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心也没想到, 自己发自肺腑的几句话，就让顾定泽妥协了。
这个好字一说出口，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 程意心才浅浅笑了一声。
“顾先生, 谢谢你的成全, ”程意心说，“如果离婚协议没有其他问题, 可以让耿律师联系我方律师, 稍后我们就可以直接递交离婚申请了。”
电话那头，顾定泽沉默了许久, 久到程意心以为他在忙其他的事, 顾定泽才沉沉开口。
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低, 还要哑，听得人心里头难受。
“程小姐, 虽然我们有……有婚前协议，”顾定泽说话有些费力，“但毕竟结婚两年, 我还是需要对你进行补偿。”
程意心愣了一下。
没想到离婚了, 顾定泽倒是要大方一下。
但那些钱财之物程意心又不是没有，程氏比不上鼎羿, 却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企业，她不需要顾定泽的施舍。
“不用了顾先生, 分割财产还要耽误时间，我想越快越好，”程意心迅速打断了顾定泽的话, “我不缺钱, 这两年顾先生和顾老先生对我都很照顾, 就算是补偿了。”
这两年，她的衣食住行几乎都是顾家包办，这一点上倒是无可指摘。
电话那头，顾定泽再度沉默了。
大概没想到这一次程意心态度如此坚决，坚决到这段婚姻不愿意多耽搁一天。
顾定泽对着要叫大夫的冯远牧摇了摇头，努力压下口里的血腥，平静片刻，才说：“好，都依你。”
电话那头，传来程意心放松的呼吸声。
顾定泽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很痛，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可现在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他不想离婚，但程意心是想的。
她可能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认识到这一点，让顾定泽越发疼痛起来。
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很疼很疼。
另一边，程意心得到了顾定泽的肯定答复，终于松了口气。
“好的，谢谢顾先生，我等律师消息。”
“再见。”
说完话，她干脆利落就要挂上电话。
但电话那头的人却叫住了她：“程小姐。”
程意心的手一顿：“怎么？”
顾定泽问她：“程小姐，奶奶怎么样了？”
程意心没想到他还关心奶奶，倒也没有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说：“奶奶的手术很成功，现在正在休养，人也很好，谢谢顾先生关心。”
“没有其他事，我就挂了。”
这一次，她挂断的很干脆。
电话那头的顾定泽刚一张口，电话就传来了忙音，显示已经被挂断。
顾定泽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哽在喉咙里，半响，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床边的仪器发出报警声，冯远牧立即起身，出去找大夫。
顾定泽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空空荡荡。
再也不会被填满了。
同顾定泽谈完这些事后，程意心浑身都轻松了。
她哼着歌上楼，看到奶奶正在看她，就笑了起来。
“我同顾先生谈好了，”程意心笑了笑，看起来很轻松，“一个月后就能办好手续。”
赵未语认真看了看她，也笑了：“好。”
大概是程意心的态度很坚决，顾定泽这一次没有拖着，第二天戴律师就给程意心打来电话，说耿律师已经回复了离婚协议。
“程小姐，耿律师说顾先生同意所有的条件，但他还是坚持给您五千万赡养费。”
程意心愣了。
昨天她坚持跟顾定泽说不要他的钱，但顾定泽还是如此坚持，甚至在昨天同意了程意心的拒绝之后，还是一意孤行。
五千万并不是小数目，对于顾定泽来说也不是个大数目。
但程意心也不想再给顾定泽打电话来回拉扯这件事了。
她想了想，直接说：“好，同意这个条款，立即签署协议，帮我上报申请离婚预约事宜。”
等离婚申请办好，程意心才觉得浑身轻松。
她同赵未语说了赡养费的事，然后就道：“我不想要顾家的钱，却也不想跟顾先生多拉扯，所以就同意了条款，我想了想，要不就成立两个基金，一个专门帮助罕见病，一个用来扶持贫困学生，顾家名义设立一个，程家名义设立一个，谁都不占谁便宜，奶奶觉得呢？”
五千万虽然不少，但程意心也不需要靠赡养费过活。
赵未语就说：“你思虑周全，就按你意思办吧。”
之后的一个月，程意心和赵未语就在松山医院养病。
赵未语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已经不用卧病在床，每天都可以在花园里散步，还能适当做些活动。
而程意心的身体状况也趋于稳定，因为省去了心事，她能吃能睡，整个人比之前精神许多。
甚至是有些荣光焕发。
很快，就到了需要办理离婚协议的那一天。
祝佳期一早就知道她要离婚，这几天也经常来医院看望她们，虽然程意心表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但她还是陪着程意心一起去了民政局。
在民政局门口，程意心时隔一个月，见到了顾定泽的第二面。
顾定泽刚一从车上下来，程意心一眼就看出来他瘦了。
以前的顾定泽自然不胖，他身形修长，肌肉均匀，加上个子很高，腰背很直，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风度翩翩偶像剧男主。
他是个完美的衣服架子，无论穿什么都很有气场，即便是长及小腿的羊绒大衣，他也能撑起来。
但现在，即便穿着一身考究的正装，程意心也觉得那衣服空空荡荡，没有以前那么笔挺了。
顾定泽以前是面冷，现在却是面色苍白。
他下车站定，偏过头来看向程意心的那一眼，程意心甚至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千言万语。
那是以前的顾定泽绝对不会有的眼神。
顾定泽的嘴唇泛白，面容有些许疲惫，却无损他英俊的面容，多了几分颓丧的柔弱气质。
这样的气质，让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顾定泽脸上没有表情，他一下车，目光就落到了程意心身上。
时隔一个月，他仿佛不认识程意心一般，目光一点都不游移。
他看着她，注视着她，眼眸里似乎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若是以前，程意心肯定能欺骗自己那是爱意。
但现在，程意心却也只是平静地对顾定泽点了点头：“顾先生，许久不见。”
顾定泽顿了顿，才抬步来到她身边。
“程小姐，许久不见。”
这几步，他看似走的很潇洒，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究竟有多艰难。
他不能分辨自己的感情，看不透那些复杂的情爱，但他很清楚，他并不想离婚。
他抗拒这件事。
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应该要顺着程意心的意思，让她高兴才是对的。
这样的反复拉扯，让顾定泽很疲惫也很痛苦。
但事情已经答应下来，顾定泽从来不做反悔的事。
所以他今天还是来了。
程意心怕有人跟拍顾定泽，爆出不利于两家的新闻，所以便说：“顾先生，我们进去吧，已经排好了号，很快就到我们了。”
顾定泽沉默点点头，跟着她进了民政局。
身边来来往往，都是今天新婚的小情侣，他们笑着，乐着，每个人都透着对未来的期盼。
顾定泽忽然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当年跟程意心结婚的事。
他们领证的日子是顾渊特地请人算过的，据说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但是那天他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所以整个领证的流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最后拍结婚照的时候，摄影师说了三遍让新郎笑一下，他都没有立即给出反馈。
所以后来的那张结婚照，他的表情很怪，看起来并没有很愉悦。
两年过去了，他不记得当天还做了什么，他只记得那一天程意心都很高兴。
她那双漂亮的杏圆眼弯成漂亮的月牙，脸蛋红扑扑的，透着喜悦的红。
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尤其是喊他顾先生的时候，有一种娇怜的味道。
顾定泽恍惚之间，听到程意心冷着嗓子喊他：“顾先生？”
顾定泽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办公室前。
他垂下眼眸，看到程意心淡然的面容。
她很冷静，也很冷漠，声音也是很平静的，同两年前那个高高兴兴欢欢喜喜的新嫁娘判若两人。
虽然她再也不会那样看着他笑，但顾定泽却忽然意识到，这样的程意心也很好。
她身上有一种重新迸发的光彩，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和韧劲，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程意心。
是他，是这婚姻，是盲目的爱情，才把她变成了另一幅面孔。
顾定泽觉得嘴里又泛起苦涩。
他压下满心的痛，对程意心点头：“我们进去吧。”
办理离婚的过程并不让人愉快，至少，对于顾定泽来说是不愉快的。
一直等到离婚手续办完，他跟程意心分别得到了属于他们的离婚证，这个婚才真的离了。
等到两个人从民政局出来，外面正是太阳高悬，阳光灿灿的正午时分。
阳光暖融融晒在身上，却无法让顾定泽觉得温暖。
他依旧觉得身上很冷。
两个人一起去了停车场，顾定泽沉默跟在了程意心身边，看着她上车，系安全带，然后关上了车门。
只听嘭的一声，惊醒了站在车边的顾定泽。
程意心降下车窗，仰头看向顾定泽。
顾定泽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挡住了全部的岁月与光阴。
“顾先生，再见。”
这一刻，顾定泽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说：
离了离了离了~这一章发红包么么哒，谢谢宝贝们的追更评论，让我写起来更有动力~感谢在2023-08-13 11:12:45~2023-08-13 20:5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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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师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柏林。
这个婚一离, 程意心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拉着祝佳期先去吃了一顿大餐，然后才找了个理发店，把一头长卷发剪短。
她没有剪成短发, 只让理发师给她打理到肩膀上, 可以披散, 也可以扎成马尾，很利落。
造型一变, 感觉立即年轻了五岁。
祝佳期笑着挽着她的手, 跟她一起去逛街。
再有一个月，程意心就要去柏林了, 她想多带一些奶奶习惯穿的衣物和用品, 让她在外国过得更舒适一些。
祝佳期陪着她一起逛街, 一件件给奶奶挑选衣服，间或也给她挑一两件。
不过程意心对很多贴身的衣服都拒绝了。
一开始还好, 到了后来，祝佳期都觉出味道来。
程意心自然不会瞒她。
等两个人逛到一家母婴用品店的时候，程意心顿住了脚步。
她在祝佳期耳边低声说：“佳期, 我怀孕了。”
祝佳期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 尤其是富豪圈子里什么奇葩事都有，程意心这个前已婚妇女怀孕,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祝佳期只是惊讶地上下打量一眼程意心，见她气色极好, 精神奕奕，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恭喜你。”祝佳期同程意心从小一起长大，最是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从小缺失了父母之爱, 在爱情上又经历了那么大的挫折, 她很清楚, 程意心很缺爱。
大部分时候，金钱都弥补不了空虚的感情。
所以这个孩子对离婚了的程意心来说，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上天恩赐的礼物。
可以让她，让老太太都高兴的，最好的礼物。
一个新的亲人。
所以她没有说别的话，第一句就是恭喜。
程意心抱住了她。
祝佳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跟着笑了起来。
“我要当孩子干妈，只许有我一个干妈，不许有其他人。”
程意心眼底湿漉漉的，却跟着笑出声来：“好。”
两个人逛母婴用品店，祝佳期跟不要钱似的，要不是程意心阻拦，她差点把这用品店的货品搬空。
“以前没注意，怎么孕妇装都做的这么可爱？”
“只可惜等你穿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拍照片给我看，”祝佳期叹了口气，“我不一定能出国。”
程意心握了握他的手：“到时候，我可以给沈大哥打电话。”
“以后小宝贝出生的时候，我希望你在。”
祝佳期眼睛红了红，她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等回到医院，祝佳期陪着赵未语两人一起吃了一顿晚饭，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赵未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对程意心说：“佳期也是好孩子，就是……”
就是运气不好。
程意心点点头，扶着她去小花园散步。
一转眼，夏日已逝，早秋翩然而至。
这个时节的傍晚，晚霞迷离，微风徐徐，枝头的树叶翩跹作响，不知何时就要由绿转黄。
一年四季，夏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
赵未语看着熟悉的夜色，忽然开口：“心心，我已经跟你父亲沟通过了，当年你爷爷过世时，所有的股份都转给你父亲了，现在我手里剩余的10%的股份，我要全部转给你。”
程意心愣住了。
程氏的股权超过六十都在程鹏手中，剩余分布在各个股东手里，程意心之前拥有8%，已经是大股东了。
现在，如果赵未语的股权转给她，那她就将拥有18%股份，一跃成为程氏第二大股东。
介时她甚至可以参与程氏的决策。
程意心很惊讶：“奶奶，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赵未语就呵呵笑了起来：“说什么？你肯定不同意，但我也必须要给。”
老太太这话说得非常坚定，甚至还很中气十足。
程意心都被她震慑了一下，旋即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奶奶，我不缺钱，那8%的股份，足够我一生享用不尽了。你要把股份给我，以后父亲肯定要不安心，还有弟弟妹妹们呢。”
程意心的声音很轻，却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
赵未语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弟弟妹妹，自有你父亲和你继母，用不着我们来担心，但你是从小到大跟在我跟你爷爷身边的，现在我病了，是你一直陪在身边孝顺我，我的股份，我想给谁就给谁。”
股权变更要召开股东会议，还会有很复杂的流程，所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程意心继承的股份，是她母亲的遗产，在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写清楚了继承遗嘱，所以当时给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赵未语的这一部分股份就不好说了。
赵未语挑了挑眉，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没准备？你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商量好了，早就写在了遗嘱里，当时你父亲如果想继承他那一部分股权，就要放弃我的。”
赵未语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持。
“所以我只是通知他股权转让，不是同他商量，你不用看他的脸色行事。”
程意心微微一愣，随即嗯了一声。
她觉得心里酸酸涨涨，被人偏爱的滋味特别好，让她那颗干枯的心，也慢慢被温柔填满。
“奶奶，我好爱你。”
程意心经历过那些事，才意识到爱需要说出来。
尤其是对奶奶，她更需要多多倾诉自己的感情，让奶奶即便在病中，也能被爱包围。
一开始是有些羞耻的，国人总是不擅长把爱放在嘴边，但说得多了，慢慢就成了习惯和自然。
赵未语拍了拍她的头：“大股东，恭喜啊。”
程意心笑了。
等到股权彻底变更完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程意心已经约好了十月二十号的私人飞机，那一日会跟奶奶一起远离故土，前往柏林治病。
这几日她一直都在跟新请的生活助理磨合。
生活助理是个刚毕业的研究生，精通德语，她要跟着一起去柏林，帮程意心处理语言和生活上的各种问题，也需要她对接戴律师，远程出席股东大会。
对方研究生毕业，比程意心小一岁，名叫付思源，是个短发圆脸的眼镜姑娘。
程意心这几天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一个是让她尽快熟悉自己和奶奶的习惯，一个也是让她尽快适应这份工作。
这一天，程意心正跟她一起同松山医院的副院长商量路途上的各种急救措施，手机就忽然响起来。
程意心愣了一下，付思源就立即说：“心心姐，你去忙，我来对接。”
程意心点点头，转身出了会议室。
电话居然是孟青朗打来的。
程意心一看到他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电话接通，那边立即传来孟青朗清润的嗓音：“学姐，临时旁听的许可已经申请下来了，下个学期就可以跟着学生们一起听课了。”
程意心非常感谢：“青朗，谢谢你，明日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她这边要忙的事情太多，无暇旁顾，孟青朗知道以后，主动接过了帮她申请旁听的事情。
程意心很感谢他。
孟青朗爽朗笑了一声：“师姐，我知道你忙，就不用吃饭了，不如许诺我别的？”
程意心愣了一下，很爽快点头答应：“你说什么都好。”
孟青朗可能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然愣住了。
电话那头，传来程意心温柔的笑声。
她的声音很轻，很甜，仿佛泉水叮咚，滋润心田。
孟青朗也傻兮兮跟着笑了起来。
等笑够了，孟青朗才说：“师姐真大气。”
程意心就问他：“孟家小少爷，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我能做到的绝对不犹豫。”
孟青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师姐，我逗你玩的，我哪里有事，不过……”
他先是卖了个关子，然后才说：“不过，师姐，我也申请到了普大的研究生。”
“师姐，以后我们还是同学。”
程意心很惊喜。
“真的啊？那我要更努力，虽然会晚半年，也争取跟你成为同学。”
程意心因为不是应届毕业生，也错过了申请入学时间，所以她需要游学半年再申请入学，不过普大的游学机制是很严谨的，她游学这半年也算课时，虽然晚入学，但可以跳级跟孟青朗一起毕业。
程意心把时间算得很好。
她游学半年，加上圣诞元旦假期，暑假两个月，刚好孩子生完也做完月子，开新学期就可以跟着一起读书了。
一点都不耽误时间。
只要离开顾定泽，她就又变成了那个聪明利落的程意心。
孟青朗听到程意心这么高兴，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自觉温柔起来。
“师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柏林，提前适应那边的生活，也提前跟着导师上课，”孟青朗说到这里，不由有些紧张，“我知道你跟赵奶奶要住在汉普斯敦医院附近，我刚好在那边有别墅，也想住到那附近。”
孟青朗的声音透着大男孩的爽快和羞涩。
“师姐，以后就要麻烦你多照顾我了，我可能要经常上门蹭饭。”
程意心这一次去柏林，做了万全的准备，保姆护工和翻译助理都带着，肯定要比孟青朗身边的人多。
她没有多想，直接就说：“那正好，到时候我们相互照应。”
孟青朗听到她同意，不由松了口气。
他眨了眨眼睛，声音忽然温柔起来：“师姐，我听说柏林的冬天很美。”
“等到了冬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在雪山上赏雪了，也可以去湖畔露营，还能陪着赵奶奶在雪松边读书。”
“我很期待。”
作者有话说：
孟青朗：姐姐，那个哥哥好凶啊，他凭什么凶姐姐？姐姐我跟你去柏林，那个哥哥不会生气吧？
哈哈哈哈胡写的~与正文性格无关！午安，明天见~感谢在2023-08-13 11:14:13~2023-08-14 11: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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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希望你跟心心道歉。
孟青朗的话让程意心对柏林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她也不由自主畅想了一番, 觉得那样的生活很美。
“好，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画画，可以找到更多灵感。”
孟青朗笑声越发温柔：“师姐, 五日后见。”
程意心也笑了：“五日后见。”
程意心让戴律师处理好孟青朗的登机事宜, 就回了办公室, 继续谈飞行注意事项。
但无论怎么说，程意心都担心十几个小时的航行路程。
最后的解决办法, 是请张副院长跟随一起上飞机, 护送老夫人一路抵达别墅，同汉普斯敦医院的主治大夫对接之后, 再离开。
等事情都安排妥当, 程意心就回到了病房。
赵未语正在打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老太太神情很严肃，身上重新出现了年轻时的杀伐果断。
程氏是她跟丈夫一起打拼出来的, 后来儿子略长大一些，公司业务也稳定，她才退了出来。
老太太身上那股韧劲儿, 非常人可比。
程意心没有打扰她, 先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就听到赵未语喊她：“心心, 一会儿你父亲他们过来。”
程意心愣了一下，立即说：“好。”
“他们要去送机, 但我要坐救护车去机场，别吓着孩子，就让他提前过来了。”
程意心点点头, 同裴姐说了几句话, 裴姐就开始收拾客厅。
“心心, 到时候你就坐我身边。”
程意心觉得有些好笑：“奶奶，我这么大的人了，不用您操心，这也不是在家里，父亲是很有分寸的。”
赵未语冷哼一声，没多说什么。
一个小时之后，那一家四口才姗姗来迟。
程鹏身量很高，同程意心的爷爷生的很像，都是横眉高鼻梁的国字脸，看着就很有气派。
倒是那位年轻的继母，看起来小家碧玉，是个非常温婉的长相。
她跟程鹏结婚的时候程意心已经大了，老两口一心都是宝贝孙女，所以也不要她照顾，只让她跟儿子好好过日子。
这么多年，除了过年的时候一起吃顿饭，平时基本不见面。
就是赵未语病了，也不让她们经常过来打扰，说是不想折腾孩子。
所以这一家人一到，就显得很生疏客气。
年轻继母领着两个孩子，上前跟赵未语说话。
她生了一对龙凤胎，早出生的是哥哥，晚出生的是妹妹，生的玉雪可爱，也被教导的很乖巧。
见了赵未语就乖巧问好，见了程意心也眼巴巴叫她姐姐。
程意心笑笑，拿了橘子给他们吃。
程鹏就板着脸坐在一边，时不时拿那双眸子看程意心。
程意心脸上端着和气的笑容，没有回应他的目光。
继母同奶奶说了会儿话，又关心了几句，回到客厅，就看到父女两个这样剑拔弩张，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过来坐到程鹏身边，轻轻推了他一下。
程鹏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女儿就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他的腿上。
“爸爸，我要吃橘子，你给我剥开。”
小女儿的声音软绵绵的，很可爱，也很天真。
程意心就看到沙发对面的程鹏瞬间柔和起了眉眼，接过橘子老老实实给她剥起来。
一边剥一边还说：“只准吃一个。”
小姑娘使劲点头：“我知道。”
程意心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站起身，回到了病房，就看到弟弟坐在病床边，一脸严肃跟赵未语说话。
程意心有些惊讶：“小飞，你不去外面玩？”
程远飞抬头看了看姐姐，很认真：“妈妈说我们是来看望奶奶的，所以我要陪奶奶说话。”
程意心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同赵未语对视一笑。
虽然跟程鹏关系冷淡许多，但这一双儿女还是养的很好，懂事听话，也知道远近亲疏。
赵未语慈祥地跟程远飞说了会儿话，就哄他出去玩。
程远飞倒是有些犹豫。
“奶奶，姐姐，你们是要出国吗？去很远的地方？”
程意心点头：“是啊，等奶奶病好了，我们就回来。”
程逸飞严肃点头，然后说：“奶奶，姐姐，我会好好读书的，也会好好照顾妹妹，你们放心。”
“等我放假，就去国外看望你们。”
这孩子跟个小大人似的，倒是比他爹有人情味得多。
程意心又揉了一下他的头，让他出去玩，结果弟弟跑了出去，妹妹又跑了进来。
她拿着一个拨开的橘子，一分两半，一人给了一半。
“奶奶，很甜的，姐姐你也吃。”
小姑娘的样貌其实跟程意心不太像，她更像自己的母亲，看起来更可爱一些。
程意心笑着看她，觉得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可爱的好孩子。
小姑娘陪着她们说了会儿话，又说要带着糖果去国外给她们吃，就被继母叫了出去。
片刻之后，程鹏才终于踏入病房。
从程意心八岁时候开始，母子之间就有了裂痕。
那一年，赵未语终于意识到，她的儿子是个什么样人。
之后将近二十年，两家关系越来越冷淡，最终走到了今日。
各过各的，其实挺好。
程鹏看着满面笑容却依旧孱弱的母亲，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
他站在床边，最终还是说：“等元旦的时候，我带着孩子们去看你。”
赵未语摇了摇头：“元旦孩子们假期短，过年吧。”
程鹏没有应话，他深深看着赵未语，似乎想要把母亲的面容牢记心中。
“妈……”
程鹏只喊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
他低着头，高大挺拔的身躯难得有些佝偻，这是十八年后，程意心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脆弱的模样。
在程意心的记忆里，他高大如同魔鬼。
哪怕是赵未语刚刚诊断出病症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颓丧过。
可这一次不同。
这一别就是千里之外，一旦赵未语有什么差池，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无论关系再如何冰冷，也到底是亲生母子。
赵未语叹了口气。
她看这儿子，看着他难得的真情流露，终于还是说：“程鹏，你是个很好的继承人。”
“你没有让我跟你父亲的心血付之东流，我们已经很骄傲了。”
赵未语声音轻柔，好似在安抚程鹏，却又好似在对他进行最后的叮嘱。
“你是个好的集团领导，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父，你没有对心心尽到一丁点父亲的责任。”
“这一点，你也让我很失望。”
赵未语这么说着，程鹏缓缓抬起头。
他红着眼看向赵未语，余光里，是长女安静的面容。
他跟女儿已经十几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次看到她，无名的怒火就会涌上心头。
事后回忆的时候，他也会内疚，可公事繁忙，又有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让他渐渐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不去想，不去关心，似乎就不会痛苦。
反正有爷爷奶奶照顾，家里也有钱，她是不会吃苦的。
秉承着这样的想法，十几年里，他对这个长女不闻不问。
直到她一意孤行要嫁给顾定泽。
哪怕顾定泽不承认她，顾家甚至连公告都没有给出，她也非要这样不明不白地嫁给他。
程鹏因此更生气了。
他每次跟她说话，都压不住火气，无论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干脆不听不问，不说不笑。
这样就很好。
但他也没想到，长女这样一意孤行，放弃尊严，到头来还是以离婚告终。
若不是当时赵未语严厉训斥，他都想冲过去打顾定泽一顿。
最终，为了两家的体面，他还是忍了。
但今天他一看到女儿，就再度火气翻涌，她怎么会这么没用，这么丢人？
可现在，病重的母亲却说是他的责任。
这一刻，程鹏的愧疚和悲痛几乎要瞬间消失，火气再度席卷上来。
他难以置信看着赵未语，嘴唇翕动，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赵未语平静看着他。
眼眸里有着深深的难过。
“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跟她爷爷养育她，有那么钱财给她挥霍，你就是个好父亲了？”
赵未语语气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程鹏，如果我跟你父亲也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想？”
“你年幼的时候，哪怕我们再忙，也会给你辅导功课，会周末陪你玩，会参加你每一次家长会。”
“你呢？你知道心心的情况吗？你知道她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还是陪她去过一次游乐场？”
“这些都没有。”
赵未语叹了口气：“心心年少时就失去了母亲，而你的自私懦弱，又让她失去了父亲。”
“成长这条路上，她是靠着自己前行的。”
“你不觉得愧疚吗？”
程鹏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听到母亲重新提起早逝的妻子，听到当年的旧事，伤疤重新被揭开，依旧鲜血横流。
即便他现在家庭幸福，儿女双全，事业有成，可当年的伤痛依旧留在心上。
赵未语这两年一直住在疗养院，因为闲来无事，她偶尔会跟疗养院的心理医生沟通程鹏的情况，所以她也大概知道程鹏为什么会这样。
她看着程鹏，叹了口气：“意气风发的时候妻子意外离世，对你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让你的心里满是创伤，为了尽快振作，你就把错误和愤怒都发泄在无辜的孩童身上。”
“因为那是你的女儿，是个年幼的孩子，她无力也无法反抗你。”
“程鹏，你有没有想过，心心比你还痛苦呢？她没了母亲啊。”
程鹏的眼睛赤红，他目光闪躲，不敢去看祖孙两个任何一人。
赵未语的话一针见血，几乎要把他的卑劣都暴露在阳光下。
“现在我们要离开了，我会照顾好心心，我们两个人也能过的很好，但是程鹏……”
赵未语认真说：“我希望你跟心心道歉。”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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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他终于体会到了程意心浸润多年的苦涩滋味。
赵未语不想再去评判什么对错, 她只想在出国的前一刻，让程鹏跟程意心道歉。
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简单说一句对不起, 对于程意心来说或许就足够了。
程意心倒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她已经过了期盼父亲的年纪了。
“奶奶, 不用的……”
程意心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赵未语严厉打断，她认真看着程鹏, 那双漂亮的杏眼满是严肃。
即便老迈, 她的眼睛也依旧明亮璀璨，一如年轻时候。
“程鹏, 你必须要道歉, 不仅仅为了心心, 也为了阿如。”
程意心猛然听到母亲的名字，心里一颤, 最终还是没有再阻止。
那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叫了，又或许母亲神态太过严肃，以至于程鹏还是缓缓抬起头, 看向了程意心。
时隔多年, 他才终于好好看一眼女儿的面容。
她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年少时那个瘦弱哭泣的小女孩。
岁月似乎没有给她增添负累，她的眼睛依旧纯洁而明亮, 如同八岁之前的她，亦或者她。
她同她母亲真的很相似。
这大概也是他不敢看她的原因。
当年他明明可以放下手里的工作, 送他们母女一起去买画笔，可就错过了那一次，终究成了诀别。
程鹏深吸口气, 仰头看向女儿。
此刻她已经站起身来, 秀丽笔挺站在那里, 如同翠竹。
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失去的十八年时光里，她无声无息长大。
程鹏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归，最终也没有真正看向她那双杏眼。
“心心，对不起。”
说完这话，程鹏似乎再也坚持不住，转身仓皇离开了病房。
房门被关上，程意心长舒口气。
这一句对不起，无论程鹏是用什么心思说的，对于程意心来说就又是一重枷锁解开。
无数的枷锁从她身上解开，她觉得轻松极了。
程意心缓缓坐到赵未语的身边，挽住她的手，把头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奶奶，我好爱你。”
程意心红着眼睛这么说，对于那句迟来的道歉，也坚强地没有掉一滴眼泪。
赵未语轻轻拍了一下她低头：“乖孩子，奶奶也很爱你。”
国内的事似乎一瞬就都解决了。
几日后，程意心跟赵未语一起来到了京市的国际机场。
赵未语的身体状况特殊，需要被救护车送进停机坪，程意心就跟着她一起直接走了vip通道。
等在飞机上安顿好赵未语，程意心才离开私人飞机，回到了栈桥上。
李阿姨和孟青朗还没到，她要在这里等两个人。
私人飞机这边人很少，栈桥其实都没什么人，程意心也根本不用等。
但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还是来到了这里。
从明亮的落地窗往外看，窗外阳光明媚，远处的跑道上飞机起起落落，搭载着忙碌的人们。
程意心安静看了一会儿景色，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
她下意识回过头，隔着栈桥的那一道玻璃窗，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居然是顾定泽。
顾定泽穿着藏蓝的长风衣，身高腿长，腰背挺括，他站在不远处的登机口前，回眸向她看来。
那一眼，依旧好似有千言万语。
两个人中间隔着玻璃窗，隔着偶尔路过的地勤，也隔着千万重山水。
程意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定泽，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显然，顾定泽的定力要比她强得多。
程意心看到顾定泽转过身来，似乎在往这边走。
他的眼眸很坚定，一错不错看着程意心，似乎又很多话要说。
但程意心却依旧站在玻璃墙内，她安静看着他，眉宇之间再无曾经的欢喜。
同离婚时候相比，程意心的气色更好了。
她比在鼎羿集团工作的时候健康了许多，面色红润，脸颊也有了些肉，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容光焕发的。 她身上穿着水蓝色连衣裙，外面披了一件米色的开衫，温婉而温柔。
只是她看着顾定泽的表情，却是淡漠而冷静的。
顾定泽往她这边走的脚步不由自主有些迟缓。
程意心其实不觉得两个人还有话要说。
但碰都碰见了，如果转头就走，就显得有些不够礼貌，所以她依旧站在这里，想要看一看顾定泽要做什么。
反正隔着玻璃门，他过不来，她也不会出去。
很快，顾定泽就来到了程意心面前。
程意心隔着玻璃窗看他。
顾定泽比之前似乎还要瘦了，因为面容消瘦，让他整个人的气势显得越发凌厉，身高也很有威慑。
自从离职，程意心就再也不关心鼎羿集团的事，她不知道鼎羿集团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顾定泽这么疲惫。
顾定泽定定站在程意心面前，两个人中间隔着玻璃门，明明距离很近，却是那么遥远。
这一道玻璃门，是无论如何也跨越不过来的。
顾定泽沉默片刻，率先开口：“程小姐，你要出门吗？”
在这里碰到，似乎是意外。
外面有着机场的特殊广播音，有着旅客们的交谈声，还有着飞机起落发出的噪音。
在这一片嘈杂声音里，程意心的声音很轻，可凭借着多年的朝夕相处，让顾定泽一瞬便听进心里。
“跟奶奶出国治病。”程意心简单回复一句。
说完，她也很礼貌问：“小顾总去哪里？出差？”
顾定泽顿了顿，点头：“出差。”
朝阳细碎落在顾定泽的脸上，点亮他英俊的眉眼。
即便两个人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程意心也不得不承认，顾定泽真是得天独厚。
天生就英俊逼人，让人总是忍不住回头仰望。
话说到这里，其实就可以礼貌道别了。
程意心安静看着顾定泽，想等他先离开，然而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站了五分钟，顾定泽还是一动不动。
就连那边登机口空姐焦急的催促都视而不见。
程意心以为顾定泽有事，于是就礼貌问他：“顾先生，你还有什么事？你应该登机了。”
顾定泽动了动嘴唇，很难得，程意心在他身上看到了犹豫不决。
真不容易啊。
也不知是什么事，会让小顾总这么难以开口。
程意心倒是不好奇，她只是不想再跟顾定泽这么礼貌往来了。
顾定泽看着程意心淡漠的眼神，他努力压下心里的疼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时机不好，地点也不对，但爷爷说得对，有些话一旦明白过来，就要说出口。
不说出来，所有的感情和想念都是假的。
然而顾定泽刚刚鼓起勇气开口，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在他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嗓音。
“师姐，久等了吧？”
顾定泽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他缓缓回过头来，就看到孟青朗明媚的笑脸。
他特地去接的李阿姨，怕李阿姨不知道怎么登机，两个人是一起来的。
所以出现在顾定泽面前的，就是年轻又清朗的大男孩和程意心家中的保姆李阿姨。
顾定泽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自然认出了孟青朗和李阿姨。
孟青朗快步来到登机口前，没想到还在这里碰到了认识的人。
他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小顾总？”
顾定泽即便再有千言万语，也不能在此刻开口了。
他对孟青朗点点头，目光在有些紧张的李阿姨面上滑过，却问孟青朗：“你这是要出国？”
孟青朗对着顾定泽笑了一下。
“是的，我要出国读书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顾定泽也不好再问。
他只是回过头来，深深看向程意心，拳头几乎都要捏碎。
他不知道，程意心不是独自陪着奶奶出国，还有许多人陪在她身边。
她有很多朋友，很多亲人，这些人里，唯独没有他。
是啊，两个人已经离婚了，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顾定泽觉得心口又传来一阵阵的钝痛，自从同意离婚之后，每当看到程意心，想到她，他就会心痛。
两个月过去，他已经习惯了。
原本顾定泽以为，这种痛苦会随着时间减轻，但他却没有想到，这种痛会越来越剧烈。
乃至他工作着，生活着，也偶尔会被那疼痛惊醒。
从那时候开始，顾定泽就开始失眠。
他的自律，他的习惯，他的笃定，顷刻间崩塌，程意心走了，留给他的只剩一片废墟。
空荡荡的悦宁居，三层楼，只剩他一个人居住。
以前他觉得家里安静很好，现在却觉得安静是那么可怕。
直到有一天，他因为失眠头晕，白天在办公室睡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他得了治不好的心病。
这个病无药可解，全因他迟钝而来，现在一切都已经分崩离析，他才去悔不当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顾定泽很明白，程意心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情。
早年的爱慕，后来的痴情，都在他的冷漠下消失殆尽，此刻程意心还能客气问候他一句，都是因她教养好。
他有很多话想跟程意心说。
可他又害怕自己的频繁出现会让程意心厌烦，于是就在这犹犹豫豫的迟疑里，等来了程意心要出国的消息。
顾定泽忽然明白，有些事一旦错过了，那就再也没有机会。
所以他今天来了机场，恰到好处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碰一碰运气。
刚看到程意心的时候，他简直松了口气。
但现在，他又觉得造化弄人。
顾定泽回过头去，就看到程意心对着孟青朗温柔微笑的模样。
那个笑容原本是属于他的，可现在，却给了另一个人。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程意心浸润多年的苦涩滋味。
求而不得，原来就是这般。
真疼啊。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第45章 已经分手了。
顾定泽最终没有再开口。
他对着两个人点了点头, 转过身去，落寞离开。
背影倒是一如既往的潇洒果断。
然而此刻程意心却无暇关注他。
因为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很快孟青朗和李阿姨一起登机，飞机滑出跑道, 一跃升至蔚蓝苍穹。
圆窗之外, 很快便出现朵朵白云。
程意心对着赵未语笑：“奶奶, 好久没坐飞机了，感觉怎么样？”
赵未语点点头, 只说：“挺好的, 不用担心我。”
半个小时后飞机进入平稳，程意心解开安全带, 先安顿赵未语躺下休息, 然后才回到了外面的机舱。
孟青朗此刻正坐在沙发上, 遥遥看着窗外。
阳光洒进来，照耀的他面容越发英俊。
“师姐, 我们以后会很好的。”孟青朗这样说。
程意心大约知道他家中的故事，此刻听到这一句，便也安慰道：“会好的。”
“你很有天分, 以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画家, 能做你的师姐，是我的荣幸。”
孟青朗回过头, 看着程意心阳光一笑。
“借你吉言。”
“能跟师姐师出同门，也是我的荣幸。”
年轻的弟弟是真的会说话, 程意心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孟青朗才问程意心：“师姐，你跟小顾总认识吗？”
程意心点点头, 很平淡说：“认识, 家里的公司有生意往来。”
孟青朗嗯了一声, 忽然说：“小顾总真的很厉害，我大哥一直都被家里说比小顾总差了十万八千里，为此只能更努力。”
“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年少的时候曾经还很自卑，觉得自己一事无成，那么努力都比不上别人。”
程意心愣了愣，跟着笑起来。
“每个人的天分都不同，何必比较？小顾总也不会画画啊。”
孟青朗也笑了。
他认真看着程意心，目光里有着很纯粹的热忱：“师姐说的对，小顾总应该不会画画。”
两个人说完，相视一笑。
十五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在柏林的别墅里安顿下来。
张副院长尽职尽责，跟汉普斯敦医院的医疗团队认真对接过才离开，程意心看奶奶已经安然睡下，终于松了口气。
孟青朗一直在这边帮忙，现在看一切都安顿好，才笑道：“师姐，那我回家了，我家就在后面的六号楼，有事师姐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
程意心点头：“多谢你，累了一路，回去休息吧。”
等人都走了，李阿姨和裴姐也都休息了，程意心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这一栋别墅并不大，上下一共三层，每一层都有漂亮的落地窗和舒服的沙发摇椅。
别墅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因为已经到了早冬季节，外面的树木都落了叶子，看起来有些萧瑟。
不过花园里打扫的很干净，有凉亭和暖花房，景色非常好。
在往远处看去，就是被白雪覆盖的汉普山。
程意心在院子里坐下，裹紧身上柔软的居家服，轻轻呼了一口气柏林的空气。
深夜的柏林很安静。
除了虫鸣鸟叫，和从山间吹拂而来的风声，就再无其他的声响。
程意心看着满天星光，长长舒了口气。
新的生活，从此开始了。
在柏林的生活其实很忙碌。
一开始程意心没有着急去听课，她陪着赵未语全面系统做了检查，又陪着她度过了更换治疗方案和药物的适应期，这才开始慢慢拾起画笔，重新进入了大学课堂。
普大的学术氛围很浓厚，尤其是艺术系的学生，对于绘画有着天然的热爱，在这样的环境里，程意心如鱼得水，对画画也更热情。
一晃神就到了圣诞节。
到了这个月份，程意心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冬日里穿得厚重，所以没有人察觉出她的异样。
但程意心却还是觉得要把事情同身边人都说一下。
圣诞节，学校有假期。
程意心特地让李阿姨准备丰盛的圣诞晚餐，请了孟青朗来家里欢度节日。
到了这样的日子，即便寒冷如柏林，大街小巷似乎也热闹起来。
节日的气氛很浓厚，每个人都很高兴，脸上不自觉带着笑。
兜兜转转，忙忙碌碌，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今天没有课，孟青朗三四点钟就过来了，先是帮着李阿姨做不太熟悉的火鸡，然后才去了画室。
因为是在室内，程意心只穿了舒适的家居服，略微能看出小肚子。
她正在画家里的康康。
康康已经半岁了，是一只很活泼的小猫咪。
程意心很喜欢它，经常会以康康为主要人物，画一些可可爱爱的小品。
今天她画的是康康走丢后找妈妈的故事。
孟青朗一进画室，就看到她身穿米色的连衣裙，坐在画布前认真作画。
她一头柔软的黑发束在脑后，露出尖细的下巴。
阳光照耀进来，点亮了她温柔的眉眼，让她整个人散发着知性的光。
那是说不出的美。
孟青朗几乎都要看呆了。
但很快，他听到一声咪咪的猫叫声，瞬间回过神来。
孟青朗有些不好意思。
他上前两步，轻声说：“师姐，这幅画画得真好。”
程意心回过头，看着他弯眼一笑。
她让孟青朗等自己一会儿，把画画完，才放下了画笔，收拾好画桌。
孟青朗就坐在边上，看着这一屋子画作，心里都是敬佩。
程意心放下画笔多年，重新拿起来就这样刻苦，这一个月她画了十几幅画，其中有人物肖像，风景，也有关于猫猫的小品故事。
画作五花八门，可却一点都不敷衍，每一幅都很认真。
“你喜欢就好。”程意心来到孟青朗身边，用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才把煮得软烂的银耳莲子羹盛出一碗。
“冬天干燥，吃些润润喉。”
孟青朗应了一声，说：“师姐，你画的康康故事和趣味都很足，最重要的是康康长得可爱，特别适合入画。”
康康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迈着小短腿来到孟青朗面前，仰着头看他：“喵~”
孟青朗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你有没有想过，把画放到网上？”
程意心愣了愣，倒是不拒绝，只问：“真的好吗？”
孟青朗点头：“真的很好。”
程意心画的康康不仅可爱，主要是小故事都很感人，温馨治愈，里面康康，康康的母亲大花还有小主人都很可爱。
孟青朗知道程意心对画画有多认真，她既然想走专业的道路，就把作品发出去，让更多的人看见她的好。
程意心若有所思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谢谢你。”
孟青朗摇头说没事。
两个人安静赏了会儿景，直到康康窜到程意心的膝盖上，孟青朗才开口。
“师姐……”
而程意心，也恰好开口：“青朗……”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完，他们都笑了。
孟青朗清了清喉咙：“师姐，你先说。”
程意心点点头，她沉默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青朗，有件事要告诉你，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怕你以后吃惊。”
不知道为什么，孟青朗一下子紧张起来。
程意心见他认真看着自己，然后才说：“青朗，其实在来德国之前，我就怀孕了，等到下个学期结束，孩子就能出生。”
孟青朗以为自己幻听了。
程意心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任何伴侣样的男人，怎么就平白无故怀孕了？
可能太过震惊，以至于孟青朗有些失语，竟是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程意心知道这事对他冲击很大，倒是没有着急，她安静坐了一会儿，才听到孟青朗说：“那孩子的父亲呢？”
程意心想了想，说：“已经分手了。”
她这么说着，就看到孟青朗狠狠松了口气。
程意心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问：“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对不起。”
在她看来，孟青朗是年少的弟弟，还很单纯。
这些事，可能对他确实冲击很大。
孟青朗摇了摇头，他的眼睛有些游移，没有继续看向程意心。
“我只是有些惊讶，不知道师姐谈过恋爱。”
程意心笑了笑，说：“这事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毕竟我们经常碰面，等肚子大了再等你问，反而不够坦诚。”
孟青朗得知她已经分手了，方才的那些紧张瞬间褪去，很快就冷静下来，也跟着笑。
“师姐，我也是大人了，怎么会吓着？”
他顿了顿，问程意心：“师姐，你以后自己带孩子吗？”
程意心笑了。
她拍了一下肚子，眉宇之间都是豁达。
“是啊，自己养，”程意心说，“养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小宝贝。
孟青朗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听懂了她话语里的意思。
“师姐，你真的很厉害，换了我，我做不到这样坚强的。”
程意心没想到还能被他称赞，有些羞赧，却说：“你也很厉害。”
说到这里，程意心才问：“青朗，你刚才想说什么？”
孟青朗顿了顿。
他睫毛轻颤，视线挪移，看向了窗外的藤摇椅。
冬日的阳光染着冷，却依旧能照亮天地。
天地之大，岁月绵长，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有些事，似乎也没必要那么着急。
可能错过了一个时机，但孟青朗心里知道，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现在的程意心，应该最想治好奶奶的病，顺利生下孩子，其他的事，她无暇旁顾。
他总想找个最合适的时机，现在不是时候。
孟青朗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回笼。
他抬眸看向程意心，给了她最灿烂的笑：“没什么，我是想说，师姐，圣诞节快乐。”
程意心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圣诞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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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人都很贱。
程意心把话跟孟青朗说开, 觉得身上轻松不少，晚上等人都离开了，她陪着赵未语一起看综艺, 才慢慢把事情说了。
等她说完, 赵未语就笑了起来。
“我早就发现了, 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程意心有些惊讶。
这几个月奶奶一直都是在治病，换了新药和新的治疗手段之后, 是需要慢慢适应的, 她这么大年纪了，能对抗病魔已经很不容易, 居然还分神关心她。
“奶奶, 你怎么发现的啊？”
赵未语就笑：“在医院那段时间, 一个多月你都没来例假，周主任还经常单独过来找你, 我的病情那时候其实还算稳定，也没有加药减药，所以应该不是在说我。”
“后来来的德国, 我发现你依旧没有来例假, 就确定了。”
赵未语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说不出的笃定。
她毕竟是商场上风里雨里走过来的, 看人很准，即便年长病弱, 脑子却一点都不乱。
程意心跟她朝夕相处，但凡用点心，立即就知道她的异样。
尤其程意心以前爱吃冰淇淋, 经常会抱着桶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现在却是一口都不动了。
不过这算是程意心的私事, 赵未语给了孙女足够的尊重和隐私，她不问，等着程意心来说。
程意心深吸口气，抿唇笑了起来。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却是满心的感动和欢喜。
奶奶还能分心关注她，是不是也说明治疗有效果？而且奶奶的精神和思维逻辑都很清晰，这也让程意心欢喜。
她靠在赵未语身上，笑得眉眼都弯了。
“奶奶真聪明。”
她顿了顿，说：“我是决定离婚之后才发现怀孕的，我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所以当时没有告诉顾定泽。”
“如果他知道，肯定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离婚。”
赵未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知道的。”
“不怕，老顾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程意心笑笑：“我知道的，我也知道顾先生和顾爷爷的为人，所以我才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以后会多一个小家伙陪着奶奶。”
“奶奶要教她走路说话，教她读书做人，好不好？”
程意心的声音温柔缱绻，染着浓浓的期盼。
赵未语沉默很久，才说：“奶奶尽量。”
话都说开，一切都好办得多。
程意心第二日就让李阿姨把母婴用品摆出来，跟赵未语一点点研究。
李阿姨和裴姐也在一边学，甚至还感叹：“现在的东西好先进，好多咱们都没见过。”
程意心正在跟他们摆弄那些东西，电话就响了。
国外过圣诞节，国内却没有假期。
来电的恰好是戴律师。
程意心来到阳光房，接起电话，那边是戴律师带着笑的声音。
“程小姐，官司打赢了。”
程意心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想起来是什么官司。
离开鼎羿集团之后，那些人就对程意心不重要了。
她甚至都快忘了那些人的名字，如果戴律师不转告官司结果，程意心可能也不会再询问。
“都告赢了？”
戴律师说：“都告赢了，白女士跟周女士之间并没有保密，所有聊天记录都有，也有白女士给周女士的转账记录，案子很清晰。”
“根据程小姐的要求，这一次告诉两位女士诽谤全部胜诉，每人索赔一元精神损失费，并要求两位公开登报，对小姐进行道歉。”
程意心根本不缺钱，也不为了索赔钱财，她就是要让两个人公开道歉。
这个一块钱索赔，要的非常细节，甚至可以说是故意的了。
戴律师久经沙场，最知道怎么打官司，这一场打得漂亮。
程意心感谢了他的辛苦，又问了最近程氏的股东会议，然后才说：“戴律师，官司结果你告知鼎羿集团法务部，既然小顾总承诺，如果白女士有不道德行为就会开除她，那咱们就告诉他。”
程意心淡淡笑了：“我们得告诉小顾总这个好消息啊。”
戴律师不知道程意心跟白之微的纠葛，但看白之微做的那些事，确实也很恶心人，这样的人做集团高层，自然让人不满。
戴律师真情实意：“小姐真是心地善良，帮鼎羿集团肃清职场纪律。”
看看，还得是自家律师，说话都好听。
程意心跟戴律师说完，就没有再管这件事。
然而等吃完了晚饭，她忽然收到了顾定泽的电话。
两个人虽然离婚，但也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算是和平分手，所以程意心还留着顾定泽的电话。
不过离婚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联系过，现在看他打过来，程意心还有些惊讶。
电话响了一会儿，程意心才接通：“小顾总，什么事？”
那头，是顾定泽沉重的呼吸声。
似乎很久都没听到程意心的声音，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程意心也没有继续问。
如果顾定泽一直不说话，她准备一分钟后就挂断电话，就当他打错了。
不过顾定泽还是抓住了这次机会。
“程小姐，我已经收到了判决书，知道了结果。”
柏林这边已经晚上七点了，现在是冬时令，所以跟国内的时差有七个小时，也就是说国内刚好是中午。
顾定泽不吃午饭，给她打电话作什么？
程意心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等顾定泽自己说。
电话那头，顾定泽有些舍不得说话。
他只听着程意心的声音，哪怕只有浅浅的一声嗯，都发自内心的高兴。
久违的温柔声音几乎让他魂牵梦萦，现在终于听到了，他是真的想这一刻可以天荒地老。
这些道理，以前他从来没有明白过。
那时候他不懂得的感情，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可是后来，离别猝不及防，一切的萌芽都在这漫长的离别中萌发。
可他越是明白，也越发痛彻心扉。
清醒地疼痛，比无知的残忍要更让人痛苦。
顾定泽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种心态的巨大转变，让他的精神几乎崩溃。
要不是集团里事务繁忙，不允许他放松半分，可能此刻顾定泽也会在松山疗养院里。
顾定泽深深叹了口气，他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所有的话在心底里打了几遍腹稿，顾定泽才开口：“程小姐，很感谢你的提醒，我已经把结果上报董事会，今天就可以出具对白之微的开除公告。”
顾定泽似乎已经习惯了现在程意心的冷淡，他自己自顾自说下去：“另外，我会在集团内部，以及所有合作工厂，合作商之间进行通报，真实告知白之微女士的德行。”
过去这么久，程意心再从顾定泽口中听到白之微三个字，已经无法在内心升起波澜。
不过顾定泽这次反应迅速，做出的决断也让程意心满意，程意心就很客气说了一句：“小顾总决定就好。”
话说完，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程意心仰头看着远处的汉普山，看着山顶白蒙蒙的积雪，看着天苍穹飘着的白云，这一刻，真正做到了心如止水。
但是电话另一头的顾定泽，却是再也回不到曾经。
他紧紧握着手机，几乎要把它捏碎。
最终顾定泽还是舍不得就这样挂断电话，他深吸口气，没话找话似地说：“程小姐，在德国那边过得如何？”
程意心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敷衍回答：“不错。”
顾定泽就又继续问：“程小姐，奶奶怎么样了？”
程意心这一次说得不那么敷衍了：“奶奶挺好的，新的疗程对她有效，就是晚上不太容易入睡，给她用了小剂量安眠药。”
顾定泽认真听完，也认真回答：“小剂量的安眠药没事，只要能睡好，对人体伤害就不大。”
也不知道顾定泽为何这么了解安眠药的，但程意心没有多想，只说：“谢谢小顾总关心。”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小顾总，请问还有事吗？我这边有点忙……”
言下之意，她想挂电话了。
顾定泽觉得心口的伤口都要溃烂，那疼痛反复折磨他的神智，让他夜不能寐。
“程小姐……”
顾定泽仓促说了三个字，片刻后他才压低声音，问：“程小姐，请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爷爷说有些想你了。”
难得从顾定泽口中听到这么有人情味的话，程意心都有些惊讶了。
不过她虽然惊讶，却不想回答顾定泽的问题。
她只说：“顾先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什么时候回国，不方便能告知你，顾爷爷那边，我自己会跟他沟通。”
这话说得有些冷漠无情。
但以前的顾定泽不就是这样？
他甚至比程意心表现出来的要更冷漠无情，只是当时他自己毫无察觉。
当他终于能感受到七情六欲，知道了失去的痛苦，也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内心，他才清晰意识到，当年的冷漠无情有多么伤人。
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所有后悔的人，都只能日复一日活在自己的痛苦里。
顾定泽心里叹了口气，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没有再纠缠程意心。
电话最后，顾定泽认真说：“程小姐，祝你跟奶奶身体康健，也祝你学业有成。”
程意心觉得顾定泽莫名其妙。
他是不是偷偷拿了别人写好的剧本照着读出来？所以才能从机器人变成普通人，好歹有了些人情味。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也已经是陌生人了。
程意心直接说：“谢谢顾先生，再见。”
这一声再见，说得十分果断。
电话那头，顾定泽也轻声说：“再见。”
这两个字说出口，让顾定泽身上传来剧烈的疼。
那种疼不是身体受到了重创，只是因为痛苦难耐。
当电话传来盲音，顾定泽才依依不舍放下了电话。
他仰头倒在办公椅上，额头都是疼出来的汗。
办公室里很明亮，二十八楼的风景也一如既往，鼎羿集团蒸蒸日上，又创造了新的辉煌。
可他的心却早就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每天为什么活着，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一旦回到了冷冰冰的悦宁居，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才会让麻木的他重新感受到了剧烈的疼。
人都很贱。
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这事情放到顾定泽身上，痛苦有过之而不及。
因为曾经的他，根本不知道感情为何物，他也体会不到那些喜怒哀乐。
可现在，当他终于体会到了情感的时候，第一个品尝到的就是苦涩。
一向强大如顾定泽，也差点被痛苦击倒。
那时候顾定泽才明白，他从来都不是坚不可摧的。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第47章 为时已晚。
挂断电话, 顾定泽缓了好一会儿。
自从程意心离开，他就再也睡不着了，后来因为白天的连续走神影响了工作, 他才去看了心理医生。
最后的结果, 就是床头柜上多了一瓶药。
吃了药, 他确实能睡着，就是会做很多梦。
梦里的故事, 似乎都是曾经发生过的, 每一个重复的熟悉的场景里，都有一个让他思念的身影。
这样也好, 他终于能睡着, 终于可以正常工作, 顾定泽觉得已经很好了。
他自以为已经恢复，可身边的人都能明显看出来, 他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憔悴。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早晚有一天，他会彻底崩溃。
冯远牧便只能上报给了顾渊, 告诉顾渊顾定泽的情况。
顾渊确实没想到, 程意心在的时候顾定泽毫不在意，依旧活得自我, 可程意心走了，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他反而崩溃了。
这种崩溃不是外人能够看出来的，但顾渊知道，他的心或许已经开始溃烂。
他经历过一次痛失所爱的痛苦, 当年顾定泽奶奶过世的时候, 他也这样熬了许久。
所以顾渊当机立断, 亲自去了一趟鼎羿集团，强硬把顾定泽带到了医院。
顾定泽并不反抗。
或许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在医院的等候区，顾渊跟他说：“阿泽，有什么心里话，你就跟医生说，他会开导你。”
顾定泽沉默坐在一边，身形比之前生病的时候还要消瘦。
顾渊没有再说话。
之后的一个小时，他不知道顾定泽跟心理医生说了什么，但顾定泽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回家的路上，顾渊问他：“好点了吗？”
顾定泽沉默良久，然后才苍白着脸说：“好了。”
可他真的好了吗？
顾渊不确定，只能把他送回悦宁居。
站在这栋曾经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的别墅前，顾渊叹了口气：“阿泽，要不搬家吧？”
“你继续住在这里，会更难过。”
顾定泽却摇了摇头。
他站在程意心经常等他下班回家的沙发边，低头看着沙发扶手上程意心唯一忘记带走的羊绒毛毯，眼神有一瞬非常温柔。
“爷爷，我想继续住在这里。”
“这里很好。”
顾渊劝不动他，只能陪着他安静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等他走了，顾定泽才伸手解开了领带。
这条板正的领带僵硬勒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里很好的，在这里，还能梦见心心。”
顾定泽听到自己对自己呢喃。
曾经认识的那八年，后来结婚的两年，他都是唤她程小姐或者程意心。
心心这两个字太亲昵，他从来不屑喊出口。
可现在，那道倩丽身影消失在别墅里后，他忽然能把那两个字唤出口。
心心。
一心一意是她，狠心离开也是她。
心心念念更是她。
顾定泽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不让落日的阳光刺目，他感觉自己都要流出泪来。
顾定泽靠在沙发上，一手捏着那块羊绒毛毯，一手捂着脸，安静了很长时间。
忽然，顾定泽放下手，猛地站起身来。
因为起身太快，他的身形微微摇晃，险些踉跄跌倒。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
顾定泽麻木地打开了水晶灯，让明亮的光线倾泻而下。
顾定泽在灯光下站了一会儿，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迈开步子，上了二楼他自己的卧房。
这间卧房是家中的主卧，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衣帽间，衣帽间里面还有一个小巧的储存室，平时顾定泽几乎不会进入储存室。
但今天，顾定泽却一步步绕过衣帽间，打开了储存室的门。
储存室很小，不过只有两三平方，里面放了他读书时候的旧物，全部整齐放在箱子里，码放在柜子上。
顾定泽一个个打开箱子，往里面看过去，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干脆合上。
他一个个翻找，一直找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在角落的最大的一个箱子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幅被精致包裹起来的相框。
相框不算太大，是寻常挂画大小，只是包裹太过仔细，让人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顾定泽轻轻摸了一下相框，却又仿佛被烫到一般，飞快收回了手。
片刻之后，他重新鼓起勇气，仔细拆开了包裹。
这间储藏室，有他从小到大的回忆。
当时顾渊告诉他，人这一辈子的回忆会有很多，有的东西可能最初的时候不在意，等以后回想起来再去寻找又寻遍不着，才是真的遗憾。
所以从小到大他读书时用过的东西，都被妥善保存了下来。
顾定泽记性很好，一下就想起了这件事。
他小心翼翼拆开了包裹，最后揭开了相框上的一层纸。
储藏室明亮的灯光下，一幅鲜活的肖像画跃然纸上。
那是二十岁的顾定泽。
那时候顾定泽意气风发，年轻气盛，有着青年独特的朝气和魅丽。
那时候的程意心不过是个刚刚高考完，羞涩胆怯的十八岁少女。
顾定泽轻轻抚摸了画作上自己的眉眼，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蝉鸣蛙叫的热闹午后。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叶子，稀稀落落洒了下来，顾定泽那一日刚刚下课，就被程意心叫住了。
十八岁的程意心头发很长，梳了两条长辫子，一直垂落到纤细的腰上。
她面容腼腆，脸蛋驼红，比现在略显稚嫩和圆润的脸娇俏可人，仿佛熟透的苹果。
拜顾定泽优秀的记忆力所赐，现在的他可以很清晰回忆起那一日的情景。
就连那一日程意心身上熟悉的茉莉香，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鼻尖，经久不散。
顾定泽自然认识程意心，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高三生会出现在自己的大学校园里。
但周围人群来来往往，都在看他们，顾定泽不喜欢那些视线，就说：“程小姐，换个地方说话吧。”
程意心手里拿着一个画框，对于她来说显得有些巨大，顾定泽沉默片刻，还是说：“我帮你拿吧？”
但记忆里的程意心还是摇了摇头。
之后两个人沉默来到学校里的小公园，挑了安静的梧桐树下，然后就相顾无言。
程意心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而顾定泽也不知要说什么。
他跟程意心不熟悉，不知道程意心为何会突然来找他，但要是问了，也不知要问什么，索性不开口。
两个人沉默许久，久到顾定泽几乎失去耐心，程意心才小声开口。
“顾大哥，”程意心的声音又细又软，带着年轻女孩子的娇嫩，“顾大哥，我画了一幅画，想要送给你。”
顾定泽听到这里，看着送到手边的画框，忽然就明白过来。
他虽然一贯冷漠，却并不蠢笨，尤其是从小到大这样的场面经历了太多次，他一下子就能明悟。
顾定泽没有接，只是看向程意心，似乎想等她把话说完。
程意心被他这么看着，脸更红了。
她眼睫颤动，翩跹如同蝴蝶。
“顾大哥，我……我喜欢你。”
少女稚嫩的嗓音染着甜，让人甜进心里去。
可那个时候的顾定泽刚刚开始接触鼎羿集团的工作，又要兼顾学业，每天忙得不停。
他几乎都没有长时间的睡眠，更何况还要浪费时间听什么轻轻爱爱的话。
虽然程意心算是世交，却也当真不算熟悉。
所以当时的顾定泽只是冷漠告诉她：“程小姐，你还年轻，学业更重要，而且我这个人对感情没有任何兴趣，感情太耽误时间了。”
要不是看在两个人从小就认识的份上，顾定泽可能都不会说这么多话。
他自觉已经很委婉了。
可没想到，他话一说出口，小姑娘的眼睛就红了。
她含着泪，委屈又不敢多说什么的模样，现在顾定泽还能回忆起来。
当时程意心没有再坚持，她只是倔强推了推手里的画：“顾大哥，我希望你收下这幅画。”
顾定泽看了一眼腕表，觉得不能再继续耽误时间，就很随意收下了画作，说：“你回去吧。”
程意心看到他接过了画，微微松了口气，旋即就笑了起来。
“顾大哥，希望你喜欢！”
她说完，也没有再拦着顾定泽，转身就跑走了。
随着她的跑动，那两条长长的黑辫子在身后飞扬，好似漂亮的丝绸。
顾定泽低头看了一眼被用牛皮纸包裹的画作，没有拆开，只是随手拿回了家里。
现在，时隔八年，这幅耗费了程意心一个月心血画，终于重见天日。
顾定泽垂眸看向画作。
画框中，顾定泽身上穿着学校制服，他侧着头看向远处，眼眸里全部都是蔚蓝的苍穹。
微风吹过，他乌黑的短发随风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的表情。
不知道程意心是什么时候抓拍保留下来的，画作中的顾定泽唇角扬着笑，整个人温暖如同春风，明媚如同夏日。
那是顾定泽从未见过的，自己的模样。
跟那一幅合家欢一样。
原来在程意心的眼眸里，自己是这样温暖的模样。
画作的右下角，是程意心的字迹。
“愿你永远快乐。”
落款停留在了八年前。
顾定泽眨了一下眼睛，忽然，豆大的泪珠啪地掉落在玻璃上。
顾定泽伸手摸了一下湿润的眼角，他的手剧烈颤抖，就连心房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感情是什么。
感情就是，希望所爱之人永远幸福快乐。
这个道理就是如此简单。
可他活了二十八年，才终于明白。
却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明天有重逢的戏份，努力码字，争取明天加更~么么哒！
第48章 【一更】你结婚了？
柏林的冬天很冷, 白雪漫过山岚，青松挂雪，街道冷寂, 屋檐下挂着的榭寄生也染了三分白。
冬日的柏林山区路上行人不多, 偶尔偶遇, 也是行色匆匆。
程意心度过了柏林最冷的一个的冬天，带着腹中的孩子, 陪着奶奶一起来到了眼光明媚的春日。
到了春日, 万物复苏，成片的熊聪在山坡上蔓延, 整个天地都是郁郁葱葱。
然后就到了春末夏初时节。
缤纷的粉白樱花树下是成片的郁金香, 美不胜收。
六月的时候, 虞美人也开了。
粉白，娇黄, 魏紫，水红，各种颜色在绿草地上交汇, 组成了最美丽的花海。
在这样的好日子里, 程意心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
小姑娘生下来就有七斤重，嗓门洪亮, 医生刚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她就大声嚎哭起来。
孩子贴心, 程意心生产很顺利，此时清晰听到了她的哭声。
一边的护士用英语温柔说：“孩子很健康，恭喜你。”
程意心的眼睛不自觉就湿润了。
即便被照顾的再好, 怀孕的过程也不轻松, 就这样辛苦了十个月, 终于把她盼了出来，怎么可能不欢喜？
欢喜之后，程意心心里只觉得踏实。
她终于完完全全拥有了一个只属于她的家人，可以陪伴她慢慢向前走，陪伴她领略这一路的所有风景。
真好啊。
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
程意心费力去看，就看到小家伙脸蛋红彤彤，闭着眼睛，哭完就要睡了。
她在胎里养得好，头发乌黑油亮，一看就是个健康的乖宝宝。
程意心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笑着说：“怎么脸蛋这么红。”
她声音很虚，带着明显的产后虚弱，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累，却也值得。
这个小生命，带给了程意心无限的希望和美好。
护士就跟着笑：“宝宝很漂亮，长得好，过几天就白了。”
程意心终于放心了。
等到她再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祝佳期陪在她床边，正在轻轻推孩子的摇篮，白色的摇篮里，小宝贝睡得正香。
程意心看向她，就见她目光缱绻，带着无限的喜悦，眼底深处有着最深切的温柔。
程意心笑了笑：“佳期，我好想你。”
就这短短四个字，一下就把祝佳期的眼泪逼了出来。
“说什么呢，害得我想哭，”祝佳期低头胡乱擦了擦眼泪，然后就看向她，“心心，你身体好点没？要不要叫医生？”
程意心摇了摇头，说：“我没事，这孩子乖，生得很顺利，医生同我说一周就差不多能恢复五成。”
祝佳期来到程意心身边，轻轻握住她动手：“方才奶奶来过了，看到了小宝贝，特别高兴，我让青朗和裴姐陪着她回家去了，这边有我和李阿姨，还有医生和护士，不用她操心。”
程意心有些意外：“你能待多久？”
祝佳期眼底闪过一抹冷芒，很快就把那冷意和苦涩掩盖了下去。
“我陪你一直到出月子。”
祝佳期说到这里，想了想，还是说：“他要订婚了。”
程意心愣了一下。
她知道祝佳期跟沈家的大少爷纠纠缠缠十年，却没想到十年之后，两个人会是这个结局。
一个远赴他国，一个另娶他人。
造化弄人，命运弄人。
程意心叹了口气，她反握住祝佳期的手：“佳期，留在柏林吧，普大有经管院，你陪我一起读书，好不好？”
祝佳期笑了笑，没有答应，却说：“我会陪着你出月子的。”
国外的人自然不流行坐月子，但国外的华裔同样很多，所以程意心还是住进了一早就预定好的月子中心。
很快，一个月的月子生活就结束了。
等到程意心出院回家，小姑娘已经白白胖胖，跟观音座下的金童一样了。
祝佳期陪着她回家，一进门，就被赵未语热烈地欢迎进去。
“大小仙女一起回来，快来，家里的卧房都给你收拾好了。”
祝佳期笑眯眯说说：“那我就要赖在奶奶这里，让奶奶养我了。”
等众人都安顿下来，赵未语才看着摇篮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胎发又长长了，黑漆漆覆盖在小脑壳上，她闭着眼，正在酣睡。
小嘴巴一张一合的，一看睡得就很香甜。
几个人一看她睡觉，就移不开眼睛，不由自主凑到了摇篮边上看得目不转睛。
忽然，小家伙打了个奶嗝。
“呼呼。”
几个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赵未语说：“心心，给小宝贝起个名字？”
程意心看向她：“奶奶有什么想法吗？”
关于名字的事，一家人是讨论过的，选了好几个合适的名字，就是有些游移不定。
哪个都好，哪个都喜欢。
赵未语看着孩子圆圆胖胖的小脸，看着她安逸的睡颜，想了想，说：“叫程十跃吧。”
十全十美，鱼跃鸢飞。
赵未语跟程意心都希望她一生顺遂，可以展翅高飞，拥有属于自己的飞扬人生。
程意心笑了，她同祝佳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说：“那小名就叫乐乐吧。”
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
于是，大名程十跃，小名乐乐的小宝贝，就在一家人殷切的期待里慢慢长大。
三日后，祝佳期还是回了国，没有留在异国他乡。
九月份，程意心开学了。
重新上学的程意心比以前要忙碌许多，每天回家都很累，却每天都很快乐。
去年十二月开始，她陆续在网上更新康康的条漫，到了现在已经有了一批固定读者，粉丝也有十几万，读者的喜欢，让程意心创作欲望更强，每隔三五日就要更新一则康康的小短漫，即便生孩子和开学，也没有耽误她的创作。
除此之外，她还固定练习风景、人物水彩，以及油画、素描等其他绘画手法，因为有了系统性教育，她的画技突飞猛进，已经比之去年要更上一个台阶。
她选的研究生导师跟孟青朗的不同，她的导师是一位非常具有感性艺术色彩的女老师，画出来的画色彩明亮，风景宜人，让人心中温暖。
这个风格，正适合程意心。
一晃神，程十跃小朋友半岁了。
柏林迎来了又一年的圣诞节。
一晃神，孩子出生了，程意心也已经来到柏林一年之久。
新一年的圣诞节，柏林依旧热闹。
大街小巷都被认真妆点一番，无论去哪里都很漂亮。
门上挂着榭寄生，厅堂里摆放着圣诞树，每个路过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柏林的圣诞节也是喜气洋洋的。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程意心要带女儿出门打疫苗。
正巧今日还要去看画展，孟青朗也要一起去看，于是他就自告奋勇，承担起了陪护这一对母女的重要任务。
孟青朗虽然年轻，却很喜欢孩子，对程十跃更是一等一的好，看起来稚气未脱，却也是成熟稳重的长辈了。
就连祝佳期都说，这个小叔叔做的很合格。
今天是孟青朗开车。
他先开车带两人来到妇幼医院，程意心就下车带着孩子先去打疫苗，等孟青朗在路边停好车，也跟着一起进了医院。
打疫苗的过程很顺利。
虽然过程中程十跃小朋友掉了几滴泪珠儿，嚎得护士都忍不住夸她嗓门洪亮，但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半岁的小朋友抵抗无力，只能被迫打了针。
等疫苗打完了，程意心才松了口气。
“这小东西，平时嗓门就大，哭起来更是惊天动地。”
孟青朗陪在她身边，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孩子嗓门洪亮是好事，我之前还读了专门的书籍，里面说了孩子嗓门大，是她有力气，肺活量好，是好事。”
说起程十跃，孟青朗滔滔不绝。
程意心噗地笑出声来，看了看他，认真说：“青朗，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有耐心有爱心，挺好的。”
孟青朗愣了一下，旋即，他深深看向程意心。
“我也希望我是。”
两个人说着话，就从医院出来，孟青朗推开了旋转门，先护着程意心走出医院，然后立即出门打伞，把不知何时飘落的雪遮挡在外。
在他的大伞下，程意心跟程十跃安然无虞。
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温馨，怎么看怎么和美。
那是完美无缺的一家三口，旁人无论怎么涉足，都无法插入进去。
大伞之下，是幸福天地。
大概说笑太专注，没有人注意到边上的另一辆车上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脊背宽阔，身穿黑色的羊绒大衣，脖颈上戴着格子羊绒围巾，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掩盖了身上的凌厉锋芒。
只是男人下车之后，就定定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了。
如果仔细看，能看到男人的目光深深落在了那幸福的一家三口身上。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遮天蔽日，可那男人却顾不上落满肩头的风雪，一心只看雪中人。
他的眼睛因为这幅温馨的画面，倏然涌上一抹红。
不知道是风雪迷了眼，还是伤痛入怀，情难自制。
可是很快，他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因为风雪忽然变大，那一家三口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车边。
只要一瞬，他们就要上车离开。
而他，姗姗而来的他，似乎就要再度错过珍贵的机会。
这一次，男人没有犹豫。
他快步上前，几乎不给人任何机会，直接来到了两人面前。
下一刻，他那双冰冷的手就覆盖在了程意心温暖的手腕上。
他就如同闪现神祇，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意心听到他问：“你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午安，晚上九点加更~么么哒！
第49章 【二更】没有人看他。
顾定泽身材高大, 他迎风站在风雪里，仿佛青葱的松柏，不畏惧任何寒冬。
也正因为他的宽阔脊背, 把所有的风雪都遮挡在外, 没有让寒冷侵袭到程意心的面前。
以往的顾定泽体面、冷静, 从来都没有任何感情，任何的伤害, 所有的痛苦, 他都感受不到。
也从来不会做这样失态的事情。
但现在，顾定泽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为了见程意心这一面, 顾定泽做了许多的努力, 可他也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样仓促的模样。
他孤身一人, 失态又慌乱。
而她同人言笑晏晏，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这样的画面, 刺痛了顾定泽的双眸，让他几乎立即就要失去理智。
顾定泽眼睛一瞬泛红，几乎都要滴出血泪。
程意心愣住了。
时隔一年, 她没想到会再度看到顾定泽, 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她身后站着孟青朗，怀里抱着女儿, 面前则是双目赤红的顾定泽。
亦或者说，气质大变的顾定泽。
顾定泽知道她跟奶奶来了柏林, 可这一年都没有出现过，程意心几乎把他忘在了旧日的云烟里。
却不料，这云烟中的故人还会有重新出现的一天。
程意心愣在那里, 好半天没有回神。
但风雪太大了, 她怀中的女儿大抵觉得有些冷, 所以在她怀里翻了个身。
程意心被女儿叫醒。
她下意识抱紧了襁褓，把风雪遮挡在自己怀抱之外，然后才重新看向顾定泽。
她的眼眸一如当年那般清澈，只是此刻多了柔和，多了快乐，也多了数不清的星芒。
那是对未来无限期待，充满朝气的星芒。
“顾先生？好巧啊。”
程意心回过神来，用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回答了一句。
一点都不巧。
顾定泽这样想着，又觉得胃里隐隐作痛。
他的病早就已经治好，这一年来精心调养，让他的身体越发健康，可那种心理上刻着的疼，却怎么都抹消不掉。
胃不疼，其实疼的是他的心。
程意心平静看向顾定泽，似乎在等他让开去路。
顾定泽没有说话，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以前能在项目发布会上口若悬河的他，现在却忽然成了哑巴。
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顾定泽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低低开口：“程小姐，我想同你谈谈。”
真难得，两个人同故乡相隔千里，却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说要谈谈。
程意心垂下眼眸，这一次没有看他。
“顾先生，天气太冷了，我要上车了。”
程意心顿了顿，语气里已经有所不满：“我的孩子会冷。”
这一句话，瞬间击溃了顾定泽。
他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站在雪中孤零零的，犹如被人遗弃的流浪狗。
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种恍然和无措的模样，就连他们离婚的时候，程意心都没见过。
没想到时隔一年，她可能重新拥有家庭这件事，能让顾定泽这么失态。
这样的顾定泽，若是旁人看了可能会心软，但程意心不会。
程意心甚至还很礼貌地对顾定泽说：“谢谢顾先生让开。”
她说着，回头看向孟青朗。
“青朗，咱们回家吧。”
从顾定泽出现的第一刻，孟青朗就没有再说话了，他脸上舒朗的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游离在外的沉默。
这是他对程意心的尊重。
那是程意心的私事，他只是恰好碰见，如果偷听，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虽然他全程都听到了，却很体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孟青朗见程意心很坚定拒绝了，这才上前打开了车门，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门框让程意心小心。
他们这个样子，更是刺激了顾定泽。
顾定泽上前一步，这一次没敢再去阻挠程意心的脚步，只是等她在车里坐稳之后，才上前捏住了车门，不让孟青朗关上。
此时程意心母女已经坐进了车内，风雪无扰，所以孟青朗干脆利落合上了伞，重新抬起头，平视向顾定泽。
“顾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
他如同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一样站在了车门外，目光冷峻，同漫天扬起的风雪一般。
“如果没事，是否可以让一让？”
孟青朗非常疏离一笑：“我们要回家了。”
他的姿态，声音乃至表情，都在宣示着若有若无的主权。
尤其是要回家了这几个字，让顾定泽的眼睛再度泛起赤红。
他表情其实并不狰狞，甚至有一种狼狈的脆弱，配上那双通红的眼，让人总以为他要站在风雪里哭。
可怜又狼狈，软弱又无能。
程意心发现，刚才顾定泽还挺直的腰背，现在也塌了下来，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颓丧。
面对孟青朗的强势，一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顾定泽反而落了下风。
不是因为气质，而是因为底气。
面对程意心，他已经输掉了所有的底牌，没有任何底气。
程意心对孟青朗好，那孟青朗就可以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看着他。
这个认知，让顾定泽满心刺痛，几乎不敢抬起眼眸。
眼前的任何场景，每个人的表情，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们不欢迎他。
但顾定泽还是没有走。
这一年来，他用尽全力努力学习，就是不想让自己再重蹈覆辙。
顾定泽深吸口气，他重新挺直脊背，用那双发红的眼睛看向车中的程意心。
“程小姐，我确实有事情找你，不知是否可以谈一谈。”
程意心微微蹙起眉头。
她不知道顾定泽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的顾定泽看起来太狼狈，太软弱，一点都不像他。
或许真的发生了大事呢？
但程意心怎么也想不到，顾定泽身上年发生的大事会与她有关。
难道是因为顾爷爷？
想到顾爷爷曾经对她的照顾，对程家的帮忙，程意心即便不想再跟顾定泽多说话，却也不能对顾爷爷视而不见。
程意心沉默片刻，然后看向顾定泽：“顾先生，你的联系方式有变化吗？”
顾定泽脸上出现了些微的喜悦。
仿佛饿了好久，终于看到了美味食物的流浪狗，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但此刻程意心已经垂下了眼眸，没有看到他的喜悦。
“我一会儿给你发个地址，两个小时之后见。”
程意心还愿意跟顾定泽说话，这个认知让顾定泽眼底泛红，这一次不是因为难过，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默默收回了手，看着孟青朗轻轻合上车门，然后从他面前擦身而过。
孟青朗身上有一种温暖的阳光味道，即便在风雪日，他也依旧是温暖的。
在这温暖中，又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奶香味，那是经常抱孩子染上的。
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孟青朗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他只在顾定泽面前走过，就已经赢了。
孟青朗上了车，车里车外，顿时变成了两个世界。
车中温暖，风雪隔绝，自成一方天地。
孟青朗回头看向程意心，先是笑着说了两句话，然后才回过头系上了安全带。
在车里的孟青朗，又变成了那个温暖的小狼狗弟弟。
他驱动汽车，一眼都没有看车窗外的顾定泽，一脚就踩在了油门上。
轿车缓缓前行，同街边的人擦肩而过。
顾定泽肩头已经落满了雪，白雪覆盖在他英挺的眉毛上，让他的面容越发冷峻。
他如同屹立在风雪中的雪人，不能离去，也不会离去。
然而此刻，却没有人看他。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程意心看着前方的孟青朗，对着他温柔一笑。
她似乎说了什么，但车速太快，只给了顾定泽一个沉默的背影。
顾定泽在街边站了很久，直到他终于意识到冷，才踉跄着重新回到了车上。
另一边的轿车中，程意心把围巾取下，松了口气。
“怎么就忽然下大雪了，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画展可能看不成了。”
孟青朗声音清润，笑着开口：“今天早点回去吧，别看画展了，估计画展很快就要关门。”
“别冻坏了小公主。”
程意心笑了。
孟青朗从后视镜看她一眼，见她眉目舒朗，一点都不烦闷，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而扰乱心智，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
“我们小公主真是大嗓门，把护士都吓着了，不过这丫头光打雷不下雨，开始还掉眼泪，后来就只剩下干嚎了。”
才半岁，就是个鬼灵精。
孟青朗说起程十跃那是滔滔不绝。
程意心噗地笑出声来：“你是真的喜欢孩子，以后如果不当画家，倒是可以去幼儿园教美术。”
孟青朗也笑：“暂时还是能吃画家这碗饭的。”
一路说说笑笑，没有人把方才的插曲当回事，一直回到了家里，把小娃娃安顿好，程意心就过来送孟青朗。
方才淋了雪，孟青朗要回去洗澡换衣服。
两个人站在玄关处，程意心看着正在穿鞋的孟青朗，忽然说：“青朗谢谢你，也要说一句对不起。”
“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意外。”
因为这一场意外，让孟青朗也牵扯进她跟顾定泽的纠葛里。
孟青朗低着头，听到她把偶遇顾定泽当成是意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但他再抬头时，脸上依旧挂着明媚的笑。
“师姐，这都是小事，不值当师姐道谢。”
“我先回去了，你先去休息吧。”
孟青朗说完，也不去听程意心是否要解释，潇洒地离开了程家。
有些事，其实根本不用解释，只用心念一想，就能得到真相。
可那又如何？
孟青朗仰头看着雪白的苍穹，深吸口气。
他对自己说：“孟青朗，你会成功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第50章 他想念她。
程意心在家里坐了一会儿, 正巧赵未语醒了，她才陪着奶奶来到花房，一起欣赏外面的雪景。
赵未语这一年的治疗效果不错, 虽然也是几经波澜, 但她心里挂念的人多, 所以都挺了过来。
只是现在的她比之前还要消瘦一些，整个人也越发显得苍老。
同病魔抗争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赵未语能坚持到今天, 一个是因为她心志坚定，求生意志非常强, 另一个则是因为有家人的陪伴。
此刻, 程意心挽着赵未语的手, 陪着她在花房里慢慢踱步。
花房温暖如春，花开正艳, 配上外面的白雪皑皑，别有一份景致。
程意心轻声细语给赵未语讲了小丫头打疫苗的趣事，然后才说了顾定泽的事。
“最近奶奶同顾爷爷联系过吗？我上次给他打电话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他说我忙, 不用老联系他，他身体很好。”
顾定泽会坐十几个小时飞机来找她, 自然不会是别的事。
赵未语听到她说顾定泽，下意识看她一眼, 见她神色平静，就悄悄松了口气。
“老顾没什么事啊？阿泽找你可能是别的事把。”
赵未语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事, 她虽然出国治病, 国内的事还是知道的, 老姐妹们每天都会跟她联系。
程意心蹙了蹙眉头，也没多说什么：“我知道了，既然约定了见面，一会儿我去见见他，把话问清楚。”
赵未语说：“好。”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最近鼎羿集团似乎有点事，但依阿泽的能力，应该不难解决。”
程意心知道奶奶神通广大，此刻也不由惊讶：“奶奶连鼎羿集团的事都知道？”
赵未语得意笑了一声：“那是自然，国内的事我可是了如指掌呢。”
说罢，赵未语就简单给程意心讲了讲鼎羿集团的事，然后说：“最近集团内部好像确实比较乱，不过这个时候阿泽不在国内，反而出国，我是看不透。”
赵未语说罢，看向了程意心：“好好问问吧。”
程意心点点头。
她跟顾定泽两个人认识那么多年，做不成爱人，自然也无法做朋友，但顾定泽毕竟也算是故交，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这是程意心作为正常人类的道德准则。
程意心陪着赵未语聊了会儿天，看了看时间，就差不多了。
她回屋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又叮嘱专门请来的月嫂，今天为了安抚她，给她加了一顿奶，让月嫂别喂多了。
月嫂笑着说：“知道了小姐，你放心，我已经记录下来了。”
程意心操心完老的小的，才穿上大衣出门。
外面风雪慢慢小了。
刚才一阵风雪交加，地面一瞬便落了厚厚一层雪，这边住的人不多，路面积雪并没有人打扫，一眼看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程意心站在车库前哈了一口气，眼前一片白无，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笑容。
外面的路程不好走，程意心开了一辆越野，慢慢开出街区。
她选的见面位置，离家只有十分钟车程，倒是距离乐乐打针的医院有点远，这么大的雪，如果顾定泽不来，程意心也无所谓。
她正好要来这里买新出炉的蔓越莓司康，顺便买几本书回家给赵未语看。
十五分钟后，程意心停在了漂亮的欧式建筑前。
这是距离别墅街区最近的商业区，除了装修复古的咖啡厅，还有书店、面包店和超市。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程意心会推着婴儿车，跟赵未语一起在这里散步赏景。
今天因为天气原因，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但咖啡店还开着门。
程意心停好车，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坐在门口的男人猛地抬起头，那双一贯淡漠的眼神现在却如同火焰一样炙热。
他正看着程意心。
服务生Emily同程意心很熟悉，一见她进来就笑着上前：“Lyra，还是要摩卡吗？”
程意心点点头，对Emily说：“我需要一个卡座。”
今天的咖啡店只有两桌客人，其中一桌就是顾定泽。
Emily见指了一下最里面的卡座，正要领着她过去，就看到程意心对顾定泽招手：“顾先生，这边走。”
她的态度很平常，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尴尬，就仿佛面对陌生人，客气又生疏。
不，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她对Emily会笑，对他却不会。
Emily有些惊讶他们居然是认识的，小声同程意心说：“这个亚洲先生也很英俊。”
她见过经常来的孟青朗，自然对两位不同风格的亚洲帅哥印象深刻。
程意心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回头看向顾定泽：“顾先生，你要喝什么？”
以前顾定泽只喝无糖黑咖啡，浓得让人一看就觉得满嘴苦，但他却从来都能面不改色，一杯杯灌下去。
顾定泽顿了顿，说：“要一杯热牛奶，谢谢。”
程意心有些惊讶，却还是对Emily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就在卡座坐下。
卡座的门上有碎花布帘，可以拉下遮挡视线，程意心却没管，只在白雪风景里看向顾定泽。
顾定泽比以前要瘦了许多。
因为消瘦和年龄渐长，他身上的气质越发凌厉，整个人有一种锋芒毕露的威慑。可能因为如此，他自己戴上了金丝框眼睛，这样一来，他身上倒是增添了几分儒雅气质。
那些凌厉就都被遮挡在镜框之内了。
程意心只随意看了一眼顾定泽，没有再多看他，现在顾定泽无论如何，其实都同她无甚关系。
“顾先生，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
顾定泽深深看着她，目光里有着说不清的浓厚情绪。
但他却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把目光垂落在了自己交握的手上。
很克制，很冷静。
跟方才街道上的失态相比，顾定泽已经冷静理智许多，虽然跟以前还是有些不同，但他也还是那个他。
程意心看到他不自觉推了一下眼镜，深吸口气，才缓缓开口。
他说话比以前要慢，语气也带了不少感情，不再跟过去那般平铺直述。
“程小姐，我要为之前的事情道歉，”顾定泽认真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个道歉，但我还是必须同你道歉。”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但程意心却听懂了。
怀孕一直到生产的这个过程里，她一直都努力学习，努力精进自己的绘画技巧，所以没有所谓的一孕傻三年的状况，反而比以前还要清明冷静。
学习和努力确实能改变一个人，现在的程意心确实也想不到，她会为了画画熬夜，会为了改动一个细节而全部重来。
这是以前的她不曾有过的。
程意心看向顾定泽，仿佛深潭湖水，平静无波。
“顾先生，既然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为什么还要不远万里过来柏林，非要在大雪天同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程意心的反问也是平静的。
顾定泽忽然觉得很冷。
咖啡店明明很温暖，壁炉里烧着雪松木柴，可他还是觉得手脚冰冷，那是一种能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寒冷。
他忽然意识到，他再也不能引起程意心的情绪波动了。
无论是爱还是恨，在时过境迁之后，一切化为乌有。
相比激烈的情绪，冷漠才是最大的伤。
顾定泽又觉得心疼了。
但这样的疼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所以他依旧可以维持着体面风度，如同一个正常人那般坐在程意心面前。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容易，但顾定泽觉得自己已经迈出了一个门槛，走入下一个阶段。
爷爷告诉他，人是不能气馁的。
放弃了，想要的东西就永远得不到。
错过了，爱的人就永远不会回来。
顾定泽深深看着程意心，即便有金丝框眼镜阻挡，他目光里的情绪也直白地展露在了程意心面前。
他想念她。
这个认识清晰无比，也让程意心惊讶。
原来顾定泽也会有正常人的感情吗？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可是对于现在的程意心来说，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不需要顾定泽的任何感情了。
程意心看了一眼腕表，抬眸看向顾定泽，问：“顾先生，你有事情直说好了，我很忙。”
顾定泽深吸口气，认真看向她：“程小姐，这一年鼎羿集团有数项人事变动，这个你离职之前应该知道，有两名股东对我的决策是不满意的。”
程意心点点头。
顾定泽说起工作，就显得正常多了，恢复了往日的总裁模样。
“原本他们还能维持稳定，最近这几个月却状况频发，我这边虽然是持股占比过半，可他们两家也拥有投票席位。”
“这对我，对鼎羿集团可能会不利。”
程意心认真听顾定泽说话，不明白这事同她有什么关系。
顾定泽认真看向程意心，努力压下心中的忐忑，把自己早就推敲了几百遍的话语一字一顿说出口。
“程小姐，当年离婚的时候，因为匆忙，没有进行股权转让和分割，对你是非常不公平的。”
“现在因为集团内部变动，我这边需要增加持股人投票，所以我同爷爷商量之后，想要把欠你的股权补偿给你。”
即便平静如程意心，也不由有些震惊了。
鼎羿集团是什么样的跨国公司，程意心在鼎羿上过班，自然知道程氏是没办法比的。
她在程氏拥有的18%股份，看起来很多，但股权价值跟鼎羿集团根本就没法比。
顾定泽似乎没看到程意心的惊讶，他自顾自说下去：“程小姐，爷爷手里还有一部分股权，他想转让一部分给你，不多，只有2%，希望你不嫌弃。”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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