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她处置白素山潜藏暗探那日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可白素山依旧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夜之间死了二十几个妖就像是一片海里死了二十几条微不足道的小鱼一样。


    下令杀尽各路眼线在她看来已经是冒险之举,没想到后来扶危的做法更加惊骇。


    所有眼线的眼睛都被活生生挖了出来,封进琉璃中送还给了他们的主人。


    不仅如此,这些妖的妖丹也被悉数碾碎,加入几样珍贵的药材做成了增补的药丸,与琉璃一并送了过去,每家还特地附了一封手书,大概内容可以总结为“废物利用”。


    张狂的做法,挑衅到极致的话,苏琉还以为不出半日白素山便会像当日的鹰翔山一样,围满了三路妖王的人马。


    可事实却是,这么些天过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全都被朝暮居那位给拦了下来,反正是只言片语都没有传到她耳朵里。


    当初约定,不想让她知道的便不会说,倒也算守信了。


    又是枯坐半日,今日竟是连灰徽都没有看到。


    苏琉再也沉不住气了,直接出门往朝暮居而去。


    朝暮居大门紧闭,看着像是没有人在。


    苏琉抬手欲敲,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灰徽正从里面出来,后面还跟着一身绯红的艳娘。


    “哟,多日未见,苏琉这是来找扶危的?”门内门外两边都没预想到开门会遇见,还是艳娘先开口说道:“可真是不巧,扶危出远门已经两日了,估摸着还得三五日才能回来。”


    灰徽手里原本提着扫帚,瞬间扫帚一扔就想去捂艳娘的嘴,同时满脸惊慌地看着苏琉。


    “主人不让说的!!”以灰徽的身量踮着脚也够不着艳娘的嘴,被艳娘拎着后领拉开还踢腾着手脚想要让艳娘闭嘴。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家主人的话不用死心眼地一字一字去遵守,不让你说是不想让苏琉跟着一起去,现在他人都走了两天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琉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扶危出了远门,还不想让我知道?”是怕她一定要跟着去?


    艳娘捋着被灰徽抓乱的头发,撇了撇嘴回答道:“是啊,还特地吩咐我在朝暮居候着,随时听候你的吩咐,顺便你若心有疑问,我也可以代为解答。”


    苏琉:“他去了哪?”


    艳娘拽着一缕头发,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眸光闪烁语气低沉:“北边,骨蓉的地界,北荒与内域的交界之处。”


    苏琉顿时拔高了稍许音量:“骨蓉的地界!就他自己一个人去了?”


    艳娘闻言也跟着叹气:“可不是吗,我说跟他一块儿去,他非让我留下来。”


    艳娘看着苏琉抿紧的嘴角以及紧皱的眉头,上前拍着她肩膀说道:“哎呀放心吧——祸害遗千年,他那种人根本用不着咱们担心。”


    “走走走,找个地方咱们细聊。”


    艳娘不由分说地拉着苏琉就往吊桥那边走,后面灰徽小跑着追上去喊:“你要带流苏大人去哪啊!!”


    艳娘狠狠弹了一下灰徽脑门,“我还能把你家流苏大人卖了不成!不许跟着!”


    灰徽“哎呀”一声捂着额头蹲了下去,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向苏琉。


    苏琉揉了揉灰徽额前被弹的红印子,温声道:“你不是还要帮扶危打扫朝暮居吗,快去吧,我这里不用你跟着。”


    灰徽看着苏琉点了点头,临走还不忘恶狠狠瞪了艳娘一眼。


    ***


    流苏树下花影婆娑,此时分明已经过了流苏花开花的时节,可苏琉的这株本体却仍然盛开。


    艳娘伫立在树前,抬手向树干伸过去,最终手掌停在半空,未再进分毫。


    “你还是没能记起妖丹的下落吗?”艳娘背对着苏琉问道。


    苏琉摇头回答:“没有,完全没有印象。”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问她了,频繁的程度让苏琉觉得自己能否找回妖丹,他们比她自己本人还要着急关心。


    她目前所有关于流苏树妖的记忆都来自那两场荒唐的梦境,自上次梦到那名与扶危有着同样相貌的人之后,她便再没做过有关流苏树妖曾经的梦。


    艳娘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我知道你对很多事情感到奇怪,心里有猜忌也正常,毕竟扶危对你确实隐瞒了很多东西。”


    “我也不是要为他开脱,他不告诉你其实也是因为告诉了也没用,就像这次骨蓉相邀各路妖王前往北境一叙,你就算跟去了又能如何?”


    苏琉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艳娘解释。


    “你若是想摆脱桎梏,知晓一切,帮上自己以及扶危的忙,最好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找到你的妖丹。”艳娘一改往日的嬉笑张扬,明艳的脸上满是认真与严肃:“你是无可替代的,你的妖丹更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苏琉没想到艳娘竟会给她这样一个答案。


    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她,妖与妖之间难道还有分别?


    “流苏树妖到底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内域的妖会对我如此推崇?就仅仅是因为我是曾经的妖主?”


    艳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默抓住苏琉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掌按在了流苏树的外表上。


    苏琉目露不解,随后艳娘又将自己的手掌印在了上面。


    艳娘的手掌在贴上流苏树的瞬间便像被流苏树吸住了一样,额头很快便布满一层冷汗,她尽力忍耐了片刻然后蓦地撤开了手。


    短短几息的时间艳娘的脸色便变得像纸一样苍白,方才印在树上的那只手即便撤开也依旧在细细地发着抖。


    反观苏琉,她的手一直按在树干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艳娘摆了摆手,止住了苏琉想要上前搀扶的动作,缓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气息:“不光是我,换成任何一个妖来,结果都跟我一样。”


    “你之所以特别,是因为放眼整个内域,只有你才是因地脉而生。”


    “流苏树的根系扎根地脉,地脉的力量便是你的力量,你所代表的便是这整片地域。万妖生存的妖力皆来自于地脉的灵,所以你不仅仅是流苏树妖,更是这片地域真正的主人,你的妖丹容纳的不仅仅是你本身的妖力,更是你连通地脉之力的枢纽。”


    “只要你想,地脉之力便可任你驱使,除了你自己,亦没有任何妖有资格接触流苏树的本体,否则就会像我方才一样,这么解释你可能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艳娘一番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苏琉缓缓抬头,头顶的流苏树遮天蔽日,雪白的花丝像是感应到了苏琉的存在,在风中摇晃了几下,垂落在她的手心。


    难怪扶危跟艳娘对她遗失的妖丹这么上心,若艳娘所说没有半句虚言,只要她找回了妖丹恢复了以往流苏树妖的实力,哪还用怕什么骨蓉、长右,内域范围内所有妖都将尽在她的掌控,她便是当之无愧的妖主。


    “这件事难道整个妖域的妖都知道?”苏琉问道。


    按理说不应该,至少雷鹰就绝对不知道!否则也不会真的蠢到妄想靠一杯毒酒就能毒死她。


    艳娘擦着头上的冷汗,干脆直接原地坐了下来。


    “当然不,知道你能够使用地脉之力的或许不少,但真正知晓你与地脉之间联系的恐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底下小妖们对你如此尊敬,只是因为大约两千年前,北荒放逐之地的大妖妄图逃离北荒的封禁占领内域,当初正是你利用地脉的力量加固了北荒与内域之间的封禁,这才护住了内域无数小妖的性命。”


    北荒放逐之地……这个地方她曾经在妖域的地图上看到过,只是不知道那里居然还关着这么厉害的大妖。


    “那些大妖为什么会被关在北荒?”苏琉也跟着坐到艳娘身边。


    艳娘想了想说道:“具体罪名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能关在北荒之地的,皆是犯了大杀戒,被天道强行关押进去的,既不知道北荒到底关了多少大妖,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关了多久。”


    苏琉暗自在心中记下了北荒这个地方,冥冥之中似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对这个地方很是排斥,甚至是产生敌意。


    艳娘坐了一会儿总算感觉好些了,她对着天伸了个懒腰,枝叶缝隙漏下来的日光让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嗯——扯远了,本来只是想告诉你扶危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就算我已经认识他上百年了,也还是经常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心思虽深,但许诺的事情从来都是作数的。”艳娘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看出了她对隐瞒了诸多事情的扶危仍旧心存芥蒂。


    既被看出苏琉便释然一笑:“我并非不信任你与扶危,只是如你所说,我对扶危以及妖域知之甚少,若扶危不打算说,就算我直言相问多半也问不出什么来,我心中有数,不会过多怀疑,只是总得允许我小心试探吧。”


    “事关性命,应该不算过分。”


    苏琉屈膝而坐,一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语气颇为埋怨:“扶危的想法确实难猜,就比如明知道蝶妖背后的主人就是骨蓉,却还是孤身一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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