


    车上，韩晶晶趴在车窗上，咯咯地笑。


    她这次高考的成绩非常好，已经收到了央美的录取通知书。


    坐在后面的李阔不解，“遇哥什么意思？”


    韩晶晶：“字面上的意思。”


    双标狗就是这样的。


    李阔：“……”


    为了这次出行，李一亮专门租了辆考斯特，隔着个过道，周以泽扯扯嘴角，“真不要脸。”


    他怎么从前就没发现，江遇居然这么不要脸。


    不多时，宋听欢小跑着从别墅里出来，江遇通知得太晚，她都来不及收拾行李，只拿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


    女孩子穿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九分牛仔裤，露出一截纤细凝白的踝骨，身上斜挎着个黄色的小鸭子包。


    韩晶晶冲宋听欢招手，“小学妹，这边。”


    宋听欢小跑上车，和车上的一众人打招呼，几乎都是熟面孔。韩晶晶打量她的装扮，视线落在宋听欢匀亭的一双腿上。


    “宝贝，我能摸一下你的腿吗？”


    宋听欢：“？”


    这话被正好上车的江遇听见，他出声警告：“韩晶晶，你正常点。”


    韩晶晶不憷他，轻呵一声，“你敢说你没想过？”


    江遇：“……”


    宋听欢被调侃得耳热，发顶忽然被掌住，她被江遇直接推到了空着的双排座椅里侧，“不是没睡醒，韩晶晶是个话痨，影响你休息。”


    韩晶晶：呵呵哒。


    宋听欢有些无措地坐下，随即江遇就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落座，她扯了扯小黄鸭的包包，“你压到我的小鸭子脚了。”


    江遇：“……”


    前排，周以泽没忍住，笑出了声。


    从市区到西洲岛驱车大约一个小时，车子在夜色里缓缓启动，宋听欢的睡意又渐渐涌上来。


    江遇阖眼靠着椅背，片刻，毛茸茸的一团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垂眼，视线里是宋听欢贴在一处的眼睫，像小扇子，纤长浓密。


    女孩子粉软的唇抿着，呼吸轻浅，睡得很沉。


    车窗外掠过夜色里孤白的一盏盏路灯，江遇微微往下沉了沉肩膀，让宋听欢靠得更舒服些。


    *


    车子停在西洲轮渡的时候，天空亮起一抹浅白。


    宋听欢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江遇正抬手揉肩膀。刚刚睡醒，她绵绵的音色越发软，“你怎么了？肩膀不舒服吗？”


    江遇没应，只微微活动着肩胛，某个小姑娘看着乖软，睡着了还挺霸道，抓着他的手臂一动不许动，微微有点动作，她就哼哼。


    江遇现在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旁观后半程的韩晶晶听见宋听欢的问话，笑眯眯道，“某些人哦，趁着人家——”


    韩晶晶的话被江遇一个眼风阻掉，她也不是怕他，更像是故意的，晃着手里的手机，“我这儿有好东西，江大校草要不要考虑买断？”


    江遇：“……”


    一旁，宋听欢也好奇探出头，“什么好东西？”


    韩晶晶：“当然是……”


    江遇瞥一眼窗外，“太阳升起来了。”


    宋听欢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隔着玻璃窗，海天一线的地方漫起赤金，宋听欢满眼兴奋，推了把江遇，“快点，我们下车去看。”


    大少爷听话起身。


    这个时间的海岛格外安静，柔软的白沙被镀上浅浅的一层金色，宋听欢跑到沙滩上，抓着斜挎包的肩带，弯弯的眉眼里盛着一汪金色。


    江遇双手揣在裤包里，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李一亮作势就弯腰脱鞋，“小学妹，你把鞋脱了，我带你踩……”


    “踩个几把。”周以泽揪住正要脱袜子的李一亮，“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李一亮：“啥？”


    这段时间，周以泽可算是看明白了，江遇不对劲，尤其是在面对宋听欢的时候。


    起初他以为江遇这么上心，是因为他妈让他照顾宋听欢，但渐渐地……算了，他一点都不想回忆狗粮。


    周以泽昂昂下巴，“嫌自己瓦数太低吗？”


    一旁，有人顺势八卦，“说真的，江遇……是不是喜欢宋听欢？”


    李一亮：“？”


    思索片刻，李一亮坚定道：“不可能！兔子不吃窝边草。遇哥不干这种没品的事！”


    已经脱了鞋和袜子的李阔也点点头，“就是，我看遇哥就是把宋听欢当妹妹宠着。”


    毕竟上次他可是亲眼目睹过，宋听欢和唐晴起了争执，江遇都没管，反倒让他帮忙照顾。


    李一亮：“对，就像我对我妹一样。”


    周以泽和韩晶晶对视一眼：嘚，俩傻子，没救了。


    天际边，红彤彤的太阳已经跳出海平面，粼粼波光被照映出大片的瑰色。海风呢喃，宋听欢额前的刘海被吹乱，她转头看江遇，眉眼间漾着笑，“谢谢你哦，江遇。”


    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美的日出。


    江遇的视线也落在海天相接的地方，他低眼，看宋听欢盈着笑的眉眼。


    也谢谢你，陪我过十八岁的第一天。


    作者有话说：


    遇哥：成年了


    *关于天文学的内容来自网络，非原创。


    一丢丢红包~


    50  ? 050


    ◎要怎么办。◎


    西洲岛是江北周边很有名的海岛, 政府在旅游开发的同时特别关注生态环境，是以七八年过去了，海岛上还保持着许多最初的风土人情, 并没有被过度商业开发。


    这也导致岛上为数不多的几处酒店和民宿, 价格都贵得离谱。


    为了给江遇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成人礼, 李一亮特意包了岛上最大的民宿，木质结构的独门院落, 坐落在滨海的绝佳观景点, 出门便是沙滩。


    宋听欢和韩晶晶是这里唯二的女生，被安排住在二楼的套间。


    这会儿, 韩晶晶看着宋听欢过于学生气的装扮, 冲她眨眨眼, “小学妹，来海岛玩儿, 带泳衣了吗？”


    宋听欢轻啊了声，走得急，她真的没想这么多, 而且她也不会游泳。


    “没带？”


    “我不会游泳。”


    “会不会不重要, 主要就是穿一个漂亮。再说——”韩晶晶弯眼，“可以让江遇教你啊。”


    宋听欢：“……”


    只穿着泳裤的江遇么……


    “喂。”韩晶晶忽然凑近, “小学妹，你在想什么？”


    “没。”


    “那你脸红什么？”


    “……”


    韩晶晶一直觉得逗宋听欢特别好玩, 因为她一逗就脸红，可爱得不像话。但也不能一直逗，因为有人会不高兴。


    “等下我带你去买游泳, 现在嘛——”韩晶晶上下打量一眼宋听欢, “你身材这么好, 怎么不穿裙子或者短裤？”


    宋听欢不爱穿短裤，总觉得没有安全感。至于裙子，宋明诚终归是个大男人，带孩子没有那么细心，宋听欢小的时候又时常被他带到工地上。久而久之，宋听欢也就没有穿裙子的习惯了。


    “也没准备？”韩晶晶问。


    宋听欢摇头。


    “啧。”


    韩晶晶比划了下宋听欢和自己的身高差，打了个响指，“我正好有件长款的上衣，还没穿过。难得出来玩，女孩子当然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呀。”


    韩晶晶又冲宋听欢眨眼，“难道，你不想漂漂亮亮的吗？”


    她眸光亮晶晶，像个老巫婆，在蛊惑小朋友。


    *


    沙滩边，一群男生正在搭烧烤架，准备今晚的晚餐。


    李一亮和李阔因为炉子的朝向争执不休，五六个人围在一处，石头剪刀布。


    周以泽拿着串好的鸡翅在太阳底下晃了晃，上一次李一亮生日趴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你确定我们烤的能吃？”


    韩书铭将腌料一点点码得平整，“问题不大。”


    他今天一直很安静，但大多时候也本就是温和安静的一个人。


    “阿遇。”


    江遇正在从一箱饮料里挑桃子味的，“嗯？”


    “学妹的同学今天怎么没来？”


    江遇皱眉，是问关琳琳吧。


    “好像是跟爸妈出去旅游了。”


    韩书铭沉默。


    周以泽贱兮兮地凑过来，看江遇手里粉色的瓶子，“啧，我们遇哥居然这么有少女心，给谁准备的啊？”


    “很闲？”


    周以泽点头，“很闲。”


    “那把后院几箱啤酒搬过来。”


    “……”


    宋听欢跟着韩晶晶走出院门的时候，就听见一片笑闹的声音。


    江遇正弓着背，不知在和韩书铭说什么，他换了件宽松的纯白色T恤，下身一条蓝色的沙滩裤，很清爽，很夏天。


    “躲什么？”韩晶晶抓着宋听欢的手腕，将人从她身后拉出来。


    宋听欢不是想躲，是觉得别扭，虽然韩晶晶这件长款的上衣的确可以给她当裙子来穿。


    软白的纱质布料垂感极好，堪堪遮到膝盖，窄窄的两根小带子勾在细瘦的肩膀上，在两边肩头各自打了一个蝴蝶结，像蝴蝶轻吻在肩头。


    宋听欢就没有穿过这么清凉的衣服，为了保有安全感，她没有把头发扎起来，乌发如绸，大半垂在身后，几缕缠在胸前，将裸露在外的皮肤衬得愈发白皙。


    一群男生朝他们看过来，江遇的视线更是一瞬不瞬几乎直接钉在了宋听欢身上。


    他不看还好，这一看，宋听欢无端紧张，像是整个人都被细细密密的丝网包裹。


    也不知道是他的目光太热，还是天气太热。


    这也是江遇第二次见宋听欢穿裙子，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艺术节开幕式上的宋听欢像是一株在长久静默里悄然绽放的栀子花，那现在的她，便如一支白色的桔梗，温软无刺，却柔韧。


    他移不开自己的视线，像极了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一旁，李一亮怔怔感叹：“老子终于知道什么叫纯欲天花板了。”


    李阔也点头，“你还不知道吧，艺术节过后，宋听欢每天收到的情书有这么厚——”


    李阔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两厘米，“这还不包括各种明里暗里要联系方式的，堵班门口表白的。”


    有人碰了碰李阔，“宋听欢有男朋友吗？有点想追。”


    “没有吧。”李阔不确定，冲江遇昂昂下巴，“遇哥，宋听欢有男朋友吗？”


    江遇：“……”


    周以泽笑出声：“你那是想追？我看你是想死。”


    “……”


    韩晶晶素来出位大胆，青草绿的小吊带搭热裤，主打一个夏日海边季。


    有男生冲她们吹了声口哨，韩晶晶笑骂过去，又转头看宋听欢，“是不是不太习惯？”


    “还……好。”宋听欢稳了稳心神，其实也不是不习惯，是不太习惯在江遇面前这样。


    她总有一种自己在刻意打扮的错觉，让她觉得不自在。


    而江遇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更加不自在。


    总之，感觉很奇怪，有点无措，想……再穿一件衣服！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起来。


    两个女孩子走近，韩晶晶挑剔地看着男生们准备的烤串，宋听欢悄悄看了眼江遇，乖乖地跟在韩晶晶身边。


    “我说韩晶晶，你真的应该感谢自己年纪大。”周以泽贱嗖嗖地开口，“但凡你再小个一岁半岁的，勤德校花就跟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周以泽暗自感叹，他怎么从前就没发现，江遇家里的这个小学妹居然这么出挑。


    韩晶晶白他一眼，“美女的事你少管。”


    宋听欢被韩书铭手里精致的烤串吸引，男生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好像能化腐朽为神奇，每一串都串得整整齐齐，大小一致，像是有强迫症似的。


    韩书铭抬头，“和晶晶去玩吧，这里交给我们。”


    他虽然在这群人中年长，可说话的口气有点未免太老气横秋了。


    宋听欢想起关琳琳，关琳琳被韩书铭拒绝了，昨晚还跟她聊天，说自己正在疗伤。


    发来的照片里堆满里烤串和零食。


    “琳琳和爸妈出去玩儿了？”


    冷不丁地，韩书铭问了句，宋听欢轻嗯了声。她安静地等着韩书铭的下文，或许他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话呢？


    可好半天，韩书铭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一串串菠萝牛肉串好，整整齐齐地放在盘子里。


    好闷的性格哦，也不知道关琳琳是怎么忍受的。


    一旁，韩晶晶把江遇叫到边上，她四下环顾了眼，才点开手机。


    屏幕上赫然亮着宋听欢和江遇的照片，还不止一张，都是方才在车上的时候韩晶晶偷拍下来的。


    点开其中一张，宋听欢安静地靠着江遇的肩膀，江遇抬手，将她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没想到，我们江大校草还挺细心。”韩晶晶捧着手机，美滋滋地欣赏照片里的俊男美女，又瞥一眼江遇，“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买断？哇，这张超有氛围感，以后可以洗出来摆在你俩的床头。”


    江遇看着屏幕上的女孩子，车窗外是朦胧的夜色，寂寥的灯光许是因为拍摄者手抖，被拉成长长的一道光影。


    沉静的夜色里，他垂眼看熟睡的女孩。


    “要不要嘛，痛快点。这二十几张好占内存的，你要是不要——”


    “发我。”


    韩晶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哦，发你也可以，我有条件。”


    江遇知道韩晶晶给他挖了坑，可他没办法不跳。


    韩晶晶抓住机会，快言快语，“给我在江衍的病房里装一个摄像头！”


    “……”江遇轻嗤，“医院是我家开的？”


    再说，他哥不要隐私的吗？


    韩晶晶沉默，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荒唐又离谱？


    可是她马上就要去京市读书了，没办法再天天去医院看他。


    “那……每天视频一小时？”


    江遇轻呵。


    “一周！”韩晶晶咬牙。


    她是孤女，在江北没有亲人，也不想总麻烦护工，只能和江遇做交易。


    江遇的视线凝在韩晶晶身上，带了明显的审视。


    他其实有点不太能理解韩晶晶的这份执着，他哥固然很好，可守着这样的江衍，连他和孟书棠都不知道可以撑到哪一天。


    “一周，真的不能再少了。”韩晶晶垂下眼，声音很低，有些喃喃。


    “如果……”江遇觉得喉咙有些发堵，抄在裤包里的指腹轻捻，“我是说如果，他一直醒不来呢？”


    这个话题他们所有人都沉默地不提，但这个可能也无数次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盘桓过。


    韩晶晶沉默。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发烧，家里没有人，她差一点就死掉了。那个时候，是江衍发现了她，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告诉她：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不会有事的。”韩晶晶低声回应。


    少女明艳的脸庞染上没落，海潮声掩下了她轻软的声线。


    “我也会，一直陪着他。”


    即便你可能再也醒不来。


    *


    夕阳悬在海面，傍晚的海岛潮湿闷热，沙滩上已经支起了烧烤架，周以泽搜了一下午的视频，这会儿自告奋勇，要亲手烤出第一炉绝世美味。


    李一亮和李阔拎来两个铁皮大桶，里面蓄了冰块，镇着西瓜、香槟和啤酒。


    李一亮：“遇哥，我可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周以泽在烤炉后抬头，“什么好东西，还有没成年的小妹妹呢，你可悠着点，回头遇哥收拾你。”


    “屁！”李一亮从冰桶里拎出一支洋酒，“等会儿来点？”


    周以泽有模有样地捏着烤串，“你遇哥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


    不远处，江遇正拿着瓶花露水，“你把头发撩起一点。”


    宋听欢站在他身前，抬手将头发拢在一侧撩起，她没想到这岛上的蚊子这么毒，不过一个下午，她就被咬了十几个包。


    女孩子低着头，白皙的一截脖颈，上面落着小片红痕，大约是她的皮肤太白了，再被一抓，红痕就看起来格外碍眼，也……格外暧昧。


    身后的人迟迟未动，宋听欢问：“怎么了？”


    “没。”江遇喉结轻动，错开视线。


    玻璃瓶装的花露水，不具备喷按功能，只能先滴在指腹上，再涂抹在被叮咬的皮肤上。


    江遇滴了两滴在自己手指，抬手按上那一点绯红，指尖下的触感细腻柔软，他整个人一滞，又面不改色地继续一点点的、轻轻的、缓缓的涂抹开。


    微凉的花露水刺激皮肤，宋听欢缩了下脖子，贴触在颈侧的指腹却很烫。


    她低眼，拢着头发，凉热交织，纤长的眼睫轻颤。


    半晌，江遇说：“好了。”


    宋听欢默默松了口气，这于她而言不喾于缓性.折磨的涂抹终于结束了。


    她放下头发，转头看江遇，“要不要帮你也洒一点？可以驱蚊。”


    “好。”


    江遇张开手臂，宋听欢拿着花露水瓶朝他轻轻扣了两下，空气中弥散开柑橘混着茉莉的香气，浮动在四周，像是她身上的气息沾染涂抹在了他的身上，混迹在一起。


    宋听欢忽然就有些耳热，她极快地垂下眼，“我……我去问问其他人要不要。”


    女孩子纯白的裙摆在夜风里轻动，江遇看着比兔子跑得还快的女孩子，垂眼笑了下。


    这么害羞，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一丢丢红包~


    51  ? 051


    ◎妇唱夫随。◎


    宋听欢果然给每个人都洒了花露水, 轮到李一亮的时候，李一亮直呼饶命。


    “小学妹，你放过我吧, 我一大老爷们, 不用这种香香的东西。”


    “可以驱蚊的。”


    “没事没事, 我不怕蚊子咬。”说着，李一亮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宋听欢和江遇站在树下, 拿着瓶花露水腻歪了好久。


    李一亮藏不住话, 被周以泽明示暗示了好几次，这会儿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小学妹, 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你和遇哥, 你们是在谈？”


    “……”


    周遭倏地安静下来, 宋听欢怔怔看向李一亮，即便被很多人打趣, 可这还是第一次被熟人这么大剌剌地问出来。


    宋听欢觉得脚下的砂子都是热的，热意自脚底蒸腾，几乎要把她烧着了。


    “没。”她低头, 矢口否认。


    “草, 我就说不可能。”李一亮拍拍胸口，“他们还都说你俩有一腿……不是, 是一对，我就觉得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李一亮说得信誓旦旦，宋听欢却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涩，为什么不可能呢。


    “我就说遇哥怎么能干出这么没品的事, 孟姨让他照顾你, 你就是他亲妹妹啊。这帮狗日的, 就是看遇哥对你好，一天到晚瞎几把传，就不能有点纯洁的兄妹情？”


    “哦……”


    “小学妹，你怎么了？”李一亮察觉到了她忽然的低落。


    “没。”宋听欢扬起一抹笑，“你说得对，江遇只是对我很好而已。”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谈不上难过或者自卑，但酸酸涩涩，五味杂陈。


    她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得到了当事人的辟谣，李一亮一颗心终于跌回肚子里，不知想起什么，他自己乐呵两声。


    “我记得你刚来江北那会儿，还和遇哥生气呢。”


    因为那个“侄女儿”的谣言。


    宋听欢：“是误会，江遇——很好。”


    “那当然。”李一亮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满眼都是憨厚的笑，全然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小学妹，遇哥这人其实真的很不错，有时候就是嘴巴坏了一点。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吗？”


    李一亮被勾起了倾诉欲，也没等宋听欢追问，又继续道：“你知道的，我成绩不好，脑子笨，连我爸妈都放弃我了，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个啃老的命。”


    李一亮说，那个时候他只有七八岁，一家人刚刚搬到江北，父母托人将他送进了勤德小学，江北最好的小学，周围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和学霸，希望他也能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我家是做包装的，我爸赶上了好时候，发了一笔财，这种有钱和江家那种有钱是不一样的。”


    宋听欢懂这其中的差别，就像她家，在真正的富贵人家眼中，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暴发户。


    “班上的同学嫌我笨，说我家是暴发户，我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李一亮眯着笑，“那个时候，就只有遇哥和我玩儿。”


    只有江遇不嫌弃他脑子笨，不会欺负他憨直，更不会说他是暴发户家的孩子。


    “后来初中毕业，我中考成绩一塌糊涂，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是个废物。”说到这里，李一亮忽然敛了笑，“但遇哥跟我说，没人是天生的废物，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


    “小学妹，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李一亮问。


    宋听欢当然知道。就像她被质疑口语很差根本不配领读的时候，江遇也告诉过她：宋听欢，你很好。


    那种在自我怀疑和深深否定时给予的肯定，就像是海上灯塔、沙漠绿洲、冰天雪地里暖融融的一道阳光。


    江遇，从来都是个很温暖很细心的人。


    从他第一天给她买书包的时候，宋听欢就发现了。


    “喂，你们在聊什么？过来吃东西呀。”韩晶晶冲宋听欢大喊，挥了挥手里的烤串。


    周以泽捏着烟躲开，“韩晶晶，你能不能温柔点，就你这么野，以后哪个男的敢要。”


    “反正不会是你！”韩晶晶绝不在嘴巴上吃亏，“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都成年了还是个小c男！”


    “谁特么小了，你给老子重新说！”


    “哦，大c男。”


    “……”


    一群人哄笑成一团。


    “嗳，阿泽，你真打算出国？”


    “不然呢，就我这成绩，江北职业技术学院都上不去吧，出国好歹能镀个像样点的文凭。”


    “啧啧，我们周大少爷居然也在意文凭了呢。”


    “滚。”


    十七八岁的年纪，聊到未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亮哥呢，还要去意大利见你女神？”


    “那必须，我对我女神忠贞不贰，至死不渝。”


    “呕……”


    李阔摊在躺椅上，“唉，马上又高二了，我妈不会再把我丢回高一去吧。”


    “别老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他妈还在读高一。”


    “滚啊。”


    韩晶晶弯着眼，“小学妹，你呢？打算考哪所大学？要不要考虑一下京市？”


    宋听欢下意识去看江遇，两人的视线相接，她又飞快地垂下眼，“还没想好。”


    “可以想想了，你开学就高二了，这两年一晃眼就过去了，趁现在学习负担还不重，好好想想。”


    “嗯。”


    周以泽笑着搭话，“韩晶晶，你个学渣，还教育起人来了。人小学妹的事儿用你操心？”


    韩晶晶本想怼回去，可一听周以泽最后一句话，立马调整阵线，“是哦，是我僭越了，那江大校草给点意见呗。”


    江遇刚好旋开一瓶蜜桃汁，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他淡定地把铝罐的蜜桃汁放在宋听欢的手边。


    宋听欢：“……”


    有人起哄：“我觉得遇哥给不了意见，遇哥一看就没什么家庭地位。”


    众人笑成一团，江遇半点被打趣的尴尬都没有，只侧眸看宋听欢，“还生气？”


    所有人肉眼可见地竖起耳朵，宋听欢想要忽视大家八卦的目光都做不到。她刚想说，你好好说话——发顶就被揉了下。


    “再忍忍，下下周就给你买冰的。”


    十分钟前，宋听欢和江遇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天气热，宋听欢想喝冰镇饮料，瓶子都已经旋开了，却被江遇给抽走了。


    原因是——她的生理期快到了。


    彼时，少年低眼，“还有三天。”


    宋听欢不乐意，“还有三天呢。”


    “那又肚子疼怎么办？”


    “……”


    宋听欢无法反驳，她上一次被江遇撞上的生理期，疼得差点丢了半条小命。


    眼下，江遇服软，一双双八卦又暧昧的眼神直勾勾地投过来，有人想开口调侃，却被江遇抢了先，“不许再逗了啊。”


    他笑着警告，一群兄弟收到其中的袒护之意，都非常自觉地闭了嘴，周以泽还特别的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李一亮也附和：“就是，你们有意思没意思，逮着人一个小姑娘嚯嚯，小学妹那就是遇哥的亲妹妹——唔——”


    李一亮的话再度被江遇塞过来的鸡腿堵在了喉咙里。


    “阿遇，说正经的，我们老师还和我打听过你，问你愿不愿来我们学校读计算机，他可以帮你争取保送的名额。”


    开口的是一个海大的学长，今年刚刚大一，暑假回江北，便跟着一起来了。


    “谢了，不考虑。”江遇懒洋洋地靠进椅背里。


    “遇哥，别啊，那可是海大计算机系啊，多少大神扎堆的地方，出来就是年薪百万。”


    “你遇哥差你那点年薪百万？”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江遇只窝在椅子里，噙着笑，不说话。


    今早的时候他接了个医院的电话，医生没能联系上孟书棠，把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他才知道，江衍这段时间的情况一直都不太好。


    身边一道温软的视线始终没从他身上移开，江遇被看得有点绷不住。这小姑娘心思细腻又柔软，如果知道他哥的情况，肯定又要担心。


    她好不容易开开心心出来玩一次，他不能再让她为他的事情难过。


    江遇转头看宋听欢，濯黑眼底浮着笑，“不兴这样看啊，再看收钱了。”


    “我……”宋听欢想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才没有盯着他看。


    她只是突然想到了江衍的事。


    这段时间江遇有多努力多拼，她都看在眼里。


    他已经错过了京大保送航天专业的机会，再想通过高考考进这个专业，无异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且处处都是变数。


    太难了，即便是拿着七百三的成绩，江遇也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真不考虑？”海大的学长又问，“还是，有想读的专业和方向了？”


    江遇瞥一眼宋听欢，江衍的事还是瞒着她吧。


    “嗯，打算考京大航天工程。”


    李阔：“卧槽，京大天花板专业，也就是我遇哥敢说这样的话。”


    宋听欢不敢看江遇，默默蜷起手指。


    她得把心里的秘密藏好，千万不能让江遇看出她的异样。她不知道江衍的事能瞒多久，但眼下这一刻的江遇，肯定很开心吧。


    她想让他多开心一会儿。


    李一亮举起酒杯，“来来来，别扯这些空的，走一个。就祝——”


    有人提议：“当然是祝遇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对对对，祝遇哥十八岁生日快乐！十八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


    江遇笑骂滚，韩晶晶捂上宋听欢的耳朵，“啊啊啊啊啊，不要听不干净的东西。”


    又是一阵笑闹声，伴着层层涌起的海浪，混在风里。


    “祝遇哥生日快乐。”


    “祝我明年能靠上理想的大学。”


    “祝我年底脱单！”


    周以泽：“祝我这辈子有钱有闲，不用给老周家当牛做马。”


    李阔：“祝我顺利升高二，光宗耀祖！”


    李一亮：“祝我和我女神长长久久！”


    韩书铭笑意温和：“祝大家都心想事成。”


    韩晶晶顿了下，莞尔：“祝大家都平安快乐。”


    轮到江遇，他懒懒拎起饮料瓶。


    有人打趣，“遇哥，十八了，可以喝点别的了。”


    “对对对，给遇哥满上。”


    江遇也不阻止，由着他们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洋酒，棕色的酒液在透明玻璃杯里轻漾，凝结出晶莹水雾。


    “小学妹，你呢？有什么愿望？”李一亮问。


    宋听欢抿唇，很认真地想了想，抬眼的一瞬，她下意识地看向江遇，“我希望——”


    她收回一瞬落在江遇身上的视线，弯起眼角，“我们所有人，都能所求皆所愿，所盼皆可期。”


    “文化人。”李一亮点评，“遇哥，你呢。”


    江遇唇角勾着笑，“就——所求皆所愿，所盼皆可期吧。”


    宋听欢诧然转头，他怎么能这样一字不落地重复她的话呢。


    她已经听到了大家的起哄声，有人调侃：“不要脸，学小学妹说话。”


    “你懂个屁，人家那叫妇唱夫随！”


    “哎呦我去，是我肤浅了，我先干为敬。”


    一群人闹闹哄哄，宋听欢却耳热到不行，她垂下眼，灌了一口饮料，甘甜的蜜桃汁入口，有一丝丝的冰凉。


    并不是完全常温的。


    宋听欢惊讶地看向江遇，少年依然噙着笑，濯黑眼底盛了夜色里的星星，“高兴了？”


    他问。


    原本想压下的燥热在这一瞬几乎要被点燃，宋听欢无措地看着江遇，听他很低地又补了一句话。


    “没良心。”


    宋听欢：“……”


    四周吵吵闹闹，他们之间却像是自成方寸之地，屏蔽掉了周遭的嬉笑和热闹。


    只有他们两个，谁也闯不进来。


    宋听欢想要告诉江遇，她有良心的。


    她微微靠近，怕江遇听不清，又凑近了点。


    “烟花！”


    有人大喊，江遇寻声转头，有红软唇瓣蓦然擦过下颌，沾了水蜜桃的甜。


    作者有话说：


    一丢丢红包~


    今天木有二更，宝子们不要等了哦～


    52  ? 052


    ◎天上人间，年年今夜。◎


    烟火的声音炸响, 一簇簇碎金倏然在夜空里绽开，几乎映亮了半边海岸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遥遥投向远处山海烂漫的烟火，只宋听欢和江遇在方寸之地里看向彼此。


    一擦即离。


    宋听欢红软的唇微微张着, 乌润眼底尽是惊诧不解, 连眼角都变得圆润。


    她不就是想和他解释一下么, 她干了什么？？？


    震惊过后，热意蒸腾。


    江遇整个人还维持着方才微微弓背的姿势, 烟火声不断, 一声声仿佛就炸响在耳边，时间恍惚被静止, 只灿然碎金落在身边女孩子的眼底, 盛了熠熠星光。


    宋听欢：“对……”


    江遇：“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噤声。


    连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凝结。


    “小学妹，过来拍照啊！”


    李一亮一嗓子搅碎了凝滞的空气, 宋听欢慌张起身，“好，这就来。”


    江遇的余光里擦过白纱裙角, 他垂眼, 轻轻舒了口气。


    草……


    “遇哥遇哥，赶紧的。”李一亮催促, 又往江遇这处看过来。


    江遇淡定地走过来，不断点亮的烟火映着他偏冷白的肤色, 可耳廓已然红透。


    李一亮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遇哥，我终于发现你的弱点了！别人喝酒上头，你上耳朵！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遇：“……”


    江遇沉默地走过来, 在宋听欢身边站定, 两人的视线一错而过, 是宋听欢先飞快地低下眼。


    周围的人还在笑闹。


    周以泽已经架好相机，“快点快点，嗳，韩晶晶，你能不能往里站站，脸那么大，都入不了镜头。”


    “滚啊。”韩晶晶笑骂，但还是往宋听欢身边挤了挤，冲她挤眉弄眼，“往里靠一靠嘛，小学妹。”


    宋听欢：“……”


    周以泽又指挥李阔：“你，也往里，给老子腾个地儿！”


    李阔站在边上，听周以泽这么一说，直直撞向李一亮，带了石头剪刀布输了的无能狂怒。


    不想李一亮一个闪退，圆滚滚的李阔直接撞上江遇，江遇被撞得身形微晃了下，抬起手的却虚虚护在宋听欢的肩头。


    周以泽早已经按下快门，数十张连拍一闪而过，他笑着抬头，“一二——”


    三还未落，他跑过来，在欢闹的人群中探出自己的脸，入了镜。


    咔嚓——


    合照定格。


    一场喧闹持续到深夜，十七八岁的少年们似是根本不知疲倦为何物，吵吵闹闹的要续摊，继续下一局。


    宋听欢却有点困了。


    “遇哥，等下一起组队啊。”李阔经过时提醒道。


    “行。”江遇点头，转而又看宋听欢，“困了？”


    宋听欢点点头，折腾了一天，她早已经处于低电状态。


    发顶被揉了下，少年的嗓音温沉，“那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出海。”


    “哦。”


    宋听欢和韩晶晶的房间在楼上，她刚刚走上木质的楼梯，迎面就遇见了韩书铭。韩书铭好像是刚刚打完电话，他冲宋听欢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韩书铭又忽然开口：“学妹。”


    宋听欢驻足，看韩书铭犹豫半晌，才从裤包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上面有海大的logo，“这个……拜托你帮我拿给关琳琳。”


    宋听欢沉默。


    “学长。”她没有接韩书铭递来的东西，“我觉得，还是你自己拿给她比较好。”


    韩书铭微怔。


    半晌，终于点头，将盒子捏在指尖，“抱歉，是我冒昧了。”


    韩书铭下了楼，宋听欢倚在门边，睡意被搅散。


    她对感情的事情是很迟钝，但并不代表全然没有感觉，没有自己的立场和判断。


    一如关琳琳和韩书铭，关琳琳说韩书铭已经拒绝了她，那韩书铭为什么还要给她送礼物呢，看样子还是和海大有关的礼物。


    这算什么？殷切的希望，还是愧疚后的一点补偿？


    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一点不好吗？


    她想到了江遇。


    其实她和江遇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小学妹，在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韩晶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歪头看宋听欢，漂亮的眼睛盈着笑，“哦，在想江遇。”


    “我，没有。”宋听欢否认。


    韩晶晶托着下巴，曲肘撑在围栏上，“真的没有吗？”


    她笑，“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宋听欢：“……”


    半晌，宋听欢轻声开口，“学姐，你觉得，我和江遇……不是，江遇他是不是……”


    很难以启齿。


    不敢用“我们”抑或“我和他”这样的称呼，万一……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呢。


    “嗯？”


    “算了，没事。”


    “小学妹。”韩晶晶喊她，“感情的事，最经不起吞吞吐吐猜来猜去，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大胆一点去问。”


    “可是……”宋听欢犹豫，“我怕……”


    “怕自己感觉出错，误会了他的意思？可那又怎样。总好过有一天你想说，想拼命向他表达自己的情感，可他却根本无法给你回应。”


    接受或拒绝，都没有。


    那种无声的对白，才叫人绝望。


    宋听欢知道，韩晶晶在想江衍。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现在的江衍应该会和他们一起在西洲岛看烟花，笑傲人生。


    “学姐。”宋听欢看着韩晶晶，“你不会害怕吗？”


    那样的等待，漫长而无尽头。


    “害怕啊，怎么不怕。”韩晶晶笑得坦然，“可我更害怕，有一天他终于可以回应我了，可我却放弃了。”


    韩晶晶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缥缈，宋听欢听见她开口，缓缓道：“我愿意等等十年后的韩晶晶，让那个时候的韩晶晶，不会因为现在的韩晶晶而难过遗憾。”


    只一瞬间，宋听欢仿若顿悟。


    韩晶晶侧眸，“想通了？”


    宋听欢点点头，“谢谢你，学姐。”


    “学姐——”她转身的步子又顿住，“十年后的韩晶晶不会难过遗憾的！”


    她笑，看着韩晶晶眼中的笑意也一点点凝结起来。


    韩晶晶弯起眼，“我这个人说话不太靠谱，但看人还是很准的，咱们江大校草这人呢，没什么优点，但是格外护短。来西洲岛之前，他特意叮嘱过我，不许我闹你，和你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听欢有些茫然，但大概也能懂。


    她脸皮薄，就像韩晶晶说的，江遇护短。


    “所以，去吧，想问什么，就问清楚。”


    “嗯！”


    宋听欢飞快地跑下楼。


    甫一下楼，宋听欢就听到敞着门的房间里吵吵嚷嚷。


    “遇哥遇哥，救我！”


    “草草草草草！”


    “啊，我死了。”


    是李阔的声音。


    宋听欢走近，洁白的一抹裙角，一群正在酣战的少年们像是自带雷达，齐齐抬头朝门口看过来。


    宋听欢：好想跑。


    江遇已经起身，身后有人大喊，“遇哥，你不能走，我没有你不行！我——”


    说话的人被周以泽一个锁喉，撂到了大床上。


    江遇走了出来，摘掉耳机，随手将门带上，隔绝掉了一众饿狼视线。


    “不是困了？”


    “我……”宋听欢咬唇。


    不要问了吧，问出来不尴尬吗？


    问吧问吧，问出来心里就踏实了。


    脑子里的小人在打架。


    她的纠结被江遇细细收在眼底，“要不要出去走走？听说这个季节的西洲岛，能看到萤火虫。”


    宋听欢松了口气，“哦，好。”


    深夜的海岛燥热褪去，夜风里掺了一丝凉。宋听欢赤着脚走在软软的沙滩上，裙摆被卷得翩然。


    江遇走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在宋听欢想要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他又绕到了她的另一侧，海浪潮涌，吹在她身上的风好像小了点。


    “真的有萤火虫吗？”


    江遇抬手揉了揉后颈，“可能，没有。”


    宋听欢：“……”


    “但是有一只满腹心事快要藏不住的小——”江遇的话停顿下来。


    “什么啊？”宋听欢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泄露自己的心绪。虽然已经大着胆子把人叫出来了，但到底要怎么问，她还没想好。


    江遇想说什么？


    小什么？是要说她像什么？


    江遇轻笑，少年溢自胸腔的轻颤消弭在海风中，宋听欢却没等来江遇的下文。


    她故意偏着头，躲开他的视线，去看海天相接处沉霭的夜色。


    江遇也侧眸，宋听欢还穿着白天时的吊带裙，夜风卷起女孩子的发梢，贴在白皙的颈侧和肩头。


    她眼睫轻颤，压在眸底的满腹心事和小心翼翼，他都看得到。


    能让她纠结的事情很多。


    可纠结到这么晚跑下来找她，顶着那么多调侃的视线跟他出来，现在又吞吞吐吐不敢说的——


    “是因为我吗？”


    “啊？”宋听欢一瞬惊慌，怔怔看向江遇。


    “我也有不自信、不确定的时候。”江遇的声音很轻，“所以想知道，你的满腹心事，是因为我吗？”


    他也会不自信不确定吗？


    这样的字眼和他一点都不搭边。


    触上江遇眼底的认真，宋听欢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本能想逃避。


    可江遇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太过笔直，带了热度，灼得她脸颊发烫。


    她避无可避，但又怂得要命。


    根本不敢问。


    好半天，宋听欢才稳住自己的心神，她听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在问：“如果……我说不是呢？”


    耳朵忽得一凉，一只耳机塞了进来。


    余光里是一根深绿的耳机线。


    耳机里响起低沉的男声，用粤语吟唱道：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宋听欢心尖狠狠一跳，心跳失序。


    她转头看向江遇，细细的耳机线连在两人之间，耳机的另一只还被江遇戴着。


    他给她塞的耳机，他们在听同一首歌。


    江遇的眸光凝在她身上，宋听欢在他濯黑的眼底看到了有点傻乎乎的自己。


    她极快垂眼，再一次掩饰陡然升快的心跳，声线好在还算平静，“这是……什么歌？还，挺好听的。”


    江遇依然看着她，视线未偏半分，宋听欢细细分辨着粤语歌词，不太完全能听懂。


    “还没想明白么？”江遇问。


    “什么？”


    “歌词——”他微顿，“还有我。”


    身边的少年微微低颈，视线和她齐平，黑眸灼灼，薄红的唇一张一翕，清晰咬字：“喜、欢、你。”


    叠着耳机里低沉的男声：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


    宋听欢听见自己的怦怦的心跳声，像叠涌的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如果还能许愿，她大抵只愿——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作者有话说：


    注：所求皆所愿。——出自《大随求陀罗尼心咒》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柳永《二郎神·炎光谢》


    歌词摘自Beyond《喜欢你》，非原创。


    一丢丢红包~


    宝子们，因为想修一下后续部分情节，为保证质量，接下来我们先单更一段时间哦，非常抱歉。


    53  ? 053


    ◎我的梦想里，有你。◎


    翌日一早, 天空飘起小雨，海天之间灰霾一片。到了中午，雨势渐大, 淅淅沥沥, 渐有滂沱之势, 出海计划被迫搁浅，一群人只好窝在民宿里玩纸牌。


    为了避免被高智商群体碾压, 李一亮果断选择拼手气项目, 每人三张牌，挑人比大小, 押错者接受惩罚。


    “怎么罚？”周以泽问。


    李一亮支着下巴沉思, “这样, 真心话大冒险。”


    周以泽：“……”


    提议虽烂，但仍然能玩, 一群人一边嘴上嫌弃一边身体诚实地开始洗牌。


    第一轮的第一个输家是韩书铭。


    “终于让我逮住了机会碾压老韩一把，我想想啊——”李一亮敲着桌子，“有了！老韩, 你老实交代, 你高中这三年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大家伙以为是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结果却是个情感问题, 还是个毫无悬念的情感问题。


    韩书铭可是所有人眼中温和守正的学霸，喜欢他的女孩有, 他喜欢的——至少高中这三年，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对一个女孩子感兴趣。


    李阔表示不屑，“这题我替铭哥答了, 没——”


    “有。”


    “啊？”


    愣住的不只是李阔, 李阔呆呆地眨眨眼, “谁？”


    韩书铭抬眼看了眼宋听欢，李一亮没错过他这极快的一眼，“草，老韩你喜欢小学妹啊！”


    宋听欢：“？”


    其他所有人：“……”


    韩书铭苦笑了下，“你可别害我。”


    李一亮：“我害你什么……”


    “快点，下一把。”江遇催促道，语气不耐。


    李一亮：“哦。”


    第二把，周以泽对韩晶晶，周以泽输。


    韩晶晶托着下巴歪头笑：“嗳，都听说周大少爷玩得花，我就很好奇，你初吻还在吗？”


    周以泽：“……”


    周以泽在附中的确是“花名在外”，真真假假的女朋友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一众人投去好奇的目光，初吻啊，肯定不在——


    周以泽看着韩晶晶，咬牙切齿：“在。”


    吃瓜群众：嚯。


    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可以玩，列入永久保留节目。


    这次来西洲岛的人刚好是双数，两两凑对，所有人都默契地不选择江遇，一轮下来，轮到宋听欢选择的时候，便只剩下江遇。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等着看好戏。


    周以泽拍着桌子凑热闹，“来来来，遇哥，拿出你数学150的智商，这七把过去了，以你记牌的本事，应该已经知道小学妹手里什么牌了吧。”


    宋听欢微讶：记牌？比个大小还要记牌？！


    江遇坐在她对面，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凝着薄笑，宋听欢忽然就有点紧张。


    据她刚刚的围观经验，这帮人凑在一起，满嘴跑火车，什么损主意都有。


    宋听欢：“我……”


    江遇：“那我押小。”


    在宋听欢正打算押小的时候，却被江遇抢了先，她只好讪讪选了大。


    周以泽急吼吼就掀开了江遇面前的三张牌——9、j、k


    “草，你这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吧！”周以泽表示很嫌弃。


    宋听欢也默默翻开自己的牌面：2、5、9


    一桌看热闹的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要笑不笑，懂的都懂。


    江遇明显不愿意让这帮人为难宋听欢，他自己愿意送上门，这群狐朋狗友显然不会放过天赐的机会。


    有人起哄——


    “小学妹，问点刺激的！”


    “对，怎么俗怎么来！”


    “泽哥的初吻还在，遇哥的呢？”


    “遇哥不好说啊，说不定初——”


    江遇笑骂了声，少儿不宜的话题没能说出来。


    宋听欢有点方。


    她不知道怎么问，怎么问才算……俗？


    是要问……那种问题吗？


    江遇只看着她笑。


    一旁，韩晶晶附耳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宋听欢听完韩晶晶的话，表示不解。


    韩晶晶笑得像个老巫婆，“正常意思，你问。”


    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里，宋听欢有点不确定地开口：“就……你有没有做过那种梦？”


    问完，宋听欢还在皱眉，到底是什么梦啊。一桌的其他人却都开始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这个问题好！”


    “遇哥，真男人就要坦白。”


    “对，不坦白一辈子不行！”


    “草，好狠。”


    宋听欢依旧一脸茫然，见江遇依然看着她，唇角勾了点无奈地笑，“做过。”


    啊啊啊啊啊啊——


    周以泽追问：“对象是谁？”


    江遇：“下次回答。”


    一众人的目光从兴奋到期待，从期待到失望，最后纷纷转向了宋听欢。


    宋听欢：“……？”


    江遇屈指敲敲桌子，“第二轮了。”


    许是有了第一轮的余热，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没有底线，宋听欢也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隐晦科普中明白了刚才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居然是……那种梦。


    她有些怨念地看着韩晶晶，韩晶晶笑得像只狐狸，掐她的脸，“你以为江遇是什么好东西？学姐是在帮你早日认清他的人面兽心。”


    宋听欢：“……”


    宋听欢尴尬得要命，完全不敢去看江遇。


    到了第四轮，江遇终于又输了一把，对家在一桌人的算计下又是宋听欢。所有人都在起哄，所有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让她问做梦的对象是谁，宋听欢红着脸，却是怎么都问不出来。


    江遇坐在她对面，“想问什么就问，别管他们。”


    片刻，宋听欢小声开口：“大冒险可以吗？”


    “嚯，还是小学妹会玩儿。”


    “对对对，听什么真心话，我们要大冒险！”


    “小学妹，让遇哥把初吻交出来！”


    “你怎么知道你遇哥的初吻还在？”


    宋听欢：“……”


    一桌人七嘴八舌，宋听欢看着江遇，江遇也只看着她。


    “想我做什么？”他问。


    宋听欢咬唇，“你能……唱个歌吗？”


    一声即落，周围安静了一瞬。


    李一亮、韩书铭、韩晶晶、周以泽都齐齐看向江遇。


    这是他们从来都不会提及的话题。


    片刻的沉默里，江遇大剌剌敞着腿，只看向宋听欢。


    “想听？”


    他问了两个字。


    宋听欢说不上来原因，只是心里有种无法排遣的蠢蠢欲动。


    江遇点头，“行，想听什么？”


    周以泽掏掏耳朵，“人也没说要点歌啊，你瞧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众人笑作一团。


    宋听欢：“我……都可以。或者，你唱……”


    嗡——嗡——


    江遇的手机振动，来电人是“江管家”，江家祖宅的老管家。


    “稍等，我接个电话。”


    电话接起来的一瞬，江遇的脸色骤变。


    屋外响起轰隆一声——


    西洲岛一行匆匆结束，滂沱的大雨里，一群人急匆匆赶回市区。


    江家的老管家说，孟书棠在祖宅休养的时候试图自.杀，幸好被老管家发现，及时送去了医院。


    医院走廊上，江遇弓着背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眼下已经快要九点，医院不允许多个家属留宿，宋听欢必须在探视时间结束前离开。


    “江遇。”她轻唤身边的人，整整一个下午，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沉默得让宋听欢害怕。


    “我……走了哦。”


    江遇终于抬眼，眸底沾了血丝，他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你照顾好书棠阿姨就……”


    发顶被掌住，是江遇一贯的强势，强势却温柔，宋听欢嗅到熟悉的举动，眼角发酸，却又丁点不想表现出来。


    她知道，江遇已经很累了，她不想他再为她的事情操心。


    她乖顺地被他扣着发顶，倒带电梯边，又缓缓将自己从江遇的手掌下解救出来，“那说好，我上了车你就回去，不要来来回回折腾。”


    “嗯。”


    宋听欢坐上江家司机的车，回到别墅，才发现平素里负责做饭的阿姨也在。


    “林姨，您怎么没回去？”


    “阿遇特意打电话给我，让我这几天住下，我炖了些银耳枸杞，要不要尝尝？”


    宋听欢点点头，“好。”


    偌大的别墅里今夜格外空旷，宋听欢安静地坐在餐桌边，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入口的银耳香甜软糯，她没什么品尝的心思，只用来果腹。


    她晚饭吃得很少，至于江遇，根本就没有吃。


    林姨在一旁忙碌，让空落落的别墅有了生气，否则这样的雨夜，她一个人大概会因为害怕而失眠。


    所以，江遇特意叮嘱林姨住下，是担心她会害怕吗？


    还有书棠阿姨，她为什么自.杀呢。江遇那么在意他妈妈，宋听欢不敢想，如果孟书棠真的出事了，江遇要怎么办，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了。


    阿姨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宋听欢在发呆。


    她在江家做工很多年了，这段时间家里多来了一个小姑娘，乖巧懂事，她看在眼里，也打心里喜欢。


    “太太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宋听欢知道林姨平时话少，难得她愿意开口，宋听欢问：“林姨，您知道……书棠阿姨为什么会……”


    林姨微顿，“主家的事，我原本不好多嘴。太太她……”


    林姨咽咽嗓子，“我看得出来，太太很喜欢宋小姐，方便的话，您也劝劝太太，这人啊，得往前看。不管怎么说，她还有阿遇，不能总把自己困在过去的事情里。”


    良久，林姨又轻叹了声，“太太就是和先生的感情太好了。”


    宋听欢听懂了。


    原来，孟书棠之所以轻生，是因为江松耘。


    宋听欢想起江家发生争吵的那个夜晚，江遇对孟书棠：把你惹哭了，老江会心疼的。


    那一个瞬间，孟书棠盈满眼泪的样子，她记忆犹新。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可以让她放弃自己的生命，即便她还有儿子。


    凌晨两点，夜雨未歇，宋听欢摸黑上了阁楼。


    这算是她和江遇的秘密基地，他们在这里给彼此过过生日，也是在这里，宋听欢了解到了更多的江遇。


    她偷偷摸摸上楼，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花园里浅白的灯光从格子窗里落进来，她看到了站在窗前的江遇，他正低着头，在认真擦拭着那架天文望远镜。


    宋听欢微讶。


    闻声，江遇转过头，见推开门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很惊讶，他收回视线，依然专心地擦着手中的望远镜，问宋听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宋听欢走近，轻声回道：“有点失眠。”


    少年微微低颈，视线认真专注，手上的动作也极为小心翼翼，他像是捧着一件珍爱之物，极尽耐心，极尽珍视。


    可宋听欢知道，江遇大约是要放弃了。


    眼眶忽而发酸，憋了一天的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砸下来。


    江遇抬眼，唇角竟还勾着点笑，他的指腹落在宋听欢的眼角，“怎么哭了。”


    少年清沉的声线发涩，眼底压着同样的晦涩，眼眶发红。


    “对不起。”宋听欢吸吸鼻子，“我本来不想哭的，可我忍不住。”


    她去抓江遇T恤的下摆，“江遇，你要是难受，你也哭出来好不好，不要自己憋着。”


    不要一个人憋着。


    哭出来，总会好一点。


    “我没想哭。”江遇轻声道。


    他拧眉，看着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眼泪，女孩子眼睛红着，乌湛湛的一双眼睛像是水龙头。


    蓦地，他微微俯身，薄软的唇贴上宋听欢的眼角。


    宋听欢死死抓着江遇腰侧的T恤布料，少年的唇温凉，她眼睫轻颤，极力想要控制住汹涌的眼泪。


    短暂的贴触，江遇抬手揉了揉宋听欢的发顶，“替我难过？”


    宋听欢哽咽，说不出话，只点点头。


    “没什么好难过的。”江遇有些失神地望向窗外，“老天总归还是眷顾我的，没有让我真的变成一个人。”


    可是——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孟书棠，看着她裹着纱布的手腕，医生说再晚来五分钟就回天乏术了。


    她用薄薄的利刃切断自己命脉的那个瞬间，有没有想过，她还有一个儿子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是恨过孟书棠的。


    他的父亲在他生日的前两天车祸过世，而他的母亲，在他生日的后一天选择自.杀。


    可老管家拿来了孟书棠的遗书，娟秀工整的簪花小楷，字字句句都是他。


    关于他，关于他的梦想。


    阿遇，妈妈知道这样做，你或许会恨妈妈。


    但是这一次，妈妈想放过自己。


    也放过你。


    所以，她是觉得，她一走了之，也算解了他的束缚？成全了他的梦想？


    江遇微哂，他倏地抬手，宋听欢已经来不及阻止，几乎等人高的天文望远镜轰然倒地，直直将格子窗的一角砸出裂痕，主镜镜随之跌落。


    啪地一声——


    四分五裂。


    宋听欢怔怔。


    可碎了的，又岂止是一块主镜？


    江遇闭眼，胸口微微起伏。宋听欢依稀瞥见他眼角微微的晶莹，她不敢问不敢碰，只默默垂眼。


    良久，他似是终于平静下来，嗓音也变得沉涩，“抱歉，吓到你了。”


    宋听欢沉默，俯下身，将碎了的主镜捡起来，小心翼翼放在矮几上。


    她知道，在家人和梦想之间，江遇又一次选择了前者。而这一次，他甚至迁怒于曾拥有梦想的自己。


    安慰吗？


    宋听欢想，江遇大约不需要什么鸡汤。他从来都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乎什么。


    今晚的事，如果换成她，易地而处，她的天平也会毫不犹豫地倾向宋明诚。


    江遇垂眼，看着女孩子小心翼翼的动作，看她起身，眼角虽然红红，却依然冲他扬起一个竭尽明媚的笑。


    “我想好了，我打算考江大。”


    我没办法支撑你的梦想。


    但我想让我的梦想里，有你。


    楼下的房间里，宋听欢落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嗡嗡的手机振动声半晌才停下，复又急促地响起。


    屏幕上明晃晃的三个字——宋明诚。


    作者有话说：


    一丢丢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理想主义的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骑红尘 38瓶；豆豆&、M 8瓶；某不知名一米八 6瓶；和花? 5瓶；mn11qs 4瓶；colorwind915、朵朵 3瓶；一一、洛遥、68319031、Loe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4  ? 054


    ◎“那又怎样。”◎


    东方既白的时候, 宋听欢回到了房间。一时睡不着，她想刷刷手机，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宋听欢皱眉, 明明她去阁楼之前还有50%的电量, 难道是手机电池坏了。


    连上充电器, 不多时，屏幕终于亮起, 宋听欢还没顾得上去看手机, 嗡嗡的震动声再度响起，是宋明诚的电话。


    这个时间, 宋明诚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宋听欢心尖一跳, 连忙接起, 听筒里传来宋明诚弟弟的声音，操着陵城的方言, “婷婷，可算联系上你了，你爸爸出事了, 你赶快回来一趟吧。”


    宋明理说, 宋明诚是在给工人筹钱的路上出了车祸，人已经送到医院, 直接进了手术室，眼下生死未卜。


    宋听欢呆呆坐在床上, 思绪还没有从方才的电话里回来。


    明明前一晚，宋明诚还给她打来电话，他语气难得的轻松愉悦, 还破天荒地和她提起了公司的事。


    资金周转的困难终于解决了, 拖欠的工人工资也有了着落。


    明明前一晚, 一切还都是好好的。怎么会……


    爸爸怎么会突然出事！


    宋听欢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急急冲出房间，她要回陵城，她要去见爸爸！


    江遇也正从房间里出来，宋听欢甚至来不及停下，直直撞进了他怀里。


    女孩子乌软双眸空洞，只抬起头看他，“江遇——”


    一贯温软的嗓音里带了哽咽，“我要回家，我要回陵城。”


    从江北到陵城唯一的航班在夜间，最早的一班动车是上午八点，江遇果断买了两张动车票，送宋听欢回陵城。


    宋听欢甚至没收拾什么东西，匆匆拿上要用的几样日常用品和手机，就出了门。


    “你还是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可以的，等我到了，给你打……”


    “宋婷婷。”江遇打断了宋听欢的话，侧眸看她，“你觉得这个时候，我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那书棠阿姨怎么办呢，她还在医院。”宋听欢问出了心中最大的担忧，即便这个抉择于江遇而言似乎有些残忍。


    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起，是打给江遇的一通陌生来电。


    江遇有些烦躁地接起电话，听筒里响起陌生的男声：“你好，是江衍的家属吧，他突然情况不稳定，麻烦家属尽快来一趟医院。”


    寥寥数字，宋听欢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间点的城市还没有苏醒，柏油道路上空荡荡可以望见尽头，于她是归途，于江遇却是不能至的终点。


    他们势必要分开。


    “刘叔叔，麻烦路边停车。”宋听欢开口，话是冲着江家司机说的，甚至都没有征求过江遇的意思。


    她的声音一向绵软，只这一次，温软里带了些不容反驳的强势。


    司机回头瞥一眼江遇，在他沉默的首肯里缓缓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江遇。”宋听欢转头看她身边的少年，眸色认真，“如果眼下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地下车，然后飞奔到医院。”


    “可……”


    “江遇。”宋听欢倏尔覆上少年的手背。


    女孩子的掌心柔软，声线也柔软，却冷静而郑重，“我们，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让彼此自责的决定，好吗？”


    话


    殪崋


    落，宋听欢甚至有些强势地附身探过，将车门拉开。


    她看着江遇，冲他点头，示意他下车。


    江遇喉结轻滚，嗓子发涩，一瞬不瞬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宋婷婷。”


    手指一点点收成拳，要说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她一个人回去，要怎么办？


    “没事的，我可以，我——”


    “我让陈律师跟你一起回去。”江遇还是开口，拦下了她的话。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回去。


    宋听欢知道，这是江遇最后的让步了，她得让他安心。


    “好。”她点点头，“我——送你下车。”


    凌晨五点半的江北，宋听欢见过许多次，今天的天气不算好，连夜雨过后天空依旧阴沉沉的，目之所及，一片灰霾。


    江遇开口，声线微哽，“到了给我打电话，有任何事情都要给我打电话。”


    “好。”


    “陈律师是家里的律师，也是我爸的朋友，任何事都可以找他商量。”


    “嗯。”


    “你那么笨——”


    一个音刚落下，宋听欢的手里被塞了一张卡片。


    一张银行卡。


    “这个拿好，密码是你的生日，不用、不准、也不许和我客气，知道吗。”


    “可是……”


    “回去之后肯定有需要的地方，听话，拿着。”


    “好。”宋听欢捏住卡片。


    视线相接，他们看着彼此，太过仓促的分别。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告诉他，她想要留在江北继续读完高中，然后一门心思考江大。


    宋听欢想开口，她想贪心地问问江遇：她，能不能抱他一下。


    喉咙口却像是被堵住。


    她有点不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好像这一分别，她和江遇……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如野草，刚刚起了个头，骤然生出燎原之势。


    下一秒，她整个人蓦地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鼻息间是少年身上清冽而洁净的气息，像雪杉上坠了一丛薄荷叶。


    耳边响起少年温沉的嗓音：“宋听欢，别怕。”


    *


    宋听欢是当天下午到的陵城，宋明诚的手术已经结束，只是人还没有清醒。


    医院里来了很多人，叔叔宋明理和婶婶曹芸，宋明诚公司的人，还有一个衣服沾灰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看见宋听欢，中年男人直直走上来，“你就是宋明诚的女儿？你老子欠了我们几百万的工程款，居然想一死了之。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老子就赖在这儿了，他就算死，也得把钱给老子吐出来！”


    宋听欢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眼角一瞬发红，“你胡说，我爸爸才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直在四处筹钱，从来都没想过要骗你们的钱！”


    中年男人倏地冒火，“妈的，你——”


    “我是宋明诚先生的私人律师，有任何事情，你可以和我谈。”


    众人这才看到，宋听欢身后还跟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正预备破口大骂的中年男人愣了下，对面的男人气势逼人，他不敢开口造次，一屁股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大有耍无赖的架势，引得四周的人纷纷看过来。


    “老赵，你少说两句，跟个孩子发什么火，等我哥醒来了，咱们再问问清楚。”开口的是宋明理。


    曹芸也走上前，将宋听欢护在怀里，“乖囡囡，咱不怕啊，有婶子在呢。”


    宋听欢其实和宋明理、曹芸都不算亲厚，他们从前住在老家的乡下，是宋明诚后来事业有了起色，需要人帮衬，才将他们安顿在了陵城。


    可眼下，宋明诚昏迷不醒，债主又在眼前，他们算是宋听欢名义上的亲人。


    宋听欢不太习惯陌生人突然的亲昵，有些僵硬地被曹芸护在身边。


    中年男人轻哼了声，转个方向，继续坐着。


    宋明诚迟迟未醒，宋听欢不肯回家，想要在医院守着，可医生说即便宋明诚醒了，眼下也无法探视。


    宋明理在陵城的房子离医院不远，所有人都坚持让她回去休息。宋听欢下意识看了眼陈律师，对方冲她点点头。


    宋听欢被曹芸带回了家，双层格局，足够宽敞，这房子还是他们初来陵城时，宋明诚买在弟弟名下的。


    奔波劳碌一天，宋听欢一身疲惫地跌进床里。即便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可突然面对这样的局面，还是让她手足无措，心中发慌。


    点开手机，和江遇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她刚刚到陵城的时候。


    她和江遇报平安，问了江衍的情况。


    江遇回：【不用担心，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就好。


    宋听欢抱着手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眸光失焦。


    有些事，她根本不敢去想。


    万一，万一爸爸真的出事，她要怎么办呢。


    *


    宋明诚是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宋听欢第三天一早才见到他。


    从前高大英俊的父亲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整个人了无生气。他还不能进食，也无法开口说话，父女俩四目相对的一瞬，皆红了眼。


    宋听欢缓缓走近，在宋明诚的病床前屈膝坐下，她轻轻握住宋明诚的手，开口的声音都在颤，“爸爸，疼不疼。”


    宋明诚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但身上多处骨折，最严重的一处在腿上。医生已经明确表示，已经无法再正常行走，但如果复健恢复得好，并不会影响生活。


    宋明诚想要摇头，可脖颈还被固定着，他只看着宋听欢，一夜苍老的眼神里满是疼惜和难过。


    对不起婷婷，爸爸让你担心了。


    爸爸没能照顾好自己。


    宋听欢的眼泪一瞬夺眶而出，“没有，不是。”


    她像是听懂了宋明诚想要说的话，不住地摇头，“我没有怪你，你好好的，你一定不能有事。”


    为了方便照顾宋明诚，宋听欢住进了叔叔家。她每天早早起床去医院，深夜才回来休息。


    她和江遇之间的联系不多，但每天都有，从未中断。几次视频，宋听欢都看到江遇眼底明显的血丝，她不想占用他的休息时间，简单聊几句，便匆匆挂断电话。


    他们的日常变成了往返医院，像是在不同的空间里做着同样的事。


    八月中旬，勤德新一届的高三年级正式返校，宋听欢不想耽误江遇学习的时间，借口要照顾宋明诚，拒绝了江遇要来陵城的提议，两人之间聊天的时间也被压缩在每晚睡前的五分钟。


    说说今天发生的事，互道晚安。


    关于归期，她不说，江遇也默契地不问。


    宋明诚的情况渐渐好转，但人还是只能躺在病床上。宋听欢在生活起居上帮不上他太大的忙，大多时候只是陪伴，给宋明诚讲在江北的生活，在江家的趣事，说她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也遇到了很好的老师。


    八月末的一个傍晚，恰逢周六，宋听欢接到了梁识熠的电话。


    梁识熠陪家人到陵城看望亲人。他整个暑假都待在国外，返校的时候才知道，宋听欢家里出了事。


    两人约在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多月，可乍然见到同在勤德的梁识熠，还是让宋听欢生出几分亲切感。


    亲切和熟悉之下，却是难言的涩意。


    “宋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正常吃东西和交流了，只是行动上还有些不便。”


    “家里的事呢？”梁识熠回了陵城才从父母的闲谈中得知，宋明诚的公司出了问题。


    “已经基本解决了。”


    倏而沉默。


    明明是熟悉的人，却好像不知道要聊什么了。


    宋听欢握着牛奶杯，弯起笑，“你呢，暑假在外国待那么久，是准备出国了吗？”


    “可能。”


    温和的两个字，带着明显的不确定。梁识熠看着宋听欢，他其实很想问问，她是不是不准备回江北了，可话到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


    问了的意义在哪里？他能给什么？


    即便他能给，她大概也是不需要的。


    可万一呢……


    “有没有想过以后出国？”问出来的一瞬，梁识熠猛然惊醒，他还是不甘心，也还是太着急了。


    宋听欢微怔，继而低头笑笑，“不会。”


    “哦。”


    梁识熠垂眼，失望席卷而来。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梁识熠来的时候没有带伞，宋听欢撑开自己的伞，“走吧，我送你到前面的路口，那里好打车。”


    “谢谢。”


    蒙蒙的雨幕里，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马路对面。


    巨大的黑伞遮了来人的眉眼，只看到黑衣黑裤，一截冷白的手臂，和荡在胸前的粉色耳机线。


    *


    宋听欢回到医院的时候，宋明诚还没有睡下。见女儿眉眼舒展放松，他问：“见到江北的同学了？”


    “嗯。”宋听欢点头，“也不是同学，高我一级。爸爸你还记得小时候住在我们隔壁的梁家吗？梁识熠。”


    宋明诚皱眉，似在思索，好半晌才点点头。


    “有些印象，是住在明市的时候吧，你那会儿总喜欢去他家里玩。”


    “我也是到了勤德之后才遇见他，没想到他们一家搬到了江北。”


    “说起这个梁家，你孟阿姨还和他们有些交情。”


    “书棠阿姨？”


    “嗯。”宋明诚颔首，“那会儿我们住在明市的时候，有一次你过生日吧，她带着孩子来过。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们两家认识。”


    孩子？


    是江遇和他哥哥吗？


    “我几岁生日？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应该是五岁，这么久的事情了，你当时还小，记不清很正常。”


    五岁……所以，她五岁的时候就可能见过江遇？


    “婷婷？”


    “嗯？”宋听欢转头，看宋明诚正望着她。


    “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她慌忙掩饰，“没。”


    “婷婷。”宋明诚微顿，语气里带了郑重，“有没有考虑过，回江北继续读书？”


    宋明诚能感觉到，女儿是喜欢那里的。


    四目相对，宋听欢的唇角却一点点地塌了下来。


    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宋听欢才开口：“爸爸，我想回家。”


    我想陪在你身边。


    入夜，宋听欢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开学在即，关琳琳前两天还在微信上和她说，老秦简直惨无人道，已经在班级群里通知，开学第一周就要摸底考试。


    关琳琳还说，她已经疗伤结束，现在一点都不惦记韩书铭了，她还买了姐妹款包包，等开学了一起拿来送给她。


    不止关琳琳，李一亮、韩晶晶、李阔、陈源他们都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什么时候回江北。


    江北、勤德，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又遥远得像是隔了数载光阴。


    宋听欢点开手机，置顶的联系人依然是江遇。


    【你睡了吗？】


    江遇：【没】


    宋听欢：【江遇，对不起啊，我可能没办法回江北了】


    点下“发送”的那一刻，宋听欢泪如雨下，转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宋明理和曹芸就住在隔壁，她努力憋住哭声，纤弱的肩膀却轻颤。


    她不能回去了。


    那场草率的分别，给未来无数的可能都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她的梦想里依旧有他。


    可是，她没办法陪着他了。


    *


    八月的最后一天，宋听欢收到了一个陌生好友添加，是贺盈然。


    她点了通过，不多时，贺盈然的消息便跳了出来：【你真的不回勤德了吗？】


    陵城今天的天气很糟糕，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大半天，宋听欢从窗子望出去，看灰败如烬的天空。


    良久，她给贺盈然回复了一个字：【嗯】


    彼时的江北，碧空清湛，万里无云。


    贺盈然刚刚从新教室出来，转过一个墙角，就听见了唐晴带了哭腔的声音。


    “你不肯接受我，是因为宋听欢吗？可她都已经转学了。”


    “那又怎样？”


    寡冷的四个字，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是贺盈然太熟悉的声线。


    印象里，他好像都很少对其他女孩子笑。


    他的偏爱从来都只对一个人。


    贺盈然不打算听墙角，匆匆离开。下到一楼，看到不远处矗立的高一教学楼，她又忽然想起下午从老教室里收拾来的东西。


    脚步一顿，贺盈然又快步折回。


    幸好，江遇没走，还站在他从前许多次等待的地方，那个等宋听欢磨磨蹭蹭从教学楼出来的地方。


    “江遇。”


    第一次，贺盈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江遇转头，看向她，眸光里是明显的陌生。


    他摘下耳机。


    纵然心跳如擂鼓，贺盈然还是淡定地走上前，“我是宋听欢的同学，这是她留在教室里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


    说着，她递上一个纸袋。


    江遇垂眼，纸袋里一叠试卷、两个笔记本，几支戴着小动物笔帽的水笔，兔子、浣熊和□□。


    还有一盒水蜜桃口味的糖果。


    “谢谢。”


    温和的两个字，贺盈然压下铺天盖地的酸涩，弯起唇角，“不客气。”


    广播站还放着歌，轻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还有少年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还要多久


    我才能够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那天


    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贺盈然仰起脸，晴空湛湛。


    作者有话说：


    一丢丢红包。


    55  ? 055


    ◎置顶联系人。◎


    宋听欢再一次转学了。


    关琳琳知道的时候嚎啕大哭, 说她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才遇上个仙女同桌，凭什么说被没收就被没收。


    【你走了，韩书铭也走了】


    【你们让我怎么办嘛】


    宋听欢笑着回复：【你不是说不惦记了吗】


    关琳琳：【那是说不惦记就能不惦记的嘛！】


    宋听欢笑着笑着, 眼睛又红了：【那一起考海大呀】


    关琳琳发来一个扁嘴巴表情包：【开学摸底420[大哭]】


    宋听欢：【革命尚未成功, 吾辈仍需努力[加油]】


    宋明理给她安排了陵城最好的高中, 陵城三中，陌生的学校, 陌生的班级, 陌生的老师和同学。


    宋听欢选了自己更擅长的文科，新的班主任是个年长的女老师, 戴一副黑框眼镜, 颇有李主任的风范, 行事风格也严肃利落。


    她很少和学生聊生活，不会和大家打成一片, 日常专注于教学和成绩。


    宋听欢不认为新老师不好，但她有点想秦叔侠了，想念每个月考前, 老秦扒拉着日渐稀少的头发, 腆着肚子举着喇叭，说：“袋鼠, 只能向前，不能倒退！”


    听说他升成了学校教研组的主任, 因为郝文强调到了市教育局，秦叔侠临时接手了高三九班的班主任。


    宋听欢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弯着眼睛笑。老秦那么喜欢江遇, 这回终于得偿所愿了吧。


    陵城三中没有同桌, 所有的学生都是单独一张桌子, 日常学习生活仿佛一个独行侠。


    宋听欢的旁桌是个女生，叫闫玥，戴一副圆框眼镜，性格活泼，还是个学霸。


    刚刚认识的时候，宋听欢好几次都把她叫成“琳琳”，闫玥倒也不介意，大剌剌的说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体验了一把“替身文学”。


    除了闫玥之外，宋听欢和其他人都不太熟，好不容易在勤德建立起的那点集体感也荡然无存。


    闫玥家就在三中附近，每天的三餐都是回家解决，宋听欢的日常变成了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教室，一个人放学回家。


    有天她去打水，听见班上的同学说：“宋听欢啊，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太好接近。”


    新的班级，她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内向”。


    宋听欢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三点一线，她安静地往返于学校、医院和叔叔家，简单且单调，她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


    如果有什么难熬的，大约就是每天夜自习之后放学回家的这一段路。


    操场的围栏边不会再有那个身量修长的少年，她常常会站在教学楼门口发一会儿呆，然后一个人背着书包去车棚。


    陵城今年的秋天降温很快，每每入夜，昼夜温差更大。宋听欢骑着小电驴，迎风的一瞬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她真的真的好想江遇啊。


    特别特别想他。


    *


    持续的降温引发了流行性感冒，宋听欢不幸中招。


    夜自习请了假，她头昏脑涨地骑上小电驴，不到八点就回了家。隔着门板，她就听到了曹芸和宋伟的对话。


    宋伟是宋明理和曹芸的独子，长宋听欢两岁，高中毕业之后没有继续读书，跟着宋明理在项目上学习。


    曹芸：“赵诚是什么意思？”


    宋伟：“他要三百万，答应私了。”


    赵诚就是那天在医院里冲宋听欢破口大骂的男人，他和宋明诚讨债，自诩是这群工人的头头，要给兄弟们讨公道。


    陈律师离开前曾提醒过宋听欢，当心这个人。


    曹芸：“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当初要不是你爸帮他摆平了那些赌债，他现在还能全手全脚地站在医院和宋明诚哭穷喊冤？”


    宋伟：“反正他就是这个意思，三百万，打在他的个人账户上，他就答应乖乖回老家，再也不来陵城。”


    曹芸：“那工地上的那些工人呢？”


    宋伟笑：“那些乡巴佬，给个仨瓜俩枣就乐得不得了，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曹芸的声线染上疑虑，“他真的能摆平那些工人？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到时候你爸偷偷挪用工人工资的事就包不住了。”


    “妈，你就是爱杞人忧天，宋明诚都已经半死不活的了，就算留了半条命喘气，这辈子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他还能干什么？以后公司和宋家的钱还不都是咱们的，你担心什么。”


    “也是。”曹芸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你回去就跟赵诚说，让他明天继续去医院闹。明天是周六，那小丫头片子也在，宋明诚最疼这个女儿，就让赵诚卯足了劲儿磋磨她。”


    宋听欢站在门口，整个人如坠冰窖。


    那天她回陵城，是宋明理制住了赵诚，是曹芸护她在身边，曹芸还把她带回家，温柔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担心。


    可宋听欢始终和宋明理一家亲近不起来，她还反思过，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性格不够热络。


    宋听欢想起江遇。


    从前，江遇总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可眼下，她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婷婷。”


    身后倏然响起宋明理森冷的声音，再无往日的和蔼可亲。宋听欢僵硬转头，便触上一双阴鸷的眼睛。


    *


    宋听欢被关起来了，关在她一直住着的房间里。


    曹芸没收了她的手机，切断了她和外界所有的联系，她听见他们给宋明诚打电话，说她因为降温感冒，这几天没办法去医院看他了。他们还以此为由，和她的班主任请了假。


    宋听欢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只要拖过这几天，等宋明诚松口，那个姓赵的顺利拿到钱，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宋听欢看着傍晚窗外灰蒙蒙的天，她有点担心宋明诚，他们已经觊觎了这么久，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对宋明诚做什么？


    她得想办法给外界传递一点讯息，找人救她出去，实在出不去，也要先想办法提醒宋明诚，绝不能坐以待毙。


    客厅里，宋明理还在用宋听欢的手机回复消息，曹芸有点不耐烦，“一个小丫头，怎么一天天这么多人问她这问她那，我看以后还是不要带手机到学校了，这难道不影响学习吗？还有你，一两句话打发就完事儿了，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这两天宋明诚一直没有松口，赵诚已经撂下狠话，再不给钱，他就把宋明理干的那些龌龊事捅给工地上的工人，宋明理肉眼可见的烦躁，“你懂什么，她这些个同学朋友都在江北，哪个不是家里有权有势的，万一让对方察觉不妥，找上门来呢？”


    曹芸倏而噤声。


    这两天，宋明理已经将宋听欢手机里的联系人研究了个遍，甚至是她的聊天习惯和说话方式都模仿得滴水不漏。


    尤其一个叫“江遇”的，宋明理知道这个人，江北江家的，家大业大，是他招惹不起的。


    看着时间差不多，曹芸不满起身，骂骂咧咧往厨房走去，“我还得一日三餐给她送饭，我这辈子是欠她的嘛。”


    懒皮皮窝在沙发里的宋伟终于起身，“我给她送去。”


    宋听欢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门响，她垂下眼，又确认了一遍书里的确夹着张银行卡。


    江遇给她的卡，她一直没有动过。


    “婷婷？”


    来的人是宋伟，宋听欢有些莫名紧张，这个计划有些铤而走险，但却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机会了。


    她转头，朝宋伟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在看书啊。”宋伟走上前，将餐盘放在桌上，“这么用功？”


    他抬手想摸宋听欢的发顶，却被宋听欢下意识躲开，宋听欢表情戒备，粉软的唇抿着，一言不发。


    “和表哥这么见外干吗？”宋伟笑得有些猥琐，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书翻看。


    啪——


    银行卡落在地上。


    这多少和宋听欢起初的设计不同，她想着是自己拿起书，不小心跌落银行卡，从而引起曹芸的注意。


    “这是什么？”宋伟俯身捡起卡片，饶有兴趣地看着。


    “你还给我！”


    宋听欢故意上前去抢，宋伟将卡片举高，低着头逗她，“这么紧张，里面钱很多？”


    “没有。”她连忙摇头。宋听欢不想和宋伟有任何一点肢体接触，她故意后退半步，结巴道：“里面没钱，我……我就是留个纪念。”


    “真的？”宋伟果然不信，眯起眼睛。


    宋听欢点头，“真的没有。”


    她甚至放软了声音，“你……能不能还给我？”


    “还给你啊，也不是不可以。”宋伟皮笑肉不笑，“婷婷，想不想出去？想不想去见你爸爸？”


    “想！”宋听欢斩钉截铁回道，神情里带了迫切。


    宋伟可比曹芸容易糊弄多了，宋听欢抠着书桌边，面上渴望的神情未变，“我真的能去看我爸爸吗？”


    “当然可以。”宋伟晃了晃手里的银行卡，“你告诉哥哥密码，哥哥就放你出去？”


    “叔叔会答应吗？”


    “等他不在的时候呗。怎么样？”


    “可是……”宋听欢表情犯难，“我不知道这张卡的密码。”


    “不知道？”


    “我……这是我在江北的一个朋友给我的。”说这话的时候，宋听欢神情里还流露出少见的娇羞，“当时知道我爸出事，他给了我这张卡，我走得急，没来得及问密码，回来之后，也一直没用得上。”


    宋伟敏感捕捉到这个“他”，“是喜欢的男生啊。”


    “没有，不是。”


    宋伟呵笑，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他这个表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整个一个傻白甜，一点情绪都藏不住。不过人倒是长得漂亮，皮肤又白又细，真他妈想摸一把。


    “原来，婷婷真有喜欢的人了啊。”


    “没有……不是喜欢的人。”宋听欢怯怯回答，欲言又止。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啊，跟表哥说说，是谁？”


    宋听欢咬唇，忍着心里的恶心，软软开口：“宋伟.哥。”


    只三个字，叫得宋伟一瞬神清气爽。


    “我……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宋伟色眯眯地看着她，“你那小对象？”


    宋听欢红着脸，没应。


    “那不行，电话在我爸那儿。”


    “那你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我就给江……给他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你可以站在边上看着我。我保证不会乱说，就听听他的声音。”


    还挺深情。


    宋伟倏尔收了笑，“真当表哥傻子呢，还想借我手机。”


    到底还是年纪小，这个时候还想着情情爱爱，江——不就是那个江遇么，听说是个大少爷，估计也是个有钱草包。


    宋听欢微怔。


    “行了，别想着和你那小对象卿卿我我了，再忍耐几天，等你爸松了口，我就把你放出去。”宋伟用银行卡拍了拍宋听欢的脸蛋，“听话啊。”


    “你把银行卡还给我！”宋听欢蓦地拔高声线，惊动了客厅里的曹芸。


    她不能就让宋伟这么轻松拿走了江遇给她的东西，她得让曹芸也知道这张卡片的存在。


    曹芸不耐烦地走近，“什么卡？又是怎么了？”


    她推开门，“闹什么闹！”


    “婶婶，宋伟抢我的银行卡！”宋听欢告状，表情格外急切。


    “什么银行卡？”曹芸不解，这小丫头片子还有私房钱？


    宋伟：“一个大少爷给她的，估计钱还不少。”


    曹芸眼中蓦地浮起贪婪，“卡呢？”


    宋伟皱眉，“出去说。”


    “你们把银行卡还给我！”宋听欢想要上去抢，房门却被狠狠拍上，她听见门锁反锁的声音，铆足了劲儿拍门板，“你们把银行卡还给我！你们这群强盗！那是我的卡，你们怎么能拿走！你们就是强盗！”


    她喊得声嘶力竭，说出的话故意笨拙且直踩雷区。


    曹芸转头，“再喊就把你毒哑，和你那个残废老子一起关起来！”


    宋听欢蓦地噤声。


    她沿着门板，几乎脱力地滑坐在地上，后背早已经濡湿一片，冷汗涔涔。


    宋伟和曹芸会不会上当？


    她心惊肉跳，却也只能放手一搏。


    客厅里，宋明理已经出去了，宋伟乐呵呵地抄起宋听欢的手机，点开微信列表。


    置顶的第一个就叫江遇。


    他捏着手机打字：【江遇，我爸爸的情况不太好，你给我的那张卡秘密是多少？】


    宋伟昂着下巴，点击“发送——”


    暮色阑珊，从江北到陵城的动车上，乘务员正在提醒一位乘客关闭公放，戴上耳机。


    江遇窝在靠窗的座椅里，雨滴打在玻璃上，朦胧了山野。


    手机倏地亮起，是宋听欢发来的消息。


    她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发消息，包括之前的两天，她也有点反常的话多。


    看到消息内容的一瞬，江遇捏着手机，冷白手背上的青筋一点点凸起。


    作者有话说：


    一丢丢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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