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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第 41 章


    ◎殿下伺候她。◎


    记起时辰不早, 怕吵到旁人入睡,宝言又迅速捂住嘴巴, 把短促的尾音掐断在唇齿之间。她惊得瞪大的双眼在手掌之后慌张地扇动睫羽,黑亮的瞳仁微微地震颤。


    殿下怎么洗澡出来不穿衣服!


    宝言一脸的惊魂未定,沈沉觉得她未免太过大惊小怪,又不是没看过。


    宝言心脏狂跳,耳边尽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尽管不敢再看,可方才那一眼还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面颊爬上一抹绯红,声音有些紧绷:“您怎么不穿衣服……”


    这大冷的天, 虽说屋内烧了炭火,可这样还是容易生病的。


    “忘了。”沈沉淡声说, 转身从一旁取来一条干净的宽大布巾,将自己裹住, 擦干身上水渍, 换上寝衣。


    宝言有些傻眼,默默地转过了身,只听见身后窸窣声响, 与映在墙上的影子。


    殿下怎么一点都不知羞, 先前还可以说不知晓她在, 可方才都撞破了,他怎么还能面不改色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


    宝言脸皮薄,哪怕已经和沈沉有过多次亲密,可每次她要更换衣物时,还是习惯遮一遮。


    殿下脸皮真厚!


    也是, 殿下似乎的确没有过不好意思的时候, 他那张冰冷的脸往那儿一看, 只有别人不好意思的份儿。


    沈沉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他去沐浴时房间并无人在,没有他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轻易打扰,因而当他发现自己忘了带换洗的衣物进去,便这么出来了。哪知道宝言会回来,她与沈沉同宿,他们自然不会拦。


    宝言看着影子停下动作,窸窣声响也停了,猜测殿下应当已经换好了衣服,这才试探着转过身。但头是不敢抬的,她一个人把两个人的羞窘都羞了。


    她低着脑袋,将自己方才掉落在地的衣服捡起来,一股脑抱在怀里,低声说了句去沐浴,便往净室跑。


    方才沈沉走出来时身上的水渍洒在地上,还未干,地上有些湿滑。宝言步子快,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要跌倒,她吓了一跳,想要稳住身形,于是整个人便往另一边跌去。


    沈沉正坐在榻边,衣服只松松垮垮披着,宝言这一踉跄,便正好往沈沉身边跌落。


    她整个人重心往下坠,抓住了沈沉的大腿,沈沉亦没想到她连走个路都能摔,伸手扶了扶。


    宝言膝盖重重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正好跪在沈沉双腿之间,又瞧见了沈沉的不该瞧的东西。


    沈沉微微拧眉,居高临下看她:“你是在以这种方式向孤求和么?”


    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上传来,宝言后知后觉地被疼痛席卷,她莹润的双眸一瞬间蓄满泪水,珍珠似的顺着脸颊掉落。


    她吸了吸鼻子,发出轻微的抽噎声。


    沈沉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整个人拎起来,放在榻边坐下。他掀起宝言裙摆,将她里头的裤子往上卷,一截小腿如同嫩藕出水,慢慢露出青紫的膝盖。


    她皮肤白皙,那点青紫便显得尤其触目惊心。


    沈沉眉头又皱两分,问她:“很疼吗?”


    宝言抽抽噎噎地哭着,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嘴巴微微撅着,一张小脸满是泪痕,正是沈沉平时讨厌的模样。可他这会儿心里想的不是厌烦,而是她这模样看起来真的很严重似的。


    随行的队伍里有郎中,沈沉沉吟片刻,唤平生进来。


    平生很快进来,“殿下。”


    待他看清宝言坐在床榻边,殿下半蹲在宝言身边时,愣了愣。


    “去唤郎中过来。”沈沉道。


    平生应声退下,很快去请来郎中。


    郎中恭敬地给宝言看了伤处,问及怎么伤的,宝言还在小声抽泣,沈沉便替她回答:“摔的,严重么?”


    郎中摇摇头:“殿下安心,良娣这伤不严重,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


    宝言看了看自己一团青紫的膝盖,嘴一撇又要哭,虽然不严重,可是好痛。


    郎中开了些外涂的药膏,便退下了。


    夜色已深,阒寂无声,沈沉半蹲在宝言身前,将她小腿放在自己腿上,两只手将药膏揉开,而后才涂在她膝盖上。


    因为时辰不早,宝言想着今晚殿下大概不会与她做什么,毕竟殿下今天与她不大愉快,何况大家都这么累了,昨夜又已经有过,所以她便让碧月小桃去睡了。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宝言吸了吸鼻子,已经止住了眼泪,只是眼尾还发着红。随着沈沉的动作,她不由又嘶了声。


    沈沉轻哼一声,他亲自给她涂药,还挑三拣四。


    如此想着,手上还是放轻了力道。


    涂完药,不能立刻将裙摆放下,要等药膏吸收一些,不然会蹭在裙子上。宝言把腿架在圆凳上,觉得自己这腿真是惨,不久之前才摔过一次,又摔了。


    她忍不住看了看膝盖,一看便觉得更痛了。


    方才她手里拿的衣物被丢在一旁的矮几上,宝言移开视线,正巧看见那堆衣物,遂而想到,她还没有沐浴。可她现在这样,能沐浴么?


    但是不沐浴的话,殿下肯定不高兴,她自己也不舒服。


    宝言犯了难。


    她试着放下腿站起来,才刚弯曲腿,就痛得厉害。


    沈沉看她动作,不悦道:“别动。”


    宝言小声道:“还没沐浴……”


    沈沉默然片刻,他想了想自己能接受她不沐浴与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可能,而后又看宝言那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


    ……


    “殿下,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宝言被沈沉放进净室,安置在一个不太深的浴盆里,他将她的腿架在浴盆边缘,不至于碰到。浴盆里半盆水,在宝言躺下之后,几乎要溢出来。


    宝言抬手遮住自己的上身,脸被热水熏得通红,殿下脸皮厚,可她脸皮薄呀,她实在不能做到殿下那般无动于衷。


    “我自己可以。”宝言试图争取。


    沈沉冷冷拒绝:“你不可以。”


    沈沉拿着澡豆粉与方巾,面无表情地帮她沐浴清洗。宝言觉得这场面太过诡异,又无可反抗。


    这场面的确很诡异,沈沉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别人。


    还是一个身姿窈窕,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


    沈沉呼吸有些重,克制着自己的念头,但渐渐觉得这很难。他身心健康,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反应也很寻常吧?如果在这样的情况里没有任何反应,那才更有问题吧。


    她如凝脂玉一般的肌肤近在眼前,时不时便能触碰到,随着她的一些动作,那些醒目的白更是会流动。宝言仰面躺着,越发羞赧。


    这也太尴尬了吧,要不然说点什么好了。


    宝言想着,开了口:“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她总要解释,她不是故意的,她怕沈沉误会多想,因为她不想再看见沈沉那种蔑视的眼神。


    “孤还以为你打算今夜不回来了。”


    与宝言的话异口同声。


    沈沉亦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太安静了,那些水声便太刺耳,愈发放大一些东西。


    宝言啊了声,“可……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沈沉轻哼一声,未置可否。


    折磨人的沐浴终于结束,沈沉没什么耐心地给她擦干,宝言赶紧说穿衣服可以自己来。沈沉便当真送了手,叫她自己穿,但仍盯着她看。


    “您……能不能转过去?”


    “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不久前,你已经将孤看过了。”


    可那也不是她想看的……


    “快点,冬日天冷,倘若你感染风寒,耽误孤的行程。”沈沉催促。


    她见沈沉当真没有转过去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捡起自己的衣裳,一件件穿好。她有些着急,越急便越穿不好,好不容易才将心衣套上。


    终于不再是未着寸缕,宝言松了口气,迅速将寝衣也穿上。


    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宝言才敢抬眸看沈沉。


    她心惊了惊,只见沈沉眸色幽暗,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有些为难,“殿下,您又发作了吗?可是……可是我恐怕今晚不太方便。”


    她直白地戳破一些东西,仿佛火舌从戳破的窗纸里往外钻。


    她分明长了一张这么勾人的脸,却总是流露出完全相反的纯真。


    沈沉微微侧开视线,道了声:“闭嘴。”


    他当然知道她现在不方便,他只是时常有些不近人情,又不是禽兽。


    “好了吗?”


    宝言点头,沈沉便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抱回床榻。


    “谢谢殿下。”她软声道谢,突然觉得自己白日那点不满有些莫名其妙。


    对旁人的苦难怀有同情之心固然是挺好的,但也不应当苛责。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共情能力弱,而非因为是坏人。


    殿下瞧着就很像是共情能力弱的人,毕竟殿下都很少笑。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么久了,真的几乎没见殿下笑过。


    可人该有喜怒哀乐,或哭或笑都正常,倘若失去这些情绪,那人生也会失去很多乐趣吧。


    其实这样想想,殿下还挺惨的。


    宝言向沈沉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沈沉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吹灭了灯,躺下睡觉。


    他以为今夜这么折腾,自己大抵又睡不着,何况还换了个陌生的地方。


    可出乎意料的是,当身侧的少女很快陷入沉睡,不久之后轻车熟路钻入他怀中,他的睡意亦袭来。


    第二日一早,宝言发现又在沈沉怀里的时候,已然没那么震惊。


    沈沉还未醒,宝言试图装作无事发生地从沈沉怀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才一动,动静便吵醒了沈沉。


    宝言只好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冲他说了声:“殿下,早啊。”


    42  ? 第 42 章


    ◎是心动(二更)◎


    沈沉一时未答, 只掀开被衾起身,换下寝衣, 将衣裳穿得齐整。


    宝言看着沈沉背影,肩背微微耷拉下,无声叹气,唤碧月她们进来伺候梳洗。


    小桃今早才听说昨夜的事,吓得不轻,围着宝言问了一圈,确认她没什么事才安心。


    “怎么好端端又摔了?这才入新岁,小姐这腿都摔了两回了, 莫不是今岁命中犯冲?要不去找个寺庙拜拜?”


    小桃拿着篦子替宝言篦头,真心实意地缇建议。


    宝言也觉得自己一双腿命途多舛, 对镜叹气:“下回有机会去拜拜吧。”


    待梳妆打扮完,一行人便启程继续赶路。


    马车停在驿站门外, 驿站的属官们早都起了, 等着送太子离开。宝言与沈沉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沈沉先一步下了楼,宝言紧随其后, 踩上楼梯的一瞬, 娥眉微颦。


    经过昨晚的休息, 今天宝言的膝盖已经没那么疼,若只是在平地走路还好,但若是弯曲,疼痛感便有些剧烈。


    宝言顿时停住步子,另一只脚许久没能跨出那一步。她深吸一口气, 不想丢人, 咬住下唇, 决定心一横,只要快些走下去的话,应当就不会疼得太厉害吧。


    她迈开另一条腿,却只觉得整个人的身体一轻。


    她短促地惊呼一声,睁开眼,对上沈沉深深的黑眸。


    “早。”


    沈沉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下楼梯,当着众人的面,出了驿站的门,上了马车。


    众人看在眼里,都想殿下对莫良娣当真宠爱,但经过昨晚的事,他们都觉得殿下宠爱莫良娣这是应该的。


    沈沉放宝言进马车里坐下,狐裘铺的垫子十分暖和,宝言将腿微微伸直,看向沈沉:“多谢殿下。”


    沈沉嗯了声,目光从她腿上扫过,宝言冲他笑了笑,说:“已经不怎么疼啦。”


    自作多情,他几时要问她还疼不疼?


    而且现在冲他笑得这么甜,这是终于不耍小性子了?


    这情绪还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


    沈沉只能用矫情二字概括。


    昨夜宝言睡得好了些,今日精神头十足,不像昨日上车后倒头就睡。宝言掀起帘栊,目光从路边的绿树林荫慢慢眺望向更远的天地。


    宝言自幼长在那小小的宅院里,出过最远的门也就是平常出来逛街,从未出过京城。昨天在路上忙着补觉,今天才终于有机会好好看这外面的世界。


    她趴在车窗上,下巴搭在自己手臂,冷风迎面而来,并未吹散她眼眸中的光亮。


    她想起沈沉曾说叫她收收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由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沈沉。


    沈沉一手支着额角,目光似乎正专心致志落在眼前的纸页上。


    应当没注意到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吧。


    宝言放了心,这才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


    沈沉虽在看纸页,却也注意到了宝言方才的那一瞥。


    好端端的,看他做什么?


    宝言看了会儿窗外,被冷风吹得脸颊发红,有些受不住,这才将帘栊垂下,收回视线。殿下还在看那些东西,表情甚是认真。


    宝言撑着下巴,想着殿下眼睛只有一双,看面前就不能再看她了,便有些放肆地打量着他。


    虽说殿下的性子不像皇后亦不像圣上,可殿下的脸还是继承了帝后二人的优势的。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倾慕殿下,殿下这眼睛鼻子生得真是好看。


    就是太冷淡了,若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沈沉余光瞥见了宝言的视线,又在偷看他了。


    还脸这么红,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哼,还说对他什么想法也没有。


    他能理解,相处久了,对他有些想法也正常。


    但是她应该克制一些,怎么看了这么久,还在看他。


    她一直这么盯着自己看,多少有点影响他办正事。


    要是她还偷看,他可要开口了。


    就在沈沉这么想之后,宝言终于移开了视线。


    她见殿下仍旧专心做自己的事,不觉有些无聊。这一路这么长,殿下可以做些正事,那她呢?


    她总不能每日睡觉吧,可能在马车上做的事,好像也没有。


    宝言叹气,终究没想出什么答案。


    兴许是看出了她的百无聊赖,在出发后的第六日,沈沉递给了宝言一本书。


    别再有事没事就看他了,麻烦。


    其实宝言只是在无聊,看着沈沉发呆。


    她接过那书,看见书封上几个大字,《山河游记》。


    沈沉知晓宝言的底子,倘若给她一本自己看的书,她只怕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没一会儿就要呼呼大睡。翻找一番,只找到这么一本比较轻松简单的。


    “多谢殿下。”宝言有些欣喜,殿下还挺细心的,“殿下真好。”


    高兴的时候说他好,不高兴的时候又不好了。


    女子的心思,当真千变万化。


    沈沉只嗯了声,继续忙自己的事。这一路上,还有他的幕僚收集新的与青莲教有关的情报,用信鸽送来。


    有了那本《山河游记》,宝言闲暇的时间终于得到打发。那游记的作者用词该诙谐时诙谐,该文艺时文艺,既不会看得太过难受,也不会看过就忘。


    书中记载了作者游历天下的各种趣闻,宝言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身临其境似的。她抱着那本游记爱不释手,是一点也不觉无聊,自然也就不会再发呆。


    自然,也就不曾再多看沈沉一眼。


    身侧那道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如他所愿地消失了,再也没出现,可沈沉这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还比不上一本游记么?


    她这喜欢也太不坚定了,比小孩子喜欢玩具还要去得快。


    沈沉抬眸,看向眼珠子紧紧盯着游记的少女。


    她睫羽轻扇,时而惊讶,时而会心一笑,就是一点不曾发现沈沉在看她。


    沈沉心口那点烦闷顿时涌上心头,他伸手夺过少女手中那本书。


    宝言怔怔看着沈沉,眨了眨眼:“怎么了,殿下?”


    沈沉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被自己夺过来的书,有一瞬的茫然,他为何做出如此幼稚的事?


    这百日欢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了。


    想到此处,不免又厌恨起沈庆安来。


    离京之前,沈沉特意安排了人,给沈庆安找些麻烦。恐怕这会儿,沈庆安正焦头烂额。


    沈沉盯着少女不解的桃花眸,终于想出一个理由:“在马车上长时间看书,对眼睛不好。”


    宝言睁大双眼,颇为震惊,殿下居然这么贴心,居然还关心她的眼睛好不好?


    “可是殿下,您也看了很久啦。”宝言眨了眨眼,认真地说,“您也应该休息休息。”


    “孤的确打算休息会儿。”


    沈沉与宝言二人皆放下手中的书与资料,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直到一缕阳光透过帘栊,照进马车里。


    宝言嘴角翘起,掀开帘栊惊喜地说:“殿下,出太阳了。”


    出太阳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打起帘栊那一瞬,无数的阳光争先恐后从车窗洒进来,映在宝言脸颊上,照得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像一块暖玉。阳光在她眸中流转,仿佛跃动的金子。


    沈沉心顿时停跳一拍。


    随后跳动得更为剧烈,一下一下敲击着胸腔。


    极为陌生的感觉,似乎有某些东西不受控制地出现。


    但沈沉回顾自己的人生,却无法将这种感觉与任何一种他所熟悉的感觉对应上。


    他手指微微蜷曲,半握成拳,搭在膝头,试图按住自己的心跳声。


    宝言伸出手,想要抓住阳光,她抬手挡在额前,见阳光从指缝里透过。放下手,是周遭光秃秃在冬天掉光了叶子的大树,似乎正在苏醒。


    “春天要来啦。”宝言喃喃自语,嘴角翘得更高-


    经过三十余日的赶路,一行人终于抵达南淮附近。


    进入南淮地界之后,沈沉命他们所有人改了称呼,如今他们的身份是从京城来的富商,沈沉是府里的少爷,而宝言则是他的小妾。


    进入南淮地界之后,沈沉他们与平南侯夫妇亦分道扬镳。


    平南侯夫妇在南淮算小有名气,不少人认识他们,他们不便再与沈沉同行。临别之前,宝言有些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


    这一路上,宝言与二老渐渐熟稔,骤然分别,自然极为不舍。


    她的感情未免太过充沛,这一路上她与平南侯夫妇的相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几日,每日只有午间与夜里休息能说会儿话,竟也能难过至此。


    沈沉看了眼宝言发红的眼眶,以及那马上就要落下的眼泪,有些不解。


    “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宝言拉着李氏的手叮嘱。


    李氏拍了拍宝言的手,“好了,莫良娣,外头冷,你与殿下快回去吧。”


    那厢两个女眷道别,这边平南侯也与沈沉说话:“京城那边,寻找小娆消息之事,多谢殿下费心。”


    “小事。”沈沉淡淡道。


    宝言闻言,疑惑地朝沈沉看了眼,平南侯这话是什么意思?殿下他在帮平南侯二老寻找女儿的下落么?


    那他当日还说什么,天下可怜的人多了。


    送走平南侯二老之后,二人回到马车上,宝言几次欲言又止,沈沉道:“说。”


    宝言噢了声,鼓起勇气说:“您在帮着平南侯夫妇找她们女儿的下落么?”


    沈沉似笑非笑睨着她:“怎么?很意外?”


    宝言垂下眸子,有些心虚。


    “觉得孤应当冷血无情?”


    宝言脑袋快低到膝盖里,她一开始的确这么以为。


    沈沉冷笑一声:“没错,孤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非常冷血,非常无情。”


    【📢作者有话说】


    又迟到了TvT


    小沉:没心动过,超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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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 第 43 章


    ◎殿下,莫良娣与程世子很般配,您觉得呢?◎


    宝言尴尬不已, 小声为自己辩解:“谁叫您当时话说得那么决绝……”


    沈沉道:“孤一向这般说话,是你给孤的言语添上自己的想象。”


    这倒也是, 殿下确实一向说话都这么冷。


    宝言咬了咬唇,为自己的误解而羞愧,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误会殿下是个冷血无情没有同情心的人,还为此和殿下闹了别扭,她就觉得不好意思极了。


    “对不起,殿下,我错了。”宝言诚实道歉,请求原谅。


    沈沉面不改色:“不, 你没错。”


    “我错了……”宝言有些着急,不由得伸手抓住沈沉衣袖, 俨然一副撒娇的姿态。


    马车往城中行驶,不知怎么路上冒出个石头, 车轮碾过时重心一偏, 宝言被这么一颠,直接坐在了沈沉腿上。


    撒娇不成,直接投怀送抱?


    沈沉垂眸, 思索片刻, 也不是不行。


    宝言被这突然的意外吓得瞪大眼睛, 赶紧要起身,“我……我没想到马车突然颠簸,殿下,您别生气。”


    她迅速想站起来,可那车轮却又另一边碾到块石头, 又将宝言颠了回去。


    宝言欲哭无泪, 她这下解释不清楚了呀。


    她已经不敢看殿下的表情了, 只好将脑袋垂下去,却听见殿下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罢了,孤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一般见识。”


    宝言怔住,不可置信抬头,这意思就是……


    “殿下原谅我了?”她眉目与嘴角俱是弯了弯。


    他原谅她,也值当笑得这么开心?


    “嗯。”


    宝言笑容愈发粲然,“太好了。”


    笑罢忽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殿下腿上,连忙站起身,她几乎从沈沉腿上弹起来,跳得太高,脑袋一下子撞在车厢顶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眼泪都要出来了。宝言捂住自己的脑袋,又哭又笑地看沈沉。


    怎么能这么蠢笨?


    沈沉伸在半空,未来得及替她挡住脑袋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置在腿上。他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看着她莹润双眸一层氤氲雾色,似乎真是撞疼了。


    见沈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宝言擦去眼泪,冲他笑了笑。


    “没事儿的,殿下,也不是很疼,就是有一点疼吧。”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他可没问。


    沈沉从鼻子哼了声,挑开帘栊询问平生方才马车颠簸是什么情况。平生不知车厢内发生什么,只老实回答:“方才路上有几块石头。”


    “怎么了,殿……少爷?”


    “无事。”-


    大昭朝设十四州,南淮是其中一州。每州之长官称刺史,刺史可统率一州大小事宜,刺史之下设长史与司马两官职,倘若刺史不堪重用,或是抽不出身,长史与司马亦能暂代刺史之职责。


    而各州之下划分县城,县城中最大的官便是县令,下设县丞、主簿、县尉三职,辅佐县令。


    此番南淮刺史上报朝廷,关于青莲教泛滥行凶之事,正是发生在南淮之下的崇平县。


    因而进了南淮,还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他们还要从南淮州城前往崇平县城。


    不过崇平县城距离南淮州城还要赶一日的路,已是下午时分,沈沉命他们在南淮州城休息一夜,明日再前往崇平县城。


    南淮亦是南方富庶之地,亦甚为繁华,江南水乡的风采与吴侬软语的腔调,隐约从街道上各处传来。到处都是与京城不同的风土人情,宝言觉得新奇,伸着脖子张望。


    一行人入住城中最大的客栈。


    客栈掌柜原本正昏昏欲睡,忽地一道影子笼罩身前,他睁开眼,对上一张年轻而冷峻的脸。


    “掌柜的,你这儿我们包了。”


    平生从袖中掏出两大锭银子,拍在柜台上,银子沉甸甸地砸出声响,掌柜的见到真金白银,当即困意全消,端出一副笑脸,命伙计迎他们上楼。


    沈沉此行带了护卫约二百余人,这样的规模太大,太过张扬,不符合一个生意人的排场。因而在来客栈之前,沈沉便先将其中一百多人遣散,命他们在城中分开行动,随时待命。


    如今跟在身边的,只有三十余人。对外正好说是家中商队,方便掩人耳目。


    伙计见他们衣着不凡,出手阔绰,可见是富贵人家,态度很是和善,领着他们上楼,往天字房去。


    “几位客官瞧着不像本地人啊,是从外地来的么?”


    平生答话:“我家少爷是从京城来此地做生意的。”


    伙计一听,便对得上了,原来是富商,难怪出手阔绰,衣着华贵了。


    这便说明是大生意,哄好了说不定有赏银拿,伙计脸上的笑容便更为灿烂,态度更是殷勤。


    “客官真是好眼光,咱们南淮可是个好地方。客官若是想去哪里玩,可以问问小的,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平生觑那伙计一眼,从袖中拿出些碎银,随手赏给伙计:“那便提前多谢小二哥了。”


    伙计接着碎银,连连道谢:“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沈沉与宝言要了两间房,方才在马车上她投怀送抱成功了,她说不定马上要得寸进尺,可不能叫她恃宠而骄。再说了,此番出门可是为了办正事,他不能色令智昏,还是要了两间房。


    宝言的房间就在沈沉隔壁,程玉的房间在沈沉对面。


    宝言并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她理解殿下出来是为了处理正事,自然不会太顾得上这种事。这一路上,殿下与她仍是两天圆一次房,想来如今得三天一次了。


    她想着,有些累了,与殿下说了声,便推门进去休息。


    程玉也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


    沈沉亦回了房间。


    唯有平生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回想方才程世子是不是偷看莫良娣了?


    好像看了,不大确定,莫良娣似乎也看了程世子一眼。


    唉,怎么办,他越来越觉得莫良娣与程世子更般配了。


    平生忧郁地叹气,下楼去吩咐伙计先准备饭食。


    宝言进门后先喝了口水润嗓子,而后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一躺。可惜不小心碰到了脑袋撞到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她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想到沈沉。殿下其实面冷心热嘛。


    也不知道殿下能不能帮忙找到平南侯夫妇的女儿,他们的女儿不知道还活不活在世上……


    她当然希望他们的女儿活着,可安慰人的时候才总说吉利话,若是他们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二老这唯一的寄托恐怕也没了。


    宝言顿时有些惆怅,困倦之意尽消,她起身,打开房门,想下楼走走。


    才打开门,便瞧见程世子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于程玉家中的变故,宝言依稀听说了些,宫女们没事时会聊些八卦,那几日,丹阳侯的事便是最大的八卦。想必程世子心里一定不好受极了,这会儿才站在外头吹风。


    宝言想了想,上前安慰他:“程世子,您别太难过。”


    程玉转身,冲宝言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已经出门一个月了,他心里总还没放下这件事。原本拥有的幸福快乐,一夕之间成为泡影,谁能看得开呢?


    “我是在担心我娘。比起我,我娘大概更难过。你不知道,她有几日天天以泪洗面,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程玉叹气,他一路上都有给丹阳侯夫人去信,单寄去他娘那里,“我怕她想不开。”


    宝言想了想,劝道:“其实丹阳侯夫人也不用太难过,因为世子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就算她与丹阳侯不得善终,她还可以依靠世子。”


    程玉被她的话宽慰了些,这才是安慰人的话嘛,他想起沈沉安慰人的话,不由啧了声。


    平生从楼下上来时,正巧看见宝言与程玉二人说笑,顿时脚步一顿。虽然殿下也很好,但莫良娣与程世子这会儿脑门上就刻着“般配”二字嘛。


    再说了,像莫良娣这么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还是得程世子这样的人才好。殿下就只会冷着脸,都不会给姑娘家一些安慰。


    “莫姨娘,程少爷,可以用饭了。”


    二人应了声好,一道下了楼。


    平生看着他们背影,感慨一声,这才叩响沈沉房门。


    “少爷,可以下楼用饭了。”


    沈沉嗯了声,跨出房门,看了眼宝言的房间,想了想,抬手叩门。


    又吩咐平生:“用过饭后,你悄悄去一趟州府衙,通知黄简。”


    一时无人应答。


    不会睡着了吧?她那入睡速度,十分有可能。


    沈沉又叩了叩门。


    还是无人应答。


    平生终于小声提醒:“少爷,您找莫姨娘么?她方才同程少爷一起下楼了。”


    沈沉在半空的手僵了僵,他还想着叫她,她倒好自己就下去了。


    “她为何与程玉一道下去了?”沈沉敏锐意识到关键词。


    平生扯了扯嘴角:“小人上楼的时候,正巧看见莫姨娘与程少爷站在窗下有说有笑,他们便一起下去了。”


    沈沉眸色微暗,有说有笑?


    平生跟在沈沉身后一起下楼,远远就瞧见宝言与程玉坐在一桌,不知在说些什么。别说,莫良娣与程世子站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不像跟殿下,殿下成日冷着脸,莫良娣总十分拘谨。


    沈沉也看见了这一幕,心里顿时有些不爽快。


    她不久前才对自己投怀送抱,这会儿又对程玉笑得这么开心。


    平生还不知死活地多一句嘴:“少爷,小的觉得莫姨娘同程世子挺般配的。您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小沉:我觉得你活腻了。


    平生:只要我是杂食党,永远快乐。


    44  ? 第 44 章


    ◎想问问她,程玉难道比他好吗?◎


    话音刚落, 平生便觉周遭空气都凉嗖嗖的,仿佛温度降了几度似的。


    沈沉阴恻恻转头:“我觉得你活腻了。”


    ……


    平生先是茫然, 殿下怎么这么生气?


    待回顾自己说的话后,平生心里有个大胆的念头呼之欲出,登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您这是吃醋了?”


    这话一问出来,沈沉脸色更黑,语气更冷:“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平生摸了摸鼻子,悻悻笑,心道您不吃醋您这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沈沉平稳步下台阶, 声音冷冷的:“她如今名义上是我的侍妾,你问我她与旁人般配不般配?你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平生叹气, 心底那点火苗又熄灭,他自幼跟着沈沉长大, 知道他的性子, 他对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向拥有占有欲,不许人抢。


    听殿下刚才的意思,估计也是觉得如今莫良娣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侍妾, 那也算他的人, 自己说这话的确有些触到殿下逆鳞。


    平生又看了眼莫良娣与程世子的背影, 在殿下的衬托下,越发般配了呢。


    沈沉行至宝言身侧,在她手边的半截春凳上坐下,并未说话。


    他一来,宝言与程玉二人的聊天戛然而止。


    宝言与程玉皆看向沈沉, 这让沈沉愈发不快, 他们什么意思?自己一来便不说了, 是自己影响了他们是么?


    还看着自己,意思是他应当知情识趣让开吗?


    呵,他偏要在此坐着。


    “看着我作甚?”沈沉扫一眼二人。


    宝言看了眼程玉。


    沈沉将她的眼神看在眼里,自己问话,她瞧程玉做什么?


    她与程玉很熟么?他们之间不是只说过几句话的交情么?怎的忽然之间熟悉起来?


    他怎么一点没有察觉。


    这一路上,她白天都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夜里又与自己同宿一张床,她何时有时间与程玉熟稔?


    沈沉不由回忆起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试图搜索出什么。


    他阴沉冰冷的目光在宝言与程玉二人之间逡巡,想到平生方才的话。


    他们般配吗?


    哪里般配。


    他偏头冲平生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瞎的?我怎么没发现。”


    平生已经不敢说话,低着头挨训。


    宝言与程玉之所以看他,自然是因为他板着一张脸,整张脸都写满了不高兴,有人惹了他几个字。偏他自己好像还无所觉似的。


    宝言有几分茫然,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程玉也有几分茫然,他比宝言更了解沈沉,知道沈沉这是心情极度不好的表现。一般这种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别触他霉头,最好离他远点,不然一定被他言语攻击,可能还会有一些具体的事情上的针对。


    他想到此处,默默喝了口茶水。


    三个人谁都不说话,沉默就此蔓延。宝言也看出沈沉心情不佳,不敢说什么,她方才发现其实殿下心情很差的时候,那张没什么变化的冰块脸还能变得更冰冷。


    他们越不说话,沈沉心情越坏。


    直到小二上菜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客官,请慢用。”


    这家客栈的菜品比起那天夜里驿站的菜品味道好上太多,上来的菜都是地道的南淮菜,南淮菜的口味与京城菜也差别颇大。南淮菜喜用糖入菜,菜品多为甜口。


    沈沉原本没什么感觉,因为心情太坏,根本对那些菜品毫无兴趣。就这么夹了一筷子送进嘴,脸色便更黑了。


    他搁下筷子,毫无胃口。


    目光从宝言身上掠过,却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似乎觉得很好吃。而对面坐着的程玉呢,也吃得津津有味。


    沈沉觉得自己仿佛与他们俩格格不入,他心口仿佛堵了一阵热风,不是冬日里的暖风,而是夏日炎炎时盛满热与燥的风。他又试了试另外几道菜,皆是甜口,一点儿也不好吃,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觉得好吃。


    他搁下筷子,起身离开。


    他起身的动作叫两个人都愣住,宝言眨了眨眼,看向沈沉面前没动过的菜盘,随即反应过来,殿下不喜甜食,恐怕也不爱吃甜口的菜。


    果然,人吃不好的时候,心情就会跟着坏。


    她想了想,低声询问平生:“殿下方才是因为什么事不高兴啊?”


    平生没敢说,只好摇头。


    对面的程玉劝她:“他这人就这样,有时候你也不知道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不过呢,反正在他最不高兴的时候,躲远点就行。千万别离他太近,不然他一定会把心里的火气发泄在你身上。”


    宝言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沈沉走到楼上,快转角时,又回头看了眼楼下的人。他都这么大动静了,她都没反应吗?


    这时候,她不是应该追上来哄他吗?


    虽然他一点也不需要她哄。


    但是她既然喜欢自己,便该做到这些最基本的事。


    难道说,她这么快便移情别恋,看上了程玉?


    不然为什么平生忽然这么说。


    程玉……倘若不与自己相比,程玉当然是个不错的郎君人选。程玉长相俊秀,家世亦算得上上乘,性子么,也还行吧。


    但是和他放在一起,程玉哪里够看?


    从小到大,他都是碾压京城世家公子的存在。她什么眼光,待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居然转头看上程玉?


    沈沉对空气冷冷哼了声,转身朝自己房间里走去,待进了门,心底那点躁郁便从心口泻出,落在手上。他似乎是故意一般,将那扇门关得砰砰作响。


    可又没人看见,沈沉愣愣看着门板,他又被莫宝言影响到情绪了。


    可他此行是来办正事的,不应当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谓的小事上。沈沉定定坐了会儿,起身出了门,亲自去见南淮刺史黄简。


    黄简这段时日忙得焦头烂额,为青莲教的事,在他治下的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颗心哪里敢放下来。崇平县县令出了事后,黄简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再闹出什么更大的事来。


    朝廷派太子前来的事,黄简是知道的。因而当仆人通传说太子殿下到访,黄简并不意外,赶紧叫人迎沈沉进来。


    黄简卑躬屈膝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到南淮,有失远迎。”


    沈沉淡淡说:“孤今日才到,特意乔装一番,没叫人知晓。来见你之事,也得保密。”


    黄简连连点头,“微臣明白,殿下请。”


    黄简领着沈沉进书房说话,中途路过黄简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饭桌。沈沉来得不巧,方才黄简正在用饭。


    那些菜品与客栈里的差不多,沈沉瞥了一眼,语气不善:“这好吃吗?”


    黄简有些莫名,以为殿下还未用饭,正欲抬手叫人准备些饭食送来,被沈沉叫住:“不必了,孤不吃,说正事吧。”


    黄简颔首,与沈沉进了书房。


    之后一下午,便是在讨论青莲教之事。起初南淮境内有青莲教众时,黄简并未多想,古往今来有不少类似的民间教派,不至于打压。后来青莲教又做了许多好事,众人更不会想到有如今的局面,甚至都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发生改变。


    黄简将一切仔细汇报,待结束,已经天色不早。


    黄简留他用晚饭,被沈沉拒绝。


    沈沉从黄简府里离开时,特意看了看四下,确认没人。他回到客栈时,刚过了用晚饭的时候,大堂里有些安静,没什么人在。


    宝言自然亦不在。


    沈沉上楼,平生跟在身后,见殿下此时心情似乎颇为平稳,殷勤问了句:“少爷晚上想吃点什么?小的让他们准备。”


    “没胃口,不吃。”


    他觉得他们南淮的锅都是甜的。


    平生有些为难:“可是少爷,您午饭便没吃,晚上还不吃的话,对身体不好。小的出来前,答应过夫人要好好照顾您的。”


    “闭嘴。”


    沈沉嫌他聒噪,不许他再说。


    穿过走廊,停在房间门口,沈沉捏了捏眉心,忙了一下午,本来还没感觉,被平生一说,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但他并不想吃南淮菜。


    上回说什么他没吃好,特意给他做菜,这回他也没吃好,怎么不见她殷勤了?


    恐怕是因为上回她自己也觉得不好吃,可这回却觉得好吃。


    亦或者,是因为上回她还喜欢自己,这回已经移情别恋,自然顾不上自己。


    也不知晓若是程玉吃不惯南淮菜,她会不会也亲自下厨给他做几道可口小菜。


    可再怎么说,她如今还是自己的侍妾,哪怕他们之间是不得已,空有名头。那也不该三心二意,她到底把自己当什么?


    沈沉心口闷闷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推开房门,却见房中上了灯,烛光昏黄,映出一道倩丽的影子。


    是他熟悉的,多少次从窗纱里看过的,那道影子。


    沈沉心仿佛停了一下,又迅速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抬头,对上宝言的笑容。


    “您回来了,少爷。”她正摆着碗筷,饭桌上放着几道京城的菜,“我给您做了几道菜,您快尝尝。”


    人呀还是得吃好喝好,心情才能好。


    殿下要是心情不好,大家都会倒霉的。


    沈沉一言不发,走到桌边坐下,接过筷子吃饭。宝言站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给他夹菜,“您爱吃这个,多吃点。”


    她倒还记着他的喜好。


    不知道会不会也记着程玉的喜好。


    原本有些好转的心情,又坠下去。他心底那点郁结翻涌上来,蓦地抬头看宝言,灯烛光晕笼在她身上,给她添上几分温暖的气氛。


    沈沉嘴唇翕动,很想问问她,到底看上程玉什么?程玉难道比他好吗?


    【📢作者有话说】


    女鹅还在完成合约,完全不知道小沉已经在心里上演了多少场爱情戏码。


    小沉: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宝言:啊?【瞪大双眼】


    昨晚睡着了,没写二更TvT


    经济在非洲,人在中国,作息在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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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 第 45 章


    ◎枕在她腿上。(二更)◎


    “莫宝言。”他忽地开口唤她的名字, 嗓音低沉清冷,又带了几分不可察觉的热切, 似乎在期冀着她能听明白他还未说出来的后半句的意思。


    但宝言眨了眨眼,显然未能完成沈沉的期冀,一点儿也没读懂他未说的话。


    “怎么了,少爷?”


    沈沉到嘴边的话忽然又说不出口,他若是问了,岂不是显得他很在意这件事?很在意她?


    “无事,难为你记着我没吃晚饭,该赏。不过此番出门在外, 先记着,待回去再行赏赐。”他将视线不动声色移开, 余光瞥见地面上她的影子。


    “谢谢少爷!”


    虽说她不是奔着赏赐来的,但既然殿下愿意给, 她自然也乐意收。


    平生腹诽, 殿下您怎么区别对待呢,分明他方才便问了殿下要不要吃点东西,是殿下自己拒绝的!


    唉, 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沈沉吃得差不多, 碧月她们进来收拾, 宝言帮着收拾,收拾完便要回自己房间,时辰不早,该沐浴安寝,明日可还要赶路。


    看着她背影将要离去, 沈沉再次叫住人:“等等。”


    宝言转过身, 疑惑地问:“怎么了少爷?”


    沈沉那句话堵在心里, 想了想,还是决定敲打一下她:“待事情结束,你自可以随意嫁人,只是在此期间,你毕竟是我的侍妾。我不希望看见你同旁人有什么牵扯,知道了吗?”


    “噢,好的,少爷。”宝言有些莫名其妙,殿下怎么忽然特意叮嘱这个?她从来没想过与旁人有什么牵扯。


    她也没多想,只当殿下是想起来,怕她起什么别的心思吧。


    回到自己房间里后,宝言让小桃她们准备热水与换洗衣物,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而后换上寝衣,躺进床帐里。


    客栈的床不比宫里和驿站,略小了些,宝言仰面躺在绣花枕头上,吩咐小桃和碧月:“你们忙完了也去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


    二人应了声,将宝言房中的灯吹灭,替她合上房门,离开了。


    宝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她不怎么认床,兴许是因为自幼时起消化情绪的方式便是好好睡一觉,因而在睡觉一事上不怎么挑剔。不管在哪里,陌生还是熟悉,她都能很快入睡。


    困意很快袭来,将宝言裹挟进香甜的梦乡。


    一墙之隔,沈沉却毫无睡意。


    换了个新的环境,完全陌生的一张床,他对睡眠一事敏感挑剔,这一路上是因宝言在身边才睡得好些。今夜她不在,沈沉睡不好的老毛病便又犯了。


    客栈不比东宫,即便这客栈被他们一行人包了,没有闲杂人等。夜渐深,却仍能听见周遭的一些声响。


    那些声响仿佛在沈沉耳边放大,再放大,叫他愈发烦躁。


    他坐起身来,十分厌弃这种感觉。


    难道他必须躺在莫宝言身边才能入睡么?


    她几时有这样重要?


    她是意外闯入的过客,在他的生命里,本应当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风。他不能被她影响太多,待到解了毒,一切都会重归原位。


    定然如此。


    沈沉睡不着,心中亦烦躁,索性披了衣裳起身,推开房门,想出去走走。路过宝言房间时,他脚步一顿,拢着衣襟的手松了松,又再次握紧,终究没有抬手叩门。


    他在窗口吹了吹冷风,那点躁郁终于消退了些,沈沉回房间,没再睡,而是继续处理公事。


    昨日与黄简谈过后,沈沉对青莲教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得知青莲教如今在整个南淮十分兴盛,几乎有一半的百姓都入了青莲教。对青莲教不说唯命是从,也打从心底里信任,甚至比对官府还信任。


    因此崇平县县令被杀之后,官府原本要调查凶手,艰难重重,不论去哪里都得不到配合,因此事情一直得不到更进一步的解决。


    不止在南淮,青莲教亦在其他州发展,若是继续放任,恐怕终成大祸。


    这也是沈沉所猜测过的局面,正因如此,沈沉才没打草惊蛇,只装作普通富商入南淮。毕竟在南淮大街上,兴许就有青莲教的探子盯着。


    另一方面,伪装成富商也是为做饵。


    既然青莲教一向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倘若出现一位出手阔绰的富商,他们定会盯上,有所行动。


    只要他们有所行动,便能从他们的行动中调查出蛛丝马迹,草灰蛇线,最后一网打尽。


    因青莲教在百姓之间声名鹊起,因此处理起来还颇为麻烦,不止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还得给出一个让百姓接受的理由,让百姓看穿他们的真面目,否则反而损失朝廷的公信力。


    沈沉忙碌了一夜,平生一大早过来时吓了一跳。


    “少爷,您昨晚没睡?这怎么能成,您应当注意自己的身体。”


    “闭嘴。”从他说出那一句般配,沈沉看平生一点儿也不顺眼。


    平生扯了扯嘴角,不敢多话。


    大家吃过早饭后没多久,便收拾动身,前往崇平县。


    宝言见到沈沉时吓了一跳,他眼下一圈乌青,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少爷,您昨晚没睡好么?”


    平生多嘴:“哪里是没睡好,压根就没睡。”


    宝言啊了声,小声劝道:“您就算是忙正事,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沈沉觑她一眼,轻哼了声,心道他不睡还不是有她一份功劳?


    他嘴上并未说话,在宝言看来,这是默认她的话。


    宝言想,虽然殿下有时候瞧着高高在上,一副脱离百姓群众的模样,但其实殿下心里还是装着百姓与社稷的,不是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是真正有能力亦愿意做事的人。


    日后殿下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吧,再娶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唔,不过想不到殿下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殿下不喜欢婉成县主那样的,皇后娘娘都不知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左右殿下也不喜欢自己这样的。


    或许,殿下这样冷漠又理智的人,也喜欢冷漠又理智的女子?


    可若是两个冷冰冰的人待在一块,日子多没意思。


    她在脑海里想象着,倘若沈沉娶一个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姑娘,那两个人相处就是……


    “圣上,此事臣妾以为……”


    “皇后,这件事你做得不对。”


    ……


    宝言皱了皱眉头,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沉觑她一眼,有些莫名。


    宝言摆摆手,不敢说自己笑什么。


    她看着沈沉眼下的乌青与没休息好的疲惫,道:“殿下,您瞧着脸色不好,要不趁赶路的功夫休息会儿?”


    他躺床上都睡不着,更何况在这马车上?她以为自己跟她一样么?


    沈沉神色写满了抗拒,宝言却觉得一宿没睡不好,指了指自己的肩道:“殿下靠着我睡会儿吧?”


    沈沉眸色微变。


    宝言这话没想太多,看见沈沉脸色,以为殿下又觉得她故意接近,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您若是介意,叫平生进来,您靠着他睡会儿。”


    她说罢,要起身去唤平生。


    下一瞬,雪腕却被宽厚的手掌握住。


    宝言愣了愣,随即感觉到肩头传来的沉甸甸重量。


    她靠过自己,自己再靠回来,很合理吧。


    但宝言比沈沉矮,她的肩也矮,沈沉靠着并不舒服。他往旁边侧了侧,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靠得近了,又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


    她的肩软软的,头发丝散在他脸颊上,有些痒。他想到上回她靠在耳边呼吸,那种痒意,起了些报复的心思,故意略略偏头,将自己的鼻息喷洒在她雪白的颈侧。


    宝言感觉到了那温热的气息,缩了缩脖子,想去挠,又怕打扰到殿下,只好克制着。


    忍了会儿,实在忍不住,偏过头想瞧瞧殿下睡着没有。


    视线微低,却与殿下四目相对。


    原来殿下没睡,宝言眨了眨眼,不知怎么被看得有些心虚。


    “你太矮了,靠着不舒服。”沈沉淡淡说。


    宝言:“……”


    殿下说话真是伤人。


    她撇了撇嘴,还是善解人意拍了拍自己的腿:“那殿下躺会儿吧,我把腿给您当枕头。”


    她说罢,又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太亲近,“算了,您自己去那边躺会儿……”


    话音未落,沈沉的头已经从她肩上落到腿上。


    他有些累了,到时候还得打起精神处理正事,所以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在她身边可以得到好好休息,仅此而已。


    沈沉闭上眼,一副要睡的姿态。


    宝言没再说话,也没敢乱动,亦打算闭上眼睛再睡会儿。


    可才闭上没多久,便听得沈沉挑剔道:“光太亮了,刺眼。”


    宝言默默睁开眼,看了眼车窗帘栊,将帘栊掖紧。


    她再次闭上眼,这回殿下终于没再说什么了,殿下呼吸安稳,似乎是睡着了。


    宝言却不怎么睡得着,她昨晚睡得好,今天没什么睡意。她只好睁开眼,目光转一圈后落在沈沉脸上。


    殿下长得真是好看,她再次感慨。


    她就这么静静看了会儿,原本闭着的那双好看的星眸,倏地睁开。


    宝言吓了一跳。


    “您……您没睡啊?”


    沈沉道:“你老看着孤,孤睡不着。”


    “我没……我就看了一会儿。”宝言小声解释,心虚移开视线,“我不看您了,您睡吧。”


    沈沉嗯了声,再次阖眸。


    她方才分明盯着自己看了半天,还说就一会儿,哼。


    既然盯着自己看,那意思应当是……还是对他有想法吧。


    至于程玉,兴许只是平生自己胡乱猜测。


    沈沉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少女身上的清香时不时传来,仿佛引人安眠的良药,渐渐地,沈沉觉得意识有些昏沉。


    【📢作者有话说】


    小沉:她偷看我,她爱我。


    46  ? 第 46 章


    ◎叩响她的房门。◎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睡着, 在马车上,枕着少女的腿, 以一个并不舒服的微微蜷曲的姿势。这对从前的沈沉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们从南淮州城出发是卯时,抵达崇平县已经是酉正三刻。


    马车里点了盏壁灯,暖色光线照满车厢,映出两道依偎的影子,车轮声咕噜噜地响动,还有微微的风声。


    沈沉睁开眼,正闻见这些。


    他有一瞬在梦境与现实的模糊界限里分辨不清, 但当试着回想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清晰的梦境陡然变得模糊, 隐入雾中似的。


    透烧琉璃壁灯将少女的侧脸渐渐照得分明,她微偏着头, 靠在车厢壁上睡着。耳边那缕碎发倏地滑落, 正擦过沈沉的脸颊,那略带清凉的触感,叫沈沉一脚跨进现实的地界。


    他不由惊诧, 自己竟睡了这么久么?


    这简直不可思议。


    沈沉揉了揉眉心, 慢慢坐起身, 目光定定落在还睡着的宝言身上。


    她睡着睡着,头往下栽,眼见要栽落下去时,沈沉伸手托住她脑袋,小心翼翼将她脑袋放回去。


    在床榻睡相也差, 在马车上睡相也差。


    真有她的。


    沈沉收回手, 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滑腻的触感。他顿了顿, 少顷,再次伸手在她脸颊上轻碰了碰。


    原来女子的脸这样细腻柔滑么?


    往常见到的那些女子,似乎并没这样细腻柔滑。沈沉若有所思。


    因要赶路,宝言今日并未涂脂抹粉,只简单描了个眉。


    沈沉眸光从她脸颊往下,落在那双嫣红的唇上。


    不止脸蛋,她的唇色似乎也比旁人红些。


    是涂的口脂么?


    沈沉本能地伸手,探究答案。他粗粝的指腹擦过她娇唇,并未见有什么口脂,只有柔软的触感。


    沈沉怔然看着自己的指腹发呆,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他们到了崇平县城。


    宝言似有所感,茫茫然睁开了眼。


    她还有些茫然,下意识看向腿上,却见那里已经空了,这才反应过来沈沉醒了。


    “殿下,您醒啦。”


    在她看过来那刻,沈沉将自己的手指藏进袖中,嗯了声。


    宝言还未清醒,掩嘴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


    平生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少爷,到了。”


    平生搬来脚凳,沈沉先一步下马车,宝言紧随其后。沈沉下了马车后,却见宝言眉头皱着,看着脚凳,似乎遇上了麻烦。


    察觉到沈沉的视线,宝言小声解释:“少爷,我脚麻了。”


    她只不过再寻常不过地解释一句,意思是,她因此走得慢些。可因方才睡醒,嗓音慵懒,带了几分娇媚,听来实在很像撒娇。


    沈沉默然片刻,而后拦腰将人抱下马车。


    是他枕的,他便抱一下吧。


    宝言完全没想到沈沉会突然抱她,吓得残留的睡意都没了。她下意识抱紧了沈沉的脖子,眼睛飞速眨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了声谢。


    “好了,您可以放我下来了。”


    却没想到,沈沉并未放她下来,反而径直抱着她进了客栈。


    浩浩荡荡几十号人进了客栈,在这入夜时分,把客栈老板吓得不轻,还以为是遇上什么匪徒。但转念又想,青莲教的护法都说了,会保护他们,哪里能有什么匪徒呢?


    客栈老板在灯光下定睛一看,看清来人衣着华贵,气宇不凡,恐怕来头不小。


    “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客栈老板想着有青莲教的人在,多了几分安全感。


    沈沉给程玉使了个眼色,程玉咳嗽一声,有些无奈。


    而后程玉上前一步,完全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挑剔起客栈老板:“掌柜的,你们这儿最好的客房什么样?带小爷先去瞧瞧。条件太寒碜小爷可瞧不上。”


    这是引蛇出洞的一环,他们需要高调引起青莲教的注意。


    一个高调嚣张的富商,实在符合他们的目标。


    这重担便落在程玉身上。


    程玉当时一听要做这种差事,当即反问沈沉为什么不自己上。沈沉看他一眼,说,“你比较符合不聪明的气质,若我自己上,他们会觉得我太聪明,不好下手。”


    程玉:……


    不过想想也是,就沈沉那张臭脸往前一摆,人家就觉得这人不好惹,还是他比较亲和。


    客栈老板听罢这话,赔着笑脸领他们上楼看客房,“几位客官,您瞧瞧还满意吗?”


    程玉推开门,一脸嫌弃:“掌柜的,你们这房间怎么一股子霉味?这房间这么小啊,还有没有更大一些的?这比我家中下人住的房间还不如。”


    掌柜的听见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维持着笑意。


    程玉将一切都挑剔了一遍,话里话外没忘透露自己家中如何奢侈富贵,最后勉为其难地定下先住一晚。付钱时,程玉直接给了人家一锭金子。


    宝言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程世子演起戏来这么惟妙惟肖,她都有几分想打他的冲动。


    沈沉听了,淡声反驳:“或许因为他有几分本色出演。”


    程玉不满:“我可没有。谁不知晓我最好相处。”


    沈沉道:“那是明面上,至于背地里,谁知道。”


    程玉有些无语,他要演这恶人便也罢了,还要被沈沉阴阳怪气。


    这么闹腾了一番,一行人终于得以安置。


    仍和先前在南淮州城的客栈里一样的安排,沈沉与宝言各自一间,就在隔壁,程玉的房间在对门。


    进了客栈之后,沈沉也未把宝言放下。直到上了楼,定下房间,那掌柜的几次三番眼神往自己身上瞥,大抵觉得他们这样太过腻歪,这种打量的眼神让宝言不大喜欢,她扯了扯沈沉衣袖,示意沈沉放她下来。


    “殿下,我腿不麻了……”


    沈沉哦了声,这才放下她。


    他枕了这么久,麻也应当麻许久,故而他才抱着她。


    仅此而已。


    她可别想多。


    宝言扶住身侧的门,道了声谢,便进了自己房间。片刻之后,她又打开门,探出个脑袋,小声叮嘱:“少爷,您可不能再不睡觉了,日夜颠倒对身体不好的。”


    说罢,她将门合上。


    客栈老板将饭食送上来时,负责挑剔的便是沈沉。沈沉是本色出演,他看那些菜一点儿都不顺眼,信手拈来挑出一堆毛病。


    掌柜的虽然赚了钱,可被人从头到脚一顿嫌弃,实在有些心情不好。掌柜的将被沈沉退回的菜品原封不动端回后厨,顿时拉下脸。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金贵人,这般挑剔。”


    “嘴上说着自己家中多么多么奢靡,恐怕那些银钱都是剥削咱们穷苦百姓得来的。咱们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一辈子,还抵不上他们今夜的一顿花销。”


    掌柜的从胸口掏出那几锭金子,露出些痛恨的神色。


    这掌柜的虽非青莲教众,却也常参加青莲教的集会,因而受到不小的影响。青莲教的护法们常说,他们应当打倒那些官宦富贵人家,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


    掌柜的想起今夜被羞辱的那些话,啐了声。


    知晓沈沉不爱吃南淮菜,宝言便又借了厨房给他做几道京城菜。掌柜的面上笑着,心里却对宝言有几分鄙夷。


    方才见她与那少爷打情骂俏,又是那少爷的姨娘,一身养得娇贵,又生得一副妖艳贱货模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莲教护法说了,姑娘家应当遵守妇道,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一切以丈夫为尊。


    掌柜的对着宝言恭维了一番,“姑娘真是心灵手巧,长得这般漂亮,竟还会亲自下厨。”


    平生替她回答:“我家姨娘自然是秀外慧中,掌柜的这话说得中听,赏。”


    平生当即又拿出一锭银子给掌柜,掌柜笑着接过,“既然如此,那小人便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离开。待转过身,又露出些鄙夷的眼神。


    宝言做好菜后给沈沉送去,见沈沉吃了,便放心离开。临走前,又叮嘱了一番,让他别太勤劳,该睡的觉还是得睡。


    沈沉没应,看着她背影离去,觉得她最近是越来越大胆了。


    分明从前还连看他眼睛都不敢,如今已经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他。


    不过这种变化……似乎也不讨厌。


    沈沉垂眸,命人备热水沐浴。


    沐浴之后,沈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白日睡了许久,才清醒不久,加之陌生的环境,沈沉毫无睡意。


    他又想索性起床干些正事,但坐起身那一瞬,脑子里却闪过宝言叮嘱他的模样。


    比他母后还唠叨。


    可沈沉的确又无甚睡意,思索片刻,他披了衣裳起身,敲响宝言的房门。


    宝言今夜也没什么睡意,白日睡得太久,这会儿还没困。她打开门,看着门口的沈沉,眨了眨眼:“少爷,有什么事吗?”


    沈沉沉吟道:“是有一些事。”


    宝言睁大眼睛,侧身让沈沉进门说。


    她只着一身中衣,房间里烧了炭火,温度尚可。沈沉目光随意一瞥,便瞥见她乐观的一双柔软面团子。


    其实进门之前,他那句有些事是敷衍之言,他没什么事找她,只是有些无聊,想到了她,因而叩响了门。


    但此刻,似乎的确找到了一些事。


    可分房是他自己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他自己说的。倘若此刻他再说出来,岂非显得打了自己的脸?


    “什么事啊?少爷,您说吧。”


    沈沉视线在房中逡巡一番,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留下来。


    房间里陈设寥寥,架子床、桌案、方几……


    最后又落回宝言身上。


    【📢作者有话说】


    小沉:晚上不就适合做点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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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 第 47 章


    ◎练字。(二更)◎


    宝言被他看着, 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知他到底夜半过来寻自己要什么事。但想来是重要的事, 她颇为认真地等待着沈沉的下文。


    却听沈沉道:“你睡不着?”


    宝言诚实地嗯了声。


    沈沉若有所思:“那练会儿字?”


    宝言睁大眼,不可置信殿下大半夜特意过来找她,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有些奇怪,而且大晚上,为什么要练字?


    她想了想,随后明白了,兴许像殿下这般优秀的人,便是会在无聊的时候做这些提升自己的事。不像她, 无聊的时候宁愿百无聊赖坐着发呆,也不会想着念书练字。


    她并不太想练字, 一脸为难,挠了挠头, “一定要练字么?”


    沈沉说:“你的字写得那么丑, 你都没有任何提升的想法?”


    这话听来似乎恨铁不成钢,像个严厉的夫子。


    再配上沈沉那张冷脸,实在太有压迫性。


    宝言不敢再反驳, 只好哦了声, 乖巧地披了件衣服, 转去长方桌案边坐下。因沈沉有用到笔墨的需求,不久前他们住下时便叫客栈掌柜准备了。


    她叹了口气,自我安慰,罢了,左右也的确无事可做, 练练字也挺好的, 打发时间。再说了, 练字这么无聊的事情做一会儿,说不准就困了。


    殿下不会是觉得她的字太丑了,有损自己的面子吧?


    可如今都过去两个月了,做殿下侍妾的时间不过剩下二十几日,这二十几日里想必大多时间还在南淮这边。她应当也没什么场合需要写字,能丢殿下的人吧。


    殿下未免有些太过严格。


    不过时间过得还挺快的,一眨眼便只剩二十几日了,一眨眼已经认识殿下两个月了。再等一等,离开南淮之后,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到时候,她便能带着自己攒下那堆东西离开东宫,寻一个顺眼的夫君,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宝言认命地将纸张铺开,用镇纸压住,又研磨好墨汁,做好一切准备的架势,看向沈沉。


    沈沉颔首,眼神示意她写两个字。


    宝言迟疑了会儿,在纸上落下“莫宝言”三个字。她这些日子并未练过字,因而写自己的名字还是那样,不大好看。


    她有自知之明,心虚地看了眼沈沉。


    沈沉目光扫她葱白长指,道:“握笔姿势便不对。”


    宝言亦看向自己的手指:“那应该怎么握笔?”


    以前念私塾时,夫子也教过,但宝言并不出众,因而夫子教了几遍见她学不会,便没苛求,任由她去了。


    她早都忘了正确的姿势该如何,在脑袋里回忆了一番,手指却奇形怪状地拿着笔杆。她正欲开口问询正确的姿势是如何,手忽然被沈沉宽厚的手掌包住,她愣了愣。


    沈沉的手握住她的手,以自己的手带动她的手,调整她握笔的姿势,在纸上落下她的名字。


    “这样。”他道。


    宝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试着自己写了写,还是写得不好看。


    那支笔在殿下手里仿佛变了样子,可分明是同一支笔,真奇怪。


    她又试了几遍,渐渐写得好了些。


    宝言对自己的进步很激动,当即回头去看沈沉,想要与他分享。岂料到沈沉正站在她身后,挨得很近,她这一回头,朱唇堪堪从沈沉下巴上擦过。


    宝言怔然,正要解释一句,下一瞬,身后的人却更近地凑上来。


    他的脸颊就在自己脸颊旁边,只要稍微动一动便能贴在一起。


    说话时,气息喷洒在自己身边。


    “孺子可教。”


    宝言有些不习惯,亦怕沈沉误会什么,往旁边挪远了些,对他表示的肯定感到高兴。


    沈沉又道:“坐直些,不然写什么?”


    宝言只好又把身子歪回来,再次挨得很近。


    她试图让自己忽略这种微妙的不习惯,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纸笔身上,照着方才沈沉教的姿势,又写了几遍自己的名字。


    见写自己的名字越来越好,她想了想,想写些别的,但一时想不起来能写些什么,便写了几道菜谱。


    比起她自己的名字,那些字还是很难看,但比起先前来说,已经有些进步。


    她便继续写,写了一遍又一遍。


    原本觉得枯燥无聊的事情,竟然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一连写了几张纸,宝言愈发觉得有趣,便愈发有干劲。不过写到一个“烧”字时,她怎么也写不好看,甚至越写越难看。


    她咬着唇,苦恼之色一点点浮现在娇靥上。


    沈沉便再次握住她的手,手把手带着她写了一遍。


    烧,他是有些烧起来了。


    对她的欲|念一点点从火苗,越燃越旺。


    她的后颈光洁,令人忍不住碰触。沈沉不止这么想了,亦这么做了。


    这个姿势,像摸小猫。


    她不正是那只小猫么?


    宝言被他摸得有些微妙,眨了眨眼,不知怎么想到在东宫时有一次他们好像也是这个姿势。


    她茫然一瞬,随即隐约地明白了什么。


    殿下他……好像又发作了。


    宝言搁下笔,回头问沈沉:“少爷,您又不舒服了是么?”


    沈沉听见她这么问,心下仿佛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嗯了声,算是回应。


    宝言哦了声,睫羽簌簌:“那……我们去床榻边……”


    纵然已经许多次,宝言直白提及此事还是十分羞赧。


    在她说破之后,沈沉便坦然起来。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她写了一半的纸上,道:“练字一事,不能半途而退。”


    宝言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她以为殿下不舒服,应当先解决身体的毛病,但殿下竟还计划着督促她练字。难怪殿下字写得好呢。


    她侧过身,一时犹豫,又听得沈沉微微沙哑的嗓音落在耳畔:“可以一起解决。”


    宝言不解,怎么同时解决?


    不久之后,她明白了。


    一个南方小县城里的客栈条件实在算不得多好,灯烛并不那么明亮,只够照亮半边房间。


    桌案靠着窗牖,窗纸上透出一双影子。


    只有一截,从街上看来,十分寻常的一双影子。


    像是挑灯夜读。


    宝言握着笔杆,有些吃力,她觉得她太不行了,她一心无法二用。不像殿下,好像一心可以二用,两件事都做得很好。


    她笔力有些颤抖,字写得飘然难看,沈沉的呼吸落在她耳畔,要她握紧一些。


    她有些委屈,觉得殿下太过为难人,她就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沈沉扶着她,深呼吸了会儿,才略带惩罚性地拍了拍她的腰:“我是说,手上紧些。”


    宝言已经泪眼汪汪,胡乱地摇头,求饶似的看了眼沈沉:“我……不想练字了。”


    沈沉残忍拒绝:“不能半途而废。”


    前半夜宝言有多精神,后半夜她便有多困倦,胳膊都抬不起来。昏昏沉沉记得自己被伺候着沐浴,又被抱回床榻上。


    沈沉拥着人,这一夜也睡踏实了。


    翌日清早,平生敲响自家殿下的房门,没人应。


    他摸了摸后脑勺,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殿下是已经起了?


    正思索着,瞧见自家殿下从隔壁莫良娣的房间里打开门出来。


    平生瞪大双眼,随即面色如常,“少爷,咱们今日上城里逛逛?”


    沈沉今日脸色瞧着明显比前几日好,眉目间皆是和缓。


    “嗯。”


    平生点头,很快去安排。


    沈沉回身进了房间,床榻上少女还在睡着,一条腿从里侧横跨外侧,伸出床榻边缘。


    昨夜的桌案还未来得及收拾,凌乱地在那儿。沈沉眸色沉了沉,推开窗牖,让清新的冷风灌进来。


    48  ? 第 48 章


    ◎“您与莫姑娘才是世上最般配的一对。”◎


    宝言迷迷糊糊睡到辰正二刻, 被碧月与小桃伺候着起床。那会儿沈沉已经回了自己房间,碧月与小桃还未发现昨晚沈沉宿在宝言房间, 待扶她起来更衣,二人对视一眼,皆低下了头,明白了什么。


    在客栈里用了早饭,早饭吃得简单,豆沙馅的包子和一碗甜粥,宝言倒还好,怕沈沉吃不惯。


    不过也奇了怪, 今日沈沉并未如同前几日一般对南淮菜深恶痛绝,反而安静吃着。虽说脸色看起来仍旧不喜欢, 但还是吃了不少。


    宝言默默收回视线,看了眼手中的豆沙馅包子, 很甜, 是她爱吃的口味。


    既然如此,应当是殿下不爱吃的口味。


    那殿下怎么好像没什么反应?


    可能,殿下终于吃习惯了吧。宝言喝了口甜粥, 忽地发现程玉与平生都不在。


    她不经意问起, 沈沉抬眸看她, 眼神有些莫测,“问这做什么?”


    “……就是发现没见到他们,所以问问。”这不是很寻常的事么?怎么殿下一副竟然问这的语气?


    她很快想到一种可能性,兴许程世子与平生都去办事了,不便透露行踪。她能理解, 故而没有追问。


    沈沉见她没再问, 心情平静下去, 她似乎也不是很关心程玉到底在不在,只是随口一问。


    过了半个时辰,程玉与平生前后脚回到客栈。


    一进门,程玉便与平生旁若无人地抱怨,语气甚为嫌弃:“这地方真是穷酸晦气,若非做生意要经过此处,我当真不想再待下去。哎,我还以为这家客栈条件不怎么样是个例,今日去城中逛了逛,问起来,发现竟然都是这样。”


    平生在一旁接话:“少爷,您便再忍忍吧,等这桩五万两白银的生意谈完,咱们立刻启程回京,到时候您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


    程玉半边身子倚着桌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也只能这样了。本来还想换家更好的客栈住,哪里知道都一个样,懒得换了。不过我爹也真是的,听说这南淮如今青莲教可正肆虐,他还非得要我们出来谈生意,他就不怕人家把少爷我绑了,问他要赎金么?”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戏台子,不动声色观察着旁边那掌柜的反应。


    今日晨起时,平生发现掌柜的竟从外头回来,还有些意外。方才与程玉去外头调查了一番,才晓得原来青莲教每五日举行一次宣教集会,不论信不信教,都能去参加。但凡去参加的,都能领到一些米面粮油。


    平生这才想到原来那掌柜的便是青莲教的忠实信徒,既然如此,那可好办了。


    那掌柜每日与他们在一块,见他们出手阔绰,定会与青莲教的人通信。他们倒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掌柜的听着他们的话,心里并不舒服,这些公子哥儿们只知道贪吃享乐,却能过上那么好的生活,倘若他们的那些银钱用来救济贫苦百姓,那能造福多少百姓?


    他们甚至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说青莲教的坏话,实在可恨。


    掌柜的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二位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这青莲教是好的,帮着百姓的,不是那等穷凶极恶的匪徒。二位客官不必担心。”


    程玉与平生交换了个眼神,顿时了然。


    程玉道:“可不尽然吧,听说那青莲教就是土匪。唉,只希望此事能赶紧了了。”


    掌柜的脸色又难看几分,背过了身,进了后院。


    程玉与平生二人便上楼去找沈沉汇报今日的成果,沈沉听罢,若有所思。


    “根据收到的线报,这所谓为百姓造福的青莲教,也没那么清白。他们劫掠了不少富商,纵然给了百姓一些好处,可剩余的钱财还是很多,那那些钱财在何处?自然只可能是所谓青莲教的那些个教主护法搜刮了。”


    “既然如此,只需要找到那些被贪的钱财,便能打破百姓们心中青莲教的形象,届时,一切便好办了。”-


    下午时,沈沉带宝言出门逛街。


    宝言有些意外,太子殿下不是出来办正事的么?怎么还有空带她去逛街?


    她疑惑,便也问了。


    沈沉只道了句:“这就是正事。”


    宝言脑袋瓜子一下没转过来,没太听懂这句话,出门逛街算什么正事?


    更令宝言不理解的事还在后面,殿下带她一路逛了许多铺子,她的确在其中有一些喜欢的,但殿下非给她买了一堆。


    “少爷,会不会买得太多了?”宝言小声说。


    沈沉只说:“我有钱,乐意买。”


    宝言:……


    行吧。


    沈沉没告诉宝言他们的计划安排,毕竟宝言那性子太过软弱,不大能经事,倘若告诉了她,反而叫她反应不自然,让人看出破绽。


    这一下午,从成衣铺买到首饰铺,收获颇丰,满满一大堆东西,一波又一波被人送回客栈。


    掌柜的看在眼里,愈发觉得他们太过奢靡。


    平生看了眼掌柜,笑说:“哎,我们家少爷这是千金买美人一笑。”


    掌柜的亦扯出个笑容:“你家少爷当真宠爱这位姨娘。”


    “可不是么,我们家少爷啊,对姨娘那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的疼。”


    宝言出来时正巧听见这句,再次有些疑惑,平生怎的与人瞎说?她与殿下的关系,几时是那样?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大抵是平生需要掩人耳目,才这么说。


    尽管如此,宝言还是脸红了红。


    殿下那张脸,怎么看着也不像是能对女子千疼百宠的样子啊,平生真是,编瞎话也不知道编得可靠一些。比起殿下那张冰冷的脸,程世子恐怕更适合这种为女子千金买一笑的角色。


    她这么想着,夜里用晚饭的时候,便不经意与沈沉提及此事。


    宝言问:“咱们如今是要掩人耳目,好方便您调查消息么?”


    沈沉意外地看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没想到她还挺聪明的。


    宝言一时默然,她……她也没那么笨吧,虽说许多时候的确不大聪明。


    “嗯。”沈沉应了声。


    宝言唔了声,诚实地发问:“我下午时听见平生与那客栈掌柜说,您宠爱我什么的,我觉得您……瞧着不大像,感觉不大可信,不足够掩人耳目。”


    沈沉掀起眼帘,思忖着她的意思。


    她这话意思是指……他平日里太冷淡了?应当对她更好一些?


    宝言继续说:“毕竟您总是神色严肃,实在不像那种耽于美色的人。程世子倒比较合适。”


    就譬如说下午时,他们去逛街,在铺子里,殿下虽说一掷千金,可因为愣着一张脸,把人家铺子里的伙计吓得不敢靠近。而宝言呢,起初又觉得沈沉这钱花得很没道理,便小心劝说他别买。


    那模样,简直就……


    总之一点也不像什么富家少爷和他的爱妾。


    临走的时候宝言还听见铺子里的伙计小声议论他们俩,那伙计猜测说,她是不是被抢来的。


    另一个伙计说,极有可能。


    ……


    宝言只是陈述一番,这话落在沈沉耳朵里却不中听。


    她甚为自己的侍妾,竟然想与程玉扮做一对?


    沈沉气息微重,似笑非笑看着宝言。


    宝言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对,当即不再说话了。


    他已经表露得这么明显他不高兴,莫宝言竟然一点都不为自己方才的话辩解?


    不辩解,岂非默认?


    沈沉一口气再次堵在心口。


    她好大的胆子,一面对自己有想法,一面又对程玉有想法。


    沈沉冷冷盯着宝言,这般冷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宝言也察觉到了。她莫名地一抖,怯怯抬眸,对上沈沉的视线。


    她明白了,一定是因为她方才的话夸奖了程世子,而否认了殿下。像殿下这般优秀的人,定然自小便是事事争先,怎能落于人后?


    故而他听了自己的话不高兴了。


    可……她说得也没错呀,她要怎么圆回来?昧着良心夸殿下演得真好?


    可殿下也一贯不喜欢曲意逢迎阿谀奉承之人呀。


    宝言思忖再三,没想出什么结果,只好在用过饭后迅速逃之夭夭。


    她不在殿下眼前惹他,殿下应当很快就能消气。


    沈沉看着她几乎逃跑的背影,眸色一沉再沉。


    她这是什么意思?心虚得直接跑掉了?


    沈沉胸口起伏着,许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冷冷一眼扫向平生。平生被这一记眼刀扫得背脊一僵,眨了眨眼,挤出一个笑容:“少爷,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


    “站住。”沈沉冷淡道。


    平生只好站住脚步,低下头,等待着殿下发作。


    沈沉问:“上回你说,她与程玉般配,你且说说,他们二人到底哪里般配。”


    这话上回已经触过殿下脾气,平生哪里敢继续说,可殿下又直直盯着自己,不给他任何马虎的机会。


    沈沉看他久久不语,又说:“你如实说,不然……”


    他冷哼一声,怒气隐藏在未说尽的话里。


    平生只好硬着头皮开始说:“……就是莫姑娘与程世子都生得好看,光看脸就挺登对的。”


    沈沉哦了声:“还有呢?”


    平生说:“莫姑娘性子温柔,程世子……亦十分和善。”


    沈沉问:“还有么?”


    平生摇摇头:“没了。”


    沈沉冷笑一声,道:“照你这个说法,你与客栈后院那头母猪也挺般配的。一来,你们一个是公的,一个是母的。二来,你们一样蠢。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不如赐你与母猪成婚,如何?”


    平生扑通一声跪下,认错态度干脆利落:“殿下息怒,属下知错。”


    “您与莫姑娘才是世上最般配的一对。”平生有些慌不择言,他害怕啊,毕竟殿下真可能把那头猪赐给他。


    沈沉目若寒霜地看他一眼,道了句:“出去。”


    【📢作者有话说】


    小沉:她明明就跟我最般配。


    49  ? 第 49 章


    ◎“乖。”◎


    不是滚出去, 看来方才那话说对了。平生松了口气,迅速撂下一句告退, 便要逃之夭夭。


    手还未来得及打开门,又听得沈沉改口:“回来。”


    平生欲哭无泪,转回身看向自家殿下:“怎么了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以你的狗眼看,我与莫宝言不像富家少爷和他的爱妾么?”


    平生啊了声,迅速恭维:“怎会?很像啊。您看您今日才带着莫姑娘去逛街,又给她买了许多东西,不就是少爷和他的爱妾么?”


    沈沉不信:“是么?”


    平生干笑了声,又道:“若是您能与莫姑娘再亲近一些, 那就更像了。”


    沈沉眉头微蹙,再亲近一些?


    他若有所思, 大发慈悲让平生退下,这回没再叫住他。


    第二日一早, 宝言尚在睡梦中, 便被沈沉叫起来出门。


    他这般火急火燎的,宝言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虽困倦不已, 还是打了两个哈欠爬起来, 迅速地梳洗好, 跟着沈沉出门。


    她打开房门,穿的还是从京城带出来的衣服,沈沉觑她一眼,问她:“怎么没穿昨日新买的衣裳?我记得昨日有一身红色的芍药袄裙,十分衬你。”


    宝言啊了声, 有些意外今日殿下竟还管她穿什么衣裳了。从前殿下对这些事都不在意的, 难不成今日真要去做什么大事?


    她如此想着, 回屋换上了沈沉所说的那套红色芍药袄裙。重新打开门,沈沉还在门口站着,宝言略抬手,算是展示一番,询问沈沉意见。


    沈沉道:“嗯,挺好,走吧。”


    宝言点头,乖巧跟上沈沉的步子,出了客栈大门。


    还没用早饭,方才没完全睡醒,不觉得饿,这会儿经晨起的风一吹,意识越发清醒,肚子也饿起来。宝言不知道今日要去做什么大事,竟连早饭都不吃。


    她有些沮丧,这会儿又正是早饭的饭点,街边不少卖早点的摊贩开张营业。热乎的食物的香气顺着风飘来,将宝言的眼神勾过去,她打着帘栊,不时朝那些早点小摊张望着。


    好香啊,能不能和殿下商量商量,让她先去买个早点,再去办正事。


    她有这想法时,桃花眸便飘向沈沉。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沈沉便已经拒绝:“不可。”


    好吧,宝言只好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街边的鸡蛋灌饼。她吃不成早饭,无精打采的,脑袋耷拉下去。


    “少爷,咱们今日要去做什么?”


    沈沉看她一眼,只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哦,好神秘噢。


    总不能是带她去铲平青莲教吧。


    宝言叹了声,继续垂下脑袋发呆,放空自己。好一会儿,忽地又想,殿下今日似乎没为昨日的事生气了。


    她想着,朝沈沉看去,岂料被沈沉抓个正着。


    分明这一眼没什么别的意思,但宝言无端地心虚起来,迅速移开了视线。或许是因为,昨日是她先说错话,惹殿下生气的。


    沈沉对她迅速移开的视线若有所思。


    马车没行驶太久,便停了下来。


    平生的声音在马车外道:“到了,少爷。”


    今日平生在,但仍旧不见程世子。兴许程世子又去做别的正事吧。


    宝言这回没问,跟着沈沉下马车。她绣鞋即将踩到脚凳上时,身体却忽地一轻。


    宝言怔住,看着头顶的沈沉瞪大了双眼。


    殿下怎么忽然抱她下马车?


    她眨了眨眼,看向沈沉,沈沉并不说话,只抱着她拾阶而上,跨进门。


    宝言因为沈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讶到,忘了看他们进的地方是什么。她被沈沉坚实有力的胳膊横抱着,周遭来往的人们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些目光似乎在说,她是不是腿脚不便?


    甚至店里的伙计见状,特意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平生笑着回答:“多谢小二哥关心,不过我家姨娘没什么事,只是我家少爷心疼她,不想让她下地多走路,故而才亲自抱着。”


    说着叹了口气,自顾自继续:“哎,我家少爷啊就是这么宠爱我家姨娘,平时里那是有求必应,哪怕姨娘要天上的星星,也拼了命给她摘来的。”


    这话一出,四周皆寂静了一瞬。


    宝言已经呆住了,平生在说什么?不会是她和太子殿下吧?


    而后小二才笑着回复了一句:“这位少爷还真是……深情呢。”


    平生点了点头,当即给了那伙计一点碎银做打赏,又转头看向那些个看热闹的:“抱歉,让大家见笑了。今儿我们家少爷心情好,诸位的帐都记我家少爷头上。”


    原本那些人还都在嗤之以鼻,觉得这几个人莫不是出来丢人现眼的?听了这话,当即心中欣喜,想道他们不是丢人现眼,而是人傻钱多。


    伙计接过碎银,喜笑颜开地领着他们上楼,进了包间里坐。


    “客官想吃些什么?”


    沈沉将宝言放在凳子上,道:“所有菜品都来一份。”


    平生适时开口:“我家少爷的意思是说,每道菜都想让我家姨娘尝尝,看她最喜欢哪道。”


    小二应声退下,不多时,菜品一道一道地流水般送进包间里。


    在上菜的间隙,宝言忍不住开口问:“少爷,咱们今日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昨日还好,殿下只是给她买了一堆并不需要的东西,今日简直……


    方才听着平生那些话,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睡醒,这会儿身在梦中。为此她甚至掐了掐自己手心,挺疼的,不是梦。


    沈沉并不回答,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夹了只饺子,喂到宝言嘴边:“乖,张嘴,尝尝这个。”


    宝言不由得瞪大双眼,睫羽簌簌扇动,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咽了口口水,大胆猜测道:“少爷,您中邪啦?”


    这句话从沈沉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她甚至伸手探了探沈沉额头的温度,没发热呀。


    沈沉被她的举动搞得脸垮了垮,随即道:“你昨日不是说,我与你不像少爷和爱妾么?我觉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们是应该更亲密一些,才能让别人这样认为。”


    他微微垂眸,语气难得柔和几分:“来,乖,尝尝吧。”


    宝言仿佛被绑架一般,颤颤巍巍张开了嘴,咬住那只饺子。她机械地咀嚼着,其实完全没尝出来是什么味道,她整个都还沉浸在方才殿下说那句话的震惊里。


    太震惊了!


    沈沉问:“好吃吗?”


    宝言扯了扯嘴角:“好吃。”


    小二再次进来上菜时,便瞧见这二位你侬我侬的样子,小二有赏钱拿,自然不会多嘴说一句,甚至卖力地夸赞他们俩。


    “两位客官真是般配,我还没见过像你们二位这样般配的人儿呢。”


    沈沉挑眉,那是自然。


    平生在一旁看着,也有几分惊讶。方才殿下说的那一句,他从来没想过可能从殿下嘴里说出来。


    结合近日种种,平生越发觉得自家殿下应当对莫姑娘是不同的。


    哎呀,其实莫姑娘同程世子也没那么般配嘛,越看越觉得莫姑娘同自家殿下才是天下第一般配!


    从最初的震惊里缓过神来后,宝言终于食知其味,这家店的早点味道不错。她从沈沉手中咬过一口粉肠,再看一眼沈沉的脸。


    忽然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违和。


    殿下用这般腔调说话时,还是很温柔的,若是平日里他便是这样的形象,想必那些仰慕他的女子会更多吧。


    而且,原来殿下也不是不会温柔嘛。


    兴许殿下只是尚未寻得那个愿意让他低声下气的人,待日后寻到了,殿下也定然会同她举案齐眉。


    宝言饭量虽比寻常女子大些,但满满一桌子也吃不完,看着还剩下的东西,以殿下金尊玉贵的性子,必然不会在意这些。但若是就此扔掉,实在可惜。


    宝言扯了扯沈沉袖子,提议道:“少爷,还剩下这些,能不能叫他们送去给附近的乞丐?”


    沈沉看着她葱白指尖,嗯了声,唤平生去做。


    宝言见他同意,眉目皆笑:“谢谢少爷。”


    沈沉看着她的笑容,无端被晃了眼似的,心跳略有些快。


    从早点铺子出来,沈沉又带宝言去了昨日没来得及逛的一些铺子。


    崇平不过是个小县城,来来去去铺子就那么多,昨日沈沉带着宝言挥金如土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今日又见他们二位,那些做生意的店家都颇为欣喜。


    “二位客官要不要看看?”一位掌柜眼尖,认出了他们俩。昨日的消息说,是一位富家少爷带着他的爱妾出来玩,那少爷气度不凡,那妾室更是艳若桃李。想来正是他们俩。


    宝言看了看那铺子的招牌,是家成衣铺,昨日沈沉已经买了不少新衣服。她当即有些犹豫:“少爷,算了吧,都已经有很多了。”


    她总喜欢拉沈沉的袖子,这举动像个小孩子。


    沈沉眸光再次落在她如玉指尖,这回反手握住,转为牵手的姿势:“以你之姿,便该多穿些漂亮的衣裳。”


    掌柜的闻言笑逐颜开,当即做起生意来。


    “这位小娘子生得真是好看,就适合穿这种张扬的颜色,不妨瞧瞧这件宝石蓝的衣裙?还有这件绛紫色的……”


    掌柜的甚是热情,拉着宝言进去试试衣裳,宝言只好换上试试。


    她先试了那件宝石蓝的百迭裙,宝石蓝蓝得太过纯粹,很容易一眼让人注意到衣服,而非穿衣的人。因此倒没什么人穿这颜色,尤其是年轻姑娘,压不住这色。


    没有铜镜,宝言也不知晓好不好看,打起帘子从后头出来,小声问沈沉:“少爷……”


    【📢作者有话说】


    小沉:我和老婆才是最般配的,谢谢。


    昨天上医院拔了两颗智齿π-π,不是很舒服,这两天二更不一定有,但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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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 第 50 章


    ◎“情趣。”◎


    沈沉当即抬眸。


    方才宝言进去试衣裳时, 铺子里又来了几位姑娘,皆是崇平县的小姐。见她出来, 皆一齐抬眸,看向宝言。


    纵然那宝石蓝的衣裙很是惹眼,可众人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宝言眼波潋滟的娇靥。


    按说衣裳该衬托人,但真能完全做到的人少之又少。可眼前这位女子,却实打实做到了,即便穿如此惹眼的衣裙,依旧最先让人注意到她的脸。


    宝蓝色的衣裙衬得宝言本就白皙的肌肤更白, 简直像反光似的。那几位进来逛看的姑娘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有人夸了句:“好漂亮。”


    宝言被她们盯着看, 有些不好意思,往沈沉身边靠了靠。她微低螓首, 声音亦小了些, “少爷,您觉得如何?”


    沈沉喉结滚了滚,简洁地夸道:“甚美。”


    想了想, 又补充了几句:“非常之美, 很衬乖乖, 世上简直没有比我家乖乖更美的女人了。”


    “……”宝言听着这话,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依她看来,殿下倒也不必如此有好胜心,事事都要争先。


    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谢谢少爷夸奖。”


    沈沉对那掌柜说:“包起来,我要了。”


    他们二人瞧着浓情蜜意, 又都容貌出众, 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


    旁边那几位姑娘其实从进门便注意到沈沉, 崇平县也不是什么大地方,谁家的郎君出色她们都晓得,倒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俊秀的郎君。


    原本就在猜测这位郎君是来做什么,一般这种铺子只有姑娘家逛,她们见沈沉一个人,便侥幸猜测,是不是来给家中妹妹挑衣裳。


    但方才宝言出来,他们二人有所互动,几位姑娘的那点侥幸荡然无存。


    哪里是什么妹妹,分明就是给他的小娘子买衣裳。


    这般俊秀又大方的郎君,何其令人艳羡。


    几人不由再次看向宝言,窃窃私语道:“她好羡慕,又生得漂亮,又嫁得好。”


    声音虽然小,宝言还是听见了。


    她看了眼沈沉,当即想解释,毕竟她不是殿下的正妻,只是一个临时的侍妾。再过不久,甚至连侍妾都不是了。


    宝言刚张嘴,另一边的一位面目清秀女子抢先一步开了口:“美则美矣,太过妖艳,不够端庄纯良,瞧着便不是正头娘子,恐怕不过是个小妾。这副狐媚模样,可别是什么勾栏里出来的。”


    这话虽然都是事实,可她的语气与眼神都写满了不屑与鄙夷,显然瞧不上宝言。最后一句更是太过侮辱人,宝言咬着下唇,当即有些委屈。


    其实这种事她从前常经历,与她们争辩是最划不来的,一来她家世不高,二来她嘴笨。故而每当发生这种事,她便会选择自己忍忍。


    当下,宝言亦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她拉了拉沈沉的衣袖,小声说:“咱们走吧,少爷。”


    沈沉反手握住宝言指尖,眸光渐冷,声音亦冷下来:“乖乖,我教过你的,反驳她。”


    他另一只手替宝言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其实想说,骂她。但是想到她那拙劣的骂人技术,还是委婉了些,只说反驳。


    宝言诧异看向沈沉,指尖被沈沉攥得紧紧的,显然很是认真,不会轻易罢休。她有些着急,看了眼那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见她一副惶然失措的模样,愈发得意。


    说话那女子是崇平县县丞之女郭秀秀,县令死后,如今崇平县一切事物暂由她爹代管,她自然得意。


    方才郭秀秀进门时也瞧见了沈沉,见沈沉生得好看,有些倾心,哪知道竟然还有个女子冒出来,便出言嘲讽。


    郭秀秀说的那些话也并非胡乱说的,她昨日便听说了那富家少爷带着妾室逛玩的事,方才便觉得是他们俩。


    宝言再次看向沈沉,眼神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她……她不知道如何反驳……


    可沈沉态度坚持,重复了一遍:“你怕什么?我不是你身后?”


    这话让宝言想到先前二姐姐去宫里找自己时,那时候沈沉也说过相似的话。而结局,沈沉也的确做到了,他会给她撑腰。


    如此想着,宝言仿佛有了些勇气。


    是了,殿下会在她身后的。殿下这么厉害的人,他能解决很多很多的麻烦事,更何况这样一个小姑娘。


    宝言深吸一口气,看向郭秀秀道:“你……你这是嫉妒,人的相貌是天生的,又不是自己能选的。你仅凭相貌便随意揣测人,实在太过恶意。再说了,我生得虽然妖艳,却美丽,不像你,你……要想长得美丽,只能等下辈子了。”


    宝言软软地回怼,她一直觉得委屈,本来相貌和身材又不能自己选择,凭什么因为与流行的不同,便要受许多非议?


    这话虽说没什么攻击性,却正好戳中了郭秀秀的痛点。郭秀秀一直要强,凡事都想压旁人一头,别的性情才艺都好说,可偏偏这张脸没办法更改。


    她也因此一直对长得漂亮的女子有些敌意,方才见宝言出来,惊艳众人,她便有些不高兴。


    郭秀秀咬了咬牙,看了看周遭的几个人,随后冷声道:“你长得比我美如何?还不是只能做个妾室?妾室不过是个供人玩乐的玩意儿,你敢说你不是个小妾?”


    宝言脸色白了白,她的确是妾,这点无可辩驳。


    见她说不出话来,郭秀秀再次得意起来,


    “谁告诉你她是我的妾室?”身后的沈沉忽然开了口。


    郭秀秀愣了愣,昨日那传闻不就是这么说的,少爷身边的人总唤那姑娘姨娘姨娘的。


    郭秀秀看向平生:“难不成她还是你的正妻?那你手下那些侍从为何一口一个姨娘地唤?”


    沈沉淡淡开口:“这自然是我们之间的情趣。”


    郭秀秀僵住了,她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答案,她到底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听见他大咧咧说起这种事,有些脸红。


    “你们……哼,我们走。”郭秀秀吃了亏,心情郁闷至极,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们,带着人径直走了。


    宝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沈沉,被沈沉的话惊到。想来殿下是为了维护她的面子才这般说,宝言有些感动,没想到殿下会维护她至此。


    “您真好。”她低声道。


    沈沉轻哼了声,看向那女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记得,从进来至今,并没有人唤过宝言姨娘。


    倘若铺子里的人知晓,可以说是从同行那里听到的消息,可她一个不常出门的闺阁小姐,又为何会知晓这些事?


    沈沉略有了些想法,低声嘱咐平生去查查方才那女子是什么身份。


    从铺子里出来,宝言闷闷不乐上了马车。


    沈沉以为她是为方才的事不开心,犹豫片刻,该怎样安慰人。


    满足她的另一个需求?可她当下似乎没别的需求。


    告知她自己有相似的经历,嗯,显然他并没有。


    突然又觉得安慰人没那么简单。


    正犹豫着,便听见宝言叹了声:“感觉方才应该说得更重一些。”


    沈沉一顿,原来她愁的是这个。


    宝言的确有些不高兴,不过这种事发生过许多次,她其实已经习惯,不太会放在心上。


    沈沉答她的话:“你说得太过委婉,这种时候应当言简意赅,且直击对方痛点。”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但宝言想象不出来该怎样实际操作,虚心请教:“那倘若是您,方才会如何说?”


    沈沉想了想,很直白:“与你何干?”


    一般他这么说了,因为他气质冷寒,不好惹的样子,因而旁人便会就此偃旗息鼓。


    宝言一时哽住。


    沈沉又道:“方才那路边有个水坑,你可以先去照照自己,再来说话。倘若你照完还能说出这句话,我建议你找个大夫,看看是脑子不好使,还是眼睛不好使。”


    ……的确很气人。


    宝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沈沉看着她白皙粉嫩的面颊,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她听罢便没有什么旁的想法?


    譬如说,这会儿应当追问他是不是真的?或者撒娇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说的话可不能作假之类的。她怎么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


    即便她当真这样说,沈沉应当也不会答应。太子妃除了是他的妻子,还是大昭朝的太子妃,以她的性子,压根承担不来太子妃的责任。


    沈沉盯着宝言的表情,试图看出她有一丝波澜的表情。


    但竟是一丝波澜都没有。


    沈沉移开视线,有些郁闷地想,她这样淡然处之,该不会是因为已经想好了等事情结束就嫁给程玉吧?


    太子妃与世子夫人哪个更好,她难道拎不清吗?


    因为这个插曲,二人都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便折返客栈。


    平生没多久便回来了,查出那个女子的身份,“是县丞之女,县丞如今暂时代管着崇平县城的事物。”


    “区区县丞之女,也能如此嚣张?当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沈沉冷冷说了句。


    平生站在一边不敢说话,方才殿下那几句话把他都惊到了,殿下是认真的么?


    “殿下,方才在铺子里,您说的莫良娣的话,可是认真的?”


    沈沉无语地看他一眼:“以你的猪脑看,你觉得呢?”


    平生眨了眨眼,他怎么知道,像殿下这么难猜的男人的心思,谁知道啊?


    “愣着干嘛,再去查查这个县丞,你如今是越来越蠢了。”


    平生:“……”


    要不莫姑娘还是考虑考虑程世子吧。


    “属下马上去。”


    平生应下,很快退出去。


    沈沉看了眼隔壁的房间,连平生都会问一句,她就这么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小沉:很在意,但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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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 第 51 章


    ◎“情敌”二号。(二更)◎


    宝言的确不在意, 除了最开始有些惊讶,很快便想通了。想通之后, 便未曾多想过任何,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又何必浪费时间空想。


    比起想沈沉那几句话,宝言倒想起另一件事。


    皇后娘娘答应过她,待事情结束后会给她相看,挑选一位合适的郎君。如今时日渐近,不知道皇后娘娘挑得如何了。


    她要求并不高,因自己本就家世不显, 如今又做过东宫侍妾,感觉不介意愿意娶她的人一定少之又少。


    宝言有几分沮丧, 转念又想,其实也没事, 她这三个月来, 得的赏赐可多了。也未必一定要嫁一个人,若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她便从家中搬出去, 一个人过活。


    宝言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 无声笑了笑-


    郭秀秀在成衣铺里受了气, 一路板着脸回了家。郭县丞一回来便瞧见了自家女儿一脸的不高兴,郭县丞宠爱女儿,关切问:“秀秀,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爹,爹给你做主。”


    郭秀秀哼了声, 便将不久前的事都说给了郭县丞听。


    “他们二人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仗着家中有钱, 才如此嚣张。他们的钱不也是剥削了穷苦百姓才得来的么?依我看,倒不如将他们绑了,将他们的钱拿去救济穷苦百姓。”郭秀秀一脸不忿,恨不能让那夫妻二人从世上消失。


    这郭家父女亦是信奉青莲教的,按说为官之人,不该信这些,可青莲教在崇平县内势力太大。郭县丞认为,完全可以与青莲教的人打好关系,如此便能双赢。


    可郭县丞的话却被县令严厉驳回,县令说,他们为官之人不该信什么青莲教,只该相信朝廷。郭县丞当即觉得县令太过迂腐,又想他与青莲教做对没有好下场。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那县令便被青莲教的人杀害了,尸首悬在衙门门口。


    听着郭秀秀的话,郭县丞若有所思。


    这郭秀秀只知晓家中信奉青莲教,却不知道他与青莲教的关系十分密切,或者换句话说,他与青莲教有合作。


    他以自己的官位职权,帮青莲教之人遮掩,而青莲教的人也会给他一些相应的好处。


    就譬如说,将那个碍事的县令做掉了。


    一来,那县令总是阻碍青莲教的行动,青莲教嫌他碍事,二来,郭县丞若是上位,能给他们更多帮助。双方一合计,便下了狠手。


    这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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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县丞帮青莲教做的事很多,其中那些所谓劫富济贫的事,郭县丞亦从中捞了不少油水。


    那些富商家中有钱,青莲教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将他们家财洗劫一空。其中只拿出一半用来救济百姓,而剩下一半,折三成给了郭县丞,余下七成则进了青莲教几位护法的腰包。


    这几天县丞内来了两个富家少爷要做大生意的事,郭县丞早有耳闻。青莲教那边也已经听说了,他们的意思,是想有所动作,但被郭县丞劝住了。


    郭县丞认为,如今县令刚死没多久,恐怕朝廷会有所举措,他们最好还是先暂避风头,等风声过去了再行商议。


    “好了女儿,不过是两个外来人,他们过些日子便走了,又不会一直留在崇平县,你无须与他们置气。”郭县丞劝解郭秀秀。


    郭秀秀并未被劝住,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其实郭秀秀亦知道她爹与青莲教的一些往来,郭秀秀方才那般说,是想让她爹牵牵线,将那二人索性除去。可她爹却并只说,叫她忍耐一下。


    她忍耐不了,一点都忍耐不了。


    郭秀秀回了自己房间后,思索片刻,心生一计。


    第二日一早,郭秀秀便去了青莲教的集会,跟着众人参加完集会之后,郭秀秀并未离开,而是去找了青莲教的护法。她是郭县丞的女儿,青莲教的护法认识她,态度和顺。


    “郭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郭秀秀看了眼四下,压低声音道:“护法,咱们去个人少的地方说。”


    青莲教护法看她一眼,颔首,与她一道走进房间,合上门后,郭秀秀才说:“是这样,这几日城中来了两个富家少爷的事,你们想必也听说了吧。听说他们可是带着五万两白银出来的,这一行人挥霍成性,压根不懂人间疾苦,难道不正是青莲教出手的好时机么?这是我爹的意思,我今日来,就是替我爹传个话。”


    青莲教护法皱眉:“可昨日我们便有这想法,正是郭县丞劝我们最近风声紧,叫我们暂时先别轻举妄动。”


    郭秀秀笑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兴许是我爹又改变了主意呢?”


    青莲教护法思忖片刻:“既然郭县丞这么说了,那咱们可就动手了。”


    郭秀秀嗯了声,想起什么,又道:“听闻他们一行人中,有位美貌的女子,颇受那少爷宠爱。倘若直接动手,恐怕不大方便,不如护法先将那女子绑了,趁机威胁他们,趁他们方寸大乱时,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青莲教护法哈哈笑了声:“没想到郭姑娘还是女中豪杰。”


    郭秀秀莞尔一笑:“既然话带到了,我便先走了。等着护法的好消息。”


    如此貌美一个女子,落入土匪窝,还能活着出来不成?


    呵,她不是自恃美貌么?这下便让美貌成为她的罪孽-


    之后几日,沈沉依旧带着宝言在城中大摇大摆逛玩。沈沉有些意外,这青莲教的人还真沉得住气,这么久了,竟也没些动作。


    程玉抿唇道:“殿下,咱们可要继续?还是另外想些什么办法?”


    沈沉指节轻叩在桌面上,道:“看来得给他们一些刺激,平生,你想办法将咱们不日就要离开崇平县的消息放出去。孤就不信,他们会愿意放过这样一只肥羊,呵。”


    平生应下,又道:“对了,殿下,黄大人说,他派了个人过来协助您,会暂代崇平县令一职。那人名唤周至行,已经到了崇平县了,您可要见见?”


    “既然如此,便见见吧。”


    平生颔首,很快请来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着一身月白色长袍,恭敬地拱手行礼。


    “微臣周至行,参见殿下。”


    “免礼,起来吧。你是才到崇平县?”


    周至行回答:“是的,殿下,微臣不久前才抵达崇平县,黄大人说,务必先来见您,一切听您指示。”


    沈沉嗯了声:“你先去县衙,探探情况,那位县丞或许有些问题,你着重观察。”


    周至行应下,又与沈沉说了些旁的,不久之后便离开客栈。房间门口都有人守着,以防有人偷听,周至行跨出房门,在楼梯口遇上宝言。


    宝言方才从后厨出来,她给沈沉做了几道菜,皆是沈沉喜欢吃的口味,正要送上楼。她捧着托盘,上楼时行动有些不便,视野受限,与下楼的周至行迎面遇上。


    “抱歉。”周至行礼貌地说了一句。


    宝言从托盘后抬眸,说:“无妨。”


    话音刚出,待看见眼前人时,整个人都愣了愣。


    “周公子?!”宝言语气有几分欣喜。


    周至行也有些意外,一眼认出了宝言:“莫姑娘。”


    宝言曾在一年前见过周至行,那时周至行上京赶考,遇上宝言被人言语调戏,便出言相助。


    后来听闻周至行高中,去了外地做官,二人一面之缘,便不了了之。宝言一直想感谢周至行,也没了机会。


    没料到今日会再遇上。


    宝言难掩惊喜,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我后来想同你道谢的,可也不知道你的联络方式。感谢上天,又让我遇上了你,谢谢你当日为我出头。”


    “莫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乡遇故知,二人都有些激动。


    他们二人在楼梯口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连房间里的沈沉都听见了。


    沈沉听见宝言的笑声,心中不悦,她在跟谁说话?笑得这么开心?又是程玉么?


    他推门出去,一眼便瞧见了在楼梯上站着的男女。


    眉目间顿时添几分阴郁,她与那姓周的也认识?


    “莫宝言。”沈沉冷声开口,打断他们二人的欢声笑语。


    宝言看了眼沈沉,又看周至行:“那周公子,下回有空再与你说。”


    周至行看着宝言,又用余光瞥了眼沈沉,对宝言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有些了然。


    宝言与周至行道了别,匆匆上楼,捧着托盘走到沈沉身边。


    “少爷。”


    沈沉回身进门,宝言跟着进门,将饭菜放在桌上。沈沉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问:“你与那周至行认识?”


    宝言点头,将相识的经过娓娓道来:“周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沈沉听着这话有些不是滋味,问:“那程玉呢?”


    宝言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还是诚实回答:“程世子自然也是好人。”


    她想了想,笑眼微弯:“您也是好人。”


    沈沉:“……”


    所以在她心里,他与他们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差别?


    只要曾经对她有过一些好的,都是好人。可那周至行只帮过她一次,程玉也不过帮过她一次,他都替她解围那么多次了,就没有一点更进一步的区别对待么?


    “我可不是好人,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沈沉冷笑一声,突然翻旧账。


    殿下好像忽然不高兴了,宝言眨了眨眼,不知道沈沉为什么不高兴。她仔细想了想,明白了。


    殿下的好胜心又来了,不能接受都是好人,必须要比他们更好一些。


    宝言认真道:“您是特别好的好人,与程世子和周公子都不同。”


    沈沉一点也没被这话取悦到,反而觉得心口那点郁闷更甚。


    “莫宝言,你的世界里便只有好人与坏人之分么?孤除了好人,难道便没有旁的任何?”沈沉忍不住质问。


    【📢作者有话说】


    小沉:好好好,你到底有几张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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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 第 52 章


    ◎“莫良娣她不见了。”◎


    宝言被沈沉问得怔住, 她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殿下到底想听什么呀?特别好的好人还不够么?


    她一时哑然, 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也不是只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她只是习惯了记旁人对自己的一点好,常挂在嘴边的话,就好像都是旁人对自己的好似的。


    “您……您除了是个好人,自然也有旁的优点。譬如说,您生得好看,又博学多才,文武双全,还有……还有……”


    沈沉对她一条一条细数自己的优点很满意, 那点不悦被压下了些,既然她知晓自己有这诸多优点, 便该将自己与什么周公子之类分开看待。


    沈沉等着宝言的下文,好整以暇倚着桌边, 眸色深得几乎要将她没入其中。


    沈沉这般姿态, 弄得宝言有些紧张,越发卡壳。


    见她支支吾吾许久都没下文,沈沉眸色更深, 抿着唇也不说话, 就任由沉默这般蔓延。


    这种安静使得房间里旁的动静都被放大, 依稀听得门外有人走动的声响,楼下大堂里似乎来了吃饭的新客,掌柜吩咐着小二。


    ……


    宝言不由得绞紧了手指,攥住自己衣角,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感。


    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紧张, 落在沈沉眼里, 沈沉指节微曲, 他这是在做什么?


    为她一句微不足道的话而斤斤计较?为她与旁的男人说笑几句而不悦?


    他用指腹捏了捏眉心,将自己心底那些烦躁与不悦尽数压下。


    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又出现了,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


    这该死的百日欢,真是令人面目全非。


    沈沉收了心思,仿佛回到先前没什么事的状态,淡声道:“算了,我随口问问,你不必在意。你出去吧。”


    宝言骤然得到解脱,人还是懵的。她点了点头,便先行告退了。


    宝言走后,沈沉将她做的饭菜吃了,便将自己投身入青莲教之事中去-


    周至行从客栈离开后,确认周遭无人盯着自己,这才转去县衙,做出自己才到崇平县的假象。


    听说来了个新县令,郭县丞有些措手不及。此事黄简并未告知郭县丞,周至行拿着黄简盖了公章的文书交给郭县丞查看。


    “此事确实有些着急,朝廷也是觉得此事得尽快解决。这是文书,郭县丞可以过目。”


    郭县丞接过文书,仔细看罢,的确是刺史的公章,他心里不悦极了,原本以为前任县令死了,自己便能往上爬。他都快四十岁,还只是个县丞,实在窝囊。


    哪里知道朝廷竟又派了个新县令过来,朝廷宁愿派一个年轻的新县令,也不愿意提拔他郭诚。


    郭诚心中不忿极了,对周至行自然没什么好印象,面上不动声色,装得和蔼:“周大人请,周大人真是青年才俊,想必有周大人在,这青莲教那些匪徒很快便能伏诛了。”


    郭诚拍着周至行马屁,周至行滴水不漏应着,却并不被他蒙蔽,当即提出要去查探前任县令留下的那些东西。


    郭诚不好太过拦着,只好同意带他去。


    周至行夜以继日将那些东西都探查了一番,明面上并未发现任何问题。只不过那郭诚隔三差五前来慰问周至行习不习惯,太过殷勤。


    周至行想起太子殿下说过的话,对这位县丞多留了些心-


    这日晌午,平生与掌柜闲谈时,无意中提及他们不日将要离开崇平县之事,意在借这掌柜之口将消息传给青莲教。


    接下来,便是营造收拾东西的假象。


    从那日之后,沈沉便一直忙着,没什么空闲时间再管宝言。宝言自己窝在客栈房中,有些百无聊赖。


    但她也不敢出去乱逛,怕耽误殿下的正事。


    正当无聊之际,忽地想到一个消遣的法子。


    她从前在莫家时,便常买些灵异志怪的话本看,后来在东宫里没法子买,硬生生戒了这个爱好。如今在这里,定然有卖话本的,她可以去买些话本子看,打发时间。


    上回沈沉随手给她那本游记,她都已经看了两遍了。


    她如此想着,便想去问沈沉,能不能出门一趟,很快回来。


    彼时沈沉听见宝言来见,想了想,没见,只让平生转告她,去去就回。


    宝言得了应允,开开心心地带着小桃她们出了门。


    书肆离客栈并不远,她不过去去就回,宝言便只带了两个丫鬟。书肆并不大,不过摆得满满当当,书肆掌柜见宝言来,热情相待:“这位夫人想要买些什么书?”


    宝言道:“志怪话本你这儿可有?都拿出来看看。”


    掌柜的笑起来:“这你可就来对了,我们这儿志怪话本最多。旁处爱卖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我偏不爱看,就爱看志怪话本。”


    这话正对宝言胃口,她也不爱看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偏爱看志怪话本。


    一来莫家后宅女人一堆,莫父是个多情种,给宝言留下了一种男人薄幸的印象。二来,那些风月话本中常会写到女子躯体,描绘得与宝言有几分像,她总看不下去。


    而志怪话本偏重剧情,有意思多了。


    她高兴地挑了好几本没看过的志怪话本,可惜这里地方颇为偏远,好多话本都是宝言从前看过的。她拿了话本结账,便欣喜地转身折返。


    小桃与碧月在身后跟着,也没太警惕。穿过街道时,有个小孩横冲直撞地挤进宝言与碧月她们中间,将主仆三人冲散了。


    碧月与小桃被小孩撞得险些跌倒,训了那小孩两句,叫他好好走路。那小孩不听,还朝她们做了个鬼脸。


    小桃甚是生气,骂了两句,再抬头时,猛地发现宝言不见了。


    小桃与碧月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惊慌。


    “姨娘,姨娘。”


    这么大一个人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实在叫人害怕。二人定了定心神,商量:“小桃,你在此处再找找,我回客栈告诉少爷。”


    小桃点头,在附近寻了寻,并未寻见宝言踪影,匆匆回了客栈。碧月回到客栈后,第一时间去找沈沉禀报此事。


    沈沉正欲出门去见周至行,见碧月面色慌张,且只自己一人,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碧月顿时扑通跪倒在地,语气慌张:“殿下,莫良娣……她不见了。”


    沈沉眸色一沉再沉:“什么叫不见了?”


    碧月便将方才的事都说了:“原本良娣买了话本便要回来,可穿过街道时,有个小孩冲出来撞了奴婢二人,奴婢二人再抬头时,良娣便不见踪影。”


    沈沉冷哼了声,已然猜到是谁所为,倒是他失策,本以为青莲教会绑架他与程玉,没找到竟如此卑鄙,挑宝言下手。青莲教所谓的劫富济贫,一向是不留活口的。


    沈沉想到此处,心猛地下坠,又仿佛细小的火焰炙烤着。


    她方才要见他,他便该见,叫她带两个侍卫一起出去。


    沈沉垂眸,让自己冷静下来,追问碧月当时的仔细情景,碧月一一回忆,说了。


    他们在房间里颇为热闹,程玉不明所以地过来,问起发生何事。平生有些着急,直接说了:“程世子,莫良娣她……恐是被贼人掳走了。”


    程玉脸色一变:“这该死的青莲教,竟挑女子下手?”


    他们都没想到,青莲教会将宝言掳走,毕竟青莲教表面上还是做得大义凛然,所谓劫富济贫。


    沈沉捏了捏眉心:“无妨,他们若是要钱,钱在我们手中,只要没拿到钱,宝言便还是安全的。”


    但此事也不能拖得太久,宝言容貌昳丽,落入贼窝,难保他们不会对宝言做些什么。可宝言身上还有百日欢,若是出什么事,他亦会出事。也不能拖过五日,否则他们俩都会命丧黄泉。


    当下该做的,倒不如将青莲教在崇平县的老巢都铲平。


    沈沉如是想着,当即动身去找周至行。


    周至行那边亦有发现,要与沈沉禀报。


    “殿下,那位郭县丞的确有问题,他似乎与青莲教勾结,纵容他们枉顾律法,伤害无辜。”


    沈沉冷冷笑了声:“原来如此,难怪青莲教能发展得如此迅速又顺利,原来是官场有人为他们打掩护。传孤命令,将那县丞拿住,要小心些,别漏了风声。”


    郭诚被拿住时,尚未反应过来。平生将他整个人压在桌上,他艰难抬头,只认出了周至行。


    “周大人,这是何意?”


    周至行道:“郭诚,你所作所为,我们都已经知晓。如今你最好老实些,否则你小命不保。”


    郭诚喊道:“我可是朝廷命官!”


    他说着挣扎起来。


    沈沉一脚踹在他腿上,郭诚痛得整个人跪倒在地,一脸冷汗。


    “闭嘴。”


    沈沉气质阴鸷,这是他发怒时的反应,他盯着郭诚不耐烦道:“你平时怎么与青莲教联络?”


    郭诚被踹了一脚,老实了些:“我直接派人去找他们,或者……或者留下一个青莲教的印记,他们会来找我。”


    “什么印记?”


    郭诚老实答了,平生依据郭诚说的话画下一个图案,沈沉看了那图案,一时觉得有些眼熟。


    少顷,想起自己曾看过这图案,除夕时莫家大郎卷入打死人风波,后来查出是另一人所为,在他家中,便有这种青莲教的图案。


    “原来是一脉相承的卑鄙。”沈沉低语一句,而后又对郭诚说,“你当即给青莲教去消息,问他们今日拐走那女子如何了?计划如何?”


    郭诚一听有些犹豫,从沈沉这话里听明白了他的身份,原来是那位富家少爷。那不足为惧,郭诚便又心思活络起来,不大愿意配合。


    “我……凭什么要帮你们?如今可是你们求着我办事,我可告诉你们,袭击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再说了,你们最好对我恭敬些,不然你们可别想到那小娘子了。”


    平生一听,当即将郭诚另一条腿也踹断,厉声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你面前这位可是当今太子!”


    【📢作者有话说】


    小沉:老婆不见了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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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 第 53 章


    ◎担心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二合一)◎


    “你对太子不敬,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平生呵斥道。


    郭诚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向那位年轻人。


    只见这年轻人不怒自威,当真有天潢贵胄的气度,可……可此事竟闹得这样大么,朝廷竟连太子殿下都派来了。


    郭诚瘫软下去,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满脑子都是自己完蛋了,当即求饶:“太子恕罪,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太子放心, 下官当即联络青莲教,让他们放了太子妃。”


    那日听自家女儿说了, 原来那美貌女子不是小妾,而是正妻, 倘若他是太子, 那小娘子不就是太子妃。


    沈沉并未反驳他的称呼,只叫他赶紧做。


    平生松开郭诚的手,又取来纸笔, 命郭诚动手。郭诚忍着两条腿的剧痛, 赶紧写下一封书信, 命自己心腹送去青莲教护法手中。信中内容是说,叫他们放了那小娘子,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如此行事容易惹来祸事。


    待写完,郭诚再坚持不住, 痛得晕了过去。


    平生恶狠狠看了眼瘫倒在地的郭诚, 又朝他身上踢了一脚, 这才去叫郎中来给郭诚治腿。郭诚还有大用处,他既然与青莲教有勾结,定然知晓不少青莲教的内幕,不能叫他死了-


    头昏沉得厉害……


    眼皮沉重,好几次垂落才终于完全睁开。


    涣散的意识也渐渐回到灵台,她这是在哪儿?


    宝言混混沌沌地睁眼将四下环顾一圈,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屋子里陈设寥寥,堪称简陋,空气中还隐约渗着些陈旧霉味。


    她记得自己被人撞了下,便被人捂住了嘴,再然后便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所以,眼下的境况瞧着像她遇上了拐子。


    宝言心里一惊,涌起几分骇然,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动弹不得。那麻绳捆得紧紧的,她略微一挣扎,便磨得肌肤生疼。


    她嘶了声,不敢再乱动。


    心跳得很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宝言当即红了眼眶,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阵乱砸。她当然听说过拐子的可怕,那些拐子拐了良家女子后,便会将她们卖到别处。


    运气好些的,是被卖去为奴为婢,若是运气不好的,会被卖去勾栏花楼做妓。


    那些女子被拐之后,通常不会愿意屈服,那些拐子便会想法子折磨她们,把她们折磨得半死不活,叫她们只能乖乖听话。


    宝言心中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她生得这副皮囊,又已经不是处子,拐子定然不会将她卖去为奴为婢,而会选择将她卖去花楼。


    她想到自己的姨娘,便是花楼里的姑娘。


    宝言哭得更凶,就这么哭了会儿,她吸了吸鼻子,忽地想起沈沉来。


    她不见了,碧月她们应当会发现吧,那殿下也一定会知道的。殿下肯定会来救她的,宝言低声啜泣,安慰自己。


    不知道过去多久,太阳似乎是落山了,屋子里的温度冷起来,宝言被捆住坐在地上,只觉得屁股一阵阵地发凉。如今的天气本就还寒冷,白日里若是出太阳也就罢了,能暖和些,可入了夜,还是冷得厉害。


    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屋漏偏逢连夜雨,肚子也咕咕叫了一声。


    宝言出门时不过晌午,还未至用午饭的时辰,因此她这一整日就只吃了早上那顿。早上吃的东西早就消化完了,这会儿腹中空虚不已。


    又冷又饿,宝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外冒。


    这拐子怎么还不给她吃饭,要是把她饿死了,他们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她吸了吸鼻子,脑子里这念头刚出,便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门上锁扣传来被打开的声音,随即门被人推开,推门时带起的风将食物的香气送到宝言鼻腔。


    她瞪大眼睛抬头,看向来人。


    “哟,这小娘子长得真水灵。”来人一脸络腮胡,身形偏胖,说话时带了些口音。


    络腮胡手中端着一碗饭,走到宝言面前,他将饭碗放下,喃喃自语:“果然是富贵人家的玩意儿,长得这么嫩乎。难怪那少爷这么喜欢,搁我我也喜欢。”


    他猥琐的眼神将宝言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更是露出些狎昵的笑,看得宝言有些反胃。


    这种眼神宝言并不陌生,写满了下流,说明他们想对自己做一些不堪入目的事。


    宝言用绣鞋鞋尖抵住黏腻的地板,往后退了退,避开那络腮胡的目光。


    看着她的动作,络腮胡反而低声笑起来,似乎更兴奋了。她全然不知,自己楚楚可怜的模样多么惹人怜爱,非凡不会让人想放过她,反而想愈发狠地□□她。像她这般的尤物,简直天生就是来给男人睡的。那富家少爷眼光倒是不错。


    络腮胡叹了声,可惜现在留着她还有用,听说那富家少爷带着五万两白银。等他们拿到银子,再好好享用她。


    这人正是青莲教的教主李三。


    “我给你解开,你把饭吃了,我再给你捆上。你要是不肯配合呢,那只能饿着。”络腮胡开口。


    宝言小声接话:“我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了才能想别的事。


    李三哈哈大笑:“好,看来你识时务。”


    本来还以为这般娇滴滴的小美人要闹些脾气呢,居然这么顺利。


    李三解了宝言手上的绳子,宝言不敢看他,怯怯将饭碗端起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饭菜实在算不得精细,米饭有些硬,菜也有些咸,可宝言这会儿饿得不行了,顾不上这些,狼吞虎咽下肚。


    李三看着美人饿得这么狠,心里有些不落忍,打算交代底下人,一日三餐得给她保证好。


    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哪怕这么狼狈,还是美得令人心动。李三在一边看着,不由有些心痒,他伸出手,想摸摸宝言滑嫩的脸蛋。


    宝言惊恐地避开,李三悻悻收回手,轻哼了声。


    见她吃完了,李三起身要走。


    “……能不能再给我一碗,我还没吃饱。”宝言小声叫住李三。


    李三没有拒绝,叫人又打了碗饭过来。宝言两碗饭下肚,终于吃饱。李三将她手腕再次绑住后,起身离开。


    门又被关上了,锁扣再次响动。破败的窗户漏进暮色,裹挟着寒意,从地板上沿着宝言脚踝往上爬。从小腿到胳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宝言靠着掉墙灰的墙,垂下潋滟的眸子。吃饱了饭之后倒没那么想哭了,但心里还是害怕。


    没关系的,殿下一定已经在想法子救她了。


    她想到沈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那人说的话,似乎不是拐子这么简单。他提到了富商少爷,那不就是殿下?


    莫非他是青莲教的人?把她抓来,是为了殿下对外宣称的那些银钱?


    她觉得自己从未这般聪明过,想通了这事后,原本的恐惧也消散了些。


    按说她该更害怕的,毕竟青莲教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害,可见手段狠辣。可不知怎么,想到此事正是殿下要办的正事,她便没那么害怕了。


    宝言想,殿下一定会想到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救她出去的。


    一定会的-


    李三从关押宝言的房间离开后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大哥,郭诚有信来了。”


    拦住他这人是青莲教的二护法,赵路。


    青莲教共四位护法,与教主李三乃结拜兄弟,正是他们五人成立了青莲教,又让青莲教发展壮大至今,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事。


    李三听得赵路的话,微微皱眉,拿过赵路手中的信。本以为郭诚来信是向以前一样,同他们商量分赃之事,岂料到郭诚信里却说,叫他们放了人。


    李三冷哼一声:“这郭诚搞什么名堂?人也是他叫咱们抓的,这会儿又反悔说叫我们放了。”


    赵路听了也是不解:“郭诚怎的这般婆婆妈妈,畏首畏尾?莫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朝廷要有什么动作?不是说新来了个姓周的县令么?”


    李三不以为意:“区区一个县令,能翻起什么风浪?依我看啊,这郭诚分明是怕了。他怕了,咱们可不怕。人都绑了,哪有收手的道理?


    二弟,你去写封信,送去那富家少爷的客栈,就说要想人安然无恙,便听咱们的话,明日未时三刻将钱都换成银票,送到城西废宅。”


    赵路应下,很快下去写信-


    郭家。


    大夫给郭诚两条腿包扎好,郭诚悠悠转醒时,便对上几张冷峻狠厉的脸,他吓得一哆嗦。郭诚忙不迭要从床上下来行礼,无奈两腿都断了,一动弹就疼得面目狰狞。


    “太……太子殿下。”


    沈沉一眼打去,满眼杀气。


    “怎么青莲教的回信还未来?你们平日里一般多久回信?”


    郭诚讪讪笑着:“这……这下官也不好说……”


    话才出口,郭诚便觉得太子的眼神杀气更重了,他几乎要哭了。可这事儿他的确说不好。


    程玉劝解道:“或许再等等,马上就有消息。”


    沈沉捏了捏眉心。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沈沉看向门口,示意平生开门。平生打开门,门外正是郭诚的心腹。


    “大人,那边回信了。”


    沈沉一把夺过那信,直接撕开信封。


    片刻后,沈沉冷笑一声。


    信中只有寥寥几句,既然已经开始,哪能半途而废?


    这意思便是不肯放人。


    沈沉乜了眼郭诚:“你不是说,你与他们说,他们便能放人么?”


    他耐心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只恨不得立刻发兵夷平青莲教。


    郭诚被这冽然之气逼得瑟瑟发抖,赶紧解释:“下官……下官也不知晓,下官已经劝说他们放人了。”


    沈沉嘴角一勾,笑容蓄满寒霜冷雪:“既然他们不肯放人,你这脑袋也不必挂在脖子上了。”


    郭诚吓得挣扎着要下床:“太子息怒,太子息怒,下官再想办法,下官一定想办法,让太子妃毫发无伤地回来。”


    郭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说话本也没那么管用,只是本来以为如今这形势,青莲教那帮人应该明白收敛,可谁承想他们居然不听自己的。


    当务之急,得先稳住太子,不然太子直接将他杀了,那他可就什么都没了。


    郭诚咬咬牙,又写了一封信,叫心腹送去青莲教中。


    郭诚的信才送出,那边客栈里青莲教送来的信也被送到沈沉手中。


    沈沉看罢信,眸色更冷几分。


    他们既然已经送了要钱的信过来,想必是不可能听郭诚的话了。不过也好,他们要钱,没拿到钱之前想必不会对宝言如何。


    至少在明日未时三刻之前,宝言不会有事。


    至于接下来的事,沈沉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不知不觉,已经暮色四合。他写去南淮请求兵力支援的信件快马加鞭也要半日,恐要今夜才能到黄简手中。等兵力支援再到崇平县城,不知赶不赶得及明日未时。


    她那般怯弱的性子,这会儿恐已经扎破了胆吧。


    她又不聪明,只怕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一定在一个劲儿地哭。哭得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一颗水蜜桃似的。


    沈沉脑子里已然有宝言哭泣时的模样,原是他最讨厌的哭哭啼啼姿态,可不知为何,他这会儿想象着,却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沈沉命人将郭家上下都管控住,轻易不许人出去,郭秀秀只觉得荒谬,正欲发作大小姐脾气。


    “你们是什么人?谁给了你们胆子这样做?”


    话音才落,便见一道松形鹤骨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郭秀秀怔住,认出了沈沉。


    他怎会出现在自己家中?莫不是发现了自己做的事?来算账了?


    郭秀秀登时有些心虚,随后又想,他不过一介商贾之子,即便知晓了,又能拿自己如何?


    “你们这是做什么?”郭秀秀质问。


    平生喝道:“见到太子还不下跪?”


    郭秀秀再次怔住,太子?他是太子?可他不是商贾之子么?怎么会是太子?


    他若是太子,那当日那女子,岂不是太子妃?


    郭秀秀脸色煞白,明白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事,若是事情败露,恐怕自己全家都要遭罪。她心砰砰跳着,不敢确定太子到底知不知道此事是自己所为。


    沈沉只叫人将她拿住,关押进房间里,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出来。


    郭秀秀却松了口气,太子并未说什么,那应该便是不知晓吧。


    郭诚一家三口被关在一起,郭夫人浑然不知情,又见郭诚断了两条腿,抱着郭诚哭得厉害。郭秀秀则在一边心事重重,一方面,她担心太子剿灭青莲教后,清算他们,一方面,她又想,倘若太子赢不了呢?


    若是太子与太子妃一道葬身此处……


    即便他们身份高贵,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太子也未必有完全的胜算。


    郭秀秀被自己大胆的念头吓到了-


    从莫良娣出事后,殿下便水米未进,平生虽也担心莫良娣安危,却不能放任殿下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他命人备了些吃食,劝着沈沉吃一些。


    “孤没胃口。”沈沉看着那些热乎的饭菜,不禁想到宝言,她那般贪吃的人,不知今日会不会挨饿?


    她说幼时挨饿过,那滋味并不好受。


    沈沉心像被一双手抓着往下扯,酸酸涨涨的。


    他看了眼面前冒着热气的饭菜,愈发不想吃了。


    若是她在挨着饿,自己亦在另一处挨着,似乎也能舒坦些。


    他觉得自己这想法像疯了。


    沈沉捏了捏眉心。


    听闻他不肯吃东西,程玉也过来劝:“你再没胃口,也得对付几口。你今日可还什么都没吃呢,殿下,你再担心莫良娣,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沈沉下意识反驳:“谁说孤在担心她?”


    程玉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难得失笑,指了指不远处的铜镜:“殿下,你还没照过镜子吧,你现在这神情,写满了担心。”


    沈沉:“……”


    沈沉:“是么?那便是担心吧。”


    “孤担心她很正常,毕竟她如今与孤的性命系在一处。倘若她出什么事,孤的性命也要赔上了。”沈沉嘴上说着,亦在心里说服自己。


    程玉摸了摸下巴,偏不按常理出牌:“如此听来,倒挺浪漫的。同生共死,可歌可泣,写在史书上应当也不错。”


    沈沉一时无语凝噎。他没程玉这般轻松,还能说笑。当然了,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平日就不爱说笑,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担心莫宝言。


    程玉拍了拍沈沉的肩:“好了,殿下,别太担心。”


    沈沉终究没吃任何东西,亦不曾入睡。


    这日夜里的镰月如钩,悬在半空,沈沉静坐窗前,眼见那皎月钩从升起,再至落下。那小小的钩子仿佛钩着沈沉的心,升上又坠落,直至天光乍破。


    平生吓了一跳,忙不迭给沈沉递了个手炉,“我的殿下,您就算不睡觉,也该添件衣裳,这样冷的夜,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沈沉便又想,青莲教行事卑鄙,定然不会给她添衣,她那弱唧唧的身子,不知这样熬一夜会不会感染风寒?


    平生见他思忖着什么,只好叹息一声。


    门外有侍卫前来禀报,说是郭秀秀昨晚趁人不备,意欲翻窗逃跑,被他们拦住了。


    沈沉蹙眉,顾不上郭秀秀,只让他们把人关了回去。


    郭秀秀被关回房中,被郭诚一顿训斥:“秀秀,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命啦?”


    郭秀秀却嗤笑了声:“爹,你怕他做什么?就因为他是太子?可是爹,你别忘了,这是咱们的地盘,他是太子又如何?若是太子死在了咱们崇平县,那倒是给咱们崇平县添了几分光,不是么?再说了,即便太子死了,那也是青莲教的人干的,与咱们何干?”


    郭诚听了女儿的话,已然猜到女儿定然做了什么,急得给了女儿一巴掌:“秀秀,你知道在说什么吗?你以为事情这样简单?你可知晓,若是太子死在此处,皇帝定然震怒,届时可能直接要咱们整个崇平县陪葬!你以为就青莲教那点势力,能与朝廷抗衡吗?”


    郭秀秀被打得头昏眼花,她并未想这么多。是了,若是太子死在这里,皇帝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即便青莲教起义,得到民众响应,也仍是只有少数,并无胜算。更何况,他们郭家与青莲教交情也没这么深,能够投奔青莲教。


    郭秀秀摇摇欲坠,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郭诚追问:“你到底做了什么,秀秀?”


    郭秀秀哭道:“我只是给他们传了讯息,告诉他们你被朝廷的人控制了,我说朝廷来了个大官,叫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大官也杀了……”


    郭诚拍着桌子,悔恨不已:“你啊你……”


    李三收到郭秀秀传递的讯息后当即带着人过来,将郭家团团围住。


    沈沉只有两百人,可李三却带了足足五百人。


    沈沉冷笑,意识到不对劲,“他们竟如此嚣张?又消息如此及时?恐怕这里漏了只苍蝇出去。”


    沈沉便命他们将郭家三口带上来,本以为是郭诚所为。郭诚怕连累女儿,索性咬牙认了。


    沈沉所剩无几的耐心当真一点不剩,他与宝言说过,他可不是好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冷血绝情的人。


    有些事他不是不做,他只是觉得脏手,比如说杀人。


    若是惹他不快至极,他也不是不会做。


    沈沉眸色阴鸷,拔出削铁如泥的佩剑,剑光一闪,郭秀秀哪里见过这场面,怕他真要杀了自己爹,赶紧开口:“是我……是我给青莲教之人传了讯息……你别杀我爹!”


    沈沉森然一笑:“不必着急,若是她有什么事,你们到时候可以一起上路。”


    他将佩剑插回鞘中,命人将他们带下去。


    诚然他很想直接宰了他们,但此案后续结案,恐怕还需要郭诚的证词,如今还不是时候。


    李三将郭家围得水泄不通,原本还有几分得意,京城来的大官,到了他这里也没用。


    这份得意并未持续太久,不久之后,青莲教的探子来报,说是有大批官兵正往崇平县过来。


    李三思忖片刻,叫他们撤了。


    毕竟纵然他们拿下了这大官,那大批官兵若是围堵他们,恐怕他们也无处可逃。若是他们无缘无故杀了这个大官,百姓那里没有借口,百姓们便不会帮着他们。而现在撤退,百姓们仍会帮着他们打掩护。


    就这么,青莲教的人在百姓们的掩护下,很快退回教中。


    那些官兵正是黄简收到沈沉信后,连夜派来增援的。


    沈沉带着官兵,追捕的事并不顺利,因为百姓们并不配合。沈沉心烦,索性将郭诚拉了出来,让他自己解释。


    郭诚被人抬着,向百姓们坦白,其实所谓的青莲教不过是为了敛财。那些名号都是表面功夫,并非真正为百姓们好。


    百姓们一时哗然,许多人并不相信郭诚说的话。郭诚便将旧事重提,将那些内幕都抖露出来,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自己收的青莲教的银钱,这下百姓们才终于相信了他说的话。


    如此一来,有七成百姓都转向了官府与朝廷这边。


    官兵们追着青莲教教众一路进了山,那山便是青莲教的大本营。官兵不熟悉地形追不上青莲教那群人。


    青莲教于城中也有一处大本营,沈沉带人赶到时,自然是人去楼空。


    仔仔细细搜查完,也没发现宝言踪迹。


    沈沉一颗心一沉再沉。


    【📢作者有话说】


    两章合一,补昨天的二更TvT


    54  ? 第 54 章


    ◎脱险,心疼。(二合一)◎


    距离宝言失踪, 已经第三日了。


    沈沉站在窗前,看着春日的暖阳从窗牖透进来, 携来零星鸟语。沈沉抬眸看去,循着零星鸟声蹄鸣,看见了几只落在树枝上的雀儿。


    似乎春日的气息渐渐浓起来,光秃秃的枝丫开始重新被鹅黄嫩绿装点。可沈沉对春日的到来丝毫感觉不到喜悦,他手微微握成拳,里头嵌了一只女子耳环。


    那日在那城中青莲教曾经的大本营中某一处废弃的房间里,只发现了一只宝言失踪那日戴的耳环。耳环孤零零被遗漏在原地,沈沉俯身将耳环拾起, 紧紧攥在手中。


    那房间许久没人居住,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地板黏腻又冰冷。沈沉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宝言曾被关在这里时的场景,她缩在角落里, 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沈沉心仿佛被人揪住了似的, 这是一种于沈沉而言完全新奇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仿佛心被泡在水中。


    他捂着心口,剑眉微皱。


    平生见状吓了一跳, 赶紧将人扶住, 要他先去休息。


    沈沉阖上眸子, 觉得那种陌生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将他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住,难以排解。


    平生从外面匆匆进来,低垂着头,吐出一句:“殿下, 还是没有找到莫良娣的踪迹。”


    那是一片起伏相连的山峦, 密林丛生, 那些青莲教众进了山中后简直如鱼得水,轻易便拜托了官兵们的追击,起初还能找到一些踪影,如今是一点都寻不到,完全不知他们躲到哪里去了。


    平生急得不行,第三天了,若是再拖两天,殿下……殿下他……


    平生虽也担忧宝言的安危,但到底他是沈沉的人,一切应当以沈沉为主。


    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的心仿佛都悬着。


    程玉也愁眉苦脸,他起初还能安慰沈沉两句,如今自己也难以说笑。他跟着沈沉出来,倘若沈沉在此出了什么事,他自然难辞其咎,到时若是圣上怪罪下来,或许还会牵连丹阳侯府。


    此其一。其二,他与沈沉是多年好友,自然不愿见到好友出事。


    沈沉声音冷冽:“那便继续找。”


    平生只得应下,退了下去,才走出没两步,又被沈沉叫住。


    “慢着,孤与你一同去。”


    平生下意识便劝:“殿下,山中环境复杂,杂草丛生,亦有蛇虫鼠蚁出没。您金尊玉贵,恐怕不便前去。”


    “有何不便?”沈沉并不听劝,与平生一道进了山。


    日影西斜,山里的温度渐冷起来,一下午过去,他们还是没有任何线索。说来也怪,那些青莲教的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


    沈沉审问了郭诚,但郭诚对此的确不了解,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平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沈沉:“殿下,您先休息会儿,吃些东西喝点水吧。”


    沈沉这回没再拒绝,沉默地接过平生递来的饼,面无表情地吃着。饼的馅料是甜口的,沈沉浑不在意,将整张饼都塞进嘴里,就着水囊咽下。而后将水囊递给平生,继续与官兵们一道搜寻。


    平生还想劝,想到自家殿下从不听劝,只好作罢,也囫囵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便跟着一起找。


    黄简从南淮拨了三千人过来,加上崇平县自己有的人,其实人手足够,只是山中环境复杂,不好行动,因此搜寻的进度甚是缓慢。


    暮色四合,不知不觉间冷冷的夜色便笼罩了整座山峦,只见星星点点的火把。山中气温更为寒冷,不便继续搜寻,沈沉只得命他们折返。


    马上就四天了。


    沈沉枯坐在灯下,神色严肃至极,不知在想些什么。程玉与平生对视一眼,皆是叹气。


    “至少,孤如今安然无恙,说明她应当也活着。”半晌,沈沉忽地开口,清冷的嗓音掷在浓稠的夜色里。


    这样想来的确乐观,能叫人心里好受一些。程玉与平生跟着笑了笑,宽解道:“是啊。”


    沈沉心口的沉甸甸却没有消退分毫-


    宝言手脚仍被绑着,这回不是废弃的屋子,而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她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几天了,那天她尚且不知发生何事,只听得门外一阵熙熙攘攘,便听得他们似乎在商量逃跑的事。


    她心头一喜,还以为是殿下来救她。谁知道没过多久,那个络腮胡便一脚将门踹开,把宝言拽起来,拉着往外走。


    另一个成年男子说话:“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带着她干嘛?”


    络腮胡冷冷一笑:“那狗屁大官既然这么喜欢她,带着说不准有用处。再说了,就算不能用来威胁官府,这小娘们儿长这么漂亮,给咱们兄弟几个狠狠干一顿,也不错。”


    宝言听得后背发凉,咬着唇无声哭泣。他们手中皆提着刀,宝言不敢违抗,只好跟着他们走。


    而后没多久,她就被带进了山里。


    荆棘与横生的枝条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这会儿还火辣辣地疼着,到了山洞里之后,大抵是他们也自身难保,故而没人再顾得上给她送吃食和水。


    关押宝言的山洞里也不点灯,白日里有些微弱的光从缝隙里透进来,但到了晚上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山洞里有虫子和老鼠,有时候在黑暗里能听见老鼠叫,甚至更可怕的时候,她感觉到一只老鼠从她的身上爬了过去。她被绑着也动弹不得,手脚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发麻。


    到这种时候,宝言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生活有多么幸福。哪怕被人嘲讽几句,可能吃饱穿暖,不必害怕虫子和老鼠。


    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低低的啜泣声在山洞里还有微弱的回音,便更显得阴森。


    那些人也不知道在何处,这几日宝言一点他们的动静都听不着。她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因为太久没有喝水,她嘴唇干裂,连眼泪流下来经过嘴巴都有些疼。


    如果死在这里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她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很亲的人了,爹虽然也疼她,可爹有好几个女儿,哪怕失去了她一个,也不会太伤心的。


    至于殿下……


    宝言倏地想到沈沉,想到他们之间的百日欢,百日之期还未结束,若是她死了,要连累殿下了。


    不行,还是再坚持一下,先别死。


    殿下肯定也一定很努力在找她了,毕竟殿下肯定不想死。


    说不定,明日睁眼醒来就能见到殿下了。


    宝言安慰自己,慢慢地睡了过去。


    宝言是被吵醒的,似乎洞门外有人走路的声音,她意识恍惚,看了眼山洞的缝隙,瞥见微弱的光亮,知晓天已经亮了。


    会是殿下来救她吗?


    宝言心突突跳起来,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旋即,洞门被人推开。


    有人举着火把站在门口,火把的光亮有些刺眼,她偏过头,听见了熟悉的嗓音。


    是李三。


    李三说:“兄弟们,将她带出去,好好犒赏一下大家。那些官兵们一直在山中搜寻不肯走,咱们只能苟活在这山洞里,实在憋屈。”


    他话音落地,跟着一阵阵暧昧下流的笑声。


    宝言吊得高高的心猛地下坠,她往墙边后腿,不小心压到了一只老鼠,老鼠吱吱叫了声,飞一般地逃窜,咬着宝言的小腿爬到她肩膀。


    她吓得要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停地颤抖。


    但没有人理会她的害怕,很快有个人粗暴地将她拽了起来,一把抗在肩上。宝言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后便被人狠狠地扔在地上。


    她缓了缓,睁开眼,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个宽阔的类似于大堂的地方,上首摆了一张椅子,左右两边各摆了几张椅子。墙壁上燃着火把,随着火焰的燃烧,她的影子也微微晃动。


    李三居高临下看着宝言,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对那些人说:“兄弟们,咱们如今不能出门享乐,却可以享用这个女人!”


    宝言看着他们一个个高大的影子朝自己逼近,心跳得剧烈。不能让他们对自己做什么,否则她会死,殿下也会死。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莫宝言,你怎么这么笨啊,一点儿办法也不想到吗?


    宝言咬着牙,急得又哭了。


    要不然……要不然她寻死吧……


    他们应当不至于这样还要对她做什么,可万一……万一呢?


    宝言站起身,看着李三朝自己走近,将牙咬得紧紧的,心道若是他要做什么,她就朝旁边的墙壁撞过去。撞轻一些的话,应当不会死吧,但肯定会很疼……


    她吸了吸鼻子,几乎屏住了呼吸。


    就在李三停在她面前那一刻,脚下的山洞忽然晃动起来,头顶的石壁落下不少小石子。宝言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


    李三与几位兄弟对视一眼,皆是皱眉。


    有教众匆匆来禀:“教主,是那些官兵,他们用火药炸山洞!您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咱们都要被埋在这里了!”


    李三啐了口,没想到官兵们会想到这办法。他自然不想死,青莲教发展到如今,在南方一带教众颇多,自然不可能只有这几百人,只是事出从急,如今崇平县完全信得过的,愿意与他们对抗朝廷的,只有这几百号人。他还想活着离开崇平县,日后换个地方安营扎寨,继续享受。


    李三将目光投向宝言:“这小娘们还在呢,他们不可能会炸平这里!”


    另一人惶恐道:“可是大哥,她不过是个小妾,就算那朝廷的大官喜欢她,可不过一个女人,死了还能找新的……”


    李三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如今他们被逼进这里,没有退路,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女人。


    “大哥,要不咱们拿这个女人出去谈条件,让他们立刻退兵,我们就放了她?”


    李三骂道:“蠢货,你要是带着她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三思忖片刻,心里有了个更好的计划-


    沈沉面色凝重,眉头不自觉皱着。这山洞易守难攻,只能先震慑他们,让他们冒头出来。


    他咳嗽了声,心口一阵阵地疼着。


    平生着急地要跺脚,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殿下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不能再拖下去了。


    又过去约一个时辰后,山洞里出来了一个人。那人说,要与他们谈个条件,只要他们愿意放他们离开,便放了那个女人。


    沈沉丝毫没有犹豫:“可以。”


    那人没想到沈沉会答应得这般干脆,还愣了下,随后又说:“人我们已经转移去了另一个地方,你们必须先让我们离开,等我们的人都安全离开之后,我就会带你们去找她。”


    这是李三的主意。


    沈沉眸色冰冷,没想到他们如此诡计多端,这条件听起来并不保险,若是他们撤离之后不肯放人,或者索性将人杀了,又当如何?


    沈沉心口一阵一阵地悸痛着,可他似乎也没得选择。他必须保证宝言的安全,他不能让宝言有一点事。


    他思忖片刻,答应了这个条件。


    当然,只答应了一半。


    沈沉其实早就在山中做了埋伏,只要找到宝言,他们会立刻动手,将他们都截下。


    眼看着青莲教众人撤退得差不多,剩下一人看着他们都走远直到看不见了,青莲教前来报信的那个人才带着他们去找人。


    七拐八拐地,竟是越走越偏僻。


    不知道走了多远,沈沉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抹粉色,在茫茫山野中,那抹粉色显得格外显眼。沈沉一眼认出那是宝言失踪那日穿的衣裳,他心中一凛。


    当即拔-出腰间佩剑,利剑顷刻间便割破了那人的脖子。


    沈沉飞身向前,将人解绑,待走近,却面目阴森。


    那竟只是个假人,压根不是真人。


    沈沉心又沉下去,当即赶往另一边,拦截青莲教众人。


    程玉带着人埋伏在那儿,得了信号,当即收网。青莲教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李三咬了咬牙,却命底下人将一个大箱子从一个山崖扔了下去。


    他哈哈大笑:“你们以为只有你们会骗人么!没想到吧,这里面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女人,只可惜,她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沈沉赶到时,正巧听见李三这句话。


    李三并未能笑太久,官兵很快将他拿住,卸了下巴。


    沈沉眼看着那箱子滑下山崖,心中暗道不好,顾不得许多,飞身扑下,以己之身拦下了那箱子。


    他抱住箱子,后背被狠狠地撞在了大树上,被横生的树枝划出好大一道口子,尖锐的断裂树枝穿透了沈沉右边胳膊。


    鲜血喷涌而出,染透了沈沉藏青色的衣袍。他一阵头晕目眩,目光却紧紧盯着箱子。


    程玉紧随而来,要查探沈沉伤势,被沈沉拦住:“去看她。”


    程玉只好转身,将箱子的锁砸开,木箱子里果真装着宝言。


    只是宝言情况也不大好,她几日水米未进,本就虚弱得不得了,方才箱子滚落下来时,头更是撞破了个口子,往外渗着血。


    程玉赶紧将人抱出来,往山崖上走。


    平生终于也赶下来,将沈沉扶住,赶紧带他上去。


    宝言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只看见了程世子的脸,便再没了意识,昏迷不醒。


    一行人回到客栈,众人看他们如此狼狈,吓得不轻。若是太子出了任何差池,他们可担当不起责任。


    随行的郎中很快过来,先替沈沉止血,包扎伤口。那伤看着严重,好在并未伤及要害,郎中松了口气。


    “殿下接下来这些时日,要注意伤口,右手不能太用力,注意别沾水。”郎中叮嘱完,马不停蹄又去给宝言医治。


    宝言除了额头那伤,倒没别的伤处,只是身上还有些细小的划伤,以及许久未曾进食身体虚弱。郎中嘱咐小桃,喂些米汤给宝言。


    宝言这一觉睡了十个时辰,直到第二天晌午才睁开眼。


    她醒来时头晕乎乎的,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眸光微偏,瞧见了身侧的沈沉。


    “殿下?!”宝言一看见沈沉,人就全清醒了。


    她直接抱住了沈沉,眼泪喷涌而出,打湿了沈沉的胸膛。仿佛这些天来的所有委屈都在此时得到了宣泄,宝言哭得有些没形象。


    沈沉心道幸好受伤的右手抬着,不然让她这么一抱,伤口定然会裂开。他视线落在宝言略显杂乱的头发上,她已经许久没有沐浴,身上的衣裳是昨夜碧月她们更换的,平日里香香软软的人,这会儿看起来实在狼狈不已。


    以沈沉喜洁的性子,按说该嫌弃她。可他终究只是将手虚搭在宝言背上,回应她的拥抱。


    “好了,已经无事了。”


    宝言抽抽搭搭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还是因为饿得肚子咕咕叫,这才松开沈沉要下床吃东西。


    她一抬头,终于看见沈沉胳膊上包扎的细布,眸色略略震颤:“殿下,您受伤了?”


    沈沉只道了一句:“无妨,郎中说并未伤及要害,不碍事。”


    宝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还是哗哗往下掉,“这……定然疼得厉害吧。”


    沈沉没那么娇气,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会畏惧这点疼痛?她以为自己是她?


    沈沉轻哼了声:“我疼,你哭什么?”


    宝言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捧住沈沉胳膊,不敢碰到他伤口:“我……我替你哭。”


    她睫羽上挂着晶莹泪珠,眼神写满了担忧,好看的眉头紧紧拧着,仿佛当真替他疼得厉害似的。不知怎么,沈沉心猛地跳了跳。


    “无碍。”


    他坐起身,方才宝言睡着时,沈沉亦在她身侧躺着睡了四个时辰。前些日子未曾睡安稳的觉,在她钻进怀里的时刻,终于补了回来。


    可他脸色看起来很差,宝言眉头拧得更紧,目光追着沈沉伤口。


    沈沉问:“不是饿了么?”


    碧月她们早早备着吃食,听见动静便进来了。宝言有些日子没进食,不能吃得太过油腻,怕肠胃不适,因而这一顿饭以清淡为主。但不妨碍宝言吃得很香,她实在饿坏了。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沈沉道:“慢一些。”


    宝言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呜呜了几句,含糊不清道:“饿死我了……”


    沈沉怕她噎着,将水递给她。宝言喝了口水,继续狼吞虎咽。


    待吃过饭后,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


    洗了澡出来,宝言又开始犯困,兴许是这些日子没睡好,又受到惊吓,又累了。她躺回床榻,看了眼沈沉,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您也睡会儿吧,听平生说您也没休息好。都是我的错,我若是不出门便好了。”


    沈沉掀开被子躺下:“怎么会是你的错?他们打定主意要对你下手,纵然你不出门,他们也会想别的办法。”


    他语气虽然淡淡的,可话语却叫宝言暖心。


    殿下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温柔……


    她垂下眸子:“睡吧,殿下。”


    沈沉嘴唇翕动,意欲说些什么,又没说。


    她睡了许久,今日已经是第五日。


    不过她似乎吓坏了,并未想起此事。无妨,她那指甲盖大小的胆子,恐怕都吓破了,先让她好好休息一番吧,至夜里,也还来得及。


    只是心口的疼痛越发厉害,渐渐蔓延到四肢似的,沈沉眼皮也有些沉。他呼吸微重,轻咳嗽了声。


    他还记得她初到东宫那次,他们那匆匆的一场,她害怕得不得了,又尽是窘迫。


    沈沉阖眸。


    宝言侧身躺在床榻上,本来困意倦倦,忽然灵光一闪,记起了日子。


    她陡然睁开眼,对着面前的幔帐。她都忘了,不过她忘了,殿下应当不可能忘吧?


    这样重要的事,殿下竟然没说?万一她这一觉睡到明日早晨,岂不是他们俩都一命呜呼?


    她翻了个身,面朝沈沉。


    忽然有个大胆的念头,或许殿下是顾虑她才经过这么可怕的事,所以才没急着说……


    她又想自己会不会自作多情,殿下那样冷漠的性子,会这样怜惜她吗?


    转瞬宝言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殿下也不是那么冷漠的人,他只是看起来冷,以及总臭着一张脸罢了。其实殿下会帮平南侯夫妇打听他们女儿的下落,会帮她解围,甚至于也会向她说抱歉。


    宝言手从被衾底下一点点挪近,揪住沈沉一点衣角,小声道:“殿下……”


    她说着,抬眸去看沈沉,才发觉他当真面色苍白,嘴唇亦没什么血色。她记起当时殿下还昏迷了,到这会儿,殿下定然很难受吧。他只是硬撑着没表现出来吧。


    “殿下,我们圆房吧。”


    【📢作者有话说】


    心疼死了吧小沉·v·


    看看破烂预收《求神不如求我》


    赵盈盈长了一张心机美人的脸,但每次与家中姊妹交战都输得很惨,大抵是因为脑子都用来换美貌了。


    某日她又被姊妹陷害,遭父亲训斥,罚跪祠堂。


    从祠堂出来后,赵盈盈对月许愿,希望神仙显灵,保佑她下次能胜过妹妹。


    从天而降一个纸团,上头详细写了教她如何让妹妹吃瘪。


    从那之后,神仙便一直保佑赵盈盈,每回同姐妹交锋,她都能赢,再也不必受欺负。


    某日她撞见未婚夫与妹妹柔情蜜意,未婚夫骂她是个胸大无脑的蠢货,一点也看不上她。


    赵盈盈气坏了,当夜又对月亮许愿,恳求神仙赐她一个比未婚夫官大一百倍的夫君,气死未婚夫和妹妹。


    神仙再次指引,要她去叩响隔壁院子的门,那便是她的未来夫婿。


    赵盈盈去了,见到了一位比未婚夫好看一百倍的男人,且听说是京城来的大官,她喜不自胜。


    后来随夫君回到京城,才知晓夫君不仅是大官,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赫赫奸臣霍凭景。


    赵盈盈登时惶恐不已,生怕这位夫君发现自己是个笨蛋,是靠神仙保佑才迷惑了他的心智。


    当夜她偷摸溜出房间,再次对月许愿,却听见身后一声轻笑,是她那夫君。


    霍凭景牵起笨蛋娘子的手,回屋睡觉:“哪有什么神仙,那都是我在帮你,冷死了,回去睡觉。”-


    霍凭景被人下毒,不得已前往江南静养。


    在江南他隐姓埋名,租下一座小院子,平日里折子快马加鞭从京城送来,经他处理后再送回京城。


    在江南的日子没什么波澜,唯一称得上波澜的,是隔壁院子里的小姑娘,笨得令人发指。


    霍凭景看不下去,决定帮她一把。


    这一帮,就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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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 第 55 章


    ◎交换津涎(二合一)◎


    沈沉睁眼看她, 怔了怔。


    沈沉想,这可是她自己不睡的, 不是他逼迫的。


    宝言说罢,看着沈沉的脸色有些愧疚。殿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定然是因为这些日子为了她的事操劳。


    诚然如此,这些日子沈沉一直没好好休息,一颗心直到昨日才放下来。这倒是他活二十几年来头一次这样提心吊胆,说来也怪,以沈沉对自己的了解,他本不该为这件事提心吊胆至此。或许, 又是那百日欢的影响。


    昨日他又受伤,流了不少血, 当下的确有些疲倦。


    宝言坐起身,看了眼沈沉受伤的右胳膊, 又犯了难。殿下右边胳膊伤着, 可此事若做起来必然劳动全身筋骨,若是不小心让殿下伤口开裂,岂非变成罪过?


    她娥眉轻愁。


    沈沉看穿了她的担忧, 左手将她捞进怀里, 起了些恶劣的心思。


    他故意点明:“我手伤了, 故而,你得多费心些。”


    宝言娥眉愁得更厉害,她多费心?怎么个费心法?


    很快她知晓了。


    窗外树杈生了些嫩芽,与窗棂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映在檀色的幔帐上。这会儿阳光正是敞亮的时候, 仿佛将一切都照得格外分明, 自然也将宝言的羞赧着得无处遁形。


    沈沉半倚着床头架子, 气息越发粗|重,眸色浑|浊,填满了欲之一字。他目光落在宝言如凝脂玉一般的肌肤上,阳光暖洋洋的,仿佛从她肌肤上滑落。


    沈沉伸手接住滑落的光,慢慢涂在她肌肤上,按住了那不停跳动的面团子。


    宝言羞得快将眼睛闭上,只留了条缝隙,怕伤到沈沉的胳膊。


    楼下堂屋中似乎正是用饭的时间,脚步声不时响起,不过没什么人说话,都怕打扰到他们俩休息。青莲教教主连同几位护法都被活捉,假以时日,青莲教自然会瓦解。他们解决了这样一桩大案子,回到京城定然会有封赏,因而那些脚步声是轻快的。


    脚步声轻快,宝言心情却略显沉重。


    她听着那些声响,便记起这还是大白天,又在客栈里头,她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那他们定然也能听见这间屋子里发出的声响。故而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好咬着自己的唇齿,压抑着。


    起初倒还好,后来两个人都有些失控似的。


    差一点就要同生共死,太过波澜壮阔,于宝言而言,难以消化。渐渐地,便都被揉进了这场激烈的敦伦里。


    她难得这样热切,沈沉又哪里抵挡得住?只好比她更为热切。


    声响是难免的,到后来索性也顾不上了。


    宝言呜咽出声,想到当时害怕的心情,想到自己在那个黑黢黢的山洞里,被老鼠吓得惊魂未定。


    许多次,她都几乎绝望了。


    好在她没事了,真好。


    她就知道,殿下一定会来救她出去的。


    她就知道。


    宝言哭声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混着汗珠往下滚。沈沉听见她哭得凄惨,收了些动作,宝言却伸手抓住他,央求他继续。


    沈沉微微垂手,左手勾起她下巴,将自己微凉的唇印在她眼睫上。吻去她的泪痕,抚|慰她的灵魂。


    沈沉的唇从她眼睛沿着泪痕一路往下,停在她嘴角,而后含住她柔软的唇瓣。


    交换津涎,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发疯了。


    沈沉从来没想过他会这样甘之如饴地与一个女人交换津涎,甚至于,他吞咽了她的津涎。没有觉得恶心、脏,反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他松开宝言的唇,看见了被自己吮|吸得发肿的唇瓣,那双唇瓣变得愈发娇嫩欲滴。


    沈沉气息凌乱,掐着她的腰,强行换了个位置。宝言被吻得头晕目眩,分不清今夕何夕,残存的那点理智却还记着他的伤。


    “殿下……”她伸手握住沈沉右手手腕,被沈沉反手抓住,变做十指相扣。


    而后,残存的那点理智也没了。


    平生最先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的动静,他小脸一红,咳嗽了声,下去将侍卫们都赶了出去,不许他们听殿下墙角。


    宝言混混沌沌醒来时,已是暮景曛然。她整个人仿佛被拆开重组,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费力地睁开眼,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幔帐内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味,被褥潮湿,肌肤黏腻,一切都昭示了过去的这个下午发生了什么事。她后知后觉地羞臊起来,但随后更是记起了沈沉的伤,忙不迭坐起身,查看沈沉的胳膊。


    “殿下……”


    沈沉未着寸缕,被衾一掀开,便能瞧见他右手胳膊上缠着的一圈圈细布,已经被鲜血染红,显然是伤口裂开了。


    宝言懊恼不已,又啪嗒啪嗒掉起眼泪来:“哎呀,都是我不好,殿下……我去叫太医。”


    沈沉抓住她雪腕,眸光扫了扫:“你这样去找太医?”


    宝言轰的一下脸绯红,赶紧披了件衣服,又伺候沈沉穿好衣服,简单将两个人都收拾得有个人样。而后她将被衾换下,更换了新的,待做完这一切,才赶紧开门,唤碧月她们赶紧传太医过来。


    太医很快便至。


    纵然宝言做了些准备,可踏进房间门,便能知晓这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太医见多识广,面不改色。但碧月与小桃二人对视一眼,皆是脸红。


    碧月心细,将窗牖敞开换气。


    沈沉坐在椅子上,将伤口给太医重新包扎。这太医正是此前便一直替沈沉诊治的太医,此番也随行南下,因而知道沈沉与宝言必须圆房。


    不过,还是劝了劝:“殿下年轻气盛,虽说伤口恢复得快,但到底还是该注意些。”


    宝言站在一旁,听得再次红霞漫天。


    好在太医也没多说,上完药后太医便走了。折腾了一下午,宝言又饿起来,便叫他们送了饭菜过来。


    “委屈殿下先将就吃些吧,等我伤好些,便亲自给您做。”宝言将饭菜摆好。


    沈沉看了眼面前的碗筷,又看向宝言:“你预备叫孤自己吃?”


    宝言反应过来了,他的右手不方便,方才重新包扎过。宝言赶紧拿过沈沉的碗筷,替他盛了一碗饭,“我喂您吃。”


    她仔细挑了几道沈沉没那么讨厌的菜,夹进碗中,又将饭先翻搅一番散热,而后才喂到沈沉嘴边。


    沈沉此生还未被人这样喂过东西,从他有记忆起,便是自己吃饭。就连皇后也说笑,讲他小时候不肯要别人喂,一定要自己吃。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宝言,与她认真的眼神,再次觉得有些奇妙。


    今日之内,他做了几件从未做过的事。


    他其实可以坚持自己用左手吃,但不知为何,方才看着她,这一句话便冒出了脑海。


    沈沉咽下那口饭,目光定定落在宝言唇上。


    她的唇已经不肿了,也没那般嫣红。


    无端地,想让它变得再红一些。


    沈沉垂眸,压下自己这想法。


    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利,吃过饭后,时辰已经不早。


    方才碧月她们重新将床铺整理了一番,这会儿瞧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宝言坐在床榻边沿,忍不住还是脸红了红。


    睡觉之前得先洗澡沐浴,宝言站起身,取自己的换洗衣物。忽地动作一顿,看向沈沉。


    “殿下,您的手,方便洗澡吗?”她面露担心。


    若想,自然可以。


    但,沈沉沉默着。


    宝言便将他的沉默理所当然理解为默认,他不方便洗澡,所以,需要一个人帮忙。


    “那……那我去叫碧月进来伺候您。”她说着要走,听见身后沈沉有些冷的嗓音。


    “莫宝言,你打算让别人看见孤的身体么?”


    宝言站住脚,为难道:“可是我笨手笨脚的,万一让殿下的伤口沾到水……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沈沉轻哼了声,已然起身往净室里走。宝言只好硬着头皮跟上,放水,伸手探了探水温,合适之后才叫沈沉进去。


    沈沉站在原地没动,伸展开胳膊。


    宝言靠近,替他宽衣。和从前那次一样笨手笨脚,解了半天也没能解开衣裳。


    她自己着急起来,额头一层细密的汗。


    好不容易解下沈沉衣裳,她松了口气,取来干净的棉巾。宝言将沈沉受伤的右边胳膊搭在浴桶边,尽量不让水碰到。


    她力气软绵绵的,擦在身上像挠痒痒,闹得沈沉有些别的心思。


    “你可以力气大一点,孤不是瓷娃娃。”沈沉只好开口要求。


    宝言哦了声,连忙加大了些力气,给沈沉搓起澡来。她的确不会伺候人,一点儿也不舒服,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忘了这,一会儿又忘了那。不像伺候他洗澡,倒像是蓄意引诱。


    沈沉抬眸,瞥向宝言,却见她认真低着头。


    他便这样静静盯着她,许久。


    宝言一抬头,猛地对上沈沉视线,还吓了一跳,“怎么了殿下?是我力气太大了?还是别的?”


    “无事,你继续。”他收回目光。


    就在方才,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宁静与满足之感,为什么?-


    青莲教一事已然告一段落,可以暂时结案。沈沉右手受伤,不方便给京城去信,便让程玉代笔。二人在房中,沈沉念一句,程玉写一句。


    经过这段时间,程玉的心情好转不少,他给丹阳侯夫人也写了一封信,问起他母亲的近况,又提及自己在南淮跟着太子殿下历练,收获颇丰。不过他没给丹阳侯府去信,面对他的父亲,他仍旧不能释怀。


    沈沉正襟危坐,说着:“青莲教一案已经告破……”


    正说着,门口有人叩门。


    隔着门框瞧着影子,沈沉便认出是宝言。他道了声:“进来。”


    宝言捧着新做的一碟油酥进来,看了眼他们:“殿下,程世子,我没打搅你们吧?”


    “没有。”


    宝言闻言笑了笑,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边空处,道:“这是我新做的点心,你们可以尝尝。”


    她说完,转身要走。


    想起什么,又顿了顿脚步,看向程玉道:“对了,那天多谢程世子舍身相救。”


    沈沉脸色顿时一黑,她是什么蠢货,分明是他舍身相救,这么大一个伤口还没好呢?她甚至前两天还在这里心疼他的伤口呢?


    程玉看见沈沉反应,忍俊不禁,想开口解释时,宝言已经一溜烟跑了,甚至还贴心地帮他们合上房门。


    沈沉阴恻恻的眼神扫来:“你为什么不解释?”


    他记起旧账,莫宝言这个女人,似乎与程玉之间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程玉摸了摸鼻子:“我是想解释来着,莫良娣跑得太快了。”


    “呵。”


    宝言不止嘴上道谢,之后几日,也身体力行地表示了自己的谢意。譬如说,做饭的时候也特意为程玉做一份,见到程玉时总是喜笑颜开,还说要报答程玉。


    这些举动落在沈沉眼里,令他不悦至极。


    但偏偏沈沉犯倔,他亦不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不知道较什么劲。


    程玉看他这样,甚觉有趣,本想解释,也不解释了。


    沈沉便更不悦了。


    程玉凭什么不解释?莫非他从前说的话不只是玩笑话?而是真心话?他当真认为莫宝言很好,不介意她做过自己的侍妾?


    想到此处,沈沉想到了一件近在眼前的事。


    他与莫宝言体内的百日欢之毒,已然只余十来日。


    也就是说,再过不久,他就可以不必再忍受这百日欢的折磨。他将回归到自己原来的样子,不必再与莫宝言绑在一处,亦可以与她解除这种关系。


    桥归桥,路归路。她去嫁人,他则过自己本来的生活。


    偏离的轨道回到原位。


    这是他曾经一直所期盼的事,如今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应该感到欣喜。


    可,似乎没有那么欣喜。


    沈沉看向桌上那盘油酥饼,伸手拿了一个,酥酥脆脆,咸香可口。


    他很欣喜。


    待崇平县这边的事都了结,已经又过去了三日。沈沉将曾经青莲教做下的恶事整理出一本卷宗,里面详细记载了青莲教的罪行,以及人证物证。


    他们一行人也该收拾收拾,启程回京。


    从崇平县到南淮州城,一行人停留了几日。黄简与沈沉汇报了一番公事,而后才算全部收尾。


    临走之前,平南侯夫人李氏来了驿站,求见宝言。


    宝言听说了消息很高兴,请他们把李氏请进来。李氏听说了些他们此行的凶险,见到宝言,先握着她的手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确认她毫发无伤后,这才松了口气。


    “好孩子,你没事就好,老身就放心了。”


    宝言见她关切深深,情意真挚,不由感动:“谢谢老夫人挂怀。”


    原来还有一个人在她无助的时候,真切地替她担忧着。


    李氏与宝言说了会儿话,而后才提起自己今日的来意:“是这样,莫良娣,再过几日便是我家老头子的寿辰。你也知道,我们到了这年纪,过一年少一年。今年……家里恐怕格外寂寥,我们想邀请你来参加寿辰,不知会不会太过冒昧?”


    宝言眸光闪了闪,笑着说:“不冒昧,一点都不冒昧。我愿意的。”


    她心疼平南侯夫妇的遭遇,也因为他们的邀请而雀跃。


    “不过,我得问问殿下,毕竟殿下是为了正事,不知道能不能耽误。”宝言想了想,答复李氏。


    李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老身便等着你的消息。”


    宝言嗯了声,又留李氏说了会儿话,送走李氏后,她便去找沈沉说起此事。


    在廊下遇见了周至行与程玉。


    “莫良娣。”周至行与她见礼。


    宝言回了个礼,程玉开玩笑道:“这回周大人立了大功,到时候是不是能调回京城?这做京官可是大有前途。”


    周至行轻笑:“不好说,我倒是不在意这些,能真正为百姓谋福祉做实事就好。”


    程玉笑道:“哎呀,周大人心态真好,不像某些人,做一件好事巴不得人家刻在心里记着才好。”


    他说着,摇了摇头。


    宝言有些好奇:“程世子是在说谁呀?”


    程玉看着宝言,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将真相告诉了她:“其实啊,当日你坠下山崖之际,是殿下不顾危险救的你。殿下手上那伤,就是当时受的。”


    宝言愕然,目光眺向沈沉的房门。


    喃喃:“竟然是殿下……”


    “那殿下为何不说?任由我错认这许久?”宝言蹙眉,有些不解。


    程玉笑了声,挑眉不多言说,与周至行二人走了。


    剩下宝言在原地怔愣许久,这才拾阶而上,抬手叩门。


    【📢作者有话说】


    小沉:很在意,但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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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 第 56 章


    ◎“我会记得一辈子的。”(补二更)◎


    沈沉方才便站在窗边, 远远地瞧见了她的身影,自然也瞧见她同周至行和程玉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有说有笑的。


    对程玉,大抵又是面对救命恩人的欣喜之情,对周至行,亦是曾对她有恩之人的感激。


    这么久了,她甚至还未曾发现自己认错人。


    沈沉无声冷哼,将窗边竹帘垂下,眼不见为净。


    咚咚咚——


    “殿下。”


    沈沉听见宝言娇柔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并未回应。


    “殿下, 您在吗?”宝言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诶?殿下不在么?可方才程世子和周大人刚见了殿下,殿下应当在吧。


    是不是殿下在忙?宝言手停在半空, 思忖着,要不她等会儿再来?


    正犹豫不定时, 听得门内传来一声:“进来。”


    殿下果然是在忙吧。


    宝言推门而入, 见沈沉坐在桌案旁,面前还摆了些文书卷宗之类,似乎的确在忙。


    沈沉头也没抬, 视线始终落在面前的书页上:“寻孤何事?”


    宝言见他忙碌, 怕自己打扰他太多时间, 便长话短说:“平南侯老夫人今日来,想邀请殿下与我一道参加老侯爷的寿辰,老侯爷的寿辰就在几日后,所以我想问问殿下,可不可以?”


    沈沉听着宝言的话, 嘴唇微垂。果真有事才想起来找他, 这些日子, 她无事时,寻程玉倒是挺积极的。


    “孤要回京复命,不便在路上耽搁。”


    这话便是拒绝的意思了,宝言当即露出失望的表情,手指搅在一起,脑袋也低下去,声音亦写满沮丧:“好的,那、那我让小桃去回绝老夫人。”


    沈沉嗯了声,下逐客令:“还有别的事么?”


    宝言抿了抿唇,想到方才听程玉说的话,又抬起头来:“有的。”


    “说。”沈沉似乎有些不耐烦。


    宝言有些支支吾吾,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就是……那个……殿下……”


    沈沉抬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微蹙眉头。她要说什么?这么说不出口?总不能因为只剩几日便要与他结束,迫不及待要与他说,她想嫁给程玉吧?


    想到此处,沈沉心中一堵。


    他一点也不想听这种东西,索性打断她的欲言又止:“算了,你还是别说。孤现在有要事忙,改日再说吧。”


    宝言听他赶客,哦了声,垂头丧气往门外走。沈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声叹息。


    视野里却又冒出个脑袋,从门框外做贼一般,话音轻而快:“就是……我听程世子说了,原来、原来是您救的我。这么重要的事,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沈沉见她去而复返,说起这事,心中那点烦躁消去些许。但面上仍不显,只冷笑一声,反问宝言。


    “孤也没想到,世上竟有你这样蠢的人,连谁救自己都分不清楚。”


    不止分不清楚,还错认了这么久,白白给别人报恩了这么久。


    宝言自知理亏,小声为自己辩解:“那……我当时就正好看见程世子,所以才这样认为呀。后来我说的时候,殿下就应该指出来,告诉我才是。”


    “孤当时伤得厉害,便叫程玉去了。你倒好,你自己认错,便不能开口问问旁人么?”沈沉有些怨念。


    宝言瘪着嘴,声音越发小下去:“……忘了。”


    “哼。”沈沉又道,“孤瞧你对程玉报恩报得挺开心的,这会儿发现认错了人,甚是失望吧。”


    宝言睁大眼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怎么会,我可伤心可难过了。殿下为了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简直受宠若惊。不过殿下,我不是也伺候了您好今日么,也算是报恩了吧?”


    她眨动桃花眸,一池潋滟秋水仿佛在沈沉面前漾开。


    心虚便撒娇。


    沈沉别开视线。


    宝言又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殿下您忙吧。”


    说罢那颗脑袋便咻一下闪回了门框那侧,再没了踪影。


    紧跟着是噔噔噔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中间似乎有些慌乱,像是踉跄了下,但应当没摔。


    真是状况百出,一点也不聪明。


    沈沉想。


    为了自己认错救命恩人这件事,宝言决心好好给殿下赔罪,从沈沉房中离开后,当即去了后厨,将袖子一撸,便开始准备做菜。


    在东宫时与杨大厨学的菜并不多,这回出门一路上倒是自己尝试着做了不少菜,回去杨大厨一定会夸她的。


    宝言将排骨切成小块,放葱姜蒜焯水,再从锅中捞出来,洗去血水,将剩下的水擦干。而后将排骨放入油锅炸,炸得酥酥脆脆。南淮这边喜甜食,哪怕是肉菜也好甜口,因此这道酥炸排骨,常配一碟甜酱。


    沈沉不喜甜食,宝言便将那碟甜酱换成了辣椒粉。将鲜辣椒摘下后晒干,去掉辣椒籽,研磨成粉。


    余下宝言又做了几道肉菜,与另几道素菜,皆是京城菜的口味。她忙碌了一下午,终于做完这一桌菜。


    待菜都端上桌,宝言便叫碧月去请沈沉来用晚膳。


    “殿下,这是我亲手做的,向您赔罪,都是我太笨了。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宝言说。


    “孤本就不曾放在心上。”沈沉口是心非。


    事实上他非常介意,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不爽极了。


    宝言听程玉那番话也知晓,殿下对此事分明很在意,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摸出了一些殿下的性子。有些时候殿下就是这般,分明很在意,但一定会说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殿下不曾放在心上,但我却实实在在放在心上。殿下身份尊贵,金枝玉叶,而我身份卑微,殿下愿意为了我不惜让自己受伤,我……我会记得一辈子的。”宝言这话是认真的,旁人对她的好,她都认认真真记着,若是能有朝一日回报,便尽力回报,若是不能,也不忘恩负义。


    一辈子……


    那是多么漫长的时间。


    沈沉垂下睫羽,拿起筷子,尝了口菜,并未接她的话。他相信她在此刻轻易讲出这句话,是因为她感动于自己的举动,但并不相信她当真能做到。


    他也不需要她当真实践诺言,他做人的准则,并非以情感驱使,而以理智驱使。


    沈沉吃过这顿饭,心中烦闷顿时消退,思及白日里她提出的要求,改了口。


    “孤虽着急回京复命,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若是想留下来参加老侯爷的寿辰,便留下来吧。”


    宝言还未反应过来,转瞬之后,一把拉住了沈沉的胳膊,摇晃起来。


    “真的么?殿下。谢谢您,太好了,您真好。”


    沈沉眸光落在她抓着自己的胳膊上,忽然发现,她胆子越来越大了。在东宫时,她分明还都小心翼翼不会主动碰触他的,如今在这里,她似乎越来越与自己亲密接触。


    但他并未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亦未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只是装作未曾发觉。


    左右也没几日了,便如此吧。


    夜里沈沉留宿。


    沈沉的右手好转了些,但还是不能用太大的力气。


    宝言伺候他沐浴,她已经比第一次熟练,不再毛手毛脚。沈沉坐在浴桶里,宝言半弓着腰,拿着搓澡巾,站在旁侧。她将澡豆粉涂在沈沉背上,打着圈用水揉开。


    她的手掌柔滑细嫩,仿佛一根羽毛,一阵阵撩拨着沈沉的心。沈沉早已经坦诚对她有人之常情的欲|念,在坦然之后,便是放纵。


    因上回被太医旁敲侧击提醒了一句,宝言说什么都不肯再放肆,这几日他们之间仅同房了一夜,且只一次。她不肯,沈沉也不会强迫她。


    他记得她那天哭得泪流满面的模样,始终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堂堂太子,亦不屑于强迫一个女子。


    宝言身上的奶甜果香丝丝缕缕扑来,沈沉闭上眼睛,已然有所反应,在氤氲的水雾里叫嚣着,竖挺而立。


    他复睁开眼,隔着氤氲的水雾看向宝言。


    她不自觉咬着下唇,注意到沈沉的视线后抬眸,贝齿松开,那一团嫣红仿佛被水洇湿,沾了些潮。那双澄澈的眼亦是湿漉漉的,她嘴唇一张一合,问:“殿下?”


    沈沉心底那团火轰然一声,烧得四下茫茫。


    他心道,色令智昏。


    不能强迫她,但可以哄骗她。


    宝言太好哄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有些不舒服。”他淡淡地说。


    宝言啊了声,当即紧张起来,询问是哪里不舒服。


    “我太大力气?还是太小力气?还是水太热了?太冷了?”


    沈沉只道:“都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宝言最爱微张着,白皙的面颊被氤氲的水汽熏出些潮粉色。她愣了愣,问:“那我去叫太医?”


    沈沉扣住她的皓腕,摇头。


    宝言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


    “不行的,太医说了……您的伤还没好呢。”


    “所以,你来努力。”沈沉眸中的幽深被氤氲水汽隐去,“你不觉得,在水里,你会努力得更容易么?”


    宝言将信将疑,暗暗思忖着。人在水里是有浮力,好像是会努力得更容易。


    她犹豫不决,被沈沉一把拽进浴桶。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宝言毫无防备落水,吓了一跳,扒着浴桶边沿,有些嗔怒地看向沈沉。


    “殿下,您怎么偷袭人家。”


    她身上衣裳湿透,连同发丝,衣料紧紧贴在身上,将窈窕身段勾勒分明。兴许是这段时间奔波劳累,她又瘦了些,甚至比入宫之前更瘦些。


    下巴尖得更明显,腰亦小了些,可偏偏面团子并未变化。如此一来,便更衬得盈满。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中秋节过了,但我偏要说中秋节快乐宝贝们o3o,怎么样女人,是不是被我的与众不同迷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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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 第 57 章


    ◎分道扬镳◎


    衣裳湿得透透的, 完全黏在宝言身上。她抬手擦去脸上水渍,也不敢真对沈沉生气, 左右人已经沾了水,便索性妥协。


    她收了视线,只垂下头,默默伸手将身上湿透的衣裳解下来,放在手边的椅子上掸着。她始终垂着脑袋,却一直感觉到沈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感到羞耻。


    沈沉并不认为这种事应当感到羞耻,他对任何事都不会感到羞耻, 更何况这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大方地面对。


    他看着宝言一件件将衣裳解下来, 最后只剩下一件心衣与亵裤。她白皙的肌肤忽然间大片地充盈他的视线,沈沉呼吸渐重。


    沈沉伸手, 从她肩上抚下。


    宝言又羞又急:“您别乱动。”


    她怕他伤口碰到水, 太医说伤口很大,碰到水容易感染。


    沈沉听见她这一句,勾了勾唇。


    宝言喝醉酒那次, 曾指着沈沉说他该多笑笑, 他笑起来好看。这是实话。


    沈沉五官与轮廓捡皇帝与皇后的长处长, 他不笑时眉目冷冷,并不好接近,正如十二月的风霜雨雪。但他一笑,便是风停雪止。冷峻的气质融化不少,添了几分风流。


    他想看, 她不肯让自己动手, 那要怎样主动凑上来。


    宝言将心衣与亵裤一并褪下, 露出了更大一片皎洁梨花。没了心衣的束缚,面团子便略显沉重地下坠,宝言用手臂微微托住,在逼仄的浴桶里朝沈沉挪近。


    水流朝着腿侧流去,发出轻微流动的声响。宝言视线里很快出现那半臂长的……


    她眨动睫羽,一时为难住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在狭小的浴桶里实在有些不方便。


    沈沉见她为难的样子,轻笑出声,左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带上自己的腿。宝言惊呼一声,抬头与沈沉四目相对。


    瞥见了他脸上未尽的笑,她怔住。


    沈沉说:“怎么?你又要说,孤原来竟会笑,还以为孤只会冷笑,是么?”


    忽地被翻旧账,宝言赧然。


    因浴桶并不宽敞,沈沉腿并不能甚至,微微曲着,宝言坐在他腿上,便不停往前缩。直至那处贴在自己腿侧。


    她双腿是跪着的姿势,被水浮动着,时不时被戳着。


    水的确有浮力,更容易些。但仍旧是累的,宝言抓着浴桶边沿,借着力气,到后面手脚都累。


    她跌下去,软绵绵靠在沈沉怀里,水渍湿漉漉的,有些滑手。


    她想,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殿下还没有尽兴,甚至好像才刚开始似的。


    她想哭,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沉对上她湿润的眼眸,求助之情写满其中,她又不自觉咬唇。


    沈沉捏住她下巴,拇指摩|挲过她的娇唇,将她的下唇从贝齿里拯救出来。


    而后,他含住那双唇。


    仔细地吸|吮、碾过、直到它变得更红润,这才放过。也只短暂给了一瞬的喘|息,很快便再次吻上,这回是直侵城池,搅乱其中。


    宝言有些气短,攀住他的肩,大口呼吸。


    终究还是沈沉发力,好在这回伤口没裂开。结束时水已经凉了,宝言虽疲惫至极,却不敢耽误,赶紧找了干净的衣裳,替沈沉换上。又去检查伤口,见细布上没血,但沾了些水。


    她想松口气,却只敢松一半,又去寻了医药箱,将他伤口的细布拆下,重新上药包扎好。


    这下才真的松了口气,整个人躺进柔软的被衾里,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宝言便叫小桃去告知李氏,她可以留下来参加老侯爷的寿辰。李氏闻言很高兴,叫小桃带了些她亲手做的如意糕回来给宝言吃。


    小桃说:“老夫人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让小姐尝尝。老夫人还说,她女儿从前最喜欢吃她做的如意糕。”


    宝言看向那白白糯糯的如意糕,尝了一口,软糯可口,甜得很,是宝言喜欢的口味。她赞叹地嗯了声,让小桃与碧月也尝了尝。想着沈沉不喜,便没给他送。


    李氏给她送了糕点,宝言也想做些什么带给李氏,算作礼尚往来。正巧第二日李氏下帖子请宝言与沈沉一同前往平南侯府做客,宝言做亲手做了些糕点一并带去。


    在去的马车上,宝言一直高兴着。


    沈沉看她:“你与平南侯夫妇倒是投缘。”


    宝言点头:“我也觉得,我与老侯爷和老夫人很投缘。说不上来为什么,看他们便觉得很亲切。”


    说到二老,宝言多嘴问了一句,京城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沈沉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谈何容易。你最好别抱有太大的期待,便是一直找不到任何线索,也是寻常事。”


    宝言嗯了声,她当然知道这道理,但是……


    “若是老侯爷与老夫人问起,殿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她想着二老已经这般惨,还是得心里抱些期望,不然这余下的人生岂非全无盼头?


    沈沉未置可否。


    不过后来到了平南侯府,平南侯夫妇果真问起沈沉此事,沈沉果真没说,只说还在查,让他们不必心急。


    宝言悄声说:“殿下面冷心热呢。”


    沈沉回她:“孤面冷心亦冷。”


    若是换了从前,他定然无所顾忌地说实话,有时候实话虽然难听,却是真相。而好听的话语除了能宽慰人心,根本毫无用处。至于宽慰人心,沈沉从不做这种事。


    沈沉看着与李氏相谈甚欢,满眼欣喜的少女,好一会儿,才跟上他们的步子。


    顾侯与李氏二人许久没这样高兴过,侯府里也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他们二老这把年纪,膝下没有子孙,老友们又多身体不好,难以走动。今日宝言与沈沉前来,他们那是打从心眼里觉得高兴。


    顾侯与李氏热情招待他们二人,先带二人在府里逛了一圈,而后便进了亭子里说话,聊的都是些家常。


    多是宝言与他们二老在聊,沈沉偶尔陪衬几句。沈沉自然也知晓,他们邀请自己只是碍于情面,其实真正想见的也是宝言。他在一旁喝茶,并不曾表现过不耐烦。


    这也是沈沉觉得诧异的,他竟然有朝一日能为了一个女人,坐在这里听他们毫无营养的对话,消磨时间。倘若换从前,他定然不会跟着来,或者来了也一定觉得很无趣。


    他抿了口茶水,看向面前那凑在一起聊天的三个人。


    倒真像是祖孙三个。


    沈沉倚着石桌,见阳光洒落进来,刚巧洒在宝言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照亮,好像发着光似的。分明沈沉没晒到太阳,也觉得心里一股暖意。


    他指尖轻敲了敲桌面,对这种陌生的情绪再次开始进行溯源。


    为什么?


    但想不通。


    李氏被宝言逗得很开心,这孩子性子好,没有一点娇纵脾气,也很有耐心。李氏实在喜欢她极了。


    若是遇见她时,她不是太子良娣就好了。


    若是那般,李氏真想将她收做义孙女,接到自己身边养几年,再好好给她挑一个靠得住的夫婿。


    当然,这话也不是说太子靠不住。


    太子聪敏早慧,文武双全,自然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优秀二郎。只是太子身份高贵,终究要娶太子妃,纳妾,日后更是要继承大统,后宫佳丽三千的。纵然他宠爱宝言,也只能是对一个可有可无的妾室的宠爱。


    若是可以,她想为宝言挑一位能让她正妻,不会给她委屈受的夫婿。


    李氏知道自己想太多了,尤其还当着太子的面,不由有几分心虚,看了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太子。


    却见太子的目光落在宝言身上,情意绵绵。


    李氏与顾侯年轻时两情相悦,自然有经验。李氏叹了口气,只好宽慰自己,心道只要殿下喜欢,想必也不会叫别人给宝丫头委屈受的。


    李氏想罢,拿胳膊肘捅了捅老头子,拿眼神示意太子。


    顾侯一个眼神便明白了李氏的意思,当即开口:“殿下,我们是不是冷落了您?”


    沈沉恍然回神:“无妨,侯爷与夫人不必担心孤。”


    李氏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了,也饿了吧,老身今日高兴,亲自下厨为殿下与宝丫头做一桌菜吧。老身手艺不精,还望殿下别介意。”


    宝言想到李氏做的菜口味大抵也是南淮口味,便起身,自荐道:“老夫人,我跟你一起吧,我也会做菜。”


    李氏起先还不肯:“宝丫头,你坐着,你是客人,哪里能让你动手。”


    宝言踮脚,在李氏耳边说话:“老夫人,您有所不知,殿下他吃不惯南淮菜。”


    李氏这才恍然大悟,同意了宝言的请求。


    有见宝言这般为太子考虑,调侃她:“宝丫头,你对殿下还真是一往情深。”


    宝言摇摇头:“不是您想的那样。”


    但她也解释不了,只好委婉道:“只是我如今毕竟是东宫侍妾,照顾殿下是我的职责。”


    李氏若有所思:“那你对殿下,便没有一点感情?”


    宝言笑说:“殿下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我觉得月亮很美,仅此而已。”


    李氏叹了声,又担忧起来。她当然明白女子的处境,既然嫁了人,许多事便是身不由己,更何况还是进入皇宫,便更身不由己。


    “我瞧着,殿下对你倒是有情意的。”


    宝言更是连连摆手否认:“您可别这么说,殿下兴许是觉得我比较乖巧听话吧。”


    李氏微微蹙眉,却觉得自己的判断应当不会错,又问:“殿下可有许过你什么?若是日后殿下娶了太子妃,你怎么办?”


    宝言想也没想:“没有那天啦,我与殿下很快就要分道扬镳了。”


    李氏眉头蹙得更深:“分道扬镳?这是何意?”


    【📢作者有话说】


    小沉你在坠入爱河,你老婆在计划跑路·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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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 第 58 章


    ◎他可没想她,一点也没有。(二合一)◎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宝言连忙捂住嘴,怪自己嘴快, 将这事也往外说。


    她将话圆回来,并连忙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若是殿下日后娶了太子妃,那也寻常,殿下不必许诺我什么的。老夫人今日打算做些什么菜?今日只是小聚,不需要太隆重的。”


    李氏虽觉得这句话奇怪,倒也并未深究,只当小丫头一时嘴快说错了。


    “我这手艺, 哪里能做出什么隆重的大菜,你就放心吧。”


    二人说笑着, 进了后厨。将袖子挽起,净过手, 便开始着手准备今日的菜品。


    侯府的厨房空间大, 宝言与李氏一人在一个灶台前站着,其余人等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打下手的。


    李氏到底阅历丰富, 手艺自然更好, 遇上自己没把握的步骤, 宝言便亲切地询问李氏。李氏亦笑着解答,小小的后厨里弥漫着一老一少的笑声。


    宝言感慨:“您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祖母。”


    她说罢,又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恐怕提到了伤心事,正愁如何找补, 听见李氏叹了声, 说:“若是宝丫头你不介意, 便认我做个干亲,唤我一声祖母吧。”


    她生得与自己的女儿相像,性子也讨自己喜欢,或许正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段缘分。既然上天愿意给他们这段缘分,李氏便想好好把握。


    宝言惊喜地眼中放光:“真的可以么?总觉得我占了天大的便宜,得您与老侯爷这般慈爱的祖父祖母。”


    她激动地都忘了净手,便从旁边捧来一碗茶盏,送到李氏跟前认亲:“祖母您请喝孙女的茶。”


    李氏看着茶盏上白扑扑的面粉,被她逗笑了,接过茶盏抿了口,这认干亲的礼便算成了。


    宝言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她好像表现得太过急切了些。


    莫伯远父母去得早,因而宝言并未感受过祖父祖母的温暖。甚至于,她连家人的温暖也感受得很少,只在偶尔莫伯远想起她姨娘的时候能感受到。她一向羡慕旁人家的幸福美满,认识李氏与顾侯后,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这种久违的温暖。


    宝言甚至冒出个大胆的念头,若是日后她从东宫离开,亦找不到合适的夫婿,倒不如搬来南淮,与二老做个伴,给他们养老送终。


    宝言想着想着,一时有些难过,眼眶就红了。她又哭又笑,把李氏急得抱住她哄。


    这厢祖孙和睦,那厢沈沉与顾侯仍在亭中坐着。


    两个男人坐在一起,不像女人能聊些家长里短,只有长久的沉默。何况顾侯是臣,又年长,而沈沉却是君,年幼,二人便更没话说。


    顾侯不动声色看了眼沈沉,有些拘束。这位年轻的储君周身气质威严,并不亲和,顾侯虽袭了爵位,但到底只是个闲散侯爷,于朝堂之事多年不关心了。他面对着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的冷脸,都有些心里发怵。


    “多谢殿下肯为我们的事费心。”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话题能聊。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沈沉淡淡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顾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而后略略思忖了一番,最后提起了青莲教一事,夸了沈沉几句。


    “这青莲教太过嚣张,若是不惩治,难保日后不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来,与朝廷作对。殿下此番功在社稷啊。殿下年纪轻轻,便年轻有为,实乃我大昭朝之幸。”这话顾侯说得真心实意,他虽只是个闲散王爷,但也盼着大昭朝好,为大昭朝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由衷高兴。


    这倒打开了顾侯的话匣子,一连问了许多与青莲教有关的事,最后得知青莲教那些人竟将宝言掳走,一时心惊不已。


    “他们也太过歹毒,竟连弱女子都不放过。还好宝丫头安然无恙。”


    “嗯。”


    沈沉与顾侯不知不觉聊了半个时辰,后厨里的菜也开始端上来,一道接一道,一半是宝言按照沈沉口味做的京城菜,另一半则是李氏亲手做的地道南淮菜。


    荤素搭配,满满当当摆下一张桌子。


    春日和煦的暖风照拂,屋中欢声笑语,好一派人间乐事。


    从平南侯府离开时,宝言依依不舍。她叹气,多么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但她知道,没有办法停下来。


    不管她过得开心,或者是不开心,时间总会过去的。她深呼吸,很快打起精神,哪怕时间会不停地滚滚向前,把一切美好与悲伤的记忆都碾压过,但至少拥有过这一刻真切的快乐。


    她想起今日的所有快乐,唇边不由得溢出笑。她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人,心里藏不住情绪,快乐多了,便想同人分享。


    身边只有沈沉可以分享。


    宝言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向沈沉:“殿下,你知道吗?今日在后厨里,我认了老夫人做祖母呢。旁人都认干爹干娘,义兄义姊,我认干祖母。”


    沈沉看着她的眼睛,光看她的眼睛就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容易满足。


    “恭喜。”他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


    宝言喋喋不休:“临走的时候,老夫人一定要送我一只镯子,说是礼物。她上回在宫里便送了我一只镯子了,好贵重的。”


    沈沉觑了眼她手腕上的那只新镯子,的确是好东西,价值不菲,这平南侯夫人当真大方,看来是当真喜欢她。


    “很衬你。”


    他不由自主想说一些让她高兴的话,不想让她在这会儿扫兴。


    这种感觉又让沈沉觉得陌生,他在为她的心情考虑。


    他别开视线,从街边的景色掠过。


    好在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马上,他就会变回从前的他。


    这些改变都让沈沉觉得不习惯。他习惯掌控自己的人生,这种种改变都让他有种失控的感觉。


    宝言还在说着,一转头看见沈沉垂着眉目,若有所思。


    她当即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不应当和殿下讲这些,这些和殿下又没什么关系。她与殿下的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算算日子……


    她低头,扣着手指数了数,加上今日也只有五日了。


    殿下应当很高兴吧,马上就可以不用见到她啦。祖母还说,殿下喜欢她,怎么可能?殿下可嫌弃她了,嫌她笨,嫌她矫情,嫌她长得太过妖娆。


    宝言无声叹息,不知怎么,忽然有些不舍。


    这倒不是因为她对沈沉有什么情愫,她只是一向情绪充沛,与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分别,便觉得难受。


    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时间过得真快呀。初见殿下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


    当时她只是想问个路,谁知道会与殿下有这么多牵扯?-


    回到驿站时,沈沉有些公事要处理,见了黄简与周至行一面。商讨完公事,已经时辰不早,该到沐浴安寝的时候。


    今夜的月更圆润了些,像被啃了一大口的圆饼。沈沉看着梢头月,一时有些犹豫。


    他对宝言有欲念,但是他要放纵这欲念去找她?亦或者,等欲念落下去?


    他从前一向是选择任由欲念落下去,往后呢?


    他们的关系即将结束了不是么?


    莫宝言会如何选择?她会选择留在自己身边么?


    原本沈沉很笃定她想留下来,她对自己有想法。可如今却没这般笃定了,除了他,还有程玉,还有那个姓周的。尽管沈沉认为他们俩显然都比不上自己,可万一莫宝言是个傻子呢?她偏要选他们呢?


    她本来也傻,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沈沉于房中踱步,他想问她如何打算。


    他想罢,迈步跨过门槛,往宝言房中去。


    宝言以为今夜殿下不会过来,早早已经沐浴过后躺下了。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五日就结束了,昨夜有过,再过三日再有一次就结束了。


    “谁呀?”宝言起身开门,借着檐下的灯光,瞧清了门外颀长的影子,是沈沉。


    她打开门,夜风从沈沉身后吹来,沈沉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


    “殿下?怎么了?”


    夜里风冷,宝言侧身让沈沉赶紧进来。


    沈沉也不知怎么,他其实只想在门口问一句,她如今作何打算。


    可当她说让自己先进门,他便不由自主地跨进了门。


    宝言点亮火折子,将房间里的灯点上,这才瞧见了沈沉的脸色,有些凝重。


    她吓了一跳,忙问他:“殿下您又不舒服了么?”


    那百日欢开始的时候便很难熬,到要结束的时候,或许也很难熬吧。不过说来也奇怪,好像除了最开始她病了一场,倒没觉得这毒让身体有多么难受。但殿下就不同了,三天两头地不舒服。


    她凑近到沈沉身边,面色担忧。沈沉掀开眼帘便瞧见她嫣红的唇,一张一合,眉头微微蹙着。宽松的中衣因为临时起身,系得匆忙,她微弯着腰,垂顺的青丝滑落进中衣里,依稀可见她那对盈满的面团子被胳膊挤压时,轻微地跳动。


    沈沉喉结滚动,吞咽了声。


    他默认了宝言的担忧与猜测。


    宝言叹了声,扶他去床边坐下。


    一灯如豆,光影昏昏,沈沉看着身侧的人,屈从于色令智昏。他捧住宝言的脸颊,含住她双唇,吸|吮,与她交换津涎。


    宝言渐被压在柔软的被衾上,下意识攀住沈沉的肩。她觉得今夜殿下似乎不舒服得厉害,因而动作有些急切粗暴似的。


    沈沉无端地有些躁郁,无处发泄,便都给了宝言。宝言眼眶红着,她抬手擦了眼泪,倒也没多难受,只是忍不住要哭。


    沈沉平静了些,见她眼尾泛着泪花,不由偏头将唇印在她眼尾,吻去那泪花。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问他:“殿下好些了么?”


    沈沉看着她的模样,消退下去的躁郁再次涌上来。她只是担心他的身体,并未与他一样,出于想和他做这种事的念头。


    他压下那几分烦闷,状似不经意提起:“再过几日,这毒便可解了。你的想法,可有什么改变?”


    宝言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想趁机提什么非分要求,赶紧解释:“没有的,殿下您放心。我还是从前的想法,没有任何的改变。等毒解了,回到京城,我便离开东宫,绝不会再找殿下您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沈沉却更不高兴了。


    她竟然一丝犹豫都没有,绝不会再找他,倒是很有魄力。


    “好,挺好。那你想好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了么?”


    宝言摇头:“还没想好呢。其实我要求不高,他能待我好,只娶我一个,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可以了。”


    她说这话时还有几分娇羞与期待。


    “那祝你如愿。”


    沈沉心中一噎,没再说话,松开了手,起身去沐浴。


    他就不该来这一趟,明日他也不来,后日也不来的。左右今夜过去,便只有四天了。四天里不与她同房,也就过去了。


    宝言听见沈沉祝她,还道了声谢,而后亦下床去沐浴。沐浴完回来,沈沉已经躺下阖眸。她不敢打扰,轻手轻脚从他身边爬进去,躺下睡觉。


    宝言无忧无虑,很快就睡熟了。


    黑暗中,沈沉睁开眼,眸光冷冷瞥向怀中人。在她脸颊上狠狠捏了捏,发泄自己心底的无名火。


    她既然想走,他求之不得。她说绝不会再找他,他自然也会做到,日后绝不会再找她。哪怕日后相见,他也会装作不认识她。


    沈沉从胸中长舒一口气,可以她的身世,倘若她不是嫁给程玉,日后他恐怕也没机会再见到她了。他又想,看她的意思,应当也不喜欢程玉。


    如此想着,郁闷稍微缓解了些。


    翌日,沈沉打定主意之后几日绝不再理她,便当真不再找她。


    宝言还当沈沉忙,也没放在心上。


    晌午时,平南侯又派了人来,想请宝言去府里小住几日。因那日宝言认了李氏做祖母,二人关系更进一步,李氏便想与宝言多相处相处。


    这么大的事,宝言自己不敢拿主意,她到底名义上是沈沉的侍妾,哪有一个侍妾自己去别人家中小住几日的规矩?她便去请示沈沉意见,她自己当然想去,就怕沈沉介意。


    不过宝言这回并未见到沈沉,只让平生转告,平生道:“殿下说,良娣随意。”


    宝言欢喜雀跃地收拾了些东西,当即跟着李氏的人回了平南侯府。


    平生看着宝言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眼自家殿下的方向,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两个人忽然就不对劲了起来?


    殿下也真是的,都要结束了,还不努努力挽留一下莫良娣。


    罢了罢了,这些日子,他发觉莫良娣与周大人站在一块,也挺般配的。二人家世还更相当些,或许更合适。


    沈沉站在窗下,看着宝言背影离开,心道也好,眼不见为净-


    宝言在马车上便欣喜不已,平南侯夫妇这样的好人,与他们住在一起一定很温暖吧。她迫不及待等待着马车停下。


    李氏亦有些忐忑,在房中来回踱步。


    “你说,我是不是太冒昧了些?宝丫头能答应么?还有太子,太子能答应这无理的要求么?”


    顾侯被她晃得头晕,叹气说:“你能不能坐会儿?我头都晕了。”


    李氏叹气:“我心里着急呀。”


    顾侯说:“你着急就不能坐着着急吗?”


    李氏剜他一眼:“不能。”


    话音才落地,便听得通传说莫姑娘到了。


    李氏腾地便跨出门,急急忙忙去迎宝言。顾侯在后头跟着,唠叨:“你都一把年纪了,稳重一些。”


    宝言下马车时,李氏与顾侯已经到了门口。见她从马车里下来,难掩喜悦。


    “宝丫头,你真来了,我还怕我太过唐突呢。”


    宝言笑了笑,搀住李氏与顾侯:“怎会?能与祖母和祖父一起住,我也觉得很高兴呢。”


    祖孙三人慢慢往府里走去。


    宝言扶着二老坐下,给二老奉茶。二老却是高兴得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一边安排下人们给宝言收拾房间,一边又叫他们吩咐厨房做顿大餐。


    他们脸上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边,宝言也忍不住跟着笑。


    李氏道:“太子会不会不高兴?”


    宝言摇头:“没事的,祖母,殿下不会介意这些小事的。”


    李氏给宝言安排了一处最近的院子,恨不得一日之内,将侯府里的好东西都搬去她院子里。他们这一辈子,到老了却孤苦伶仃,又峰回路转,得了一个乖巧的孙女,也算上天垂怜吧。


    老人看小孩总是带些溺爱,李氏与顾侯也不例外。李氏带着宝言去她院子里看,给她介绍,“这里,不知你喜欢什么花,日后可以种。”


    “这处院子,便一直为你留着。日后你再来,便住这里。”李氏说着自己的安排,忽然又叹气。


    想到宝言是东宫的人,一入皇城深似海,又哪里还能回来看他们呢?


    她再次感慨:“若是我们早些认识宝丫头就好了,你还未嫁人,能多留两年。我们再给你挑一个好夫婿,风风光光嫁了。”


    宝言安慰道:“没事的,祖母,以后孙女还有机会看你们的。”


    李氏只当她在安慰自己,拍了拍她的手,与她进了室内。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这几日再慢慢布置吧。诶对了宝丫头,你未出阁前,闺房是什么样子?不如便照着布置?”李氏问道,她只知道宝言是家中庶女,却不知道宝言从前过得不好。


    宝言垂下眸子,有些赧然:“这样就挺好的,我从前的房间……没什么布置的。”


    李氏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从宝言眼神里便读懂了她从前过得不好。她拧眉,拉着宝言坐下,要宝言给自己讲讲她以前的日子。


    宝言便讲了自己的身世:“其实也还好的,祖母。听说我姨娘是花楼里的妓,遇见我爹前便已经不是完璧,但我爹不计较这些,与我娘相爱了,还有了我。当时我爹想娶我娘进门,家里人不同意,拖着拖着,我娘生了我,难产走了。她临死前将我送去我爹家中,我爹当时还挺难受的。


    我爹倒是


    铱驊


    挺爱我娘的,不过我爹心大,心里装着好多人,个个他都爱。我姨娘身份不光彩,所以我幼时被人说些闲话,别的倒没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李氏却想象到了她的艰辛。一个小姑娘,没有生母,爹也靠不住,日子该过得多苦啊。


    李氏看着宝言的脸,不禁想到小娆小时候,在自己膝下,无忧无虑。李氏红了眼眶,落下几滴眼泪。


    宝言赶紧给她擦眼泪:“早知道我不说了,平白惹祖母伤心。”


    李氏擦了擦眼泪,又问起一些宝言小时候的事,意外发现宝言的许多喜好,竟与小娆很像。李氏甚至在心里想,莫不是宝言是小娆的转世?


    总而言之,他们是极为喜欢宝言的。


    宝言待在平南侯府的日子,如想象一般欢喜。每日与李氏和顾侯聊聊天,吃吃饭,逍遥自在极了。


    而这厢,驿站里的沈沉却连着失眠数日。


    从前他倒是习惯了失眠的日子,可这些日子过下来,他又开始不习惯了。夜晚再次变得漫长,点点滴滴到天明。


    沈沉坐起身,对这种感觉甚为不喜。


    等回到京城,宝言就会离开,他应当尽早习惯。难不成离了莫宝言,他这辈子便不能再睡一个好觉了?沈沉不信。


    他不信这邪,却又睡不着,只好夜半把平生唤来。


    平生诚惶诚恐:“殿下有何吩咐?”


    沈沉说:“回京之后,将天下名医都找来给孤瞧这失眠之症,孤就不信了,没有一个大夫治得好。”


    平生愣了愣,有些惊讶。


    殿下这病症由来已久,宫中太医都瞧不出缘由,皇后娘娘不是没想过找民间的大夫,但殿下自己说,省得麻烦了,也没那么重要。怎么如今自己想起来医治了?


    无论如何,这是好事。平生应下了。


    “殿下还有别的吩咐么?”


    “明日便是平南侯寿辰,给平南侯备的寿礼可办妥了?孤明日亲自去送。”


    “回殿下,早已经办妥了。”


    平生眨了眨眼,平南侯与殿下交情又不深,还是臣子,哪里需要殿下亲自去,送份礼便够了。殿下分明是想去见莫姑娘吧。


    沈沉的确是去见宝言,他只是想告诉她,待过完寿辰,他们便该启程回京了,不能再耽误了。


    仅此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可没想她,一点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小沉:好吧有一点想,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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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 第 59 章


    ◎最后一日。(二合一)◎


    平南侯此番是过五十九岁寿辰, 不算大寿,并不预备大办。倘若没有遇见宝言, 兴许都没心情过这寿辰。


    遇见了宝言,也只邀请了宝言与沈沉二人。实际上只想邀请宝言,碍于宝言身份,还是邀请了太子。


    宝言一大早便起来忙碌,又是布置府里,她昨日去花市里新购置了一些盆栽,将府里重新装点了一番。李氏与顾侯原叫她不用忙活这些,他们都已经活到这年岁, 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但宝言说,过了寿辰便是新的一岁, 该当有些新气象。她是怕两位老人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也想让他们分散些注意力。


    顾侯与李氏相携现在廊下, 远远地看着宝言连蹦带跳地指挥着下人们布置着, 春日的阳光温暖,此情此景仿佛回到许多年前,小娆还在他们膝下的时候。


    两个人相视一笑, 皆是感慨。


    今日这寿辰宴, 并不隆重, 只他们府里热闹热闹,摆一桌菜。给府里下人们发些赏银,又命他们给周遭的邻居们送些糕点。


    布置完府里,宝言又去了后厨忙碌。


    她忙得脚不沾地,早把沈沉今日来的事忘了。不止今日, 这几日她也没怎么想到过沈沉, 在平南侯府的日子太开心, 她简直乐不思蜀。


    沈沉下马车时,只见顾侯与李氏二人,并未见宝言。


    他将备好的寿礼让平生送给二老,视线却远远越过二老,往府内看去。


    “殿下亲至,老臣荣幸备至。”顾侯接过礼,恭敬迎沈沉进门。


    沈沉收回视线:“顾侯不必多礼,今日是顾侯寿辰,你才是主角,不必顾忌孤。”


    顾侯应了声是。


    从府门进来,穿过前院,都未见到宝言身影。沈沉不由皱眉,她人呢?


    他来了,她连迎接都不迎接一下?这才几日,便已经如此大胆,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见他目光似在找寻,李氏主动解答道:“宝丫头在后厨呢,殿下,这会儿恐怕抽不开身,还请殿下别怪罪她。”


    沈沉被猜到心思,眸色微动,并未承认,只道:“无妨,孤并非要找她。”


    李氏听了这话,有些搞不懂这两个小年轻了。她看太子分明对宝丫头有情,却似乎并不想承认,至于宝丫头那边,又极力否认。或许是因为宝丫头家世太低?


    她垂眸,心里有些思考,太子良娣虽是侍妾中位分较高的,可说到底还是个侍妾,若是能成个侧妃也好。


    可平南侯府空有侯爵之位,并无实权。或许皇帝愿意看在先祖的面子上对他们礼待几分,但未必愿意给他们这个面子,因为他们认了宝言做孙女,便肯升她做太子侧妃。


    李氏无声叹息,将心里的念头压下去,招待着沈沉。


    沈沉随他们进了门,顾侯指了指上首的太师椅,请沈沉坐,又命人给他奉茶。沈沉接过茶水,抿了口,随手放在手边的小几上。


    “此行孤到底是为了公事,还要回京禀报父皇,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孤的计划是,明日便启程回京,还望二老见谅。”


    沈沉看见夫妇二人的脸色变了变,随即顾侯道:“老臣明白,也不能再耽误殿下时间了。”


    顾侯与李氏对视一眼,李氏笑着请求:“老身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殿下成全。既然明日启程离开南淮,可否恩准宝丫头今夜留在侯府,明日殿下的车架直接来侯府接她离开?”


    她也知道这话多少有些不合规矩,毕竟宝言只是个妾室,但是他们当真喜欢宝言,短短几日的相处实在不舍。


    顾侯亦说:“不瞒殿下,我们夫妇二人实在喜欢宝丫头这孩子。可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短,此番一别日后也不能何年何月能再见,因此只好腆着脸请求殿下答应我们的无理要求。”


    沈沉正要说话,被打断了。


    宝言过来时,正巧听见这番话。


    她飞奔的身影戛然而止,鹅黄色的裙角一扬,堪堪停出现在沈沉视野里。


    沈沉沿着那抹鹅黄色抬眸,见到了几日不见的少女。


    她本是明丽娇艳的长相,身上鹅黄色的衣裙颜色纯粹饱满,衬出了几分少女气,反而让她的明丽娇艳别有一番韵味。香腮胜雪,肌肤白得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器。


    沈沉不动声色打量着宝言,她脸色没见什么不好,想来在侯府过得很好。


    也是,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怎会过得不好呢?


    可他却过得并不大舒心,两相对比,沈沉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并未表露出来。


    宝言愣了愣,迅速反应过来,给沈沉见礼:“殿下万安。”


    沈沉嗯了声,让她起来。


    宝言方才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看向沈沉:“我知晓了,殿下,明日咱们便启程。”


    她又看了眼李氏与顾侯,求道:“我……也想今夜留在侯府,希望殿下恩准。”


    她觉得殿下应当不会拒绝的,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又不需要她什么,还能少在殿下面前碍眼呢。


    沈沉如宝石一般黑沉的眸子定定看了宝言好一会儿,才道:“孤允了。”


    她已经完全忘了吧,今日便是那百日欢的最后一日了。


    甚好。


    沈沉收回视线,重新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水。


    宝言松了口气,笑意从嘴角弥漫,看向顾侯李氏夫妇。


    她依偎到李氏身边,说起后厨做的菜:“祖母,我方才见那师傅……”


    今日并非宝言主厨,而是请了个大厨来做菜。宝言自觉厨艺尚在入门阶段,想着今日是顾侯的寿辰,还是得隆重一些。不过她也亲自做了两个菜,表示自己的心意。


    沈沉看着他们祖孙三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恶人。他恶劣地拆散了他们,不许他们再多相处似的。


    但已经拖了几日了,的确不能再拖。他并未做错什么。


    从前沈沉对这种自己没做错的事,绝不会多想任何,此时此刻,却捧着手中温热的茶盏反思了片刻。


    他们一家人一块说话,沈沉插不进什么话,索性将视线投向檐下的蓝天,乳白的云朵三三两两飘散,已是春三月。春日的生机不知不觉润泽大地,那些光秃秃的树杈子早已经长满新芽,满眼盎然。


    他脑海里忽地闪过方才宝言鹅黄的裙角,她也像是这春天的一景似的。或者,她比这春天还甚。


    宝言陪顾侯李氏说了会儿话,又回了后厨,她对做菜这件事感到欢喜,哪怕不是自己做,也爱看旁人做。顾侯与李氏宠溺地目送她离开,沈沉亦看着她背影离去。


    “殿下,我先去了。”


    “嗯。”


    后来直到用饭前,宝言才又回到桌上。她净过手,将头发重新绾了绾。


    沈沉觉得她在侯府里似乎开朗了些,不再像从前那般唯唯诺诺,这倒是很好。联想到她先前家中境况,沈沉很快明白她为何会在侯府变得开朗。


    顾侯李氏都是很好的人,待宝言也是真的好。哪里像她那亲生父亲与嫡母,还有那一家子莫名其妙的人。


    这是沈沉的习惯,倘若遇到何事不解,便想追根溯源,弄明白为何如此。但面对他自己陌生的情绪,他至今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菜品很快上齐,又是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肉菜都有,顾忌到沈沉的口味,仍让厨子做了两道京城口味的菜,还炖了一锅鸡汤。


    顾侯今日高兴得很,裂开的嘴角就从没合上过。


    “殿下,您先尝尝。”


    “宝丫头,你也吃。”


    “老婆子,你也吃。”


    李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吃你的吧,就你话多。”


    又看沈沉与宝言:“抱歉,老头子就这样,一高兴啊就嘴碎。”


    宝言被这高兴的气氛感染,也跟着傻笑不止。她将顾侯与李氏的互动看在眼里,二人老夫老妻,感情恩爱,这些日子她早都看过无数遍了。甚至有些羡慕。


    在莫家,她亲眼目睹的一生一世一堆人,后宅里鸡飞狗跳的。但在这里,她却见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宝言甚至燃起了一丝期待,或许……她日后也能遇上这样一个人么?


    她不知道,也不大敢奢求。


    她一向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如今这般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不敢再有更大的奢望。


    因为从未期盼过爱情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故而宝言前两日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甚至无法构想出自己喜欢一个怎样性格的人。


    可她生活里接触到的男子并不多,除了她那个不靠谱的花心萝卜爹,似乎便只有……太子殿下?


    宝言第一次想到沈沉的时候,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很快便否定了沈沉,毕竟那可是太子殿下,恐怕世上谁都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唯独太子不可能。


    尽管如此想,可有时候思绪总是难以控制的。她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又想回太子殿下。


    倘若是一个太子殿下这般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正如同在崇平县时,殿下为了掩人耳目与她演过的戏那样吧。


    她想到此处,不由偷偷瞄了眼沈沉。


    却被沈沉抓个正着。


    沈沉定定看着她,宝言心虚地眨了眨眼,迅速移开视线。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明显,好像在心虚似的,便转身给沈沉夹菜。


    “殿下,您尝尝这个,不甜的。”她殷勤道。


    一脸心虚写在脸上。


    沈沉垂眸,尝了口她夹来的菜。


    她在心虚什么?莫不是在想一些坏事?


    沈沉忽地有些烦。


    他原本以为他能了解莫宝言在想什么,但忽然又感觉自己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女人真是麻烦。


    一顿饭吃到一半,顾侯实在高兴,便叫吓人拿出了他珍藏的梨花醉。


    “今日难得如此高兴,太子,宝丫头,咱们喝两杯如何?”


    宝言这会儿高兴得过了头,完全忘了自己醉酒之后的窘态,一口应下。


    “好呀,祖父。”


    宝言已然站起身,拿过酒盏,要替顾侯倒满,又给李氏也倒了一杯,而后给沈沉也倒了一杯,最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沈沉接过她递来的酒盏,却记得她喝醉酒之后的事。他直直望了宝言好几眼,终究没开口提醒。只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梨花醉有梨花香气,入口并不烈,酒香绵长香醇,待入喉后后劲却烈。顾侯并不知晓宝言酒量不行,笑呵呵喝了几杯。


    宝言一杯下肚就已经不行了,脑袋变得很重,思绪开始变得不大轻清晰。她撑着脑袋,还记着不想扫顾侯的兴,强撑着又喝了两杯。


    这两杯下去,已然彻底不行了。


    她脑袋清脆一声闷响,额头磕在桌子上,把顾侯与李氏吓了一跳。


    李氏连忙去扶:“这是怎么了?宝丫头喝醉了?”


    顾侯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忘了问宝丫头酒量了,这小丫头酒量可真差劲。”


    沈沉心道,她何止酒量差劲,酒品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沉亦站起身来,搀住宝言,对二老道:“她酒量是不大好,也是孤忘了拦着。”


    李氏看宝言喝得醉醺醺的,赶忙让丫鬟扶她回房间里休息。丫鬟还未及上前,沈沉已然将人打横抱起,对李氏道:“她房间在哪里?”


    李氏一怔,忙让自己身边的人带路,往宝言的院子里去。


    顾侯还傻乐呢:“宝丫头这酒量可不行,得再练练,一杯酒就倒啦。”


    李氏嗔瞪他一眼:“就知道喝酒,别的一点儿也不关心。”


    顾侯摸了摸脑袋:“别的?”


    李氏当然是说沈沉与宝言的关系,宝丫头喝醉了酒,若太子当真一点不在意,又怎会亲自去扶她?还亲自将人抱回房间?


    殿下金尊玉贵,愿意纡尊降贵做这样的事,定然心里是在意宝丫头的。


    就是他不愿说,这宝丫头也迟钝,好像都瞧不出似的。


    李氏叹了声,有些发愁。


    宝丫头既然入了东宫,日后便得倚仗太子的宠爱过活。李氏有些为她担心。


    顾侯却是一点不担心:“老婆子,你别操心咯。小年轻有自己的想法,该成的总能成的。”


    沈沉抱着宝言跟着那丫鬟一路进了她的院子,院子里新栽了不少花,摆设也很有心思。沈沉愣了愣,不动声色环顾一圈。


    丫鬟见沈沉看那些,笑着介绍:“这些都是侯爷夫人特意为莫姑娘弄的,都是莫姑娘喜欢的呢。”


    沈沉收回视线,看了眼怀中面颊绯红的少女,她喜欢的?


    他忽地发觉,他倒是不怎么了解她的喜好。


    沈沉跨过门槛,绕进里间,将宝言放在拔步床内。她滚了一圈,径直滚进床帐里,似乎嫌脚上的绣鞋碍事,便想蹬掉。


    这一蹬,刚好一脚踹在沈沉身上。


    她绣鞋沾了尘,小巧的一个鞋印就在沈沉华贵的玄色缎袍上盖了个戳。还嫌不够,又多盖了几个戳。


    沈沉看着自己身上的鞋印,脸色顿时一黑。


    他就说她酒品很差劲,什么都做得出来,上回是调戏他,这回好,更大胆了,竟然敢踹他了。


    “莫宝言!”他压低嗓音,尽是怒气。


    可宝言阖着眸子,一点儿也听不着似的,还砸吧砸吧嘴。


    沈沉轻哼了声,恶狠狠在她脸上捏了捏,直到将她白皙的肌肤捏出些红印子。


    沈沉无奈叹息,抓住她小巧的脚踝,将她绣鞋脱下,把她的足放进被衾里。宝言得了解脱,往被衾里一滚,人便睡了过去。


    这回似乎没再调戏他的心思。


    沈沉坐在床侧,看着她安稳的睡颜,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隐隐的失望。


    丫鬟捧了铜盆打了热水进来,给宝言洗脸。沈沉看了眼铜盆,让她搁在床头的桌上,他亲自将棉巾打湿后拧干,替宝言擦拭脸颊。


    沈沉还从未做过这种服侍人的事,见她肌肤娇嫩,一时拿不准力道,只好放轻再放轻力道。好像她真是个脆弱的瓷器,一碰就会捏碎似的。


    李氏不放心,赶过来时刚巧看见这一幕,她没打扰,又悄悄退了回去。


    沈沉自觉尽心尽力服侍她,哪里料到宝言还敢嫌弃他,在他替她擦拭脸颊的时候,宝言还伸手将沈沉的手拍开。


    沈沉无声冷笑,在心里说,这女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看着仰面躺着的少女,脸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娇唇鲜艳欲滴。鹅黄的裙角从被衾里跑出一个角,仿佛那春日的蝴蝶似的,在沈沉心里痒痒地飞过。


    沈沉眸光落在宝言娇嫩欲滴的唇上,喉结滚动。


    他又觉得自己在发疯了。


    想吻住那双唇,但她显然喝醉了,毫无知觉。


    沈沉移开视线,将她飞出来的鹅黄裙角掖进被衾里,意欲抽开手时,却被宝言轻轻地勾住了指尖。


    沈沉心猛地一跳,随后剧烈地跳动着。


    这可是她先动手的。沈沉想。


    他眸光上移,再次落在她那团柔软的嫣红上。


    而后俯身,咬住了那团嫣红。


    咬破之后,是芬芳的香味,可口的香甜。


    他一向不爱甜食,嫌太过腻了,但这会儿忽然觉得,沾些甜也不错。


    从她嘴里能尝到梨花醉的味道,这应当是肮脏的,说明她的津涎里并不干净。


    但是……


    沈沉却用手固定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他入侵她的唇齿,卷动她柔软而潮热的舌,掠夺她口中的津涎。


    不知多久,沈沉终于退出来。


    他阖上眸子,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胸腔。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沈沉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宝言这一醉,径直睡到黄昏时分。


    她脑袋晕晕的,慢慢坐起身来,人还未完全清醒似的。迷离的双眸将四周环顾一圈,而后焦点定格在沈沉身上。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道:“殿下,我想起来了,你这身上伤还没好全呢,不宜饮酒。”


    沈沉还未走,在她房中等着她醒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她醒过来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心仿佛飘然一声,膨胀开,再咻一下泄了气,仿佛充满了气的皮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碍事。”他说。


    宝言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得皱眉,翻身下床。小桃赶紧将备好的解酒汤递给宝言,宝言咕噜咕噜一口喝了半碗,终于觉得清醒不少。


    她忽然惊呼一声,看向沈沉,惊恐发问:“我又喝醉了啦,殿下,我方才应当没做什么囧事吧?”


    她只记得自己喝醉了之后被送回房间,在之后的事倒不记得了。


    沈沉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未销毁的鞋印给她看:“你踹了孤好几脚。”


    宝言瞪大眼睛,看着那不容抵赖的罪证,脑袋迅速耷拉下去:“这……这我也不是故意的,殿下。”


    沈沉道:“说不准你就是对孤有什么怨言,所以特意借着醉酒的契机,肆意报复呢?”


    宝言连连摆手:“怎么会?我对殿下没有怨言。”


    沈沉透亮的眸子侵略性十足地盯着宝言:“当真没有怨言么?”


    宝言重重点头,连连保证。


    “殿下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对殿下有什么怨言呢?”


    “那你踹孤这事怎么算?你可知道,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对孤。”


    宝言面露为难,啊了声,试图蒙混过关。


    “可我是喝醉了,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吧。”


    “孤锱铢必较。”沈沉反驳。


    宝言瘪了瘪嘴,不知道沈沉打算要她怎么办,沈沉看着她委屈的眉眼,心仍跳着,别过脸,道了声:“罢了。”


    “孤不跟你计较了。”他留下来,当然不是为了跟她计较几个鞋印的事。


    坦白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下来等她醒过来。他分明可以吃过饭后就回驿站,他分明也打定主意以后不再找她。


    但现在她醒了,沈沉却还是依依不舍,并不想就这样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留下来是要什么,只好于房中踱步。


    宝言看着沈沉的身影走来走去,有些忐忑不安。


    沈沉停在一处屏风前,她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少女的气息,他问:“你喜欢这种样式的陈设风格?”


    宝言点了点头:“嗯,是挺喜欢的。”


    幼时也曾羡慕过几位姐姐的闺房,香香的,很漂亮,她因为身世不受重视,自然也没有这样的待遇。故而当李氏问她喜欢什么风格的房间时,她便还是挑了这种香香粉粉漂漂亮亮的样式,仿佛弥补了小时候的遗憾似的。


    沈沉哦了声,二人便沉默下来。


    宝言眨巴眨巴眼,看了眼渐沉的日暮,殿下该回去了吧?


    她开口:“殿下时辰不早……”


    沈沉看了看她,却道:“你还记得今日是最后一日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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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 第 60 章


    ◎“我回去嫁人啦。”(二合一)◎


    宝言难掩惊讶, 果然她已经完全忘了。沈沉嘴角微抿,不止如此, 她刚才的话分明是下逐客令,她嫌他留在这里碍事是么?


    诚然,宝言这些日子过得太开心,早将这事给忘了。毕竟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以沈沉为主导,若是沈沉想,他自会来找宝言。因他不曾出现,宝言自然也就忘了。


    这会儿沈沉提出来了, 宝言也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她小心翼翼打量着沈沉的脸色,猜测着沈沉的想法。


    殿下是后悔让她留在侯府里过夜了?要叫她回去的意思吗?


    可是她都已经答应了祖父祖母了, 这会儿突然离开,多扫兴呀, 他们肯定会难过的。而且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南淮, 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何时,宝言并不想离开侯府。


    她大着胆子跟沈沉商量:“对不起,殿下, 我脑子不好使, 忘记了。不过殿下, 反正今日才第四日,您……要不然忍一忍吧……”


    她自知心虚,说着脑袋便耷拉下去,完全不敢看沈沉脸色。


    “反正您也不喜欢我,这最后一次您忍忍就过去了呀。”她小声嘟囔。


    沈沉看着她的小脑袋越来越低, 不由得冷笑, 瞧瞧, 她自己也为自己说的话心虚呢。既然如此,还敢说给他听?是存心要气死他吗?


    宝言听见他熟悉的冷笑从头顶传来,心都抖了抖,以为他定然又该生气了。


    却听见沈沉说:“孤几时说过不喜欢你?”


    宝言没想到他居然提起这个,弱弱地抬起头来,掀起眼帘看他,那眼神分明是说,这还用说吗?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她弱声嘀咕:“那、殿下喜欢我?”


    沈沉一噎,她是会曲解意思的。


    “孤的意思是,孤待你与旁人分明是一样的,几时有过分别?”


    宝言点了点头,殿下平等地不喜欢每个人。


    “所以,您能不能忍忍,今日便算了……我想留在侯府,陪祖父祖母说说话。”


    沈沉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地哽着。他都这么明显地暗示她了,她当真一点也不明白么?


    她都拒绝到这份上了,沈沉的骄傲不允许他再说任何,他冷哼了声:“行,孤忍。”


    “孤走了。”沈沉拂袖而去,生着闷气步子如风。


    平生跟在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方才在门外伺候,并不知晓二人说了些什么。但他知道,殿下这是生气的征兆。


    平生一言不敢多发,默然跟着沈沉出了侯府大门,上了马车。他时不时看一眼沈沉,沈沉周身温度不似春日,反倒像寒冬。


    平生吞咽一声,不由得在心中猜测,殿下和莫姑娘这是说了什么?


    沈沉冷眼如刀,架在平生脖子上:“再看孤一眼,把你眼睛挖掉。”


    平生当即收回视线,老实低着头,不敢再看。


    心里却想,哦豁,殿下这反应何止是生气,简直是非常生气。


    他越发好奇了,莫姑娘到底对殿下说了什么?-


    沈沉走后,宝言心里为他方才的脸色有些不安。但转念想到,算了,反正她与殿下的关系也要结束了,以后都不会经常出现在殿下身边了,殿下也不会太记着这件事吧。


    她叹了声,自我宽慰,而后便去寻李氏与顾侯。


    宝言来了之后,府里下人都明显感觉到,二老的心情变好了。


    顾侯与李氏二人正在廊下坐着摇椅闲看风光,好不悠闲。宝言放轻了脚步,到近前才唤了声祖父祖母。


    顾侯与李氏坐起身来,慈爱地看着宝言,“宝丫头,你醒啦。”


    宝言有些不好意思:“我酒量不好,高兴过了头忘了这事儿了。”


    李氏与顾侯相视一笑:“无妨,左右是在家里喝醉,不会出什么事。太子殿下呢?”


    “殿下走啦。”宝言没好意思说是被她气走的。


    李氏说:“殿下从你喝醉了后便一直在那儿守着照顾你。宝丫头,殿下待你是极好的。”


    听见李氏这么说,宝言忽然有些愧疚了。殿下竟然还在她身边照顾她么?她却叫殿下生气了。


    唉,可事到如今,已经这样了。宝言怅然叹息,并未多说,只与李氏二人聊起些稀松平常的话题。


    因她明日要走,话题再怎么温馨,到底带了几分离愁别绪在。用过晚饭后,李氏便差人张罗给宝言准备东西,好几个箱子,都要给她带着走。箱子里是些临时准备的衣裳、首饰,还有南淮的特产。


    “南淮与京城不同,到了京城好些东西就吃不上了,你都带着,万一想吃呢。”李氏坐在灯下,仔细地替她准备着。


    此情此景,令宝言不禁潸然泪下。


    她本就是个感性的人,爱哭得很,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全擦在了李氏身上。她这辈子还从未被长辈这样疼爱过,这样将她放在心上的爱,却是来自两个并无血缘关系的老人,令人唏嘘。


    灯烛之下,宝言伏在李氏膝头哭个不停。李氏轻拍着宝言的背,拿干净帕子替她擦眼泪,慈爱地哄道:“好了,宝丫头,别哭了。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样爱哭。”


    宝言吸了吸鼻子,感动道:“你们待我老我都记着的,我这个人最记得别人待我的好了。你们放心吧,祖母,日后我一定给你们二位养老送终。”


    李氏笑了笑,她是入了宫的人了,日后只有身不由己的日子,哪里还能给他们送终。不过她有这份心,李氏已然感动。


    “好,宝丫头,我们会保重自己,等着你。”


    宝言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声,又趴在李氏怀里同她说话,说的都是一些细碎的东西,讲她小时候的事。李氏都听着,时不时应她两句,就这么到了近子时,才将人哄睡了。


    这日夜里,宝言做了个美梦。


    她梦见自己不再是莫家四姑娘,而是平南侯府的孙女,不必再受人欺辱,看人眼色,有祖父祖母护着她。在梦里她的生活过得很幸福,和现实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在梦里,她还有一对待她很好的爹娘,阿娘的模样分明是李氏的小女儿顾娆,而阿爹的模样却并非莫伯远,但与莫伯远有几分相似。


    这真是太好太好的一个梦了,宝言沉醉其中,都有点儿不想醒过来-


    驿站里,沈沉这一夜并未睡着。


    他原本说的最后一日,是找一个说辞,想与宝言多待一会儿。可谁知道,灭了灯后没多久,他当真难受起来。


    与前两日的安逸完全不同,那股不适来势汹汹,完全无法忍耐。沈沉浑身发热,身上的汗珠滚落,打湿了身下的被衾。他只好唤他们备了冷水,洗了个冷水澡,这才堪堪压抑下去。但没过多久,那种冲动又袭来。


    一整夜,沈沉便隔一个时辰用冷水冲泡一会儿。


    就这么,直到天光乍破,细微的晨光透破窗纱。


    及至天光大亮,沈沉唤来太医诊脉。太医言,他体内的毒素已然尽数消除。


    沈沉听罢,松了口气。


    好,从此往后,他与莫宝言便尘归尘土归土,再不是一路人了。


    昨日夜里折腾太过,身见这会儿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更是无甚血色。平生看着忧心,又让太医给开了张驱寒的方子。


    沈沉并不当回事,他身体一向强健,这点小事,不至于如何。他并未喝药,只让他们收拾行囊,预备离开南淮。


    队伍从驿站出发,前往平南侯府,接宝言一道离开。


    宝言被顾侯与李氏二人送出来,依依惜别。宝言迈上马车,朝二老挥手告别:“你们要多多保重身体,我走了,你们别送了。”


    她从车窗里回头看顾侯与李氏,见他们的身影渐渐远了小了,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默默地哭起来。


    这回宝言单独一人乘一辆马车,沈沉并未与她同乘。既然要划清界限,那便该划清得彻底。


    宝言一心沉浸在离别的痛苦里,倒并未想到此事。待她从离愁别绪里缓过神来时,便听得沈沉病了的消息。


    这回不是中毒,而是感染了风寒。


    大抵是因为胳膊上的伤口还未好,又泡了冷水,而身体强健的人一般不生病,生起病来便如山崩地裂似的,格外严重。沈沉这一病,便直接倒下了。


    太医开了方子后,平生忙不迭叫人熬药。沈沉病了,宝言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便也来探望。


    程玉守在沈沉的马车里照料,正在喂药。


    “祖宗,你倒是喝点吧。”程玉唉声叹气,喂不进药。沈沉牙关紧闭,一点儿不肯喝,喂一点全洒了。


    平生干着急:“程世子,这可怎么办?”


    宝言在一旁看了看,自告奋勇道:“我来喂吧。”


    她说罢,接过程玉手中的药碗,让沈沉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而后将药吹凉,喂到沈沉嘴边。


    分明是一样的动作,可出人意料的,沈沉竟张嘴喝了。


    程玉:……


    不是,殿下你怎么重色轻友呢?


    程玉看了眼平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对宝言道:“那便麻烦莫姑娘了。”


    宝言摇头:“没事儿,举手之劳罢了。”


    她给沈沉喂完药,又用帕子将他嘴角擦拭一番,而后更是用棉巾打湿后拧干,替沈沉擦了擦脸。待做完这一切,这才将沈沉放回枕头上。


    她倾身要离开,想到什么,又坐下了,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小小的饴糖,从沈沉薄唇里塞了进去。


    殿下不喜甜食,可药这么苦,到时候醒过来嘴巴里都会苦哈哈的。


    喂完饴糖,宝言下了马车。


    沈沉喝完药后,发了些汗,到黄昏时候便醒了过来。他头重得厉害,扶着太阳穴,坐起身,感觉到嘴巴里弥漫着一股甜味,不由皱眉。


    平生见他转醒,高兴得不得了:“殿下,您可算醒了,把我们都吓死了。你都不知道,程世子给您喂药,您怎么也不肯喝,还是莫姑娘喂的,您才喝了。”


    沈沉抬起沉重的眼皮,嗓音低哑:“她来过?”


    平生点点头。


    难怪他嘴里都是甜味,莫不是他不肯喝药,她以嘴相渡?


    这个女人,真是……


    沈沉摸了摸干燥到起皮的嘴唇,那股不明的情绪再次出现。


    可太医说了,他的毒已经解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是百日欢的影响了。


    那是为什么?


    沈沉陷入沉思。


    程玉掀开帘栊进来,看了眼沈沉苍白的脸色,叹气:“祖宗,你可算醒了。”


    沈沉看他一眼,没说话。


    程玉继续说:“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感染风寒?你不是一向身体很好么?”


    沈沉心里回答,还不是因为莫宝言那个女人,她本应该完成她的职责,和他最后一夜圆房,却叫他自己忍。


    他表情有几分不耐烦,敷衍答:“不知道,生病难道还会提前告诉你一声么?”


    程玉听他语气不好,只当他生病了心情不佳,没往心里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和沈沉闲聊。沈沉偶尔回应两句。


    平生端了新的药过来,沈沉仰头喝了,没再麻烦宝言。宝言听说沈沉醒了,过来探望。


    隔着帘栊,沈沉没叫她进来,宝言也没多想,回了自己马车上。


    这夜他们在驿站休息,沈沉与宝言两间房,没什么交流。宝言担心沈沉病了没胃口,想关心他两句,被平生告知:“多谢莫姑娘好意,殿下已经吃过东西睡下了。”


    既然能吃东西,宝言就放心了,回了自己房间里休息。


    原本还都说殿下待莫良娣十分宠爱,可回去的一路上,二人分明像生了嫌隙,冷淡许多。众人不免议论纷纷。


    之后一路上,宝言与沈沉便这么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因为天气温暖起来,回去的路好走许多,比来时快了些时日。抵达京城时,时值三月末。


    皇后早早便得知沈沉回来的消息,翘首以盼等着,她从云成帝那里知晓了他们一路上的经过颇为凶险,沈沉还受了伤。皇后心里便更急切想见到儿子。


    沈沉与宝言一行抵达京城是早晨,他们还得去向云成帝汇报,因此皇后只来得及在路上与儿子说两句话。


    皇后看着沈沉,叹气:“瘦了点。”


    沈沉嗯了声,并未多言,转去面见云成帝。宝言不需要跟着去,便被皇后娘娘带去了椒房殿,询问一路上发生的事。


    宝言不敢隐瞒,事无巨细地说了,包括自己被绑架与沈沉受伤的事。


    她有些愧疚:“殿下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皇后嗐了声:“男子汉大丈夫,有点伤也正常,不算大事。你们还没用早膳吧?在本宫这里用吧。”


    宝言点头,在椒房殿用了早膳。皇后坐在一边,说起:“你们的毒,应当也解了吧?”


    宝言点头,太医都看过了,说已经没有毒素残留。


    她看向皇后,有些羞涩,想问问皇后娘娘答应过她的事。


    皇后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握住她手笑道:“你放心,本宫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忘。本宫已经为你挑了几位合适的郎君,待之后,安排你与他们相看。”


    宝言笑着道谢:“多谢皇后娘娘。”


    她想了想,又道:“如今既然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我也不打扰殿下了,待会儿我便会收拾东西离开东宫,回家中去。”


    皇后听她如此乖巧懂事,有几分怜惜:“其实倒也不必这样着急的,沉儿又不会赶你走。你这舟车劳顿的,再留两日吧,也陪本宫说会儿话。”


    宝言听皇后这般说,只好答应了再留两日。她在椒房殿陪皇后说了会儿话后,回到东宫,没多久,皇后身边的人便送了个小册子过来,是皇后给宝言精心挑选的合适郎君。


    宝言翻开册子,这些郎君大多家世与她相当,多死了婆母,为人秉性纯良,倒是都不错。宝言随手翻了翻,便将册子放在了桌上,叫来小桃收拾东西。


    她从南淮回来带了几大箱子东西,加上在东宫里的那几大箱子,恐怕有得收拾。既然马上就要离开,还是早些收拾好吧。


    沈沉与程玉还有周至行一起面见了云成帝,云成帝听闻他们将青莲教的老巢一锅端了,十分欣喜,当即要论功行赏。


    沈沉已经是太子,倒没什么再好嘉奖的。程玉除了是侯府世子,在朝中也任了个闲职,这回升职了。至于周至行,云成帝见他年轻有为,将他提拔至京城为官。


    周至行谢了恩,云成帝又问起他是否有婚配,想着这样一个青年才俊,若是能嫁个女儿给他也不错。


    周至行道:“多谢圣上,不过臣已经心有所属。”


    沈沉闻言瞥了眼周至行,心有所属?属意谁?莫宝言?


    从云成帝宫里出来后,程玉迫不及待去见他阿娘,周至行亦向沈沉告辞。


    沈沉道:“周大人年轻有为,日后前途无量。”


    周至行十分谦逊:“殿下谬赞。”


    沈沉并未多言,转身离开。


    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沈庆安眯着眼,瞧见了沈沉。沈庆安今日是来宫里给太后请安的,他最近一个月可谓是过得潇洒快活,那毒终于解了,他便去寻欢作乐了个痛快。吸取了这回的教训,沈庆安如今不敢再随便整这些乱七八糟的毒药往自己身上下了。


    “那是太子么?”沈庆安问自己身边的侍从。


    侍从点头。


    沈庆安摸了摸下巴,太子回来了,那想必那莫宝言也回来了吧。他们的毒也解了,这关系也该结束了吧。


    沈庆安想到没得手的莫宝言,心痒痒,那他的机会岂不是就来了?


    沈庆安嘿嘿笑了声,朝自己侍从勾了勾手指,附耳道:“你派人盯着那莫宝言,看她有什么动向。”


    侍从应下-


    沈沉回到东宫后,问起宝言行踪。平生答:“莫良娣从椒房殿回来后,便一直在含英殿未曾出去。”


    沈沉哦了声,如今既然回来了,他们的关系也该做个了断了。


    思及此,沈沉起身,往含英殿去。


    他进门时,便听见含英殿内热闹得很,似乎在搬东西。他蹙眉,跨过明间,见宝言有些气喘地坐在桌边,似乎累得够呛。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沉忽然出声,把宝言吓了一跳。


    她忙不迭站起来行礼:“殿下,我在收拾东西呢。我打算明日便离开东宫,您给我一封放妾书吧。”


    沈沉原是来同她谈此事的,可不知怎的,这会儿听她说,心里那种莫名的情绪十分浓烈。


    “孤会给你。”


    他眸光忽地落在桌边的一个小册子上,随手拿起,问:“这是何物?”


    宝言老实回答:“是皇后娘娘为我挑选的一些合适的郎君。”


    沈沉拿着那册子,冷冷地看宝言。


    “好,祝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说罢,转身走了。


    宝言看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沈沉,眨了眨眼,完全没搞清楚状况。殿下怎么瞧着,像是生气了?


    算了,应该不是生她的气,她可什么都没干。


    沈沉回了诸云殿后,兀自坐下,他视线环顾一圈,最后落在那个以往总有两枝红梅的细颈窄口白瓷瓶上。许久未归,瓷瓶里空空荡荡,毫无生机。


    即便冬日过去,寒梅不再,可如今春日来了,亦可以换桃枝、梨枝。


    原来竟是他自作多情。


    沈沉垂眸,静坐许久,唤来平生,叫他去找郭葵,从东宫库房里挑些东西给宝言做赏赐,让她带走。


    平生应了声,欲言又止:“殿下,莫良娣当真要走么?”


    沈沉气恼道:“她自己要走,谁又能拦得住她?腿长在她身上。”


    平生道:“您可以挽留一下嘛,莫良娣人也不错……”


    沈沉反问:“孤凭什么要留她?她是什么身份?于孤很重要么?”


    平生垂下眉目,不再说了。


    沈沉叫住平生,当即写了一封放妾书,盖上了自己的私印,叫平生一并送去含英殿。


    “她生得一副狐媚样子,只会哭哭啼啼,又不聪明,日后倒是眼不见为净。”-


    宝言收了放妾书和赏赐,又去寻了杨大厨道别,她有些遗憾,没能同杨大厨多学学厨艺。


    “不过这两个月,我的厨艺有进步了。”


    杨大厨还有些懵,他不知宝言为何忽然要道别,但还是将自己家传的菜谱给了宝言。


    宝言甚为感动,也不知如何报答,只好从自己那堆赏赐里扒拉出了些值钱的,送给杨大厨做感谢。


    最后午膳和晚膳宝言最后大吃了两顿,第二日一早,宝言高高兴兴去向沈沉辞行:“太子殿下,你的毒既然已经解了,这些日子多谢你对我的照顾。我回去嫁人啦。”


    【📢作者有话说】


    小沉:反正她都不难过她只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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