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苏琉,炎凉表情十分不屑:“苏琉?若苏琉找回妖丹,她还管你死活?”


    扶危轻轻抬眉,“哦,那你怎么来了。”


    炎凉一时语塞。


    “……”他怎么来了,他是被苏琉赶来的!


    所以他就是扶危用来测试苏琉到底对他有多关心的一个工具。


    “我服了,我真服了,我看你中的不是傀儡心,是窟窿心,心上全是眼儿。”


    他还当扶危特地嘱咐自己留在朝暮居,是放心不下苏琉,还暗地里想这家伙该不会对苏琉动了什么心吧,出个门还得找人照顾人家。


    果然是他想多了,狗东西就是狗东西,苏琉从一开始的温柔单纯变成现在这样,这个狗东西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这俩人好啊,都喜欢拉扯试探,一个试探对方实力,一个试探对方关心程度。


    “如您所愿,家里那位流苏大人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我就是来拉你回去的车夫,走吧上车吧。”炎凉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俩人的事以后他再也不多问了,爱怎么样怎么样,让他干啥他干啥就完了。


    炎凉伸手想要搀扶危起来,却被扶危拦下。


    炎凉:“?”


    扶危叹了一口气道:“不急着回去,今晚在这儿待一夜。”


    他现在虽然意识清醒,但脸色究竟有多难看他心里有数,若是就这么回去,说不定要挨一顿数落的。


    炎凉嫌弃地打量了百足洞一圈,这地方又潮湿又全是虫子,干嘛放着干净清幽的朝暮居不回,还要在这儿待一晚?


    转念一想,突然就想明白了:“哦——这是怕自己这幅模样回去,家里那位看见了不合适是吧。”


    “行,待一晚就待一晚。”


    ***


    第二日——


    扶危躺在朝暮居的床上,左手是温度适宜的参茶,右手是苏琉亲手做的点心,背靠软枕手执一本闲书,养病养得怡然自得。


    寝居的窗户敞开着,苏琉便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


    “灰徽,去看看你家神通广大的主人还缺什么不缺。”苏琉接过灰徽奉上的茶水,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灰徽小心打量了她一眼,虽然流苏大人看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打从主人回来,他就觉得这朝暮居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流苏大人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虚弱的主人之后,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出了寝居,坐到了院子里。


    直觉告诉他,他现在什么都不应该说。


    果然苏琉又接着说道:“你家主人此番出门可是功劳不小,凭一己之力对抗三位妖王,杀了一人还全身而退。”


    她顿了顿,“哦,也不是全身而退,只是活着回来了而已。”


    “咱们可得小心照料,这可是大功臣呢。”


    灰徽莫名地咽了咽,只觉流苏大人轻声细语中似乎暗藏杀机,让他背后一阵发凉,只得唯唯诺诺地冲苏琉点了点头,小跑着跑进屋内向扶危低声问道:“主,主人,您可有不适,或者需要的东西?”


    方才苏琉的话扶危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此时他勉强张了张嘴,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窗外的苏琉,而后轻声回答:“没什么需要。”


    灰徽心里流泪,流苏大人气势好强,竟连主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灰徽弯了弯腰,小碎步又跑了出去,刚一出门便看见了他跟主人的救星,只觉得多话又爱欺负他的艳娘此时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


    接应扶危时是因为艳娘的身份太过扎眼,北境认识艳娘的实在太多,担心路上会出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回到白素山范围内后,炎凉便又重新成为了妖王扶危的红颜知己——艳娘。


    艳娘进门后打眼一看,屋内躺着一个,屋外不远处坐着一个,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的,顿感新奇地说道:“这是就等我来三司会审了吗。”


    至于审谁,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那位“孤胆英雄”了。


    苏琉温声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非你去接应,咱们扶危大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归来呢。”


    一听苏琉对扶危这称呼,艳娘就知道这院子里的气氛为什么会这么诡异了。


    “这跟我可没太大关系,我可是被你硬推去的。”艳娘边说便往屋里走去,“我进去探望探望咱们扶危大人。”


    见着屋里扶危的模样后,艳娘口中“啧啧”声不断。


    扶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施以警告。


    艳娘此时有苏琉撑腰,哪还怕他的冷眼,直接幸灾乐祸道:“哎呀,扶危大人这养病的待遇真的是好啊。”


    窗外传来苏琉轻柔的话语:“不如让扶危大人跟我们好好说道说道,他这伤是怎么来的?”


    “事先不愿相告也就罢了,我当扶危大人运筹帷幄,谁知竟也会失算。”


    扶危垂眸捏了捏眉心,无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并非受了重伤,只是恰好引发了旧疾,过几日便可恢复。”


    说完目光投向艳娘,艳娘即刻意会附和道:“啊对,他确实是有旧疾。”


    苏琉自院内起身走到窗口前,一手支在窗棱上看着扶危:“哦?是什么样的旧疾?”


    平时谎话荤话张口就来的扶危,被苏琉这么一看,到嘴边的话竟然也变得迟疑了。


    “没什么……是我自身患有心疾,不会伤及性命,只是疼痛难忍。”


    苏琉很自然地歪头又看向艳娘,语气温和带笑:“是吗?”


    艳娘看了看扶危的眼色,回答道:“啊……是。”


    苏琉听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面上表情不变,一边暗自咬牙一边又忍不住担忧:“既然疼痛难忍那便好生静养吧。”


    说完向艳娘点头示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朝暮居。


    扶危从窗户看着她的背影,似是想开口喊住她,最终还是没喊出口。


    到底还是生气了。


    艳娘双手环胸站在角落里,摇头感叹道:“真是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扶危对着艳娘可就没有什么顾忌了,直接挥手再次将他送了出去。


    “今后,我的寝居你还是别再进来了。”


    艳娘站在窗外瞪直了眼睛,“又干我什么事儿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指着扶危说道:“地脉的事情我已经依照你的交代跟她说了,剩下的事你自己掂量着,不过奉劝你一句,现在什么都不说,待最后和盘托出的时候,小心要吃大苦头!”


    他只是来看一眼,扶危没有大问题的话,他就要去忙自己的事了。


    切,他才懒得管这两个人的情感纠纷呢。


    扶危独坐半晌,艳娘的话他何尝不明白。


    他并不是一定要隐瞒一切,他怕的只是苏琉知道一切后,两人之间那点微薄的信任会彻底支离破碎。


    他与苏琉之间起始于互相利用,现在来讲本质上仍是互相利用,若再让她知晓北荒诸事,难免不会怀疑他到底是真的假意与北荒头目周旋,还是为了得到她的妖丹在欺骗她。


    更遑论,在未真正见到苏琉之前,乃至见到苏琉之初,他的计划一直都是挖出她的妖丹据为己有。


    这点更是绝对不能让苏琉知道。


    别人怎么看他,他从不放在心上,但他就是不想怀疑、防备、疏离这些情绪,有一天会出现在苏琉的眼里。


    苏琉面无表情地回了流苏庭,周身散发的冷气跟眼底寒意让平时爱接近她的小妖全都退避三舍。


    她其实没有多生气,不愿意将自己的短处跟弱点说与人听,简直再正常不过。


    她不也早就猜到他实力强横。


    能直面三位妖王还杀了骨蓉也不算太超出预料。


    旧疾也好、伤痛也罢,又不在自己身上,她用不着操心。


    艳娘与他相伴百年,知道他的事情也再正常不过。


    她这样想着,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舒服便彻底消失无踪。


    苏琉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对着趴在桌边偷偷打量着她的小妖伸出手。


    小妖迟疑地跑过去,跃上苏琉的掌心,那熟悉的温柔抚摸便落在了头顶。


    能像现在这般悠闲度日、和平共处就已经很好了,其它的……还是没有其它的最好。


    当夜,久违的流苏树妖的记忆终于再次入了苏琉的梦境。


    仍旧是白花如云的流苏树,仍旧是黛衣墨发的“扶危”与“她”,只是这次的梦境初一开始便充满了压抑,区别于往日的明媚轻松,梦中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流苏树妖双目盈满了泪水,繁花绿野不见,周围的一切草木仿佛都随着她的内心一起恍若枯萎。


    这一切的源头皆因躺在树下的那抹黛色身影。


    梦中的“扶危”脸色是纸一般的白,不似今日见到的因伤病而虚弱的白,那是一个人濒死时才会有的模样。


    梦中作为旁观者的她一阵心悸,仿佛被梦里的流苏树妖带动了情绪,顿时竟也有了悲痛落泪的感觉。


    泪水从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同时滑下,苏琉沉默地看着流苏树妖指尖颤抖着抚上眼前即将逝去之人的脸颊。


    随后拿出了不知多少种灵药,一株株地给人喂下。


    垂死的人无法吞咽,她便自己嚼碎了,再两唇相贴渡过去,只是那人好似一只碎痕遍布的玉盏,任凭再倒多少水进去,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流苏树妖的泪水落在“扶危”的眼帘上,看上去就像他也在悲恸流泪。


    漆黑的双眸缓缓睁开,即便沉疴难愈,他依旧笑容慵懒、眼神温润,轻声安慰中是不需要知道内容也能猜到的不舍。


    在梦中苏琉听不清他们对话,只能从神态表情隐约猜到,“扶危”是在让流苏树妖不要伤心,几个模糊的字眼拼凑起来似是在说:不会立马就死的,还能再活几天。


    真的是,头一次见还有这么安慰人的。


    流苏树妖也成功因这句话破涕而笑。


    在梦境的结尾,“扶危”似是又说了什么,听了这句话之后流苏树妖似是愣了愣,随后笑着流下了眼泪。


    梦境戛然而止,现实中的苏琉猛然惊醒。


    此时仍是深夜,耳边除了几声偶尔的虫鸣,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竟是摸到了一把冰凉的泪水。


    她分明没有听到梦里的扶危最后究竟说了什么,可她偏偏就是知道那句话的内容。


    虽未天明,但此时苏琉已全然没了睡意。


    她翻身下榻,坐到小楼的窗边将窗户打开。


    她远远眺望着流苏树所在的方向,静坐了半晌。


    夜晚的凉风吹起她披散的发丝,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也就更加地确定那不是她的错觉。


    她就是知道最后那句话的内容。


    梦里的“扶危”说:待我死后,就用你的流苏花将我埋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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