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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 第 61 章


    ◎相看。(二合一)◎


    沈沉彼时正在白玉桌案旁执笔练字, 宝言只见他手起笔落,龙飞凤舞, 面前一整张纸都是好看的字,与她的字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沉只嗯了声,并未抬头。


    宝言看着那字,想到自己的字,顿时有些赧然。她收回视线,最后道了一声:“那殿下再见。”


    说罢,转身从诸云殿中离开。


    宝言从诸云殿出来后,径直出了东宫, 东宫门口有备好的马车,送她回莫家。平生在马车旁等候, 送宝言上车,有些不舍。


    “莫姑娘, 后会有期。”


    宝言踩着脚凳上马车, 回头看了眼平生,同他道谢:“多谢这些日子平生你对我的照顾了,再见啦。”


    她没说后会有期, 因为宝言想, 大抵是后会无期了。


    日后殿下仍是尊贵的储君, 是那天上的月亮,是明珠,而她,仍旧是五品小官家中的小小庶女,或许会嫁一个差不多的夫婿, 在与殿下完全不会相交的世界里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们大概不会再相见。


    碧月最后送宝言一程, “莫姑娘, 再会。”


    宝言挥挥手,谢过她的照顾后,让她回去。


    而后放下帘栊,在马车里坐好,她身后还有两辆马车,用来装她的行李。其中一大半是殿下给的东西,殿下虽然有时候嘴巴很坏,脾气也坏,但还是很大方的。三辆马车缓缓启程,行驶向出宫的方向。


    小桃坐在宝言身边,脸色有些沮丧,宝言知道她的心情,说起来,她也很不舍呢。这三个多月的日子,日后回忆起来,大概就像一场梦吧。


    马车往前行驶着,宝言打起帘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


    莫伯远最终也没能休了柳氏,因为整个家还需要仰仗柳氏的操持,但莫伯远为了宝言的事,与柳氏之间插了一根刺。莫伯远不愿再与柳氏亲近,便常去其他几位姨娘那里。


    又因为莫清珠先前丢人现眼的事,莫伯远恼着白姨娘,因而莫华琪母女二人这几个月风头正盛。在小小的莫家后宅里,也是恩宠大过天。


    莫华琪与安姨娘受宠,莫华琪自然得意,便有些翘尾巴。她与莫清珠如今关系破裂,反目成仇,便时常去莫清珠跟前炫耀,冷嘲热讽一番。


    莫清珠过年时便已经被解了禁足放出来,可因着门牙的关系,她并不爱出门。从前她顶喜欢出门应酬,有什么约什么宴第一个争着去,如今却不同了。


    昨日莫清珠与莫华琪才赴了齐国公府二小姐的赏花宴,莫清珠因着门牙的关系并不敢张嘴说话。莫华琪故意设计,让莫清珠丢了脸面。


    她一个花季少女,像人家老太太似的补牙,还是补的门牙,自然引起不少人注意。那些闺女们都围过来看笑话,问起她这牙是怎么回事。


    原本倒也没多少人知道莫清珠的门牙是因为去了东宫摔了,她硬着头皮强行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莫华琪嗤笑一声,道:“二姐姐怎么敢做不敢当呀?什么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分明是因着四妹妹成了太子殿下的侍妾,你巴巴地跑去巴结,想攀附太子殿下,结果殿下压根不搭理你。你自讨苦吃,这才磕掉了一颗牙。”


    莫华琪也不知晓当日在东宫里的真实情况,但既然她与莫清珠不对付,自然要按照最差的情况构想。在莫华琪的构想里,莫清珠恐怕是故意投怀送抱,结果被太子殿下恼怒,命人打的。


    虽说都是自家姐妹,这般在外人面前揭短,也是丢莫家的脸面。可莫家姐妹才不管这道理,她们自幼见的都是后宅里的争宠,见识浅薄,只顾着自己利益,顾不上什么莫家不莫家。


    听了莫华琪的话,那些闺秀们顿时用扇子遮住脸哄笑一堂,没想到这莫家二姑娘这么没脑子。


    “莫二姑娘虽美丽,可我记着莫四姑娘那张脸那可是实打实的祸水,莫二姑娘怎么有勇气的呀?”有人出声嘲讽。


    莫清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脸色阴沉至极,恶狠狠瞪了眼那个说话嘲讽自己的闺秀,又瞪了眼莫华琪,还在心里将宝言也恨了一遍。


    莫华琪见她如此狼狈,不由得意起来。


    众人对莫清珠调笑了一番,也没了意思。倒因为方才提起莫四姑娘,众人的话题便转到宝言身上。


    “说起那莫良娣,也是厉害,竟然将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的。太子殿下身边就她一个女人,宠爱非常,就连南下剿灭青莲教,都带了她去。真令人羡慕。”


    “要是她再生下个儿子,日后岂非大富大贵?”


    众人不由又羡慕又嫉妒,那可是太子,要真是她能生下个儿子,日后太子继位,她好歹也能是个妃位,等年老了说不定儿子还能封王,跟着儿子享福。


    若是想得更大胆一些,说不准日后她的儿子还能做储君。退一万步想,即便她生个女儿,也比她们这些人好。


    莫清珠在角落里听着,想起当日宝言的样子,不由得更恨起宝言来。她若是能过得那么好,自己真是不甘心极了。


    也有人说风凉话:“太子殿下怎会是沉迷美色的人?恐怕殿下不过是一直新鲜,等新鲜劲过了,指不准会不会将人赶出东宫呢。”


    众人觉得这话也有一定道理,虽说听来很薄情,可太子一向是冷心冷情的形象。比起将人赶出东宫,如今这般沉迷美色,才更不符合太子的性格。


    当然这话也只是随口一说,谁也没想到,第二日莫宝言当真被赶出了东宫。


    宝言回到莫家时,时辰尚早。莫伯远昨夜没本去了安姨娘院子里,不知怎么后来却去了香姨娘那里过夜。香姨娘有个小儿子,比安姨娘和白姨娘都年轻些。


    听闻此事,白姨娘当即乐了。这段时日,安姨娘帮着女儿打压她们,白姨娘自然也看不顺眼安姨娘。


    听白姨娘说起此事,莫清珠心里也痛快了些。


    莫清珠与莫华琪二人去给柳氏请安的时候,因着昨日的仇怨,与这些日子积累的矛盾一并爆发。二人当即呛声,大吵一架,甚至打了起来。


    就在二人胜负未分时,宝言的马车停在了莫家门前。


    宝言三辆华贵的马车行进巷子里时,惹来不少人的注意,有人认出那是入了宫成了太子良娣的莫家四姑娘。见她如此阵仗回来,还当她是回来省亲,衣锦还乡。


    当门口的小厮来通传时,莫清珠与莫华琪二人停下了手,对视一眼,也都以为宝言竟盛宠至此,还能得到恩准回家省亲。


    但又想到她这是回家炫耀,都没有好脸色。


    莫伯远听说了此事,却十分高兴,他起初虽然为女儿担忧,但后来听闻女儿在太子身边恩宠正浓,渐渐变作一种骄傲。莫伯远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前往门口迎接宝言。


    柳氏上回虽被宝言在信中骂了一番,可毕竟宝言帮忙救了她的儿子。再加上宝言能在太子跟前说上话,更加不敢怠慢,日后若是她念着自家兄长的好,愿意给自己的儿子某个一官半职的呢?


    柳氏与莫伯远都去了,莫清珠与莫华琪自然不得不跟着去迎接,莫祺佑与莫家小儿子也来了。莫祺佑还记着上回宝言的恩情,对宝言心中感激。


    就这么着,浩浩荡荡一家子都挤在门口迎接宝言。


    宝言被这大阵仗吓了一跳,她挑开帘栊看了眼,心里有些发怵。小桃也跟着心慌:“小姐,老爷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宝言摇了摇头,扶着小桃的手步下马车。


    箱子里的街坊邻居见这架势,纷纷向莫伯远表示祝贺。


    “莫大人好福气啊,生了个这么好的女儿。”


    “是啊是啊,多风光啊。”


    嘴脸变得理所当然,仿佛当年得知宝言的生母是添香楼的妓时,冷嘲热讽的不是他们一般。


    莫伯远听着他们的奉承,心里飘得很,但面上还是装得无事,只回说:“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宝言在一旁有些尴尬,迈上石阶,福身行礼,唤了声:“父亲母亲安好,诸位姐姐、兄长安好。”


    莫伯远端着架子,见女儿如今虽然飞黄腾达,心里还是敬重自己,不由得更为骄傲:“好好,进门吧。”


    柳氏亦颔首,说了句:“外头风大,进去说话吧。”


    一大家子便都跟在宝言后头进了门。


    莫清珠垮着脸躲在后面,她一向最瞧不起宝言,见不得她的风光。她一想到宝言这是回来炫耀,便恨得牙痒痒。


    莫华琪其实对宝言的态度还好,她从前是因与莫清珠关系好,被莫清珠挑唆,便嘲讽宝言。如今她与莫清珠闹翻,自然觉得宝言成了自己的朋友而非敌人。莫华琪便上前一步,挽住了宝言胳膊,态度亲昵。


    “四妹妹,听说你跟着太子殿下南下,你快说说,南淮是什么样子的?漂亮么?那青莲教是不是穷凶极恶?”


    宝言对莫华琪的示好很不习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答她的话:“南淮很漂亮……”


    一行人就这么进了堂屋,莫伯远与柳氏在上首坐下,问起宝言:“不知此番殿下恩准你在家中住几日?”


    宝言这才咬着唇,有些不安地说:“父亲,母亲,我……殿下给了我放妾书,从今往后,我与殿下便没有干系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寂静无声。


    莫伯远满眼惊讶,不可置信看着宝言:“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震惊之下,还隐隐有几分愤怒。


    她居然是下堂妇?方才在门外听的那些恭维,此刻简直像一个个巴掌拍在脸上,莫伯远脸上有些挂不住。


    柳氏也十分惊讶,按理说宝言竟能说动殿下,应当挺受宠的,怎么会……?那她儿子日后的前程可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宝言被莫伯远的话吓到了,嗫嚅着重复了一遍:“我……我与殿下日后便没有任何干系了。”


    莫伯远轻哼了声,语气带了些质问:“为何?莫非你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殿下?”


    宝言摇头:“没有……”


    她与殿下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可她解释不清楚。


    莫伯远怒过之后,才怜惜起女儿来,哀叹一声:“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你且安心在家中住下吧,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多谢父亲。”


    莫伯远心情不佳,出了门去。


    宝言没了利用价值,柳氏敷衍了两句,也走了。其他人自然也顿时如鸟兽散,乌泱泱都走了。


    只剩下莫清珠与莫华琪,还有莫祺佑三人。


    莫祺佑不是负恩忘义的人,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的,宝言,你别难过。”


    宝言笑了笑:“无妨,大哥,我不难过。”


    莫祺佑当她在强颜欢笑,又劝慰了几句,才离开。


    莫清珠是特意留下来看热闹的,从最开始恨得牙痒痒,到方才她差点笑出声来。等到人都走了,莫清珠嘲弄道:“四妹妹当日不是很得意么?可有想到如今的狼狈?”


    宝言从前被她冷嘲热讽惯了,原是不当回事的,不过大抵在殿下身边待久了,倒许久没听过她的冷嘲热讽,一时还有些不高兴。她想到殿下曾经教说过的,让她不要太软弱,人善被人欺。


    她眸光落在莫清珠门牙上,还嘴道:“二姐姐的门牙可好了?”


    她微扬着下巴,眼神有些倔强,配上她这张脸,倒有几分震慑人的意味。


    莫清珠愣了愣,随即变脸,扬手意欲打人:“你还敢说?”


    被莫华琪拦下:“你干什么?你又想被禁足了是不是?”


    莫清珠恨恨瞪了眼莫华琪,扭着腰走了。莫华琪切了声,对宝言说:“四妹妹,你没事吧?她那副死样子。”


    宝言将手抽出来,有些不习惯,“谢谢三姐姐。”


    莫华琪道:“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不过如今,我发现了,莫清珠才是那个最讨人厌的人。我现在和你可是同一战线的,你别担心。”


    宝言被莫华琪挽住胳膊,回她从前的院子,“谢谢三姐姐。”


    莫华琪不以为意:“不用谢,小事儿。对了,虽说你被休了,但你也别难过,真的。”


    宝言扯了扯嘴角:“我不难过,真的。”


    莫华琪也当她是故作坚强,拍了拍她的手,一脸的语重心长。


    宝言懒得解释,只打算将她的行李从马车上搬下来。方才还围着她转的那堆人这会儿都见风使舵,一个也见不着,只剩下小桃一个人。她院子里那些人在她进宫之后,便都被拨去了别的地方伺候,这会儿也没安排别的人来。


    她看了眼那一堆行李,只好与小桃二人亲自去搬。那些箱子沉得很,她们两个女子压根抱不动,莫华琪看了眼,也叫了丫鬟过来帮她。


    四五个人,好说歹说终于将一个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移进了宝言的春雨阁。满满两马车的东西都搬完之后,几个人都累得东倒西歪,瘫在椅子上直喘气。


    宝言擦了擦汗,给莫华琪倒了杯茶:“多谢三姐姐,三姐姐喝茶。”


    莫华琪累得手都抬不起来,颤抖着接过茶杯,猛地一口饮尽,这才气喘吁吁发问:“四妹妹,你这箱子怎么这么沉?都是什么呀?”


    宝言看了眼那几个大箱子说:“都是些殿下赏赐的东西。”


    莫华琪啊了声,也没当回事。


    宝言却想了想,莫华琪当真帮了她,她得谢谢三姐姐才好。


    莫华琪便见宝言当着自己的面打开了其中一个大箱子,一大堆的金银珠宝顿时闪到莫华琪,她嘴巴张得大大的,艰难地惊叹了声。


    “这……这么多……”莫华琪吞咽一声。


    宝言大方道:“三姐姐喜欢什么,挑一件吧,就当是我的谢礼好了。”


    莫华琪从椅子上扑下来,几乎跪倒在地,眼睛逡巡来逡巡去,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抓起一条珍珠项链,往自己脖子上比了比,又看见一支玫瑰金簪。


    眼花缭乱,一时难以抉择。


    最终莫华琪挑中了那条粉色珍珠项链,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迫不及待戴上脖子。


    “谢谢四妹妹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送走莫华琪后,宝言与小桃二人将春雨阁简单收拾了一番,而后沐浴过后,便躺下休息。


    她仰面躺在小小的床帐里,看着青色的幔帐微微浮动,叹了声。


    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但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生活。


    宝言翻了个身,蜷缩着身体,明天就习惯啦。


    夜里宝言一个人睡,亦有些不习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宝言在夜色里幽幽地叹了声,这声叹息落在地上,融入如水的月色里,顺着流淌进那座东宫。


    沈沉叹息一声,睁开眼,瞥见窗下月色如积水空明。窗棂如同水中藻荇,于他心里轻摆。


    分明这一路上,他都未曾与宝言同榻而眠,按说也早该回归到自己从前的习惯。可或许是因她今日离开了东宫,沈沉总觉得周遭空了一块似的。


    这种难言的莫名的情绪将他包围,难以找到一个答案。


    可那毒分明早已经解了。


    为何?为何?


    沈沉心浮气躁,披了衣服起身,前去桌案边练字。他并未惊动任何人,平静地研磨墨汁,提笔蘸取墨汁,借着晨起时未写完的字写。


    那幅字从宝言离开时便在写,沈沉将它写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记起一些不合时宜的记忆,关于写字,有两次。


    她的字写得不好看,难以想象一个姑娘家的字竟然写成那样,更难以想象她的字与她的脸。但在他手把手握着她的手写字时,她也是能写出几个好看的字来的。


    沈沉越想越烦,落笔时竟写错了字。


    一个字毁了一整幅,它愈发烦躁,搁下纸笔,不再写下去-


    程玉并未回丹阳侯府,而是去了丹阳侯夫人的母家吴家。


    吴静得知儿子立了大功归来升了官,很是高兴,拉着儿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眼眶发红道:“小玉变黑了点,变瘦了点。”


    程玉看着母亲,她才是真的瘦了许多。程玉并未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父亲的事,也没问吴静如何打算,只笑着陪她用饭。


    尾声,是吴静说:“小玉,阿娘打算同你爹和离,你有意见么?”


    程玉愣了愣,而后笑着摇头:“儿子支持母亲的决定。”


    吴静点了点头,又哭了。


    她也很想说服自己,那个错误已经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了,后来他也并未再犯过。更何况,他比起其他三妻四妾的男人来说,已经很好。或许,她应该知足。


    但是吴静无法说服自己。


    正因为从前的美好太美好了,更衬得现在的那根针扎人多疼-


    第二日,沈沉召太医前来。


    “你确定毒已经完全解了?”他神色严肃,太医被问得有些惶恐。


    “臣以性命担保,殿□□内的确没有任何毒素残留。”


    沈沉眉目微垂,若有所思。


    “那孤为何仍夜不安眠?你且再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根治孤的失眠之症?”


    太医只好给沈沉重新把脉,其实这病他们从前便已经看过,开过不少方子,但不知为何,都不奏效。可既然太子提出要求,他们也不敢不从,只好重新想法子。


    安神汤、安神香轮番上阵,毫无效果。


    沈沉仍旧睡得不好。


    哪怕是针灸,也收效甚微。


    太医们战战兢兢,请求责罚。沈沉目光却越过他们,想起那个身上带着栀香的少女。


    他想起起初,他曾问程玉,倘若人总是不停地想到另一个人,是为何?


    程玉说,那不就是喜欢咯。


    是么?-


    宝言这几日在莫家过得不算太好,她回来之后,那些风言风语十分喧嚣,与她的身世一起被提及,话语非常难听,几乎将宝言淹没。


    宝言听得心里难受,虽然自己明白不是这么回事,但还是难受。不止在莫家,还有外头,也都在议论宝言的事。


    因宝言与太子有牵扯,那可是太子啊。当时有多少人艳羡她嫉妒她,如今便有多少人说风凉话。


    宝言尽力忽略那些话,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给她安排的那些郎君的相看倒是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宝言除了出门相看,并不常出门。


    这几日,她已经相看过一位郎君。


    一位是四品官员之子,相貌才华都好,就是似乎有些介意宝言曾做过旁人的侍妾。纵然他多次言明自己不介意,但宝言还是从他的一些言辞里感觉到了他的介意。


    今日她要去相看第二位,是一位五品小官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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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 第 62 章


    ◎“你若嫁给孤,便是大昭的太子妃。”(二合一)◎


    相看的地点定在城西的杏花楼, 莫家家中只一辆马车,莫伯远去官署上值时用了, 宝言便只好步行前往杏花楼,带了小桃一道。


    步行从前便是宝言的日常,不过大抵是在东宫这些日子给她养刁了,才走了一段路,宝言便觉得气喘吁吁,腿有些累。都说富贵养人,果真如此。


    春日已近尾声,走得久了, 还有些出汗。宝言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走。


    今日这位公子姓郑, 排行家中老二,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宝言在出门前, 已经将郑公子的小册子仔细看过。


    至杏花楼时, 郑公子已经到了。


    宝言略有些气喘,捂着心口缓了缓,这才对郑公子说抱歉:“我来迟了。”


    美人香汗淋漓, 胸口起伏, 娇艳如玫瑰的一张脸粲然夺目, 令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郑公子愣了愣神,被宝言的美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不……不,是我来早了, 莫四小姐。”


    “您请坐。”郑公子似乎有些慌乱, 起身时袖子绊倒了桌上的茶盏, 温茶弄湿了他的衣袖,有些狼狈。


    宝言往后退开一步,见郑公子脸色绯红,十分羞窘:“不、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四小姐。”


    郑公子手忙脚乱,将被碰倒的杯子拾起来,慌忙将桌子擦干净,而后请宝言入座。宝言坐下,郑公子却始终低着头,说话也有些结巴。


    “四、四小姐,我、我也不知你喜欢喝什么茶,便先点了壶碧螺春。你、你不介意吧?”


    宝言摇了摇头:“无妨的。”


    郑公子:“那、那就好。”


    宝言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抿了口,对这位郑公子的初印象还不错。目前来看,除了有些太过害羞,别的都还挺好的。


    郑公子紧张得不得了,他得到消息前并不知晓宝言是这样一位美人,难怪太子殿下也为她神魂颠倒。他手心有些出汗,偷偷抬头想看一眼宝言,却与宝言视线撞个正着。


    郑公子脸色更红,这下更是红到了脖子根,又迅速低下了头去,握着茶盏不停喝茶。


    “四小姐……很漂亮。”郑公子说。


    宝言一怔,道谢。


    郑公子又红着脸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夸赞一下四小姐。”


    他怕四小姐以为自己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才夸她漂亮。


    宝言嗯了声,忽然觉得这位郑公子太过胆怯了。她已经是颇为内向的性子,可这位郑公子见了她话更少,甚至都不敢看她。


    两个内向性子的人倘若过日子,应当会很闷吧?


    宝言托住下巴,忽地想。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太过挑剔了,她要家世没有家世,要才情也没有才情,怎的还挑剔起旁人来了?难道她的本意不是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么?


    她收起自己的念头,努力和郑公子搭话:“听闻郑公子的字写得很好。”


    郑公子红着脸抬头,有些惊喜地看着宝言:“四小姐想看我写字么?”


    宝言再次怔住,她只是想找一个话题,让两个人不要这样尴尬地沉默着,并不是想看他写字。但拒绝的话才至喉口,郑公子已经兴奋地站了起来,叫来小二要纸笔,预备大显身手。


    见他如此激动,宝言只好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小二很快送来纸笔,郑公子当即将纸铺展开,将袖子撸起来,当即在纸上写下了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郑公子念出来,看向宝言又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见到四小姐,我脑子里便冒出了这首诗。四小姐美得就像神女,不像凡人。”


    宝言看着纸上的诗,却想到了沈沉。


    殿下曾对她念过这句诗,原来是这个意思呀,原来殿下是夸她漂亮。可惜她当时都听不明白。


    倏地想到沈沉,宝言被自己的念头惊到。


    郑公子从小便开始练习字画,他对自己的字一向是很满意的,认为很拿得出手。这会儿在仰慕的女子面前,不免有些自得。


    便问:“四小姐觉得我的字写得可还好?”


    宝言回神,含笑道:“好呀。”


    她看向那纸上的几行字,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是好看的。只不过……似乎没有殿下写得好……


    宝言在心里冒出这念头,但是没说出来。


    殿下那是谁呀,金尊玉贵,与他们根本这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须与他比较呢?


    得到了宝言的赞赏,郑公子越发兴奋。他摸了摸后脑勺,越发有激情,提笔又写了不少诗。


    宝言又不懂这些,只能一个劲夸好看,写得好。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快半个时辰,郑公子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张纸,宝言看得有些累了,却不好意思说。好在郑公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什么,赶紧放下笔,让宝言坐了下来。


    “我、我这个人不太会与女子相处,四小姐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宝言笑了笑:“没事的,郑公子。”


    这会儿外头阳光正好,杏花楼不远处便是河岸,郑公子懊恼自己方才只顾着展示自己的才华,都忘了宝言的感受。他看了眼窗外,主动提议道:“四小姐,不如咱们去河岸边散散步?”


    宝言笑着点头,与郑公子离开了杏花楼。郑公子付了茶钱,带宝言去河岸边散步。


    宝言跟在郑公子身后,微风吹拂,二人都没说话。郑公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不知四小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宝言垂眸,看见河面上波光粼粼,微风吹起阵阵涟漪,“我没什么喜欢做的,一定要说的话,喜欢做菜。”


    郑公子点了点头:“那四小姐一定会是位贤惠的妻子。”


    宝言笑了笑,没有否认。虽然她认为自己和贤惠大抵沾不上关系,她脑子笨,性子也软弱。


    又沉默下来。


    郑公子有些着急,想找些话题:“四小姐……四小姐,你看,那柳树多美呀。”


    宝言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虽然她没看出来柳树有多美,但还是应和着:“是的。”


    再次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这半个时辰里,他们二人便是这样度过,郑公子或者宝言时不时找一个话题,二人聊上两句,便匆匆结束,陷入沉默。


    到了分别的时候,郑公子懊恼极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真是糟透了,恐怕讨不到四小姐欢心。


    没料到,宝言竟会说:“多谢郑公子,不知后日,郑公子有没有空去城郊踏青?”


    郑公子眼中尽是欣喜,连连点头:“当然有空!”


    “那咱们后日早晨,在西城门会和吧。”宝言莞尔说道。


    郑公子重重点头:“好!”


    就这么,宝言与郑公子结束了今日的相看。回去的路上,小桃问她:“小姐,你觉得郑公子怎么样?”


    宝言说:“挺好的呀,你不觉得么?”


    小桃叹气:“是还不错吧,只不过……太闷了些。”


    宝言只是微笑,闷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人好就行了。或许闷也有闷的好处,毕竟与人都说不出几句话,便不会像她爹似的,见了谁都喜欢。


    宝言和小桃打算回莫家,中途路过一家糕点铺子,便进去买了个糕点。出来时,没想到会遇见周至行。


    周至行远远地认出了宝言,这才叫停了马车。


    “莫姑娘。”周至行从马车上下来,与宝言打招呼。


    “周公子。”宝言有些惊喜。


    她听闻周公子升了官,如今可以留在京城里大展抱负了,她很为周至行高兴。


    周至行亦有些惊喜,他对宝言一直很有好感,起先碍于她是太子良娣,不能言说。前些日子听说她从东宫离开了,如今是自由身,他原本还在观望。这些日子听说她在相看郎君,他这才激动起来。


    周至行道:“听说你从东宫离开了,你……别太伤心难过。或许这只是一桩小插曲,你的人生还有更精彩的故事在后面。”


    似乎人人都认为她从东宫离开应当伤心难过,她已经懒得解释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周至行看了眼她手上的糕点,又寒暄道:“原来你也喜欢吃这家糕点,我也很喜欢。”


    宝言听见他说起吃,眼里有了些光彩:“这家糕点可好吃了,虽说名气没那么大,但我觉得比有名的那家更好吃。一定是他们都不识货。”


    她语气有些可爱,周至行忍不住跟着笑:“对,说得好,一定是他们不识货。”


    宝言嘿嘿笑,将手中的糕点分一包给周至行。如今她可是有很多钱的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巴巴的,买糕点都能一次买四包!


    “这是他们家今日新出的糕点,我刚尝了口,可好吃了,你尝尝。”


    周至行接过糕点,当即咬了一口:“嗯,很好吃。多谢你。”


    他又问:“宝言,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宝言点头,趁热又咬了口糕点,“当然可以呀。”


    周至行道:“你可是要回家?我送你一程吧。”


    宝言看了眼他的马车,有些犹豫,周至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打起帘子:“走吧。”


    宝言只好道了声谢,上了马车。她与周至行分别坐在两边,低头吃糕点。


    周至行看着她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可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意识到周至行在看自己,宝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嘴角残渣:“抱歉,我是不是太贪吃了。”


    周至行摇头:“没有。莫姑娘,你……很可爱。”


    倒是很少有人夸她可爱,一般都是说她好看,且带着一些下流的意味。她有些意外。


    马车很快驶进莫家附近的巷子,周至行清了清嗓子,开口:“莫姑娘,那家糕点铺子其实很好吃,但名气却不怎么大,是因为大家不识货。你……也一样。”


    宝言睁大眼睛,完全惊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一样?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宝言眼神震颤,不可置信看向周至行。


    周至行继续说下去:“莫姑娘,我想求娶你。我不介意你的身世,你的曾经,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可爱,很善良。我想娶你为妻,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宝言完全呆滞住了,她从没有想过周至行会想求娶她,她甚至要以为这是她听错了。


    “周公子……谢谢你……但是这太令我惊讶了,我……我……”她有些语无伦次。


    周至行也不逼迫她现在就给出答案:“你可以认真考虑,我愿意给你考虑的时间。七日够么?七日之后你再给我答复。”


    宝言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家,脑袋里一片空白,混混沌沌的。


    直到小桃第三次叫她,她才恍然回神。


    “小姐!你丢了魂啦?”


    “怎么了小桃?”


    小桃说:“你从刚才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很吓人啊。你怎么了?”


    宝言趴下去,叹气,她还被周至行的话惊讶着。周公子当然是很好的人,甚至比郑公子更好些,嫁给周公子一定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这太突然了,叫她一时难以消化。


    “我没事啦,你别担心。”


    才说完,门口便有动静吵嚷。


    下一瞬,便听见莫清珠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四妹妹,都是自家姐妹,怎的还不肯见我?”


    小桃撇嘴:“她怎么又来了?”


    自从知道宝言从东宫离开后,莫清珠时不时便要来闹事,说一些难听的话。小桃从前便看莫清珠不顺眼,如今愈发讨厌她。


    莫清珠不请自来,跨进门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盛气凌人看向宝言:“听闻四妹妹今日去相看了?啧啧啧,四妹妹还真是,刚从东宫被赶出来,便迫不及待去相看。看来自己也知道丢人。”


    “我若是你,我也觉得丢人。还以为自己抱住了大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莫清珠话越说越难听。


    “像四妹妹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殿下呢?有今日也不奇怪啊。”


    若是换了从前,宝言定然一句话也不回,只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没那么能忍了,便回嘴了一句:“难道二姐姐便配得上吗?”


    莫清珠脸色变了变,当即伸手又要打人,她脾气是越来越暴躁。


    宝言偏头避开:“二姐姐怎么打人呢?”


    莫清珠冷笑:“打你怎么了?在这家里,我打了你你又能如何?你以为还在东宫?哦对了,你如今也被东宫赶出来了。”


    宝言咬了咬唇,知道莫清珠说得对,在莫家她没有靠山,即便莫清珠打了她,闹大了闹到嫡母那里,嫡母也不会帮着她。至于父亲,也帮不上她什么。


    莫清珠哼了声:“你怎么不说话了?从前不是很得意吗?你继续得意啊。我告诉你,我还会来的。以后我只要不舒心了,你也别想舒心。”


    莫清珠倒也没继续,说完就走了。


    宝言叹了声,忽地讨厌起莫家的日子来。可讨厌总要有对比,和莫家的日子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在东宫里那段日子。


    她有点想哭,红着眼眶的时候,想到了曾经殿下站在她身后的时候。


    殿下说过,她应该勇敢一点,不应该这么软弱可欺。


    殿下说得对,如果她一直软弱,就会一直被欺负。


    宝言擦了眼泪,去门口跟院子里的婆子说:“你们日后不许放二姐姐进来。”


    婆子敷衍应下来,但显然并不当回事,毕竟这位四姑娘脾气一向好,就算她们做错了什么,也不会如何。


    宝言想了想,又说:“若是日后你们放了二姐姐进来,我便发落你们。”


    说罢,这才进了门。


    小桃对宝言这行为很赞赏:“小姐这样才对,小姐以前就是太软弱了,那些丫鬟婆子都骑在你头上。你就应该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


    但宝言忍不住叹气,她觉得自己的话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与郑公子约定那日,宝言早早地出了门。


    郑公子忐忑地等在约定的地方,生怕宝言今日不来,待见到宝言那一瞬,他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四小姐……”


    “郑公子。”


    今日踏青的人不少,多是有些情意的男男女女约在一起,郑公子与宝言亦很快加入他们。


    二人相携并肩的场景远远地落在沈沉眼中。


    他想,他们一点也不相配。


    那个男人站在她身边,就像粲然的芙蕖与平庸的杂草。


    她只有站在自己身边,才最般配。


    不远处有人在放纸鸢,是蝴蝶的样式,很漂亮,高高地飞在天上。宝言看得出神。


    郑公子看着宝言的眼神,有些脸红,旁边有卖纸鸢的小摊,他买了一个燕子的纸鸢。


    “四小姐,给你。”


    宝言看着郑公子递来的纸鸢,愣了愣:“谢谢。”


    她与郑公子将纸鸢弄好,而后开始放飞。


    今日风力适宜,正适合放纸鸢,燕子纸鸢很快便乘风而起,飞得高高的。宝言双眸亮晶晶的,看着纸鸢在天上高飞,忍不住翘起嘴角。


    宝言看着纸鸢笑,郑公子看着宝言笑。


    唯有远处的沈沉,眸色沉沉,写满了不悦。


    他将马车帘栊放下,不再看了。


    平生在一旁也看见了,笑着说:“莫姑娘与这位公子聊得还挺开心的。”


    沈沉冷眼一刀,平生顿时后背一凉,噤了声。


    沈沉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水,“你不是说,她与孤才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么?”


    平生眨了眨眼:“……这是自然。但是这不是如今莫姑娘与您没有干系了么……”


    沈沉道:“谁说没有?”


    平生睁大眼睛,看向沈沉。


    沈沉放下茶盏,又忍不住将帘栊掀起来,看向方才的地方。


    宝言放着纸鸢的线,跑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郑公子见她摔跤,忙不迭伸手扶她。二人便拌在一处,郑公子红着脸,宝言也不由红了脸。


    “四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郑公子。”


    沈沉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瞧见他们摔在一处,还眉目传情地笑。


    他忍不住又将帘栊撂下,再次端起了茶盏。却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的茶盏,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平生赶紧递帕子,又查看沈沉的手。


    这个莫宝言,她的眼光有这么差劲么?


    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竟也能将这歪瓜裂枣看上?


    “平生,查查这个人,要快。”


    平生确定沈沉手上没受伤,这才应声而去。


    郑公子就住在京城,要调查他的消息并不难,很快平生便查到了这个郑公子的消息。


    “家世一般,人品好像还行,听闻颇有才华。并未娶妻,但家中有个通房。”


    沈沉冷哼一声,这人哪点比得上他?-


    那纸鸢飞着飞着,忽然便坠落下去,宝言惊呼一声,朝着纸鸢坠落的方向寻去。


    郑公子原要跟着来:“我跟你一起去吧四小姐。”


    宝言只说:“没事儿,我自己去吧。”


    她循着纸鸢坠落的方向找来,很快便瞧见了落在树上的纸鸢。但那棵树有些高,宝言只能看着,并够不着。她试着踮脚跳了跳,仍是够不着。


    她正为难,思索着郑公子似乎比她高,要不然让他来帮忙?


    忽地头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有些熟悉的手,将纸鸢轻松取下来。


    宝言怔怔接过纸鸢,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从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沈沉,更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还这样巧,与她遇见。


    宝言回神,后退一步,意欲行礼,却已经退到树干上,被树根绊到,踉跄了下。


    沈沉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没让她跌倒。


    “殿下万安,这么巧……”


    沈沉并未松开她的手,反而眸色幽深:“不巧,孤是来找你的。”


    宝言眨了眨眼,啊了声,又听见沈沉说。


    “他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且家中还有美貌通房,工于心计。”


    宝言脑子笨,没听懂。


    殿下这话是在说郑公子么?


    可她爹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与郑公子挺相配的。倒是原来郑公子家中还有个美貌通房,这事儿宝言一点儿不知晓。


    她更希望对方只有她一个妻子,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宝言顿时有些失望。


    沈沉眼神灼灼,逼近宝言,收紧手中的力道。宝言身后是坚实的树干,身前是沈沉的胸膛,心跳声难免有些慌乱,她紧张起来,与沈沉四目相对。


    “但莫宝言,你若嫁给孤,便是大昭的太子妃。你也知晓,孤从来只有你。”


    【📢作者有话说】


    小沉:我老婆只有我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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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  ? 第 63 章


    ◎“因为孤喜欢你。”(二合一)◎


    宝言脑子转得很快, 好像有无数的念头从脑袋里面闪过去,但是又都什么都没留下, 只有一片混沌。


    沈沉的脸近在咫尺,他呼吸时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宝言面颊上,带着些潮湿,犀利的目光更充满了压迫感。


    宝言恍然有种身处暴雨之下的错觉,无处可逃,浑身湿透,密密麻麻又沉甸甸的雨珠砸得人头晕眼花。暴雨如注,形成一层雨雾, 遮挡住视线,分不清东西南北。


    差不多就是那滋味。


    殿下在说什么?她听错了吗?


    莫不是她今日没睡醒, 出现了幻觉?亦或者是她其实现在在做梦。


    不,这简直比做梦还荒唐。


    她连呼吸都停滞了, 直到好一会儿, 开始感觉到胸闷,这才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一点没有缓解。


    宝言看着沈沉, 连他的脸都渐渐变得模糊。


    沈沉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软软地倒下去, 他俊美的脸庞略有些慌张, 松开宝言的手,将人打横抱起,径直往马车的方向走。


    与郑公子迎面撞上。


    郑公子见宝言好一会儿没回来,便过来寻人。他目光落在被沈沉抱在怀里的宝言身上,愣了愣, 再抬眸时, 更愣住了。


    郑公子认出了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 正是当今太子。


    他一时不知发生什么,僵在原地。


    沈沉并不与他多废话,抱着人从他身边越过,临走时,眸光犀利而阴鸷地扫了眼他。


    郑公子背脊一凉,手脚发软。


    平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得想为自家殿下夸赞两句,诚然,莫姑娘还是同他家殿下最般配了!


    沈沉抱宝言上马车,放她在自己腿上,半收手臂将人圈住。他已然找寻到了那个没有找到解答的问题的答案,那些心绪起伏,原来并非因为百日欢,而是因为,他喜欢莫宝言。


    因为喜欢她,所以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的东西。


    沈沉垂眸,看着那张熟悉的娇靥重新在他眼前。


    短短几日不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


    仍旧美丽绚烂又夺目,也仍旧那么胆小。


    沈沉轻声失笑,他不过向她表明心意,她便能激动得晕了过去。


    甚是可爱。


    沈沉伸手,在她脸颊轻抚过,熟悉的触感,仿佛勾动一些开关。粗粝的指腹沿着她脸颊一路往下,停在嫣红的唇边。


    他微微低下头,吻住那双唇,主动探入那方寸之地,采撷她的津涎。带着微微的甜,沁入心脾。


    沈沉不由加深这个吻,呼吸跟着乱起来。他退出她的唇齿之间,却见她仍旧毫无反应,不由有些恼怒。


    他希望她快些醒来,给他反应。


    宝言醒过来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她扶了扶额角,记起了先前的荒唐事。太可怕了,她做了一个特别离奇的梦,居然梦见太子殿下向她求娶。


    她吐出一口气,目光微移,对上沈沉的视线。


    宝言吓得几乎要从他身上跳下去,腰身却被沈沉紧紧地桎梏住,不得动弹。


    “殿、殿下……”


    殿下怎么在这里?不对,更重要的好像是她为什么在殿下怀里?


    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段以为是梦的记忆。


    ……好像是真的呢。


    沈沉将她五光十色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轻笑了声,道:“莫宝言,你现在清醒了么?”


    宝言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


    她觉得她现在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根本谈不上清醒二字。


    沈沉抿唇,眸色幽深,掐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压:“孤不管你清醒与否,总之,现在你得给孤一个回答。”


    宝言瘪着嘴,觉得殿下太强势了些。同样是求娶,周大人就一点儿也不强迫她,甚至温柔地说可以让她考虑,可殿下却让她现在就给一个回答。


    她都还不是很清醒,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在一时半会儿就给出一个回答?


    她犹豫不决的表情被沈沉尽收眼底,沈沉有些不高兴:“莫宝言,你这是什么表情?这还需要犹豫吗?”


    难道不是应该很高兴地答应么?


    嫁给他,她便是太子妃,而他亦说了,他只有她。


    这样的条件,她竟然还需要犹豫不决?


    宝言怯怯点头。


    沈沉不悦道:“除非你脑子坏了。”


    宝言摇摇头,小声反驳:“没坏,就是有点笨。殿下您应当清楚的。”


    沈沉看着她的神情,想要生气却又有些无奈,“那你说说,你在犹豫什么?”


    他可以一条条打消她的顾虑。


    “我……”宝言坐在沈沉腿上,忍不住揪着自己衣角问,“殿下方才说,太子妃?”


    她爹是个五品小官便也罢了,她还是家中庶女,是家中庶女便也罢了,她姨娘出身更卑贱,是花楼里的妓子。她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太子妃的位子?


    沈沉正色颔首:“是,孤愿许你太子妃之位。”


    不再是侍妾,也不是侧妃,而是太子妃。


    宝言将手指绞得更紧,太子妃,那尊贵的位置,为何殿下会给她?


    她不解地抬头,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殿下……为何选中我?”


    她很有自知之明,家世背景不行,性情才华不行,倘若沈沉要选太子妃,能排在她前面的有无数个人。


    沈沉定定盯着宝言的眸子,抿唇反问:“你认为呢,莫宝言?”


    他以为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毕竟表明情意这种事,沈沉也是第一回做。


    宝言却是当真不清楚不明白,她不敢往那一层答案上想,只好想:“殿下……对我比较熟悉?”


    沈沉轻笑了声,显然她的答案并不对。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宝言心跳快起来,想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


    沈沉勾住宝言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因为孤喜欢你。”


    说罢,沈沉的唇盖在宝言唇上,将那个发生在她晕倒没有知觉时的吻重演了一遍。


    宝言被这句短短六个字的话震惊得晕头转向,唇齿被沈沉轻易地入侵,再次被吻得七荤八素。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又晕起来,赶紧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手指紧紧地抓住了沈沉的衣襟,将他平整的衣襟攥成一团乱。


    “为、为什么?”宝言倚着他的胸膛,仍觉得不可置信至极。


    殿下竟然会喜欢她么?


    在过去那几个月的相处里,压根儿瞧不出一点儿踪迹。


    沈沉被她这一问问得愣住,为什么?


    他哪里知道为什么,他若是知道,他一定会在这苗头冒芽的时候掐断它,不会任由它发展至今。


    沈沉答不出来这个问题,索性反客为主,问宝言:“你的问题都问完了?现在可以答应孤了?”


    宝言眨了眨眼,片刻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沈沉:“……”


    宝言柔声说:“我……我觉得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沈沉问:“为何?”


    他都已经明白说喜欢她了,她竟然还不肯答应。


    宝言心中自然有欢喜,试问谁被一个这样优秀的人说喜欢,不会感觉到欢喜呢?但欢喜只有一分,随即而来的是担忧。


    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甚至于太过于有自知之明,认为自己能得到的东西并不多。在这些并不多的东西里,显然不包括沈沉的喜欢。


    她很担心,担心她的身世若是成为太子妃,会被众人背地里唾弃非议。而在成为太子妃之前,她也担心皇后娘娘与圣上不会同意让她来做大昭的太子妃。


    皇后娘娘从前与宝言相处和睦,甚至对宝言表现出了喜欢。但宝言知道,那是因为她乖巧听话懂事,这放在一个侍妾的身份上,很讨喜欢。但皇后娘娘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让宝言做太子妃,她甚至问过宝言,倘若选太子妃应当选谁。


    而皇帝那边定然也一样,他对自己的儿子寄予厚望,定然希望他娶一个配得上自己儿子的妻子,但宝言显然不符合这种标准。


    即便以殿下的性子,或许不会听从皇后与圣上的安排,或许会坚持迎娶她做太子妃。退一步来说,纵然皇后与圣上妥协了,但以宝言的身份永远会是一个令他们不喜的存在。


    而宝言若是成了太子妃,能倚仗什么呢?


    她能倚仗的,只有殿下的喜欢。


    可殿下今日喜欢她,明日呢?


    很难说吧。


    殿下都答不上来为何会喜欢她,她猜测,或许是因为殿下只接触过她一个女子,殿下与她太过亲近,因而生出了喜欢。可是日后殿下会遇上许多女子,或许殿下就会改变主意。


    殿下今日说只有她,可日后殿下若是成了皇帝,又如何对抗悠悠众口?若是殿下对她失去了新鲜感,以宝言的脑子,定然在后宫里生存得很艰难。


    总而言之,她的担忧太多太多了。


    她不敢去赌,她一向不敢赌的。


    赌是很奢侈的东西,以宝言所拥有的来说,她压根不可能赌得起任何,甚至于赌气,从小到大她都很少做。


    所以她不能答应沈沉。


    沈沉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他隐忍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忍不住来找她表明心意,他原本以为,她一定会欢欣鼓舞地点头。毕竟他自认为很优秀,能给她的生活也很好。


    沈沉一生顺风顺水,并没遇到过什么大挫折。他没想到,他这辈子的挫折,竟都在莫宝言身上。


    他面色迅速冷下去,眸中的欣喜与兴奋渐渐消失,转而有些不高兴。


    “那你要考虑多久?”他盯着宝言,恨不能盯穿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一些什么东西。


    宝言听出了他的不高兴,她不敢看沈沉眼睛,低下头去,拨弄着自己的裙角,不可否认她在欣喜之下有那么一点想要答应。但是更多的其实是想要拒绝。


    但她说考虑,殿下都这么不高兴,若是她说拒绝,殿下会不会一怒之下……做一些不好的事?


    宝言在心中无声叹息,从未想过有这样的苦恼。


    “七天可以吗?我脑袋这么笨,考虑久一些也很应当吧。再说了,婚姻大事,也不能草率的嘛。”她尾音拖长了,像撒娇似的。


    沈沉虽然不满意,却也没说什么。


    “好,七天。七天以后,孤会来找你,等你答复。”


    宝言松了口气,其实已经隐隐知道自己七天以后会给什么答复。她从沈沉腿上跳下来,要下马车,临走之前,又回头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殿下是问我的回答对不对?”


    沈沉点头:“自然。”


    宝言说:“那……回答有肯定,也有否定,对不对?”


    沈沉脸色阴沉下去,当即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拒绝孤?”


    宝言看着他激动的反应,赶忙摆手:“我就是问问。那殿下,我先走了。”


    她掀起帘栊,又听沈沉说:“不许再跟那个姓郑的来往。”


    殿下好霸道,但宝言在得知郑公子家里还有个通房之后,确实已经没了心思。故而她嗯了声,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沈沉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一时间心情复杂。


    有被犹豫的挫败与不悦,却也有见到她拥抱她亲吻她的欢喜。


    这就是喜欢的力量么?


    将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


    直到宝言的身影进了莫家大门,再也看不见,沈沉才撂下帘栊。他微低笔尖,在自己怀里嗅见她的味道,淡淡的果香混着奶香,便是少女的香甜。


    沈沉忍不住多嗅了嗅,唇角弯起-


    沈沉的马车就停在莫家门口,宝言下了马车后,便进了家门。她拍了拍心口,直到微风拂来,她才如梦初醒似的。


    但步子仍是虚浮不定的,就这么飘回了春雨阁。


    直到好一会儿,她才骤然想起,哎呀,小桃还未回来呢。她轻叹了声,正要出门去寻人,便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正是小桃回来了。


    小桃是被平生送回来的,埋怨了句:“小姐,你回来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宝言心道自己魂都快丢了,哪里还记得这些?她叹息一声,没说话。


    小桃却为遇见平生一时欣喜不已:“怎么就这么巧,平生刚好路过,见我孤独一人,便将我送了回来。小姐,你说平生在,殿下是不是也在?”


    小桃兴致勃勃说完,只看见宝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趴在桌上直叹气。


    她不由得伸手探了探宝言额头温度,“小姐,你不会吹风吹得生病了吧?”


    宝言摇摇头,她不是生病,只是在苦恼。


    原本她要苦恼周公子和郑公子怎么抉择,这回变成了苦恼周公子和殿下之间怎么抉择。


    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宝言一直为这事愁眉苦脸,小桃伺候她这么多年,一眼看出她有心事。夜里用过晚膳后,便问起宝言为何愁眉苦脸。


    “小姐可以与奴婢说说,奴婢说不定能为小姐分忧。”


    宝言想了想,便将周公子与太子都向她求娶的事说了。


    小桃听罢,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似的,久久未能回神。她自幼跟着小姐,从未想过小姐能有今日的机遇。


    “若是叫奴婢选,肯定选太子殿下。”


    小桃想得简单,当初在东宫的日子过得多舒坦,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比在莫家好多了。


    周公子虽然也前途无量,可是再怎么有前途,也不可能比太子殿下更有前途啊。


    宝言长叹一声,将桌上的烛灯都叹晃。她将自己的担忧说给小桃听,小桃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说:“可是小姐,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她家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太过软弱了,她知道小姐在害怕什么,也明白如果赌输了,后半辈子或许都过得不好。但是小桃比宝言豁得出去,她觉得有些时候可以大胆地赌一赌。


    宝言捧着下巴:“可是我又没有什么太大的梦想,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


    小桃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那明日咱们去城郊的凌云寺烧香拜佛,听说凌云寺求签很灵验。小姐便去求一卦好了。”


    宝言觉得这主意不错,正好年初的时候就想着去烧香拜佛的。


    “那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翌日,宝言早早便起了,与小桃二人出了府门。从城中到凌云寺有些远,宝言便雇了辆马车。


    出门时,正巧遇上莫华琪。莫华琪问她们起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宝言如实回答,要去凌云寺上香。


    莫华琪一听,一定要跟着去。


    “听闻凌云寺求姻缘可灵验了。”


    莫华琪说完,钻上了宝言的马车。宝言还有些不习惯与莫华琪这么要好,不过这些日子莫华琪的确不曾再嘲讽过她,只每每与莫清珠呛起来。


    “四妹妹可是也去求姻缘?”莫华琪问,“其实这样才对,没有太子,还有其他好男人的嘛。”


    莫华琪从前是对太子有几分奢望的,可看莫清珠灰溜溜地被赶出来,如今又看宝言被无情地赶了出来,已经对太子没有任何期望了。不止太子,她甚至像一夜之间开了窍似的,如今也只想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好郎君。


    “以前莫清珠天天跟我说什么我们应该嫁得大富大贵,我还真信。现在想想,真傻了。人家富贵世家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能看得上我啊?”


    莫华琪说者无心,宝言听者却有意。


    她想到了沈沉。


    马车一路安稳行驶,最后停在凌云寺山脚下。凌云寺在山顶上,上山还得登数百级阶梯。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这数百级石阶难爬,但来此处上香的贵妇人小姐却不少,因而衍生出了一种生意,可以雇轿子抬上山。


    虽说这举动看起来很没诚意,可是那石阶蜿蜒而上,仿佛看不见底似的。没多少人会真的爬上去。


    莫华琪下了马车,直奔轿子处。今日不知为何,凌云寺的香火旺盛得很,那雇轿子的地方竟已经空了,只余下最后一顶轿子。


    莫华琪拉着宝言奔来:“轿夫,多少钱?”


    话音刚落,另有一双纤细的手却先一步将一锭银子放进了轿夫手中。


    “走吧。”


    莫华琪是个直性子,当即不服气:“你这人,是瞎了吗?看不见我们先来的么?”


    那婢女衣着华贵,一脸不屑:“那又如何?我先给了钱,只能怪你们穷酸。”


    莫华琪被她的态度膈应到,与她争吵起来:“就你这样子,菩萨才不会保佑你们呢。”


    宝言也觉得这婢女有些过分,但奈何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吵架,正想着怎么争辩呢,莫华琪已经骂了十句话出去。


    她们的争吵引来了一些人的围观,宝言对这种被围观的场面有些害怕,拉了拉莫华琪的袖子道:“三姐姐,算了吧,咱们再等等。应当很快便有轿子下山了。”


    那婢女见宝言如此说,愈发趾高气扬:“就是,你们再等等不就是了。”


    婢女说罢,似乎是她家小姐来了,便过去迎接。


    “县主,咱们走吧。”


    宝言讶然看去,那婢女竟是婉成县主的婢女。


    婉成县主在此见到宝言也有些意外,她起初因为被沈沉拒绝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后来却得知,那个狐媚子竟然被太子殿下赶走了。婉成县主心中当即又燃起了希望,因而今日特意来凌云寺求她与沈沉的姻缘。


    她从前在宝言面前失了面子,如今宝言被赶出东宫,她自然有些得意。


    “原来是莫姑娘,真抱歉啊。我有些着急,只好请莫姑娘等等了。”


    婉成县主嘴上说着抱歉,但神情却并未见一点歉意,反而有几分得意似的。


    不止这轿子,就连沈沉,也会是她的。


    说罢,婉成县主便上了轿子。轿夫收了银子,哪里管她们谁先来,高高兴兴抬着轿子走了。


    莫华琪看着那顶轿子气得冒烟:“什么人呀,真令人生气!也不知道她是求什么,只希望她求什么都不灵验!”


    宝言有些恍神,她感觉到了婉成县主对自己的敌意。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为什么。


    好在没一会儿,便有两顶轿子下山,宝言与莫华琪上了轿子,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到了凌云寺山门前。


    二人下了轿子,往里面走。今日香客的确不少,颇为热闹。


    莫华琪目的明确,拉着宝言直奔求姻缘的地方。求姻缘处排了长队,莫华琪与宝言二人排在队伍后面,莫华琪伸长脖子张望着前面那些姑娘们的反应。


    “你瞧她耷拉着脸,定然求到了不好的卦。”


    “你瞧那位姑娘眉开眼笑,定然求到了上上签吧。”


    宝言今日也确实为了姻缘来的,被莫华琪说得亦有几分忐忑。她大概知晓,与太子殿下之间没有缘分,却也忍不住有一分奢望,万一佛祖说,她与殿下有缘呢?


    【📢作者有话说】


    小沉:她居然想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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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 第 64 章


    ◎原来坠入爱河是这种感觉。(二合一)◎


    她不知道倘若真求得这样好的卦, 她会不会就答应殿下,或许也不会。


    唉。


    宝言想着, 不禁落下一声叹息。


    与宝言的叹息声一道响起的,是一道熟悉的嗓音:“莫姑娘,真巧啊。你也来求姻缘?”


    宝言抬眸望去,正是婉成县主姚婉婉。


    东宫对外并未说明这位突然出现的莫良娣是为何突然消失,但众人猜测,是太子殿下厌弃了她,这才将她赶走。姚婉婉自然也这样猜测,她一直觉得太子与那些浅薄的男人不同, 不可能只看重皮囊。


    姚婉婉认为宝言今日是来求与太子重修旧好,心中有些不屑。她以为她还有机会么?太子都已经把她赶走了, 像她这般空有皮囊的女人,不可能再次得到太子的喜欢。


    而自己虽被太子拒绝过, 可那会儿太子被这狐媚子蒙蔽了双眼, 或许才会如此。如今狐媚子走了,想来太子也清醒了,她的机会便又来了。


    姚婉婉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看向宝言。


    宝言猜测姚婉婉今日所求, 恐怕是为殿下, 想到殿下向她求娶,一时有些尴尬。她扯了扯嘴角,并未回答是与否。


    姚婉婉见她笑容勉强,明白她如今被赶出来,见到自己自然尴尬。姚婉婉并未多加追问, 柔声道:“其实莫姑娘不必太难过, 姻缘之事乃天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虽说殿下是大昭顶顶好的郎君,但莫姑娘亦可以看看旁的,或许更般配呢。”


    这话乍一听来是在劝慰宝言别伤心难过,可仔细一听,分明写满了姚婉婉的优越感。她是在说,宝言配不上太子,纵然一时拥有了,如今不还是失去了,叫她别再肖想太子。


    宝言是没听明白,还乐呵呵向姚婉婉道谢,她想这位县主虽对自己有些敌意,但倒是个好人。还是莫华琪拉着她咬耳朵,小声告诉她:“你还谢她做什么,你听不出来她这是在骂你么?”


    莫华琪自幼跟着安姨娘耳濡目染,自然对这些女人之间的硝烟战火分外敏感。见宝言毫无所知,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宝言听罢莫华琪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县主是这个意思。


    “可县主其实也没说错,我与殿下的确不般配。”纵然知道了姚婉婉的真实意思,宝言也无法反驳。


    莫华琪愈发恨铁不成钢:“就算是实话,但是人争一口气啊,宝言。”


    宝言只笑了笑,反过来安抚莫华琪的暴躁情绪:“算了三姐姐,别生气。”


    她倒是没有这种觉悟,也因此少了许多烦恼。


    前面的人又走了两位,宝言赶紧拉着莫华琪往前走。姚婉婉就排在宝言背后,再没了交流,直到求了签。


    此处只负责求一支签,至于解签,得去前头的解签处。


    很快便轮到宝言与莫华琪,二人跨进宝殿,闭上眼睛,诚心跪在蒲团上,摇动签筒。


    很快便有一支签从签筒里掉出来,宝言将签拾起,翻过来一看,是第四签,上上签。


    宝言心情有些复杂。


    她是高兴的,但又纠结起来。


    莫华琪亦求到了一支上签,欣喜不已,差点大声喧哗,又忙不迭捂住自己嘴巴,直到出了宝殿才拉着宝言分享。


    她将自己的签给宝言看:“太好了,宝言,是上签。菩萨肯定保佑我嫁个好夫婿。”


    “嗯。”宝言点头。


    莫华琪抢过宝言的签,上上签,她不解了。


    “你这表情,我还以为你求到了下下签呢。上上签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宝言解释:“我没有愁眉苦脸。”


    她只是有点纠结。


    “好啦,咱们快去前头解签吧。”宝言要拉着莫华琪离开,却被莫华琪叫住。


    “等等。”


    莫华琪是在等姚婉婉出来,见姚婉婉阴沉着脸,当即噗嗤一声,笑颜如花,还故意拿着宝言的签当着姚婉婉的面大声念道:“上上签耶。”


    姚婉婉求到一支下下签,脸色很是难看。当听见宝言求到上上签的时候,更是脸色垮得黑沉沉的。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圆场道:“这种事也未必见得作数。若是一支上上签便能实现心中所想,那全天下便不会有那么多失败的人了。”


    莫华琪笑得得意:“是么?可方才还有人说姻缘天定呢。”


    莫华琪把姚婉婉气了一通,便拉着宝言去解签。姚婉婉看着宝言背影,恨恨咬牙切齿,她不信一支上上签能扭转什么,难不成太子还能将她接回东宫?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下下签,并不甘心,还是去了解签的地方,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改变这运势。


    都说这凌云寺的大师很灵验,莫华琪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听着大师的话,将每一句都记下。大师说,莫华琪日后的姻缘大体上是不错的,夫婿应当是个有才学的人,只是恐怕儿女福缘浅薄,且婆媳关系可能相处不好。但也不必担心,她未来的夫君定然会向着她。


    莫华琪很满意,婆媳关系算什么,她又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婆婆刁难她就反抗咯。而且大师都说了,夫君会向着自己,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儿女缘,她反正也不太喜欢孩子,浅薄就浅薄吧,浅薄又不是没有。


    莫华琪之后就轮到宝言,莫华琪兴致勃勃守在一旁。她还真好奇宝言日后的姻缘呢。


    不止莫华琪好奇,周遭不少人也好奇。只因宝言生得太过夺人目光,方才一进来便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美得太过突出的人,在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


    不过那些人的关注并非出于好意,因为宝言的美是与主流相悖的另类,是春色满园里出墙的那枝头红杏。而她们是被教导端庄的那满园春色,自觉站在了宝言的对立面上。仿佛宝言这般长相,已经是勾引她们未来夫婿的狐媚子。


    她们不希望听见宝言有好姻缘,因而屏气凝神听着大师的话。


    宝言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顿时紧张起来。她看向大师,摊开手,给大师看了手相,又将早早备好的生辰八字一并交给大师。


    大师看罢后,摸了摸胡须,竟是没说话,盯着宝言看了好一会儿。这让宝言更为忐忑。


    大师终于开口:“女施主,你这姻缘颇有波折,你今生应当会有两段姻缘。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两段姻缘都不错。且女施主有大富大贵的命相,想来你第二段姻缘的夫婿应当是为贵人。你们婚后夫妻感情和睦,且子女福缘极佳,大概会生育三个孩子。女施主前半生应当过得略为坎坷,不过女施主不必担心,你的后半生应当过得不错。”


    贵人两个字让宝言心突突跳起来,这个贵人,会是殿下么?


    殿下自然是贵人,但……


    宝言道了谢,又给大师捐了些香油钱,这才跟着莫华琪一道离开。


    那些人没听见想听的,看向宝言的目光又羡慕又嫉恨。


    姚婉婉亦是其中一个。


    贵人?难不成是太子?


    不,不可能。太子都把她赶出去了,难不成还会再把她接回去?


    姚婉婉心绪不宁地坐下,将自己的签与手相生辰八字一并给大师看过。不等大师开口,姚婉婉先开口询问:“大师,我有一位心仪之人,我想嫁给他。大师可有什么法子,能帮我嫁给他?”


    姚婉婉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塞进大师手里,目光哀求:“大师,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他了。你一定想想办法。”


    大师叹了声,并未收她的东西,劝慰道:“女施主,你执念太过,未必是好事。老衲观你所求,恐怕是不得成。你还是尽早看开些吧。”


    姚婉婉才不想放弃,她这辈子只喜欢太子一人。她见大师不想帮自己,便也没听剩下的,起身走了。凌云寺的大师不肯帮她,总还有别的办法。


    莫华琪很开心,但宝言不是那么开心。虽然大师说的话很好,可是这却让宝言更忐忑了。


    她原本几乎坚定要拒绝沈沉的心,因为大师的话而变得动摇起来。


    倘若大师说的那个人就是殿下,那想来她与殿下日后会过得很好,夫妻和睦,还会生三个孩子。想来也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还会拥有大富大贵。


    光是想象一下,都会被美好到。


    但是……贵人也不一定就是指殿下呀,万一是指周公子呢,万一日后周公子升官发财,成为大官,也是贵人。


    宝言更发愁了,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莫华琪拿胳膊肘撞了撞宝言,问她:“四妹妹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宝言摇头,牵了牵唇角:“没有,我挺开心的。”


    回到城里后,莫华琪心血来潮想去烤鸭铺买只烤鸭,宝言亦贪吃,并未拒绝莫华琪的请求。不过她这会儿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只陪着莫华琪逛。


    烤鸭铺旁边有一家零嘴铺,莫华琪的心思又飞到零嘴铺里,宝言笑了笑,让她去了,自己则在路边等着。


    她心里还乱糟糟的,春日的暖风拂面,很是舒服,好像将人心都吹静了似的。


    宝言眼神随意一瞥,瞥见了街对面有个行乞的老乞丐。


    她垂眸,转身进了另一家饭馆,让老板打包了一份饭菜。她拿着饭菜,给那老乞丐送去。老乞丐断了一条腿,身边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一见到宝言,小姑娘清亮的嗓音响起:“这位漂亮的大姐姐,求求你行行好吧。”


    宝言听得心里难受,将饭菜给爷孙二人,想了想,又将自己随身带的银子也给了他们,这才转身离开。


    骤然得了温热的饭菜与银钱,老乞丐与小姑娘都很高兴,向宝言磕了几个头。


    给了他们善意,宝言却还是觉得难过。她好像也不能帮他们太多,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容易想太多。


    宝言扯开嘴角,对春风无声笑了笑。


    只是转身的一瞬,撞上了一个人。


    “怎么走路的?路这么宽你也能撞到小爷我?”


    宝言当即垂下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认出了这个嗓音,不敢抬头。


    是那位曾看上她,算计她的……梁王世子,沈庆安。


    宝言心跳得有些快,希望沈庆安别认出自己,赶紧让自己离开。她本能地害怕沈庆安,因为他太不择手段了,甚至为此牵连到了殿下。


    可事与愿违,沈庆安轻笑了声,认出了她。


    “莫宝言?”


    沈庆安派人盯着莫宝言行踪,得知她的确回了莫家,想来是与太子断了。也是,他那太子堂哥可是个冷漠无情的主儿,怎么会因为跟她睡过几次,就对她留什么情面呢?


    沈庆安饶有趣味看着害怕的宝言:“抬起头来。”


    宝言心中暗道不好,却不敢违抗,如今她无权无势,得罪不起沈庆安。她缓缓抬头,见礼:“原来是世子,实在对不起。”


    沈庆安摆摆手:“无妨,本来本世子挺生气的,但现在不生气了。”


    宝言僵硬地笑了笑:“多谢世子海涵,那我先走了。”


    沈庆安却拦住了她的脚步:“急什么?你撞到本世子,不得给本世子赔礼道歉?”


    沈庆安给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当即做了个请的姿势,要请宝言上马车。宝言哪里敢上他的马车,只得找借口推辞:“我三姐姐还在对面等我,今日实在不便,改日……改日一定给世子赔礼道歉。”


    沈庆安不吃这一套,他本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哪里讲道理。他目光从宝言身上过了一遍,见她身段似乎更窈窕了些,果真是经过事的女人了,不过少女有少女的好,成熟女人也有成熟女人的好,沈庆安在这上倒是不挑


    殪崋 。


    “不过是赔礼道歉而已,你怕什么?”


    宝言又想哭了,但她如今明白,光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想办法离开,沈庆安身份尊贵,寻常人拿他都没办法。恐怕……她脑子里闪过沈沉的脸。


    “世子,我……我到底与太子殿下有过些情分,还请世子自重。”宝言大着胆子搬出了沈沉的名号。


    沈庆安嗤笑了声:“你以为太子如今还会管你?”


    宝言咬唇,急中生智道:“可再怎么样,我也曾是太子的人。太子的性格,想必世子比我更清楚。”


    她记得皇后娘娘曾说过,殿下一向对自己的东西很护着,不会让旁人沾染分毫。


    沈庆安当真被宝言这一句唬住,他当然知道沈沉的性格,从小到大他吃过太多次亏了。虽说他不觉得沈沉会对莫宝言有情,但万一他将莫宝言当成自己的东西,不容许旁人染指呢?


    沈庆安犹豫了下,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松开了手。


    宝言松了口气,道:“多谢世子。”


    便赶紧溜之大吉,回了铺子里找莫华琪,与莫华琪一道离开。


    沈庆安看着宝言背影,越发觉得心里痒痒,越得不到,越想要得到。


    他对随从说:“去打听打听太子对她的态度。”-


    宝言惊魂未定,莫华琪看她脸色难看,问她去了哪儿。宝言摇头,说自己没事,岔开了话题。


    她不敢告诉莫华琪,何况告诉了莫华琪也没用。


    回到莫家后,宝言心里被今天的各种事弄得心绪不宁,吃过晚饭没多久便沐浴安寝。原本是困得不行的,可不知为何,躺下之后,竟有些睡不着了。


    她一会儿想到沈沉,一会儿又想到沈庆安。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竟做了个噩梦,夜半吓醒了。


    宝言额头一层冷汗,她喘着大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梦见当时沈庆安算计她,没有太子殿下的介入,于是在那日的宫宴上,她成了一个笑柄。事情闹得很大,她就这么成了沈庆安的妾室。


    被接回梁王府后,她便沈庆安变着法子地折磨,又被梁王府后宅的那些女人们算计,很快便惨死了。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是被人掐死的,有双手横在她脖子上,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喘不过气来,特别地痛苦。


    宝言闭上眼,再次睁开,忽地感觉到身侧有一只胳膊。


    她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惊叫声从嗓子眼先一步出来。眼泪更是夺眶而出,从脸颊顺着滑落。


    这动静吵醒了沈沉。


    他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慵懒的嗓音道:“是孤。”


    宝言听出了沈沉的嗓音,一颗心又落回肚子里,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简直将她整个人都抽干,她虚软地瘫倒下去,趴在沈沉胸口抽噎声不断。


    沈沉听见她的哭声,小声嘟囔:“怎的还吓哭了?孤有这么可怕么?”


    他伸手替她擦眼泪,粗粝的指腹从她脸颊抚过,抚去她的眼泪。


    宝言吸了吸鼻子:“做了个噩梦,吓死了。”


    她自己擦干净眼泪,这才想起来别的事,殿下为什么会在她身边?这分明是她在莫家的闺房,殿下怎么进来的?


    “您、您怎么在这里?”她从沈沉怀里爬起来,往旁边退了退。


    沈沉坐起身来,灼灼盯着宝言。


    “睡不着。”他已经睡不好很长一段日子了。


    宝言啊了声,不明白这之间存在因果关系么?殿下睡不着,所以殿下来找她?


    沈沉默然片刻,而后坦诚道:“莫宝言,孤似乎未曾告诉过你,孤一向有失眠之症,自幼便睡得不是很好,很容易被吵醒。但在你身边,孤意外睡得很好。”


    宝言有些惊讶,她的确不知晓还有这桩事,睡觉睡不好是多么难受的事呀,难怪殿下脾气这么差。若是她睡不好这么多年,定然脾气也差。


    她本是心里话,不知怎么竟说了出来。


    沈沉听了这话,脸色当即沉下来:“你说孤脾气差?”


    宝言捂住嘴,略有些尴尬。


    沈沉轻哼了声:“孤是脾气差,孤不否认。”


    方才那句好像语气有些重了,又把她吓到了。以后得注意些,她就这指甲大的胆子。


    二人正说着话,忽地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小桃,她方才听见了宝言的惊叫声,披了衣裳过来查探情况。


    宝言想到沈沉在,赶紧说:“没事,做了个噩梦,已经缓过来了,你快去睡吧。”


    小桃也没多想,便又走了。


    见小桃离开,宝言松了口气。


    她明显很害怕自己的婢女发现,沈沉不满:“孤很见不得人?”


    宝言摇摇头:“可是殿下,这会儿是大半夜,被人瞧见不好。”


    “大半夜怎么了?孤与你的关系……”沈沉话语顿住,没再说下去。


    他与她的关系,便是曾经她是自己的侍妾。可放妾书已经给了,她如今是自由身,与他自然也谈不上有何瓜葛。


    他其实也知晓这样不好,他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会做出三更半夜溜进女子闺房的事来。但他真的睡不着,原本还能忍耐的长夜,在她离开之后,却变得越发漫长,越发难以忍耐。


    他想见她。


    所以他来了。


    沈沉不说话,宝言也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道:“我要睡觉了,殿下。”


    沈沉听明白了,她这是下逐客令。


    但他不是很想走。


    “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


    若是换成旁人,宝言或许会说自己做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噩梦,但是换成殿下,她却不知道怎么说了。好像告诉了殿下,就会显得很亲近,就会显得她很想答应殿下的求娶似的。


    她又想到自己的纠结,心里那乱糟糟的感觉又回来了。


    “就是一些吓人的东西。”宝言敷衍说道。


    她又道:“殿下,要不您还是走吧。若是被人瞧见,传出去对您的名声多不好呀。”


    沈沉视线定定落在宝言身上,他再次伸手抚上宝言还挂着泪珠的睫羽,倏地说:“除了睡不着,还想见你。”


    宝言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睫羽一颤。


    她慌张抬起头来,看着沈沉。


    沈沉叹息一声,有些认命:“从你离开那日就想见你,一直想见你。你说要走的时候,想让你不要走,留下来,留在孤身边。但那时,孤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者说,在更早以前,但孤不知道。孤找不到答案,便只好想,这都是因为那百日欢。可百日欢解了,孤还是想见你。”


    沈沉的指腹拨弄着她的睫羽,轻抚过她的眼尾,一点点从她眼尾往下,抚摸她的脸颊,动作珍视而郑重。


    纵然黑夜笼罩,晦暗不明,但宝言还是感觉到了沈沉的视线,灼热的,滚烫的。


    沈沉捧住她的脸颊,喃喃自语也是说给她听:“原来坠入爱河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小沉有话真直说·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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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  ? 第 65 章


    ◎“孤要成婚了。”(二合一)◎


    沈沉的话说得太过直白, 叫宝言的心跟着震颤。她无端地紧张起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变得迅速, 面颊边沈沉的手掌微凉,而自己的脸颊却越来越烫。


    她后知后觉地想往后退,在后退之前,沈沉却先一步收回了手。


    他将身上的软衾掀了掀,往下躺倒:“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孤在你这里。夜深了,睡吧。”


    他兀自说罢,阖上眸子, 没了动静。


    宝言静静坐着,好一会儿, 才跟着躺下去。


    她侧过了身,背对着沈沉, 面对着墙壁那边的床帐, 看见晦暗光影在床帐上闪过,心已经跳得没那么厉害,耳边却在重复方才沈沉说的那些话。


    不是没有人对她说过甜言蜜语, 因着这张过分艳丽的脸, 自然有人同她说甜言蜜语。但那些甜言蜜语伴随着轻浮的下流的眼神, 一点儿也不可信,连她这么笨的人都听得出来并非真心。


    他们说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图她的皮囊与身体,在他们心里,说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就好似招猫逗狗时说的话语, 而宝言也不过是只猫儿狗儿般的玩物。


    原本, 沈沉待她也该是如此的。


    她记得当时他冰冷的蔑视的眼神, 比那些人还要更重。


    宝言对沈沉的初印象便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他冷冷地俯视着自己,不带任何感情。


    后来他们阴差阳错不得不有了肌肤之亲,她渐渐发现沈沉也没那么无情,他只是脾气有点坏,有点没耐心,不喜欢笑,但会护着她,会帮她解围,会教她不要一味软弱。


    宝言不知不觉将这几个月的事在脑内过了一遍,枕着自己胳膊,在臂弯里蹭了蹭,又想到方才沈沉说的那些话。


    是甜言蜜语,但是和她听过的所有甜言蜜语都不一样。


    好像格外动听。


    或许是因为……殿下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


    甚至她本以为沈沉说完那些话后,抚摸着她脸颊的手该有下一步动作,她当然也有某个瞬间以为……以为他今夜突然出现在她闺房,是因为想同她有些什么肌肤之亲。


    因为在过往同男人的接触里,他们总是这样,好像满脑子都是那件事。


    但是殿下却收回了手,安静地躺着,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因为睡不着,并且想见她,所以才来见她。


    宝言倏地抬眸,微微偏头,用余光打量身侧的身影。


    只见沈沉呼吸平稳,好似已经睡着了。


    灰蓝的乌云似乎终于将月色放了出来,有轻微的一缕月光洒进窗纸。


    她无声地叹息一声,不知道在叹什么,只觉得心里仿佛被那一缕月光填满似的。


    小桃来催宝言起身时,宝言先愣了愣,而后惊慌失措地看向自己枕边,又呆呆地怔住。枕边已经空空如也,沈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离开。


    小桃捧着木盆进来,将布巾在热水里打湿后拧干,递给宝言洗脸,又将刷牙漱口的东西递来。宝言收回视线,接过东西,梳洗过后,换了身烟水百花裙,去给柳氏请安。


    宝言身上这身烟水百花裙还是在南淮时沈沉买的,虽比不得宫里,却也是惹眼的富贵。她出现在柳氏院子里时,众人一眼便注意到她穿的与她们不同。


    莫清珠看着宝言,不由有几分嫉恨,纵然她如今被赶出东宫,却实打实在东宫里得了不少好东西,她穿的戴的都比自己好太多太多。


    莫清珠咬了咬牙,只好想,她穿得再好,也被赶出来了。女子嫁给人被赶回娘家的,名声可谓是大跌,而自己却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日后定然比她过得好。


    莫清珠收回视线,向柳氏请安。


    柳氏也将宝言的富贵看在眼里,自从发现宝言当真被赶出东宫,与东宫再无瓜葛之后,柳氏看宝言便又不顺眼起来。


    一方面,她记着宝言上回写信骂自己的事,那些事虽是小事,可宝言都记着,可见她对自己的不满很深。一方面,她确实救了莫祺佑一命,莫祺佑这些日子还在柳氏耳边念叨,让她也对宝言好点,免得被人说忘恩负义。


    可柳氏看着宝言就是碍眼,她看在而已的面子上,也不好明面上表现出来。只在心里想,若是能早日将宝言嫁了出去,也好眼不见为净。


    柳氏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问起宝言:“听闻你前些日子去相看了,结果如何?”


    宝言答:“多谢母亲关心,只是感觉不大合适。”


    柳氏道:“若是那些不合适,我也可以为你介绍一些合适的郎君。宝言,你也知晓,你都嫁过一回了,如今再待在娘家,时日浅还好,若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人说闲话。恐怕还会影响到你二姐姐三姐姐的婚事,你说是不是?”


    宝言低着头应了声。


    莫清珠却嘲弄道:“母亲,四妹妹可是入过东宫的人,如今眼光可高呢,寻常人哪里瞧得上?”


    柳氏道:“宝言,你如今不比从前,眼光也别太高了。”


    宝言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笑着应了声。


    从柳氏院子里出来,莫清珠朝宝言嗤笑一声,继续冷嘲热讽。


    “四妹妹,母亲说得对啊,可没见过哪家姑娘被赶回娘家后还死皮赖脸待着的。要不你还是趁早找个人嫁了,也别太挑。”


    宝言对她的冷嘲热讽听得心烦,说了一句:“二姐姐说完了没有?”


    莫清珠对她的反驳不以为意:“没说完呢,四妹妹嫌我的话不好听啊,那能怎么办呢?谁让四妹妹自己过得不行呢,若是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良娣,我今日也不能说这些话嘲讽你。可你不是了,你现在不过是个被休弃回家的女人。或者,你可以跟父亲母亲告状咯。”


    宝言嘴唇张了张,莫清珠的话又快又密,她都不知道怎么回怼,想了想,直接走了。


    莫清珠看着她背影切了声,翻了个白眼。


    回到春雨阁,小桃打抱不平:“二小姐未免太过分了些,小姐虽是待在家中,可又不是吃二小姐喝二小姐的。再说了,小姐也没有白吃白喝莫家的。”


    刚回来时,宝言便想着白吃白喝不好,加之她如今有钱了,便将其中几件首饰换了银钱,给了柳氏。她给的那些银钱都够家中半年开销,自然不是白吃白喝。


    “小姐就是脾气太好。”小桃叹气。


    宝言倒不认为自己脾气太好,她只是在没有人撑腰的环境里选择了隐忍,是被迫的选择,而非因为她自己本身脾气这样好。她仔细想了想,若是她有个护着她宠着她的姨娘,她还会这样忍气吞声么?


    应当不会,她一定会很难过,然后回来便扑进姨娘怀里撒娇。


    毕竟那些话宝言听得并不开心,也会伤心难过一会儿。


    她在桌边坐下,不知怎么想起沈沉来。


    若是殿下在,定然会对她的忍气吞声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而后说,莫宝言,你骂回去。


    她几乎能想象出沈沉的表情,包括一些细枝末节的动作。


    回怼回去的感觉当然很爽快,宝言记得那种滋味。但那时,她身后有沈沉。


    宝言趴在自己胳膊上,心想,或许她的确该硬气一些,不能够再一味地忍气吞声。


    但是要怎样硬气呢?她又犯了难。


    下午时,机会便到了眼前。


    小桃清点东西时发现宝言少了几件贵重首饰,将此事禀报了宝言。宝言听罢,陷入沉思。那几件首饰还挺值钱,但如今她拥有的金银珠宝不少,放在其中倒不算什么。


    只是,下人盗窃主子财物,这是大事。若是不管,难保日后不会发展成更大的事。


    但若是要管,又该怎样管呢?


    宝言从前很少约束下人,可以说下人都不把她这个四小姐放在眼里。她思忖片刻,入夜时分叫小桃把人聚在一起,没什么威慑力地询问了一番。


    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人承认自己偷了东西,又没有证据,宝言只好将他们遣散了。


    夜幕低垂,房中已然上灯,宝言咬唇走神。


    忽地,从寝间里走出一道颀长的影子。


    低沉的嗓音道:“你这么问,傻子才会承认。”


    宝言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看去。


    沈沉从寝间里走出来,颀长身影停在宝言跟前,自顾自坐下。


    “殿下,您怎么……”又来了?


    今夜甚至比昨夜来得更早了。


    沈沉不答,反而从身旁拿出个食盒,放在面前的桌上。


    “孤记得你爱吃东宫的菜。”


    他打开食盒,里头赫然是几道宝言爱吃的菜。食物的香味飘入宝言鼻腔,她吞咽口水,馋虫被勾了起来。自从离开东宫,她便吃不惯莫家的伙食。


    莫家的厨子跟东宫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她便自己下厨做,可毕竟她只学了点皮毛,自然也没有东宫的好吃。这会儿看着那几道菜,宝言眼中直勾勾写着“想吃”两个字。


    她拿过筷子,看了眼沈沉,终究妥协于口腹之欲。她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就着白米饭,还是熟悉的味道,香辣可口。


    不知不觉便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很快一碗见底,又是第二碗。


    宝言吃得肚子撑得圆滚滚的,这才心满意足停下筷子。她放下碗,后知后觉有些赧然,将头偏开些许。


    下一瞬,沈沉的手便伸近。


    “等会儿。”


    宝言僵住,感觉到沈沉的手指在她嘴边擦了擦,她愈发赧然:“多谢殿下。”


    吃饱喝足,宝言终于想起来问先前的问题:“不这么问,那应该怎么问他们才能承认呢?”


    沈沉觉得这问题太简单了:“打。”


    “询问毫无威慑力,你得让他们长记性,否则纵然今日你问出了结果,他日还是可能会有人再犯。唯有严惩,才能让他们日后不再犯,也能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脾气好欺负的。”


    宝言若有所思。


    灯烛光影轻晃,沈沉眸光落在宝言身上,只见她咬着唇犯难,不知怎么,也觉得十分可爱。


    “你考虑好了么?”沈沉忽然发问。


    宝言从沉思中回神:“您不是说七日么?”


    沈沉理直气壮:“孤是说了七日,可万一你今日便已经考虑好了呢,所以多问一句也无妨,不是么?”


    道理听来是这样,宝言无法反驳。但她不能给出沈沉想要的回答,她有些许动摇,但心里的天平还是更倾向于……拒绝。


    “我还没考虑好呢。”她小声说。


    “哦,那你继续考虑。”沈沉说。


    宝言被这么一打岔,没了继续沉思的心情。沈沉看她纠结,直白道:“你现在便叫你那婢女将你院子里的下人都叫过来,在院子里等着。先问他们知不知道下落,若是无人回答,或是都哒不知,便每个人都打。直到有人肯说出线索,或者有人愿意承认为止。”


    宝言愣愣看着沈沉,沈沉指节叩了叩桌面,重复:“去。”


    他无声叹息,他堂堂太子,平日里学的是文韬武略,今日竟在这里教她处理这些家宅之事。简直就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


    但换个角度想,教会了她,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毕竟日后她要做他的太子妃,亦要掌管东宫,这些也是她需要学的。等到日后他继位,她便要做皇后,掌管后宫,先教会了她,日后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宝言听他语气不容拒绝,加之自己也的确想做出些改变,便去唤小桃,让小桃把他们再聚过来。


    春雨阁里除了小桃外,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丫鬟。统共就四个人,春雨阁就这么点地方,若是有人拿了东西,她们定然有所察觉。


    不久前她们已经被叫来问过一次话,这回更是有恃无恐,笃定宝言不会如何,便有些不耐烦。


    “小桃,四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咱们可都忙着呢。”


    小桃本就在气头上,没好气说:“你们既然是伺候四小姐的,四小姐叫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还拿乔起来了。别忘了谁是主子。”


    她们自然没人拿这位四小姐做正经主子,自幼这位四小姐便不受重视,不止府里的主子,就连她们也时不时鄙夷几句。


    一门之隔,宝言将她们的话听在耳中,又看了眼沈沉。


    沈沉轻声道:“照孤教你说的做。”


    宝言深吸一口气,唤了小桃来,耳语几句。小桃对今日硬气的小姐有些惊讶,她其实早就觉得应该这样做,欢天喜地地去了。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阵阵哀嚎。


    沈沉兀自喝茶,宝言房中的茶水自然低劣,对喝惯了好茶的沈沉来说,实在略显寒酸。他抿了口茶水,觉得明日可以再带些茶叶过来。


    宝言不似沈沉这般安之若素,有些忐忑地张望着门外,等待着结果。


    又过了会儿,小桃面带喜色地进来:“小姐,她们招了。是周婆子偷的,东西还在她房里呢。”


    小桃说完,抬头便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沈沉威严地坐在桌边,而自家小姐亦坐在桌边,二人似乎……相谈甚欢?


    小桃后知后觉见礼:“奴婢见过太子。”


    沈沉道:“既然招了,便叫她把东西交出来,再打三十板子。”


    小桃诶了声,赶忙退了下去。


    房中余下宝言与沈沉二人,灯烛的火焰轻跳了下。


    宝言道谢:“多谢殿下。”


    沈沉道:“谢便不必了,沐浴安寝吧。”


    宝言啊了声,眼睁睁看着沈沉往她那狭小逼仄的寝间里走。她的房间不大,对她这般身材来说,倒是还好,但沈沉身高腿长,在她房中这几步走得像伸展不开,下一步便可能被绊倒似的。


    宝言吞咽一声,试图讲道理:“您……您不能这样。”


    他待在她闺房,算什么道理?


    沈沉抬眸,视线直直朝宝言投来:“为何不能?你方才不是还谢孤么?”


    但这不是两件事么?


    她谢他,是因为他帮了自己。但是……


    沈沉又道:“孤睡不好,只在你身边睡得好。”


    他在宝言绣床边坐下,那桃木挂钩勾住的青色幔帐蓦地松开,飘在沈沉身上。


    他这样说,宝言倒不好拒绝。


    何况他也并不做什么,只躺在她身边罢了。


    她叹了声,认命地起身,去净室里沐浴。沐浴完出来,青色幔帐已经合上,隐约可见里面半躺着一道身影。


    宝言将头发擦干,而后吹灭了灯,掀开床帐进去。她的床亦很窄小,躺她一个还很宽敞,但多一个沈沉后便略显拥挤。她从床尾爬进里侧躺下,将被衾往上拉了拉,阖上眸子前说了句:“殿下,好眠。”


    沈沉嗯了声。


    他静静躺着,不久之后便觉困倦。在她身边他睡得好许多,但也没她那么快入睡,因而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感觉到怀里有人钻,沈沉嘴角弯了弯,轻车熟路张开臂弯,将人搂住-


    姚婉婉今日进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对姚婉婉还是颇为喜欢的,当不成儿媳妇,也有长辈对小辈的欣赏。姚婉婉松了口气,伺候着皇后,又试探起沈沉的婚事。


    “听闻娘娘先前为殿下张罗婚事……”


    皇后被姚婉婉按着肩,睁开眼,听懂了姚婉婉的言外之意,叹气道:“婉婉,你是好孩子,对沉儿的情意本宫看在眼里。只是这事儿讲究一个缘分,沉儿他对你没有那种心,本宫也没办法。”


    姚婉婉眸色黯然,心冷下去。


    他们都说不能强求,可她始终放不下。殿下都没给过她靠近的机会,又怎能断言一定不喜欢呢?


    姚婉婉没说什么,仍旧哄着皇后。从椒房殿出来后,姚婉婉转去看六公主。


    六公主已经被解了禁足,听闻那狐媚子已经离开了东宫的消息时,六公主高兴得不得了。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被禁足都是因为宝言。


    见了姚婉婉,六公主甚是欣喜。


    “婉婉,那个小蹄子走啦,你现在又有机会了!我就说了,太子哥哥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呢,他只是一时被迷惑了。”


    姚婉婉露出悲伤的神色,苦笑着:“可殿下也不喜欢我。”


    六公主看着姚婉婉的表情,忽地想到了自己,她喜欢程玉,程玉也知道,但是程玉一直躲她。不管她怎么暗示,程玉都装傻,那便也罢了。可就在今日上午,她在宫里见了程玉,索性拦住他直说了。


    程玉朝她行了君臣之礼,而后直白地拒绝了她:“多谢公主垂爱,只是臣对公主没有这种心思,还请公主别在臣身上耽误时间。”


    六公主神色沮丧:“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啊?我们这么好,难道不值得他们喜欢吗?”


    这也是姚婉婉想问的,她自认为自己方方面面都很优秀,她从小就喜欢沈沉,为了配得上沈沉,努力让自己各方面都很出色。可到头来,殿下甚至不愿意给她一个眼神。


    可殿下却愿意给那个女人靠近的机会,哪怕她如今已经离开,姚婉婉还是忍不住地嫉妒。


    姚婉婉咬住下唇,几乎要把嘴唇咬破。


    六公主不服气自言自语:“他凭什么不喜欢我?他就得喜欢我!本公主想要的,从小到大就没有得不到的,他也一样!婉婉,你别难过,也别放弃,咱们再想想办法。”


    六公主有句话没说,哪怕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也要得到程玉。实在不行,她就给程玉下药,让他不娶也得娶自己。


    不过这话她不敢告诉姚婉婉,婉婉是大家闺秀,肯定会觉得这种手段太过卑劣-


    程玉正在东宫,他有些日子没见沈沉,只记得上次见沈沉的时候,他还一副谁惹我谁倒霉的样子。今日却完全不同,简直跟那御花园的春暖花开有得一比。


    “殿下最近有好事发生啊。”程玉还真猜不到有什么好事。


    沈沉睨他一眼,并不否认。


    “不知殿下有什么好事,与臣也说说,臣愿与殿下共享喜悦。”程玉说。


    沈沉道:“此事你恐怕共享不到喜悦。”


    程玉疑问:“是么?何事?”


    沈沉道:“孤要成婚了。”


    程玉:“……”


    他的确共享不到这种喜悦,在家中出事之后,程玉对婚姻的态度如今可谓是敬而远之。他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成婚。他日后若是成了婚,便只会有一个妻子,绝对不会有他人。他绝不会成为他爹那样的人,让他母亲伤心。


    程玉笑容淡了淡,还是顺着问了一句:“不知殿下瞧上了哪家姑娘?”


    沈沉竟然有朝一日主动看上了一位姑娘,也是稀奇。


    沈沉饶有兴致看着程玉道:“你也识得,莫宝言。”


    【📢作者有话说】


    小沉:还记着吃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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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  ? 第 66 章


    ◎乖乖。(二合一)◎


    程玉先是愣住, 而后笑意渐深,颇有些胸有成竹的意思, 他早就觉得沈沉对宝言态度不一般。


    他故意打趣:“可莫姑娘如今已经走了,并未选择留在殿下身边。”


    沈沉胜券在握:“她走了,还可以再回来。”


    他握着茶盏,抿了口茶水,今夜去见宝言时,可以给她带些茶叶。她家中的茶是什么次品,尽是苦味,还透着一股子霉味。


    想来也是, 她父亲不过五品小官,在官场上没什么前途, 那点苦哈哈的俸禄养这么多女人,她一向那般可怜。就连下人都对她不敬, 哪里将她当成个正经主子, 难怪养出一副怯生生哭哭啼啼的性子。


    沈沉想到此处,心中浮现的却不是对她哭哭啼啼软弱可欺的厌恶,反而带着十分怜惜。也不知道从小到大在家里受了多少欺负, 受了欺负就回自己房间里哭, 沈沉想象着那样的画面, 又想到宝言先前说过的那些遭遇,心中的怜惜更甚。


    他轻叹了声,又想,无妨,待日后养在他身边, 他会亲自把她的棱角养回来。他擅长的事很多, 不过在有棱有角这件事上格外天赋异禀。


    沈沉心中已然计划起日后的事, 抬眸望见程玉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舒心,淡声道:“你没机会了。”


    他记得程玉曾表示过对宝言的好感,还问过若是宝言日后选择离开,他想求娶她。也记得平生那个蠢货说宝言与程玉般配,还记得他们曾在路途中相谈甚欢。


    程玉听见沈沉这一句,笑声陡然变大。稀奇,太稀奇了,有朝一日看沈沉这座冰山吃醋。


    沈沉掀起眼帘:“笑什么?”


    程玉说:“殿下说臣没有机会了,这可不一定。”


    他还要说下去,但沈沉已经没了耐心听下去。他脸上那点喜悦顿时化作不耐,“好了,孤不想听。孤倦了,你可以走了。”


    她怎么可能拒绝他?


    除非她瞎了眼。


    但这也保不准,万一她真瞎了眼呢。


    程玉忍着笑,颔首,拱手辞别。


    “臣告退。”


    程玉走后,沈沉总有些心烦。还有好几日,才到她给答复的日子。她当日还曾问过,既然是求娶她,那她的答案应当也可以是拒绝。对着他倒是难得有点硬气。


    沈沉选择了从前的老法子,练字静心。


    但一点儿也没静下心来。


    他越是练字,便越发想到宝言。


    想到他曾教她写字,在桌案旁亲密无间。


    欲从心底生出来,迅速滋长。


    他想见她,迫不及待。


    但沈沉终究没有立刻去见她,从前她是他的侍妾,是他的人,更何况,他那时有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可以用来哄骗她。但现在,他没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虽然以她的聪明程度,哄骗应当还是很好哄骗的。


    他去冲了冷水澡。


    四月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温暖,多是晴天,沈沉换了衣袍出来,身上的冷意尚未退却,他踱步从窗下走过,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洒过。春天已经走到尾声,那些鲜艳的花将要枯萎殆尽,而白玉桌案边的方几上,那个细颈窄口白瓷瓶里还是空的。


    它在冬天装满了花,在春天却空荡了一季。


    这未免太过浪费,它应该被繁花装点。


    “平生。”他淡声唤人。


    平生很快进来,沈沉低声吩咐了几句-


    因昨日沈沉入夜时分忽然出现,今日宝言也一直有些忐忑,觉得他会再来,又怕他出现被人瞧见。


    宝言也不知晓自己是期待沈沉出现,还是期待他不出现。


    昨日沈沉教她惩治了院子里的奴仆后,今日果然院子里那些丫鬟婆子都听话不少,对着宝言态度也更恭敬,开始正儿八经将她当成主子。


    故而今日莫清珠过来时,被两个婆子拦在了门外。


    莫清珠本就不悦,这才来找宝言晦气,哪里知道到了这里还碰一鼻子灰,便更不悦。她见进不去宝言院子,只好憋着一口气打道回府。


    “倒是奇了,她身边的人几时这样听她的话了?”莫清珠自言自语,门牙隐隐作痛。


    虽然重新嵌了一颗牙,但那材料并不如黄金柔软,平时很不舒服,偶尔会疼痛难忍。每当这种时候,莫清珠就会恼恨起宝言来。


    她在自己的唇上碰了碰,疼痛让她的脾气愈发暴躁。


    身边的丫鬟小声说:“听说昨夜四小姐惩治了院子里的人。四小姐丢了东西,是她院子里的婆子偷的,但那婆子不认,四小姐便叫打她们,直到有人肯认为止。”


    莫清珠心中惊奇,这竟然是莫宝言能做出来的事?她与从前想必,倒当真硬气不少。还是因着进过一趟东宫吧,便觉得自己身份不同了。


    丫鬟又说:“听闻四小姐从宫中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满满几个大箱子呢。”


    莫清珠瞪了眼丫鬟:“闭嘴。”


    她可不想听见宝言过得比自己好的任何事,她那样卑贱的身世,凭什么过得比自己好?


    可她若是的确拥有银钱傍身,那在家里地位或许便不同了。莫清珠自然知道莫家并不富裕,柳氏操持家中财政,若是宝言有钱,愿意给家里钱,那定然会捧着她的。


    可莫清珠只想看她跌落谷底,将她狠狠踩在脚下才好。


    到日影西沉时,宝言便忐忑起来,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直到夜色笼,灯初上。


    她听见窗牖边传来些许动静,一时怔然,原来殿下竟然是翻窗进来的么?


    她不禁翘起唇角,觉得有些好笑。殿下那清冷淡漠的性子,却翻窗进来看她……


    真的很具有反差。


    沈沉稳稳落地,颇为嫌弃地看了眼身后的破烂小窗,这么小的窗户,真限制他的发挥。他抬头,与宝言视线相对。


    宝言看着沈沉的身影,笑意还未收起,挂在明丽的娇靥上。沈沉冷哼一声,一本正经道:“孤觉得你这窗户该重新修整修整。”


    何止窗户,她整个院子都太破败了,又小又旧。可见她过得如何。


    沈沉扫视一圈,抿唇,心有些坠下。他今日带了饭菜与茶叶,搁在宝言那张小小的桌上,轻而易举便将那些桌子填满。


    宝言没有太多疑问,安静地接过碗筷,吃饭。她今日猜测沈沉会来,因此并未准备晚饭。沈沉亦跟着她一道用饭,两个人都没说话。


    只有灯影无声叙述。


    吃过饭后,沈沉轻车熟路往她狭小的寝间里走。


    宝言看着他背影,小声问:“殿下今日也睡不着么?”


    沈沉嗯了声,十分坦然。


    “噢。”宝言应了声,也不好赶人,只好又如此接受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时,沈沉又已经不在了。


    小桃进来伺候宝言洗漱,她见过太子,自然也知晓太子夜里宿在小姐房中的事。小桃原本便倾向于选择太子,如今愈发觉得太子十拿九稳。


    她将打湿的方巾递给宝言,眼神促狭地打量了一番床榻周遭。宝言知道小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有些脸红,“不许想一些有的没的,殿下与我什么也没发生。”


    小桃可不信,哦了声。


    宝言见她不信,再次解释:“当真什么也没发生,殿下他就是睡不着,在我身边睡得着些,故而才宿在这里。”


    小桃啊了声,显然表情写满了失望,都同榻而眠了,殿下竟然能忍住什么不做。不过,她又绽开一个笑容:“小姐,殿下为何在你身边便睡得着些呢?”


    宝言道:“我也不知道。”


    她甚至觉得这像是殿下的借口,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拥有这样的特异功能,竟能使人安眠。


    但似乎也听平生提起过几次殿下夜里睡不好的事,宝言又怕这不是借口,而是真的睡不着。她心善,不忍拒绝。


    梳洗完毕,小桃忽地咦了声。


    宝言从铜镜中回头:“怎么了,小桃?”


    小桃指着床头那矮桌上多出来的花瓶,满脸疑惑,那白瓷瓶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充满了富贵的气质,显然不是原本属于这房间的东西。至少昨日,她都不曾看见过这花瓶。


    宝言走近来,认出了那只花瓶,是沈沉诸云殿里那只,她曾经用它装过自己采的红梅。


    如今它装着两枝桃花。


    事实真相已然分明,除了沈沉,没人可能将它带来。可宝言却看不透沈沉这举动,他大费周章地把一个花瓶摆在这里,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难道是这样比较睡得好些?宝言伸手碰了碰桃花枝,按理说桃花已经谢了,怎的还能开得这样好?


    她弄不懂,也就没管了。


    之后几日,沈沉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宝言房间里。他每日都拎着东宫的饭食来,除了饭食,也带一些旁的她屋里没有的东西,还有那个花瓶,每日也会有不同的花。


    某日小桃恍然大悟:“殿下这是送给小姐的吧?”


    “别胡说。”宝言第一反应是反驳小桃的话。


    她的眼神却忍不住地往细颈窄口白瓷瓶里瞟,今日瓶中装的是一枝带露海棠。它安静地躺在瓶中,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会是送给她的吗?


    殿下真的会特意送花给她么?


    宝言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那海棠花瓣上的露珠滴落,在她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但她始终没敢问。


    她仍觉得她与沈沉并不合适,她心里的答案尚未更改-


    沈庆安派人打听了一番,发现沈沉与莫宝言自从莫宝言离开后,早就没了来往。还打听到莫宝言离开那会儿,沈沉并不怎么高兴。沈庆安理所当然地认为,沈沉根本不喜欢莫宝言。


    既然如此,那他与莫宝言若是有些什么,想必沈沉也不会在意。


    以他从小到大对沈沉的了解,他那天之骄子的堂哥可是个极为绝情的人。


    沈庆安的心又荡起来。


    这回他没了后顾之忧,行事便也大胆了些。


    沈庆安如今可没打着让她当自己妾室的心思,他只想把人弄到手,好好品尝一番。这可比把人弄进府里做妾简单太多,沈庆安派人盯着宝言行踪,趁她出门时跟了上去。


    自从上回撞见沈庆安后,宝言一连几日都不曾出过门。她在家里憋了几日,便想出门逛逛,散散心透透气。


    途中路过她喜欢吃的那家糕点铺子,她便进铺子里买了些糕点,抬头时发现对面竟也开了家新的小吃铺子,宝言有些犯馋,便让小桃去对面买,二人分头行动。


    宝言很快买好糕点,趁热乎吃了两块,去门口等小桃。这一等可有些久,宝言心中奇怪,去对面铺子里寻人,却听见那掌柜说,压根没见过小桃。


    宝言心中一凛,出了铺子门便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拦住去路。她认出其中一个,是上次沈庆安身边那个,宝言脸色顿时苍白,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人说:“莫姑娘,若是还想看见你那婢女,还是乖乖同我们走一趟吧。”


    小桃跟了宝言许多年,她不可能置她性命于不顾。


    她苍白一张脸,微微抬头,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那人笑说:“莫姑娘大可以放心,你那婢女如今没什么事,只不过被我们家世子请去喝茶了。但若是莫姑娘不肯配合,你那婢女会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那随从笑容狰狞,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宝言咬住下唇,只得跟着随从走,直到停在添香楼前。


    宝言在添香楼前停下,抬头看了眼招牌,心下更沉了沉。


    添香楼是什么地方,她自然清楚。沈庆安要在这里见她,目的更是不言而喻。而且,添香楼还是她阿娘曾经待过的地方……


    宝言眼眶顿时红了。


    添香楼周遭的空气里飘着浓重的脂粉香气,甚至有些刺鼻,从添香楼里不时有醉醺醺的男人出来。他们带着满身酒气,混合着脂粉香味,从宝言身边经过。


    宝言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却撞上另一个醉酒的男人。那男人还未清醒,衣裳有些凌乱,看见宝言的脸,当即要伸手扑来,被那随从拦住。


    “莫姑娘,请吧。”


    宝言被那男人吓到,定了定心神,这才跨进门槛。


    一路上不少好色的目光投向宝言,看得宝言如芒在刺,她又想哭了,却知道此刻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她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她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强自镇定心神,无视掉那些人的目光,跟着随从上楼,穿过走廊,停在一间房间门口。


    那随从站定,指了指房门,示意宝言自己推门进去。


    宝言吸了吸鼻子,在心里默念,没事儿,没事儿,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虽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想不到任何办法。以她的家世和沈庆安的家世,她毫无反抗之力,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沈沉。


    可是此时此刻,她也找不到沈沉。她眼眶里蓄满泪水,推开了那扇门。


    沈庆安正悠闲自得地坐在房中的桌子旁边,手边倒了一壶好酒,自顾自喝着。见宝言进来,挑了挑眉,“哟,莫姑娘好大的面子啊。”


    小桃被绑着,堵住嘴巴,扔在一旁。见到宝言,小桃眼中尽是泪,挣扎起来。


    她想让小姐快走,这个梁王世子一看就不安好心。但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挣扎也被沈庆安身边的随从按住了。


    宝言看着小桃还安然无恙,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沈庆安,扯出一个笑容:“世子。”


    沈庆安指节敲着桌面,给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宝言身后那扇门便关上了。砰的一声,宝言心跟着跳。


    沈庆安不耐烦道:“上回不是说要给本世子赔礼道歉吗?来,喝了这杯酒。”


    宝言看着沈庆安手里那杯酒,犹豫不决,她不知道这杯酒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毕竟沈庆安已经用过一次这样的手段。


    沈庆安却笑了:“你放心,酒里什么都没有。本世子数到三,你要是不喝,我就把你这婢女宰了。”


    宝言只好忍着害怕上前几步,接过沈庆安的酒,一口饮尽。她喝得急,被酒呛到,咳嗽起来。


    沈庆安看着她红着脸的模样,心愈发痒得厉害。他今日的确没下药,故而特意挑了这么个地方,待会儿她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她,他最近觉得用强也不错,看美人软绵绵的力道反抗,多有意思。


    “听闻你就是在添香楼出生的,怎么,是不是很亲切?”沈庆安故意羞辱。


    宝言听不进他的羞辱,满脑子都在想应该怎么办。


    她应付着:“我不记得了,谈不上亲切与否。”


    但她能猜想她阿娘过得并不好。


    沈庆安没什么寒暄的心思,摆手让人把小桃带下去,威胁宝言道:“待会儿完事了,我肯定放了你那婢女。你如今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别整贞洁烈女那一套,你配合一些,对咱们都好,不是么?”


    宝言咬唇不语,她在想,她今日头上的簪子能不能插破沈庆安的喉咙。


    她讨厌沈庆安,讨厌他将自己随意轻贱的态度,讨厌他的恶心,讨厌他讨厌得想吐。


    沈庆安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是放弃了反抗,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宝言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动作,有些慌张。


    沈庆安呸了声,从宝言眼中看出了嫌弃的意思。他掐住宝言脖子,将她按在桌沿:“别给脸不要脸,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沈沉睡过你,你就能看不起老子了?”


    宝言被他掐得更想吐,发红的眼眶不住地流泪,思忖着去摸头上的簪子。


    “上回还拿沈沉压老子是吧,你以为沈沉当真还管你是吧?你倒是叫他来管你啊?”沈庆安松了手,转而扒宝言衣服。


    宝言手慢慢抬起来,摸到冰冷的簪子,收紧了力气。


    还未来得及拔下簪子,那扇原本紧闭的门忽地被人重重踹开。


    “孤的人,孤管她一时,自然便管她一世。”沈沉嗓音如霜。


    宝言偏头,眼眶里蓄的泪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沈庆安没想到沈沉竟真会出现,他分明打听过,没听说沈沉还与这莫氏女有牵扯……


    他松开了手,下意识地有些害怕沈沉,挤出个讨好的笑容,“太子,这是一场误会……”


    沈沉眼神似刀锋利,从沈庆安身上剜过,落到宝言身上时,却又顿时化作绕指柔。他一个箭步跨上前,将宝言扶起,“宝言。”


    宝言顺势依偎在他怀里,原本强忍的眼泪压根忍不住,喷涌而出,打湿了沈沉的胸膛。沈沉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好一会儿,宝言才止住了哭,变作断续的抽噎。


    沈沉看了眼沈庆安,眸光狠厉,他解下身上连帽大氅,罩住宝言。帽子垂落,遮住宝言半张脸。


    沈沉将帽子又往下扯了扯,温声嘱咐:“转过去。”


    宝言听话地转身,还未明所以。


    而后,便听见沈庆安的求饶声。


    沈庆安看着阴森森的沈沉,已经吓得腿软,他知道的,这位太子堂哥一向绝情,可不会因为他是堂弟就手下留情。


    “太子饶命……”


    再下一瞬,是沈庆安响彻云霄的惨叫声。


    宝言心都被惊得一跳,下意识想转头看,余光瞥见鲜红的血,又迅速止住了转头看的动作。


    沈沉锋利的剑从沈庆安腿间穿过,沈庆安嚎叫一声,看着自己的命根子没了,晕了过去。


    沈沉收了剑,回身,将宝言打横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听着惨叫声都停下了动作,眼睁睁看着宝言与沈沉离开。


    宝言将头埋进沈沉怀里,阖上眸子。


    沈沉抱着宝言上了马车,宝言惊魂未定,从他怀里抬头,整个人都颤抖着。她眸光震颤,飘忽不定。


    沈沉道:“吓到了?孤早说过了,孤可不是什么好人。”


    宝言摇摇头,他是为了她……


    她思绪乱糟糟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沈沉看她脸色惨白,握住她手,她的手也凉得可怕。


    “没事,孤在。”


    宝言听着沈沉的声音,其实已经没那么害怕,他总是能让人充满安全感。但鼻子又酸起来,止住的哭啼又续上了。


    沈沉将人揽进怀里,紧紧拥住。


    “没事,宝言。没事。”


    宝言哭了会儿,从沈沉怀里仰头看他,哽咽说:“我……我方才也没有一味哭的,我在想……我想了办法……我想,想用簪子刺他喉咙……”


    她没有一味的软弱了。


    沈沉听她说话,先是一怔,而后勾唇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表扬:“嗯,乖乖好棒。”


    【📢作者有话说】


    好甜,我先随份子为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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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 第 67 章


    ◎喜欢让人面目全非,却还甘之如饴。(二合一)◎


    宝言说完这一句话便后悔了。


    她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显得像她在邀功似的……倒当真有几分矫情。


    她吸了吸鼻子, 用手背擦去眼泪,止住了哭声。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告诉沈沉, 她有所改变了,或许是因为沈沉一向看不惯她软弱可欺的模样,几次都叫她勇敢一些,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如一个谆谆教导的夫子。倘若夫子教导了学生,可学生却油盐不进,那不是很失望么?她不想让沈沉失望。


    而沈沉的回答更是叫宝言动作僵住。他的语气,叫宝言想到在崇平县时, 沈沉与她假装演戏的时候。


    宝言眸色微颤,看见沈沉唇边的笑意, 他的眼神柔情脉脉,是对她……


    她心忽然突突地跳起来。


    沈沉看着她的眼睛, 亦有些心动。他缓缓凑近, 眸光落在她嫣红的柔软上,尽管还未触碰到,但脑海里已经想象到那种滋味。


    曾经被他无比嫌恶的交换津涎, 如今却被他渴求。


    这便是喜欢, 比世上什么毒药都要厉害, 简直让人面目全非,却仍沉溺其中,不想自拔,甚至甘之如饴。


    就在双唇即将相碰的时候,马车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宝言晃了下, 撞进沈沉怀里。这一晃, 什么旖旎气氛都没了。


    宝言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差点发生什么时, 不禁双腮胜晚霞,待马车停稳后赶忙从沈沉怀里出来,坐好坐正,理了理头发。


    沈沉眸色阴沉,正欲问发生何事。


    便听见了门外传来一道成年男子的嗓音,还有几分熟悉。


    “莫姑娘,请原谅我的唐突。”


    正是周至行。


    宝言听出了周至行的声音,心中一跳,无端有几分心虚地看了眼沈沉。这几日沈沉天天都来找她,占据了她的生活,她都把周至行求娶之事给忘了。


    若算算日子,她早该在昨日便给周至行答复。


    周公子这是等得急了,所以亲自上门来堵人询问她的答案了么?宝言不由咬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说来也是巧,昨日周至行没等到宝言的答复,便打算今日去寻她,这么巧就在街上看见了小桃。小桃站在马车旁边,周至行认出小桃,自然而然认为马车里坐着宝言。


    这马车虽是沈沉的,但他并不想大张旗鼓出宫,因而马车上没有任何东宫的标志,从外边看自然看不出什么。偏偏平生方才留在了添香楼,处理沈庆安接下来的事。


    沈沉亦看了眼宝言。


    宝言已经心乱如麻,怕沈沉开口说什么,先一步开了口应周至行的话:“周公子。”


    周至行听见宝言的声音,心中欣喜,又掺了几分不安。他不知道宝言昨日的爽约是何种意思,是单纯有事绊住了手脚,还是说不愿答应他?


    “莫姑娘,若是你不愿答应我的求娶,其实可以但说无妨。我不会介意任何,我向你表明心意,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并不是一定要你给我一个回答。所以你不必为难,也不必顾虑伤害我。”周至行接着说。


    一字一句落在沈沉耳朵,每个字都让他脸色更阴沉一分。


    他是什么意思?他也向宝言求娶了?几时的事?为何宝言一点都不曾说起过?


    难怪她不肯直接答应自己的求娶,竟是在自己与周至行之间犹豫?


    这个念头让沈沉心里仿佛堵了一块铁,还是烧红的,叫他既憋闷又烦躁。


    他不能直接胜过周至行,于沈沉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屈辱。他自幼事事皆是第一流,从未输给过任何人,不止是胜,甚至是远胜。


    沈沉深吸一口气,满脸怨念地看向宝言。


    宝言被沈沉盯着,头愈发低下去。她自知心虚,被沈沉这么一看,便更心虚了。


    此事实在太过尴尬,宝言只好哀求地看向沈沉,以气声说:“殿下,您能不能先别说话。”


    沈沉一听她的话,更不舒服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了?她觉得他说话影响到周至行了是么?


    沈沉嘴角拉下去,脸臭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虽如此,却当真没有说任何话语。他如霜的眼神示意宝言,最好赶紧拒绝他。


    宝言松了口气,朝帘子外说话:“周大哥,此事能不能改日再说。我今日……有些不方便。”


    帘栊外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好,那改日。”


    宝言正要松口气,身侧的沈沉忽然欺身而上,将她堵在车厢壁与自己胸膛之间。他此刻冷冰冰一张脸,实在太有压迫性,宝言不由有些紧张,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伸手挡在沈沉胸口,试图拉开一些与沈沉的距离,但并没有任何作用。沈沉的脸近在咫尺,气息喷洒在宝言下巴上,语气不容拒绝:“为什么不拒绝他?为什么要改日再谈?”


    宝言只是觉得周至行是个好人,他既然向自己表明心意求娶,她也应该好好地回应,哪怕是拒绝。但是此刻,显然不能做到好好地回应。


    她想解释,娇唇才张开一条缝隙,便被沈沉堵住。他的舌轻易钻入她的唇齿之间,满腔怒意都在这个吻里发泄出来。


    宝言只觉得嘴巴里一阵狂风骤雨,从嘴唇麻到舌根,压根承受不住。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伸手攥住沈沉衣襟,却被沈沉捉住,将她手指据为己有,按在车厢壁上。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本就湿漉漉的眼睛再次湿透,氤氲水汽。


    周至行却还没走,又关切问了句:“莫姑娘是否身子不舒服?听着声音有些虚弱。近来换季,容易感染风寒,莫姑娘千万保重身子。”


    沈沉越听周至行说话越不快,便愈发加深这个吻。他疯狂从宝言嘴里汲取津涎,柔舌缠在一起,勾出晶莹的水丝。


    宝言只觉得自己是条鱼,随水而动,她理智已然被这阵狂风骤雨卷得荡然无存,怕被风浪卷走,只好本能地在水中找寻浮木攀附。她紧紧抓着沈沉的手,双眸迷离。


    周至行不知发生什么,皱了皱眉头,又唤了句:“莫姑娘?”


    马车外的小桃看得尴尬,她知道马车里不止有宝言,还有沈沉。这也太尴尬了,两个向小姐求娶的人凑一块了。太子听了周大人的话,定然会不快吧?


    小桃想了想,主动替自家小姐解围:“周大人,我家小姐今日身子确实不大舒服,当真抱歉。不如改日,等她身子好些,再亲自与你致歉。”


    周至行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听见小桃这么说,自然没再继续纠缠,只叮嘱了几句要宝言照顾好自己,便离开了。


    宝言不知道周至行何时离开的,待她神智复清明过后,已经过去许久。她嘴唇微微肿着,亦是麻的,舌头也发着麻,整个人都发着软,深深呼吸。


    沈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又怜惜不已,伸手替她抚顺发丝。动作满含柔情,声音却仍是冰冷,逼问她:“孤哪点比不过周至行?”


    宝言略略抬起眼帘,眸中的水雾散开了些:“殿下自然样样都比周大人好的。”


    沈沉无声冷笑:“那你为何竟犹豫不决?你是不是不止犹豫不决,还想拒绝孤,选周至行?”


    她先前所说的拒绝,方才不肯明说的拒绝,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


    宝言被他问得心虚,将视线垂下,落在自己膝头,只道:“我……只是觉得,我与殿下并不合适。”


    沈沉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宝言头顶,咄咄逼人:“哪点不合适?”


    宝言道:“殿下是天之骄子,我只是个小小庶女,配不上您。”


    沈沉说:“配不配得上,孤说了算。孤说你配得上,你便配得上。”


    宝言心一跳,又道:“皇宫生活……也不适合我,勾心斗角,诡谲莫测,殿下也知晓我脑子笨,定然过不来的……”


    沈沉道:“孤娶了你,自然会护好你。你不信孤?”


    宝言不敢说不信,她想殿下这么优秀的人,若听了她说不信,定然愈发不快了。只好又搬出一句:“皇后娘娘与圣上也不会同意的……”


    沈沉说:“是孤要娶你,又不是他们娶你,他们不同意又如何?何况孤自然会说服他们同意。”


    宝言哑口无言了,她能想到的借口似乎都被沈沉反驳。


    沈沉见她低头不语,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道:“现在你可以答应孤了吧?”


    宝言却还是摇头:“可距离您说的考虑的日子,还没到呢。”


    沈沉气笑了。


    她可真是……简直将他的骄傲狠狠践踏,偏偏他还舍不得气。


    “行,你继续考虑。”沈沉说罢,转过了身,浑身上下写满了他很生气四个字。


    宝言也不敢说话,二人便一路无言到了莫家附近。宝言从沈沉马车上下来,看了眼仍旧不看她的沈沉,道了声再见。


    沈沉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


    宝言因衣裳被扯烂了,身上还披着沈沉的斗篷,回了莫家。她步子很快,避开了人,回到春雨阁。


    小桃赶紧让她们准备热水,伺候宝言洗了个澡。宝言脖子上被沈庆安掐出一道红痕,在她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显得颇为醒目,小桃看得触目惊心,满眼都是心疼。


    她小心翼翼给宝言上药,心里感动极了。小姐明知道过来有可能发生什么,却还是愿意为了她来。


    “小姐。”小桃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


    宝言拍了拍她的手,扯出一个笑容:“好啦,已经没事啦。我好累,想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小桃赶紧擦了眼泪,点点头,退下之前,将宝言的床铺好。


    “小姐,你好好休息吧。”


    宝言嗯了声,脱下绣鞋,钻进被衾,蒙住脑袋。她脑子里回想着沈沉说的那些话,他似乎已经想得很周到,一点儿也不是一时兴起。


    宝言心里那座山峰摇摇欲坠,不停往下掉小石块。她承认,她真的很动摇。


    这些日子,沈沉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她怎么可能不动摇呢?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没有铁石心肠。


    她将被衾往下扯了扯,露出自己的脑袋,长叹一声。日光将床头的花瓶以及花枝的影子映在床帐上,宝言移开视线,不再去看。


    之后两日,床头那花瓶中的花没有再更换,沈沉这两日都没再来,似乎当真要她冷静考虑。


    宝言想,殿下肯定生气了。


    殿下那般优秀的人,生气似乎也是应当的……她叹气,很是苦恼-


    莫清珠这几日都没能找上宝言的麻烦,她院子里的人拦得严严实实,不许莫清珠进去。莫清珠心中不快至极,恨不得让宝言消失在莫家。


    这几日梁王世子出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沈沉拦了消息,外头只传沈庆安得罪了人,并不知沈沉与宝言牵扯其中。莫清珠对梁王世子虽没什么好印象,却也好奇听了一嘴,听见是在添香楼出事的时候,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了宝言。


    若她没记错的话,莫宝言的生母便是添香楼的人。莫清珠并未见过宝言的生母,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听说的。听说那女子很漂亮,当时将莫伯远迷得不着四六,要死要活要纳她进门,后来没成,那女子便一直留在添香楼,直到后来那女子托人送来莫家一个女婴,便是宝言。


    莫清珠喃喃自语:“添香楼里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东西?指不定,她压根就不是爹爹的血脉。”


    莫清珠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若是莫宝言并非爹爹的血脉,莫家自然容不下她,那她便不能再在自己跟前碍眼了。


    她攥紧了拳头,激动地吞咽了声。


    至于她到底是不是爹爹的血脉,哪里有人真的知晓?从前爹爹坚定认定她是,所以她才留在了莫家,成了莫家四小姐。但若是能让爹爹认为她不是呢?


    她是不是,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爹爹信不信她。


    莫清珠心里有了初步的计划,她自己在脑子里盘算着,好一会儿,才唤来自己的丫鬟,低声嘱咐了几句。


    这日夜里,莫伯远忽然被一个妇人拦住马车。


    莫伯远看向那哭哭啼啼的女人,问道:“没事是何人?拦住本官的马车作甚?”


    那妇人抬起头来,哭得更厉害:“莫大人,民妇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与大人说。”


    莫伯远道:“何事?你且说吧。”


    妇人便道:“大人,我当年曾替添香楼的小娆姑娘接过生,小娆姑娘生下了一个女婴,正是府中的四小姐。”


    莫伯远听她提及宝言与小娆,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妇人哭着说:“大人,此事藏在民妇心里十几年了,民妇当时给小娆姑娘接生时,小娆姑娘说的是怀胎八月,可民妇瞧着那女婴,分明是足月生下来的。也就是说,恐怕小娆姑娘欺骗了您,而那女婴,也压根不是您的孩子。”


    莫伯远听了此话,如遭雷击,当即反驳:“胡说八道!你可有证据?”


    莫伯远自认为当年与小娆两情相悦,而小娆已死,早成了他的心头朱砂,近乎完美。他骤然听得这种说辞,自然不会相信。


    妇人摇了摇头,自然拿不出任何证据,只是道:“莫大人,民妇自然没有证据。民妇只是觉得,您不应该被蒙在鼓里。其实是与不是,只需要莫大人滴血验亲,便可知晓。民妇……也只是怕大人受骗,民妇将这话憋在心里十几年了,今日说出来,总算畅快许多。”


    妇人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莫伯远看着妇人的身影,眼神浮现出那个温婉女子的身影。


    小娆……她当真会骗自己么?


    从情感上,莫伯远自然不肯相信这种可能。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接受不了自己被人戴绿帽子的事,哪怕只是有一定的可能性。


    莫伯远回去后想了一夜,最后决定滴血验亲,只要验完了,宝言是他的孩子,那他心里的疑虑也就消下去了。小娆在他心里的完美形象,自然也不会变。


    但此事不能声张,莫伯远只暗中差人找了宝言来。


    可莫清珠一手促成此事,自然早早盯着,一听见动静,便想方设法将事情闹大起来。到最后,竟是闹得整个莫家都知晓了。


    莫伯远骑虎难下,索性当着全家的面与宝言滴血验亲。


    宝言站在人群正中,看着那碗清水与上首的父亲,只觉得无比难堪。她的身世从小便被人耻笑议论,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那个对自己尚算有几分慈爱的父亲也带头疑心她。


    她又想起自己没见过的阿娘来,心中悲伤一层层地往上涌。


    柳氏坐在莫伯远身侧,带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开始吧。”


    柳氏觉得事情真是有趣极了,莫伯远找了那么多女人,竟然有一天可能被一个女人戴绿帽子。她不动声色看着莫伯远的反应,甚至有几分期待宝言不是他的女儿。


    莫伯远先割开手指滴了滴血进碗里,宝言跟着割开手指,将血滴进去。


    随着两滴血都落进碗里,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那只碗,等待着结果。


    片刻之后,两滴血竟没相融。


    莫伯远脸上血色尽褪,几步踉跄,跌进座椅中。宝言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紧紧盯着那碗清水,若她不是莫家的女儿,那她又是谁的女儿呢?


    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空白与空洞,过往十几年的认知顷刻之间被颠覆,周遭闹哄哄的一切仿佛都变得陌生。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飘起来了,飘荡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她是谁呢?她到底是谁呢?


    莫伯远深呼吸,而后猛地站起身,将那只碗连同那桌子一起踹翻在地,而后发疯一般将墙边挂着的小娆的画像撕碎。


    “好好好,原来你竟骗了我这么多年!”


    宝言看着那被撕碎的画像飞扬,眼泪霎时涌出眼眶,她将那碎片拾起,听见莫伯远说:“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女儿,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宝言低声啜泣,将碎片一片片拼凑好。


    她将那幅画像粘好,回了春雨阁收拾东西。这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小桃都没反应过来,看着黯然神伤的小姐,小桃只能在一边安慰。


    “小姐,你别太难过了。”


    宝言茫然抬起头来,看着小桃苦笑一声:“原来我不是莫家的人,小桃,你也不必唤我小姐了。只是我到底是谁呢?”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宝言麻木地收拾着自己东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莫家人自然都跑来看热闹。莫华琪一时无言,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宝言,只好帮着她收拾东西。


    莫清珠满脸得意,在一旁看着:“你可别把莫家的东西带走了。”


    宝言只当听不见,只带走了沈沉给的与平南侯夫妇给的东西。小桃在一旁跟着,直到出了府门,她还想跟着走,却被莫清珠一把拉住。


    “这婢女也是莫家的人。”


    小桃当即跪下:“求夫人让我跟小姐一起走吧。”


    小桃的卖身契尚在莫家,莫清珠说得对,柳氏一时无言。


    宝言看着小桃,扯了扯嘴边,而后看向柳氏:“我可以买下小桃,多少钱?”


    她说完,将自己头上的簪子与耳环都摘下来,一定塞进柳氏手里:“这些定然够了。”


    想了想,又将镯子也摘下了。


    镯子不是李氏送的那两只,宝言舍得。但项链是她母亲的遗物,她舍不得。


    她给的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价值不菲,别说买一个小桃,买十个小桃也够了。柳氏终究开了口:“拿小桃的卖身契来,给她。”


    宝言接过小桃的卖身契,直接给了小桃,“小桃,你现在自由了。不要跟着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无家可归了,原本莫家便是摇摇欲坠的一个家,如今直接轰然倒塌,变作一片废墟。


    莫清珠嘲讽道:“随你以后去哪儿,只要记得,日后别与咱们莫家扯上任何关系。哦对了,以后你也不姓莫了,至于你姓什么,那谁知道呢?只有你那个死了的贱人娘知道了,可惜啊,她这样费尽心思,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宝言愤愤看向莫清珠:“不许你这么说我阿娘。”


    莫清珠不屑地嗤笑:“我说又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么?你娘是个婊|子,你自然是婊|子生的小婊|子。”


    宝言瞪着莫清珠,眼泪从莹润的双眸里涌出。


    莫清珠笑得愈发得意,其余人都站在旁边看热闹,窃窃私语。


    就在此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莫家门口,四角的金铃铛啷当响动。


    众人不由朝马车看去,只见一只纤长匀称的手挑起帘栊。


    【📢作者有话说】


    小沉:生气,但还是护妻。


    感谢在2023-10-09 07:42:07~2023-10-10 07:5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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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 第 68 章


    ◎太子妃。(二合一)◎


    随着帘栊后被挑起, 一张俊冷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淡紫色锦袍尽显高贵气度, 正是那位传闻中冷心冷情的太子殿下。


    众人一时惊骇不已,脸色各异。


    太子怎会出现在这里?太子这样的地位,他们自然高攀不上,这里唯一与太子有过交集的便只有……


    那些目光齐刷刷看向宝言。


    沈沉亦看向宝言,他步下马车,信步走近,停在宝言身侧,将她护在身后。


    “看来孤教你的, 你还是没学会。”


    这两日沈沉虽没出现,却时刻让人盯着注意着宝言的动静。


    他恼了她, 所以没再来见她。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竟然还这般无动于衷, 实在可恶。


    沈沉不见她, 让她冷静考虑两天,但并不想让她考虑着考虑着选了周至行。


    密探也是头一回做这种差事,盯着莫家的家长里短。见莫家出事, 密探立刻尽职尽责地禀报沈沉。


    沈沉当时正在与东宫属官们商讨政事, 闻言几乎立刻撂下属官们, 出了宫。这一路上,沈沉一直在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定然又要哭鼻子,恐怕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吧?


    她那般柔弱, 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光是想着, 沈沉便认不得立刻飞奔到她身边, 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他原本看不惯她的柔弱,意图改变她,可这一刻,他忽然又觉得,她改不改又有什么所谓,左右他足够强大,可以替她解决掉那些麻烦。


    当真正看见宝言站在身前这瞬,沈沉的心仿佛才平稳落下。他目光从上到下将人检查一遍,确认她毫发无伤之后,这才握住她的手,轻捏了捏指尖,安抚她的情绪。


    “孤说过,这世上,除了孤的父皇母后与太后,你谁也不必怕。”


    意思是,他在,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宝言抬眸看他,手被握住的那一瞬,不知怎么,倒更委屈了。太子殿下来了,她便觉得很安心,仿佛便不必强撑了。


    眸中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手背上,她忍不住往前靠了一步,将头埋在沈沉怀里,失声痛哭。


    沈沉拥住怀中的少女,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眼神却冷厉地扫向莫家那一群人,最后定在莫清珠身上,莫清珠被沈沉的眼神吓到,心猛地颤抖起来。


    太子怎么会来替莫宝言出头,他们之间不是早就已经完了么?莫宝言不是已经被赶出东宫了么?


    “以下犯上,对太子妃不敬,该当何罪?”沈沉气势逼人,震慑得众人噤若寒蝉。


    莫清珠听得此言,更是大惊失色。


    太子妃?莫宝言?假的吧?


    可这是太子亲口所言,又怎会是假?


    莫清珠当即扑通一声,跪倒下去,“太子殿下饶命……”


    柳氏也吓得不轻,心中更是懊恼,怎么也没想到这莫宝言还挺有本事,早知道她便一直捧着莫宝言……这下好了,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借机为难,祺佑的前程恐怕更暗淡……


    柳氏亦跟着跪倒:“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柳氏一跪,其他那些看热闹的莫家人自然也都跟着跪倒一片,齐齐战战兢兢喊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沈沉并未多加理会他们,只摸了摸宝言后脑勺,而后将她打横抱起,上了马车离去。


    跪倒一地的莫家人也拿不准太子这是何意,只好又在地上跪了许久,才捏了把汗起来。他们面面相觑,各自都觉得如梦初醒一般。方才发生的事,是真的么?-


    马车之上,宝言趴在沈沉怀里哭了许久。她嗅到沈沉身上熟悉的松枝香味,只觉得心安,便哭得畅快。


    她想殿下一定对她现在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很不悦,可是她顾不上这么多了。她的心仍在为她不是莫伯远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激荡。


    哪怕宝言听过许多说她母亲的坏话,但宝言从未相信过那些话,纵然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在宝言心里,她阿娘只是身处劣境,但一定是一个美好的温柔的人,绝不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那般下贱。毕竟人生在世就是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人的境遇诸多时候也并非能由自己选。


    但今天发生的事,好像打碎了宝言对阿娘的美好幻想。


    她不是阿爹的女儿,便说明她阿娘在与阿爹的感情里三心二意了,不止三心二意,还欺骗了阿爹,将自己伪装成他的女儿,送到他身边。


    原来她从阿爹那里得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爱,也是原本不属于她的,是偷来的。


    阿娘为何要这样做呢?难道真的是为了攀附富贵么?


    她又是谁呢?这世上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呢?


    宝言心中有一堆的疑问与不解,却无人可以给她解答。


    她唯一能痛快发泄的,似乎只剩下哭这一件事。


    宝言一直哭着,呜咽声声声入沈沉耳朵,牵动着沈沉的心。他一向认为自己是理智的,但现在,他似乎感受到了感性的主导,他想让她不要再哭了,不是因为厌烦她的哭声,而是因为共情她的伤心难过。


    沈沉将宝言抱得更紧,用自己的怀抱温暖她。


    宝言痛快哭过一场,全身的力气都跟着眼泪一起流逝,她就这样在沈沉怀里睡着。沈沉将人搂在臂弯里,小心翼翼将她凌乱的鬓发整理好,瞥见她眼尾的泪痕,亦小心用指腹擦去。


    此刻,她仿佛一个易碎的瓷器,沈沉丝毫不敢懈怠。


    沈沉带宝言回了东宫,仍将她安置在含英殿。从她走后,含英殿中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未曾变过。


    沈沉将宝言放在床榻上,替她盖上软衾,之后便守在床边,等她醒来。等她醒来的途中,没忘命人备好她喜欢吃的吃食,这样等她醒来,就可以立刻吃到。吃到喜欢吃的东西,应当会开心一些吧。


    “打盆热水来。”沈沉低声吩咐宫女。


    宫女应声而退,很快捧来一盆热水,意欲上前伺候时,却被沈沉拦下。沈沉亲自接过打湿的棉巾,仔细地替她擦拭脸庞。


    宫女眼中难掩惊讶,她在东宫伺候有些年头,见过不少意图勾引殿下却被殿下发落处置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如此。她认得宝言,前些日子曾是东宫的良娣,可后来不知怎么竟走了。


    如今这情况是……?


    宫女不敢多想,静静退到一边候着。


    沈沉放下棉巾,慢慢抚摸着宝言细嫩的脸颊。


    虽说她一向爱哭,但哭成今日这般,倒还是头一回-


    宝言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意识混沌,尚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是熟悉。片刻之后,她想了起来,这是含英殿。


    她恍惚以为自己仍在含英殿,仍是莫良娣,慢慢撑起身,眸光看见了床边的沈沉。


    “殿下……”她出声唤道,嗓子疼得厉害,不由咳嗽起来。


    沈沉皱眉,当即给她倒茶水,亲自喂到嘴边。宝言就着杯沿喝了好几口,将那杯水喝到见底,又被呛到。沈沉便放下杯盏,替她轻轻拍背。


    宝言心里还想,殿下今日太过温柔……


    下一瞬,脑子里便闪过了无数的事。


    她眸中光彩霎时暗淡,垂下了眼睫,喃喃自语道:“想起来了……”


    她早已经不是莫良娣,她甚至都不该姓莫。


    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刺痛起来。宝言几乎又要哭,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看向沈沉。


    沈沉伸手握住她的手,这样的时刻,她需要他的安慰。但怎样安慰人,还真是个棘手的活。


    “饿不饿?孤让小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菜,要不要吃一些?”


    宝言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吃东西,吃了也是浪费。


    沈沉陷入沉默,她伤心到连吃饭都不想吃了,怎么办?


    “那……孤给你讲个笑话。”沈沉思忖着道。


    宝言掀起眼帘,难掩诧异,殿下还会讲笑话么?殿下这张脸讲笑话,着实难以想象是什么样子,宝言燃起了几分好奇。


    见她当真想听,沈沉思索片刻后,开口:“一只白猫和一只黑猫走在路上,忽然间,黑猫掉进了一个洞里。白猫很着急,你猜,此时它会说什么?”


    宝言听得认真,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沈沉又道:“喵。”


    “因为它只是一只猫,压根不会说话。”


    这是在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笑话,但沈沉那张冷冰冰的脸,学猫叫了声,还是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宝言破涕为笑。


    沈沉见她笑,亦跟着笑。


    “好了,吃些东西吧,不然会饿肚子的。你不是一直很讨厌饿肚子的感觉么?”


    宝言被沈沉逗笑,心中阴霾暂时压下了些,便嗯了声,打起精神来进食。她又想到自己的确说过,以前小时候饿肚子的事,没想到殿下竟该记得。


    宝言小心地偷瞄一眼沈沉,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宫人们很快把吃食送上来,都是宝言爱吃的菜。杨大厨也跟着吃食一道来回话,这是沈沉的主意。


    杨大厨先与宝言寒暄了几句,又问起宝言厨艺之事,最后又道改日教宝言做菜。宝言心情稍霁,点了点头。


    杨大厨很快退了下去,宝言看着杨大厨的身影,恍惚想,当时在东宫里的日子可真是好。又看着那些吃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分明在东宫的日子还是不久之前,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似的。


    小桃亦跟着进了宫,听说宝言醒了,当即来伺候她。小桃跟着布菜,要给宝言喂饭,却被沈沉接过。


    小桃愣了下,随即退到一边。


    沈沉拿过碗,先是认真思考了一番,他还是第一次亲自伺候别人。沈沉用勺子舀了一勺饭菜,先用嘴吹凉了,而后送到宝言嘴边。


    宝言颇为不自在,殿下金尊玉贵,怎么亲自伺候她。她伸手要拿勺子,却被沈沉避开。


    “殿下,我自己来吧,您也吃点东西吧。”


    沈沉道:“孤伺候你,你还嫌弃起来了?”


    宝言赶忙摇头,她哪里敢嫌弃,只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但殿下都这么说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小口小口地吃沈沉喂来的饭。


    她的确没什么胃口,纵然都是爱吃的菜,也并未吃下太多。沈沉看在眼里,眉心微拢,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的确太大。


    沈沉没勉强,叫人把东西撤下去。


    宝言倚着圆枕,情绪不高,又想到了自己的阿娘。


    “殿下,能否让小桃帮我取我阿娘的画像来?”她小心翼翼开口。


    沈沉嗯了声,小桃很快便将画像取来。


    那幅被莫伯远撕碎的画像,宝言又粘好了,但破碎的痕迹触目惊心。她伸手轻抚画像,碎裂的痕迹在指腹碰触时有些突兀,画像上漂亮的女人温柔地笑着,宝言却再次难过起来。


    所以,她到底是谁呢?


    沈沉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倏地开口:“宝言,你是谁的女儿,或者不是谁的女儿,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你自己。”


    宝言抬起模糊的泪眼看向沈沉,听出沈沉这是在安慰她。


    “殿下,谢谢你。”她带着哭腔开口,“你……真好,真的。”


    沈沉已经听她这样说过许多次了,忽地笑了声,玩笑一般说:“孤既然这么好,为何不答应孤的求娶?”


    宝言一怔,心加速跳起来。


    她早已经动摇过无数遍了,沈沉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真心或者假意,很分明了。他不是只图她的美色,可她除了美色,又有什么可图呢?


    殿下说,他会保护好她,会让帝后同意……


    她似乎,也只剩下殿下了。


    “我、我愿意。”宝言嗫嚅着。


    沈沉先是一愣,随后才从眼底浮现点点笑意:“这可是你说的。”


    宝言颔首:“嗯。”


    她说罢,垂下头,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


    沈沉却不让她不好意思,他扳正宝言脑袋,让她与自己对视,“你再说一遍。”


    “我……我愿意嫁给殿下。”宝言只好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


    沈沉却仍听不够,还要她再说。


    宝言脸皮薄,不肯再说了,红着脸摇头,“您都听见了,我不说了。”


    沈沉捧住她的脸,吻她。


    这是一个急切又满含柔情的吻,从她唇瓣辗转到唇齿之间,掠夺她的津涎。宝言被他亲得晕晕乎乎,靠在他怀里大口喘气。


    听见沈沉说:“宝言,你放心。孤既然承诺过你,便都会做到。”


    宝言靠着他的心口,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嗯了声-


    沈沉带着个人回了东宫的消息,很快便又传开了,当时他急匆匆抱着人下马车,不少人都瞧见了。彼时众人还以为太子当真开窍了,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可一打听,这才知晓,竟还是原来那个莫氏女。


    众人自然惊奇,这莫氏女到底给太子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更让众人惊掉下巴的,是太子竟然要娶莫氏女为太子妃的消息。


    沈沉朝云成帝与皇后行了礼,态度坚决:“儿臣要娶她为妻。”


    云成帝与皇后对视一眼,皆是不赞同的眼神。莫氏女虽貌美,但家世实在太过低微,并不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云成帝道:“你若当真喜欢莫氏女,给她个侧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这太子妃之位么……朕以为她难以担当。”


    太子妃毕竟是太子的贤内助,不能光有美貌,是个绣花枕头,日后太子继位,太子妃可是皇后,一国之母要操持的事可太多。


    皇后亦点头:“是啊,沉儿。宝言这孩子是好孩子,只是到底有些小家子气,做太子妃还是不大合适。”


    沈沉面不改色:“儿臣心意已定,父皇母后不必再劝。儿臣喜欢她,亦只喜欢她。儿臣自认为能力足够,不需要娶一个妻子来做贤内助。”


    他话里话外俨然一副“此事已成定局”的语气,云成帝与皇后了解这儿子的性格,知道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再次对视一眼。


    行吧,他都说了他就喜欢莫氏女,还能怎么办呢?


    他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自己喜欢一个女子。云成帝与皇后心里又是欣慰,又很是无奈。


    最后云成帝道:“既然如此,朕便允了这桩婚事,朕过些日子,便下旨赐婚。你年岁不小,也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不过依照规矩,除了正妻,你该还有两位侧妃,与侍妾若干,你自己挑挑吧,亦或者让你母后给你挑。”


    沈沉却又道:“儿臣不需要,儿臣只娶她一人。”


    云成帝太阳穴突突跳,他这儿子打小就时常让他无话可说,此番也是。什么叫只娶她一人?他自幼便是储君,难道不明白这道理么?做皇帝的,不可能是痴情种。


    沈沉似乎看懂了云成帝的心里话,平静而有理有据地反驳:“前朝梁武帝便只有一位皇后,本朝太宗皇帝亦只有一位皇后。”


    云成帝:“……”


    “太宗皇帝那是开国皇帝,与马皇后一道打的天下,你怎能将他与你放在一起谈?”


    “左右是有先例,不是么?”沈沉淡声开口。


    云成帝再次哑然无声,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是有先例不假,但你要知道,日后你若是继位,后宫可是对你有大助益。”


    沈沉看了眼云成帝:“只有无能的人,才需要女人来助益。”


    云成帝:“…………”


    好,他无能。


    他按了按太阳穴,看着面前一脸风轻云淡的儿子,实在头痛。沈沉是他所有的儿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从小就是,云成帝无法否认沈沉有能力,而有能力的人自古以来便总傲一些,也很正常。


    但是他能不能别总对着自己的亲爹亲娘也这么傲啊!


    “罢了罢了,朕不管你,你要如何就如何。”


    沈沉道:“儿臣多谢父皇,魏盛,传笔墨。”


    云成帝看他一眼。


    沈沉道:“父皇现在便下旨赐婚吧,儿臣已然算过日子,满打满算,半年足够了。”


    云成帝看着笔墨,也有几分不解了,他就这么着急迎娶莫氏女?


    侍妾可以不谈这些规矩,但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整个流程走下来,寻常也得一年。他倒好,直接缩短一半的时间。


    云成帝拿过笔墨写圣旨,改下印章,沈沉接过圣旨:“多谢父皇。”


    沈沉走后,云成帝与皇后不解地讨论:“这孩子到底像谁?”


    赐婚的圣旨一下来,阖宫上下都炸开了锅。


    谁也没想到,莫氏女竟当真要成为太子妃了。


    宝言也被惊到了,她还以为此事应当挺棘手的,怎么也得要好些日子才能解决……


    结果一个上午就解决了,殿下也太厉害了。


    沈沉眉宇之间尽是喜色,看她满眼的崇拜与赞叹,愈发骄傲:“从小到大,孤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只有出色地完成。”


    宝言看着沈沉的表情,不由失笑。


    沈沉想到什么,又怨念地看了眼宝言:“除了你。”


    只有在她身上,他频繁受挫。


    宝言被他看得心虚,同时想到了另一件事。她上回说要与周至行好好说拒绝的事,还未来得及说,莫家便出了事。如今她都答应了沈沉,还没能告诉周大人呢,总觉得这样不是很好。


    可她如今人在宫中,也见不到周至行。即便能见到,与他相见似乎也不妥当。


    思前想后,宝言决定给他写一封信。


    她与沈沉说起此事,沈沉自然不大高兴,“为何一定要写?”


    宝言解释:“因为我觉得周大人也是个好人,我不想草率地辜负他的心意。”


    她想了想,又道:“殿下也是如此,倘若我不答应殿下,一定也会好好地与殿下说,感谢殿下的心意的。”


    沈沉脸色沉了沉,将她拉进怀里,按在腿上坐下,“可你已经答应了。”


    宝言点头:“是呀,圣旨都下了,我也不能悔婚,对不对?所以我给周大人写信,殿下应当不会生气吧。”


    沈沉哼了声:“孤自然不会生气。”


    他随手拿过纸笔,眸色微动,道:“你的字写得丑,不若我帮你代笔,如何?”


    宝言没想太多,她的字的确不好看,便点了头。


    沈沉当即拿起笔,示意宝言说,她说一句,他便写一句,很快便写完了。沈沉提出代笔,自然不是单纯出于好心,不过是因为他的字周至行认识,一看便知是他写的。


    如此一来,周至行便会知晓,宝言与他感情甚笃,即便这种事也不曾瞒着他。二来,也能叫他死了这条心,日后别再惦记宝言了。


    【📢作者有话说】


    小沉:着急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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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  ? 第 69 章


    ◎是哄你。(二合一)◎


    宝言将信看过一遍, 信纸上沈沉字迹遒劲有力,潇洒却并不潦草, 实在赏心悦目。


    这是自然,沈沉幼时习字,师从几位书法大家,他又天生聪慧,领悟力极强,不止会一种字,甚至会写好几种字。


    沈沉见宝言流露出的欣赏之色,不由有几分骄傲。他会的东西可太多了, 她别太崇拜。


    宝言待信纸上的墨汁干后,将信纸折好, 放进信封。沈沉当即唤平生进来,要他去送信, 转念想到另一件事, 改了主意。


    “也不是很急,再等等吧。”


    宝言的确不是很急,并未催促什么。她眸光微垂, 定格在面前的笔墨纸砚上, 有些愣神。练字这种事, 应当是勤能补拙的吧?又不需要动脑子思考,只需要不停地重复,修正自己的字迹,应当……她也能做好吧。


    她想给自己找一些事做,忙碌起来, 才会不让自己一直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殿下说得对, 她首先是她, 而后才是谁的女儿。所以,那些其实没那么重要。


    见她出神,沈沉伸手捏了捏她耳垂。她全身上下肌肤都娇嫩,摸着滑滑柔柔的,手感很好,就连耳垂也是。


    宝言被沈沉的碰触拉回思绪,她偏过头看沈沉,问:“殿下,你教我写字吧,这回我一定认真学。”


    沈沉抓住她话语中的关键词,挑眉:“所以你从前没有认真学?”


    宝言赧然,并不否认,但小声为自己辩驳:“可从前也没办法认真学呀。”


    她记忆中,殿下教她练字时,似乎总还在干一些旁的事。她一心哪里能二用,都快找不到自己的魂了,还能学写字?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些旖旎回忆,宝言红了脸,沈沉眸色亦更深重几分。比起教她写字,他更想做另一件事怎么办?


    当他坦然承认自己对宝言的喜欢后,对她的情|欲自然也来得愈发迅速,仿佛不需要再经过任何别扭的思考,只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沈沉将宝言耳垂捏红,话语拖长了声音,好像很犹豫似的:“那……先将不认真的事做了,如此你便能专心致志了。”


    他言辞沉静,仿佛很有信服力。


    宝言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又疑惑,什么是不认真的事?


    沈沉松开捏住她耳垂的手,粗粝指腹沿着耳垂往后,落在那娇嫩的肌肤上,轻轻摩|挲。沈沉体温比寻常人冷些,他指尖更是带着凉意,在这初夏的天气里,不由令人战|栗。


    宝言颤了下,抬眸看他的一瞬间,他的吻落在睫羽上。从她睫羽,至鼻尖,再至丹唇。沈沉含住她的唇瓣,轻柔地吮着,待够了,才入侵她的牙关。


    宝言微仰着头,承受他的一切。她大概明白了沈沉说的不认真的事是什么,是他们先前不得不做的事。


    但此刻有些不同,她感觉到了。以前沈沉很少会从吻开始这一切,他带着万分的温情一般,将她撩拨,将她点燃。光是一个缠绵的吻结束,宝言已经气喘吁吁。


    但这才是开始,沈沉极尽温柔地继续,好像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带着温度,带着对她的情意,不再是冰冷的机械的某一道流程。


    宝言眼中氤氲水雾,隔着水雾看进沈沉眼底,那双曾经无视她的眼眸,浮着她的倒影,波光粼粼闪动。再后来,她又发现了,那粼粼波光,是她眼眶里的泪。


    按理说他们如今尚未成婚,虽说赐了婚,可到底还是未婚夫妻。只是他们又不似旁的未婚夫妻,他们早已经无数次地亲密无间,对彼此的身体可谓熟悉,便谁也没把此事想起来。


    只在某个瞬间想起,但很快又被抛之脑后。


    于沈沉而言,他对自己认定的事从不更改,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便不会再有任何变数。所以或早或迟,宝言都是他的。尚未成婚而已,总会成婚的,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宝言,如今似乎只有沈沉的怀抱与胸膛让她感觉到安心,她渴求这一份安心。


    从桌案到床榻,起身走去的时候,宝言将沈沉抱得更紧。沈沉感受到她的用力,回应她的是更用力。


    沈沉许久没与她这样亲近,又感觉到今日的宝言格外热情,自然没收住。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便至黄昏日暮。


    夜色何时爬进窗牖,无人知晓。没人来上灯,静悄悄地,只有少女低声的啜泣-


    第二日上朝时,诸位大臣都感觉到太子今日心情甚好,想来是因为昨日赐婚的事,他们都是过来人,能理解。


    云成帝给太子赐婚的事早已经传遍,从宫里到宫外都知晓。毕竟从前沈沉冷淡的名声摆在那里,如今居然成婚,实在算得上稀奇。而更令人好奇的,还是这位太子妃的身份。


    储君的正妻,日后可是一国之母,大臣们虽然不想管人家的私事,但又不得不管。可他们对太子的性格早就了解了,更知道既然能让云成帝下旨赐婚,便说明此事大概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只是为人臣子,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提起了这件事。


    “太子殿下,太子妃之位事关重大……”


    沈沉并未等他说完:“多谢李大人的恭贺。”


    李大人:“……”


    不是,谁要恭贺你?他是要劝谏!


    “太子还请三思……”


    “王大人要贺三次?那倒也不必了。”


    “……”


    “太子,老臣必须要说一句,您的婚事不只是您的婚事,还关乎大昭……”


    “孤成婚,又不是刘大人成婚。”


    “……”


    沈沉道:“孤的性格诸位大人都知道,劝到此处可以收手了,左右孤也不会听,诸位省省力气吧。”


    “……”


    他们想了想,诚然如此,便当真没再劝了。反正为人臣子的义务已经尽过了,可以了。


    散了朝后,沈沉拦住了周至行去路,亲自将那封信交给了他。


    “周大人请留步,这是太子妃想对周大人说的一些话。”


    周至行接过信,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多谢殿下。”


    他自从知道赐婚的事,已经死了心,但想到太子亲自来找他,怕太子多心,便又解释道:“殿下,莫姑娘与微臣只是普通朋友,还望殿下别多心。是微臣听闻莫姑娘恢复自由身,心生好感,因而求娶。”


    沈沉道:“孤当然知晓,孤不会多心。”


    周至行这才颔首,同沈沉告退-


    宝言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昨夜太过疲惫,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小桃前来伺候她起身,宝言接过小桃递来的水,后知后觉记起那些太过放纵的前段,不由自己红了脸。


    小桃亦跟着红脸,还是她给小姐换的被褥,都湿透了!


    果真那种事还是很有意思的吧,小桃心想。


    “小姐可饿了?奴婢去传早膳。”


    宝言嗯了声,洗漱过后,换了身衣裳,简单用了些早膳过后,便开始着手练字。她让小桃备好笔墨纸砚,循着那点零碎的记忆开始动笔,又将沈沉的字拿来,放在一边临摹。


    练字是个需要静下心的活儿,宝言沉下心来,不知不觉便练到晌午时分。她手有些酸,暂时搁下狼毫,看自己方才写下的那些字。


    是比自己以前的字好看一些,但和沈沉的字一比,便实在难看。她有些沮丧,叹了声,沈沉从门外进来,见状道:“练字是个长时间的活儿,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的。别灰心,有进步了就好。”


    宝言听见身见嗓音,惊喜抬头,福了福身。


    殿下当真变化良多,从前的她哪里能想象方才那段话竟然是出自殿下之口?殿下竟然会安慰人耶。


    可随即她又有些感动,殿下安慰她,是因为殿下喜欢她。


    沈沉已经走到她身边,将她写过的字拿起来认真看过,夸道:“还不错。”


    宝言觉得这夸赞太过违心,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方才说,练字需要时间。那殿下小时候写到这样子,大概花了多久?”


    她指了指旁边放的沈沉的字。


    沈沉面不改色:“半年。”


    宝言一时哑然。


    半年……想想以前,半年她还在学写字的阶段,都不曾进入练字的阶段。


    这人与人之间,果真不能比。


    她不由得摇头叹气:“我只盼着半年后,我的字能写得不算难看。”


    沈沉笑道:“你应该对孤这位老师有自信。”


    宝言莞尔,忽地想到:“那我若是半年后毫无进步,岂不是丢您这位老师的脸?旁人问我这字跟谁学的,我说跟您学的,那您岂不是一世英名扫地了?”


    她想了想那场面,把自己逗乐了。


    沈沉挑眉:“这种情况应当不可能。退一万步来说,纵然当真如此,那也还好。他们只会笑你是个愚笨的学生,不会笑孤不是个好老师。”


    宝言想了想,好像也是。


    沈沉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握住狼毫,一笔一划写:“再说了,孤觉得你挺有天赋的。”


    他的头就靠在自己脑袋旁边,宝言几乎被他拥在怀里,她不由得心跳加速了些,柔声说:“你这是哄我的吧……”


    沈沉亦不否认:“嗯,是哄你。”


    宝言抿唇笑,倒不生气,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沈沉又道:“孤可从不哄人。”


    宝言笑意更甚,从唇边弥漫,至眼角眉梢-


    沈庆安从添香楼出了事后,被送回了梁王府,梁王与梁王妃悲痛欲绝,很快请来太医。沈庆安的命是保住了,没有大碍,但从此不能人道。


    沈庆安在府里大闹了一场,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从那之后性情大变,整个人变得阴晴不定,动不动便发脾气,甚至愈发变本加厉地折磨府里的侍妾。


    梁王为此闹过几次,但都无疾而终。皇帝当然偏心自己的儿子,更何况此事的确是沈庆安不对在先,何况沈庆安此前罪行累累。


    梁王妃不肯善罢甘休,天天跟梁王闹,梁王也恼怒,却又无能为力。


    “你这个没用的,若是当年坐了皇位的是你,今天咱们的儿子还用受这个罪么?”梁王妃趴在桌上哭。


    梁王骂道:“说够了没有?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梁王妃哭得更厉害:“大逆不道?呵呵,你怕了?你就是太窝囊了,一辈子都这么窝囊,所以没用!”


    梁王气得一拍桌子走了,他气自己不能为儿子出头,让自己的儿子被皇帝的儿子欺负了,却无能为力,也气方才梁王妃的话。是啊,若是当年坐上皇位的是他,那如今他的儿子便是太子,又怎会受这种欺辱?


    梁王攥紧拳头,狠狠一拳锤在墙上。


    太子赐婚的消息传到梁王府时,沈庆安正命人折磨自己的一个妾室。他不能人道,便让自己的妾室与狗□□,而他则在一边看着。


    那妾室瑟瑟发抖,哭得恨不得昏过去,一步也不敢上前。


    沈庆安皱着眉头,没心情再管那妾室,他眉宇之间尽是阴郁,他恨沈沉,也恨莫宝言。凭什么他现在受着罪,他们却要高高兴兴的成婚?


    可他又一贯对沈沉感到畏惧,这种畏惧让沈庆安愈发不悦。


    他甚至阴暗地想,他怎么当时没给沈沉下要人命的毒药,否则他又怎会沦落到今日下场?


    沈庆安心中烦躁不已,只好又看向那妾室,用鞭子抽她:“快去啊,怎么还不去!”


    ……


    英国公府,姚婉婉也得知了云成帝给太子赐婚的事。


    她打碎了手中的茶盏,脸色血色尽失,为什么?为什么竟然真的还是莫氏女?


    她不是已经被沈沉赶走了么,沈沉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回头找她?


    姚婉婉掐着自己手心,痛楚阵阵,她还在想办法嫁给沈沉,可现在……好像一切努力好像都白费了。甚至于,莫氏女还是太子妃!


    姚婉婉不能接受,痛哭失声。


    英国公夫人听说了消息,当即来寻女儿,安慰劝慰:“算了婉婉,都到这份上了,咱们就放弃太子吧。太子虽然优秀,可冷冰冰的,不是个会疼人的,咱们看看旁人吧。”


    姚婉婉却摇头,可她就是喜欢太子那冷峻到漠视一切的样子,多么迷人。


    英国公夫人也没办法,只好请六公主来陪姚婉婉说话宽心。六公主一听,当即赶来。


    “珠珠,你告诉我,此事当真?”姚婉婉还抱着几分侥幸。


    六公主叹气,打破好友的幻想:“是真的,太子哥哥真的把那个女人带回东宫了,求了父皇的赐婚恩典。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简直给太子哥哥下了迷魂汤似的,太子哥哥都像变了个人,他居然都会笑了。”


    姚婉婉听了这话,愈发失神。


    六公主看着姚婉婉反应,自知失言,赶紧转移话题:“婉婉,其实太子哥哥也没那么好。天下的好儿郎那么多,咱们可以看看旁人。”


    如今都赐婚了,可以说差不多成了定局。


    姚婉婉却苦笑,反问六公主:“珠珠,你肯放弃程世子么?”


    六公主沉默了,她还憋着大招呢。


    姚婉婉道:“便是如此了,你放不下,我也放不下。”


    她只好想,不过赐婚而已,距离成婚还有半年呢。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呢?


    姚婉婉没告诉任何人的是,上次从凌云寺离开后,她便想求一些神神鬼鬼的力量,好让她能心想事成。她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但现在愈发下了决心要这样做。


    六公主从英国公府离开后,在回宫的途中遇见了程玉。


    她欣喜不已,当即停了马车,追上了程玉。


    她见程玉欢喜,程玉见她却并不欢喜。


    程玉恭敬地后退一步,见礼:“微臣见过六公主。”


    六公主对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微皱眉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连见到我都这么不愿意?”


    程玉恭敬道:“微臣并没有,公主想多了。”


    六公主自幼受宠,嚣张跋扈惯了,看程玉这副态度,不由有些受挫,眼眶都红了。她将眼泪忍回去,撂下狠话:“你等着吧,程玉。”


    程玉声色未动:“微臣还有旁的事,便先告辞了。”


    六公主看着程玉的背影,几乎将下唇咬破。他等着吧,他一定会是她的-


    宝言这些日子,除了练字,便是去后厨做菜,日子过得极为充实。白日里,她练两个时辰的字,而后与杨大厨学做新菜给沈沉吃,待下午空闲时,又开始练字。及至夜里,二人自然是宿在一处,耳鬓厮磨。


    自从宝言被沈沉再次带回宫,皇后还未来得及见她。这日上午,皇后终于得空见宝言。


    皇后命人来请宝言去椒房殿,宝言不敢拒绝。但这回见皇后,宝言很是忐忑。或许是因为,先前她是知足的,从未奢望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而皇后娘娘对她也很好。


    但这回不同,这回她却成了沈沉坚持要娶的太子妃,虽说当时沈沉只花了一个上午便说服了圣上与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心中对她肯定有芥蒂。


    宝言惴惴不安地跨进椒房殿,椒房殿中一切如旧并无甚大变化。皇后娘娘抱着墨墨,让宝言坐。宝言垂着视线,很快地从墨墨身上扫过,墨墨好像胖了些。


    墨墨似乎认出了宝言,从皇后怀里跳下来,跳上宝言的腿,而后在她腿上蜷缩休息。宝言看了眼皇后,伸手摸了摸墨墨的脑袋。


    皇后看她拘谨,心中叹了声。在皇后看来,宝言的确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她忽然性子温柔良善,但许多时候显得太过拘谨,不够落落大方,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


    但沉儿坚持,皇后自然拗不过,也只能妥协。


    “这些日子,你都住在东宫?”皇后问。


    宝言抚摸着墨墨,点了点头。


    皇后蹙眉:“从前你住在东宫倒是名正言顺,但如今,似乎不大合适。你毕竟如今对外还是准太子妃,这般没名没分地住在东宫里,算什么?”


    宝言眉目垂得更低,有些不安。


    皇后这话说得对,她这样做的确于理不合,可是她又不想离开沈沉。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她格外依赖沈沉,几乎将沈沉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


    她想,自己此时应当知情识趣一些,主动提出离开东宫,回自己家中去。可她如今没有家了,又能去哪里呢?


    就在宝言沉默之时,皇后又道:“这几日你住在东宫,与沉儿可有圆房?”


    宝言便被问得更为羞窘,说不出话来。


    皇后看她神情,已经知道答案,眼神愈发不赞同,虽说他们先前是那样的关系,可现在不同了。


    “依本宫的意思,你不能住在东宫,还是得回去,待日后你们成婚后再风风光光嫁进来。”


    宝言咬唇不语,她知道自己应该点头,但……


    沈沉从外面进来:“孤不同意。她就留在东宫,外人若是说闲话,便让他们说去吧,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皇后一时无言,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儿子这么重情呢?


    “于理不合,你是不怕旁人说,你脸皮厚,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宝言?她毕竟是女子。”


    沈沉手搭在宝言肩上,轻捏了捏她的肩:“她住哪里,日后都是孤的太子妃,又有何区别?”


    他一副护犊子的姿态,让皇后有些无奈。


    皇后捏了捏眉心,没再继续与他掰扯这个话题,转而道:“即便你们住在一起,也不能同房。若是还未及大婚,先有了孩子,又当如何?”


    沈沉理所当然:“生下来咯。”


    沈沉说罢,握住宝言的手,难得逗弄起墨墨来。墨墨却一如既往地不喜欢他,冲他哈了口气,从宝言身上跳了下去。


    皇后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有些感慨。


    宝言注意到皇后的视线,试图抽出手,却被沈沉握得更紧,宝言羞窘不已。


    好不容易从椒房殿离开,宝言小声道:“其实娘娘说得也对,我是不应该留在东宫。殿下方才态度也太强硬了些,皇后娘娘的神情都写满了无奈。”


    沈沉不以为意:“无妨,母后早习惯了。”


    他又计较起一些东西:“你老是唤殿下殿下的,太生分了,不好听。”


    宝言啊了声:“那唤什么?”


    沈沉道:“唤孤小字。”


    宝言问:“殿下的小字是什么?”


    沈沉吐出两个字:“容与。”


    宝言不解:“我……能问问为何取这个小字么?”


    沈沉风轻云淡地回答:“哦,因为小时候父皇母后都觉得我太过目中无人,希望我能改改,故而叫了容与。”


    “唤来听听。”他看向宝言。


    【📢作者有话说】


    小沉:我承认我是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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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  ? 第 70 章


    ◎视若珍宝(一更)◎


    宝言眨了眨眼, 心里还在想,看来圣上与皇后娘娘的美好祈愿是完全落空了, 毕竟现在的殿下看起来……还是很目中无人。


    她才想罢,便听得沈沉让自己唤来听听。


    宝言抬眸,略咬了咬唇后松开,嘴唇微张,似乎是要开口相唤。但片刻之后,她又合上了唇,且将头也低下。


    不知怎么,话到嘴边竟讲不出来。


    沈沉正等着她开口, 见她哑了声,不由催促:“为何不唤?”


    宝言缓了缓, 这才重新酝酿开口,这回实实在在唤了一声:“容与。”


    只是她仍觉得很不好意思, 因而嗓音很轻。这般轻柔的嗓音, 像撒娇似的,配上她娇羞的神情,很让沈沉受用。


    沈沉眸色微动, 心情舒畅, “嗯。”


    “但看起来你很不习惯, 不若再多唤几声,习惯习惯?”沈沉道。


    宝言只好硬着头皮又唤了几声:“容与。”


    “容与。”


    “容与。”


    ……


    越唤越羞赧,嗓音自然也越发飘忽,娇娇柔柔,媚动人心。一声声听得沈沉喉头微动, 他俯身, 吻便落在宝言鼻尖。


    宝言愣住, 第一反应是连忙查看四下有没有人,这还是在外面呢。她面颊一抹红霞,眼神似做贼一般扫视了一圈。


    “殿下,您怎么这样……”


    沈沉心情大好,勾动唇角道:“唤错了。”


    宝言撇了撇嘴,继续嘟囔:“若是被人瞧见怎么办?”


    沈沉道:“瞧见便瞧见,如今阖宫上下都知晓你是孤的太子妃。你我柔情蜜意,岂非寻常事?值得稀奇?”


    他态度坦然,好似这理所当然,宝言却做不到这般,仍是羞赧,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沈沉追上她脚步:“那……要不然谁敢看,便把他拉下去砍了。”


    “您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宝言无奈地嗔看沈沉一眼,“您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孤就是这样的人。”沈沉摸了摸鼻尖,忽然有些心虚。想到最最开始,他们初见当日,阴差阳错,他占了她身子,当时他认为是她处心积虑靠近,又因一些杂事心情不佳,甚至动过一些不好的念头。


    他挑眉,心想还好自己没做什么,但此事也绝不会叫她知道。


    那会儿他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同一个看不顺眼的狐媚子坠入爱河。


    二人并肩而行,背影缓缓消失在尽头。


    姚婉婉才收回视线,如梦初醒,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六公主见状,赶紧扶住她,关切询问:“婉婉,你还好么?”


    此前姚婉婉只是听闻想象,如今亲眼所见,原来比想象中还要心如刀绞。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她记忆中太子总是冷冷的,难以接近,好似天上明月。而她始终仰望明月,可如今这轮明月竟然为她人折腰。


    姚婉婉捂着心口,心痛不已。又有几分艳羡,她多么希望那个女人是她自己。


    若是那个人是她……


    若是……


    姚婉婉脑海里记起那道士的话,不由闪过几分狠厉。


    六公主也不知晓为何好友明知道看见了会让自己不高兴,却仍是坚持要看。她只好劝慰了几句,但姚婉婉显然听不进去,她一直心不在焉,没聊太久,便告辞了。


    六公主也没挽留,只叮嘱车夫好生将人送回国公府。


    一回到国公府后,姚婉婉便命人去请了前几天遇见的那位道长。那道长是有一日姚婉婉在街上遇上的,当时那道长正在街上算命,竟是一算一个准,姚婉婉不知怎么,想起了曾在古书上看过的一些记载,说道教有些秘法,能叫人逆天改命。


    她接近了那位道长,得知那位道长本领高强,会许多东西。只是此等行径,在大昭朝历来是禁止的,一百多年前,曾有一位皇帝迷信道教,修炼长生,以至于朝堂不稳,从那之后,便不准再奉行这些东西。


    若是被发现,会连累全家人。姚婉婉因此犹豫不决,但今日见了沈沉与宝言的相处,姚婉婉下定决心。


    丫鬟很快便将那位道长请来,姚婉婉先是拿出了黄金百两,而后道:“金道长,只要你能帮我,事成之后,我还有重金酬谢。”


    金道人看了眼黄金,笑道:“县主请讲。”


    姚婉婉道:“不论你用什么法子,我要做太子妃。”


    金道人捋了捋胡须:“好,贫道定会尽全力相助县主。”-


    宝言让小桃备好笔墨纸砚,本是决定练字。但今日沈沉在,沈沉在一旁看着,宝言无端有些不自在。


    她握着笔,几次抬头觑沈沉。


    沈沉道:“你写啊。”


    宝言弱声解释:“您站在我身边,我紧张。就……就很像小时候念私塾,夫子站我身边似的。”


    沈沉挑眉:“有这么胆小么?那夫子是否打你手心?”


    宝言摇头:“倒也没有,夫子人还是挺好的。但是他站在我身边,我就会紧张。”


    如今沈沉也算她名义上的老师,这感觉便更像了。


    沈沉失笑:“那怕什么?孤更不会打你手心了,自在些便是了。”


    宝言看了眼沈沉,显然自在不起来。他虽说不打手心,但瞧着神情就很像她若是写得不好,他开口要责骂自己似的。


    虽说那天沈沉还违心地夸了她,但宝言还是本能这么觉得。或许是因为,殿下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就很可怕。


    沈沉一时哑然,他有这么可怕吗?看来从前真是对她太凶了些。


    沈沉叹气,索性在椅子上坐下,将人拉在腿上坐下。


    “那不练字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努力。”他轻声说。


    宝言没说话,她并非努力,只不过想让时间过得充实一些,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


    沈沉将头埋在她肩上,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不由得循着香味将唇印在她脖子上,一点点沿着锁骨往下。宝言被亲得浑身一颤,赶紧伸手拦住,小声说话:“别……”


    她这两日认真想了想那天皇后说的话,觉得皇后说得有道理,其实她应该搬出去,但是她又实在不想走。那只好退一步,不能与沈沉同房。


    沈沉眸光晦暗:“为何?孤不是说过了,即便有了孩子,生下来便是。”


    他既然认定了她,便不会再有旁人,自然她生的孩子便是他的嫡子。


    “但是别人会说闲话……”她听过太多闲话了。


    “他们说他们的,又不会如何。”他一向不畏惧旁人说什么,自然也不会明白宝言自幼被人说三道四的苦楚。


    但既然她这般说了,沈沉还是尝试着理解她。他停了动作,让吻往上,落在她嘴唇鼻子,以此舒缓些。


    不过显然并不能舒缓,反而令他更难熬。


    沈沉定了定神,认真道:“那没有孩子,不就好了?”


    宝言其实也没那么坚定想拒绝沈沉,坦白说,在所有忙碌的事情里,与沈沉敦伦是最能忘却一切的事。她似乎可以沉浸其中,什么也没空想。


    宝言垂下眼睫,道:“那……我喝避子汤好了。”


    自从重新回来东宫,她还从未饮过避子汤,忽地想起来,倒有些担忧前些日子,不过应当不至于这么恰好吧。


    沈沉嗯了声,密密麻麻的吻再次落下,这回谁都没克制,很快影子缠在一起。初夏的日光明亮,照出窗棂的影子,窗棂之下,还有一双人影。


    时辰不知不觉过去,一番纠缠,二人连午膳都没用。宝言一身大汗淋漓,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趴在被衾上,肚子却咕咕叫了声。


    沈沉听见了,笑了声。


    宝言有些赧然,将头侧过去。


    沈沉将人抱起来,替她穿好中衣,又抱她进净室,亲自替她沐浴。沐浴完后,膳食也已经摆好,这些日子因她配合,沈沉格外放纵,宝言便格外地累。其实每天睡眠都不太够,时不时哈欠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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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掩嘴打了个哈欠,开始用膳之前,想起了避子汤的事。宝言让小桃准备避子汤,避子汤到底是药,并不好喝,还有些难闻。


    沈沉坐在旁边都闻见了药味,他从前不甚在意,如今却在意道:“闻着便苦。”


    他说着,用筷子沾了些尝,的确不好喝。若是日日都喝……沈沉蹙眉。


    “别喝了。”沈沉夺过药碗,叫他们拿下去。


    宝言眼睁睁看着:“可是……”


    “你不喝,我喝。”沈沉语气不容置喙。


    宝言啊了声,没太听明白,殿下喝有什么用?


    用过午膳后,沈沉便召了太医来,询问太医有没有男子用以避孕的药。太医还当真说有,沈沉当即命太医去准备。


    “孤要尽快。”


    宝言目睹一切,一时心头难言。


    她鼻头发酸,红了眼眶。


    沈沉一回头便见人红着眼垂着脑袋,很是委屈的模样,一时怔住:“怎么了?”


    就这片刻功夫,怎么还哭上了?难不成又想到了她娘的事?


    沈沉走近,将人抱在怀里,正思索该怎么哄。忽地感觉到怀中人伸出柔软的手臂,主动将他抱住了。


    宝言只是觉得,她真切感觉到了沈沉待她的好,待她的用心。她活在这世上,仿佛还是头一遭被人这样视若珍宝地看待。


    沈沉回抱住她,吻了吻她发梢,安抚道:“孤已经给他们下了帖子,邀请他们来京城,正好来参加咱们大婚之典。”


    沈沉自然知道她这些日子情绪一直不高,便想着让她开心一些。他一向做比说得多,因而前些日子并未告知她,这会儿想起来了。


    宝言抬头看向沈沉,原本发红的眼眶,这会儿却哭得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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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 第 71 章


    ◎汲取(二更)◎


    起初是感动, 因为沈沉确确实实注意到她的心情,只有前几日时她表现得闷闷不乐, 后来便将自己嵌进忙碌的生活里,分不出一点空闲,自然也看不出伤心与难过。


    她甚至还会笑,在学会做一道新菜,得到杨大厨的赞赏,或者是看见自己的字写得更好了些时,她都会笑。她仿佛温柔又开朗地对待每个人,就像从前一样。


    但那只是看起来, 事实上,宝言的心仍是空荡荡的。


    她至今未能接受她不是莫家女儿的事, 或者更准确一些,她不能接受那些对她阿娘的谩骂与诋毁极大可能是真的的事。


    所以, 这段时间以来, 宝言依赖着眷恋着沈沉,分明在此之前,她其实分外想逃避沈沉。她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 旁家小姐想嫁如意郎君, 宝言打小想的只是嫁个差不多合适的人, 最重要是安稳平静。


    但是她不是莫家女儿这件事,简直将宝言的世界完全摧毁,心里一片废墟,自然也就顾不上什么曲折不曲折,波澜不波澜了。


    她还以为, 像沈沉这种看起来冷冰冰的性子, 压根看不出来。原来他都看出来了, 并且在想法子让她疏解,让她开心一些。


    她的心太过闭塞空洞,甚至忘却了自己还有一双远在南淮的祖父母。


    此刻听沈沉提及平南侯,宝言心中浮现一丝愧疚,很快又转为欣喜。祖父与祖母若是听闻她与沈沉的事,一定会又惊又喜吧。


    宝言又想到从前李氏问过的话,那时祖母说,殿下喜欢她……


    原来竟是真的,只是她从不敢想。祖母真是慧眼如炬,竟一眼便瞧出来了。


    宝言又不禁好奇,祖母是怎么瞧出来的呢?等祖母到了,她定要好好问问。


    想到平南侯夫妇二人,宝言的心情不由好转起来,是真心实意好起来,不是伪装。她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他们到达京城,只是南淮路远,二老毕竟年事已高,恐怕到达京城也要一个多月后。


    还要一个多月……


    宝言破涕为笑,又哭又笑,两行泪痕挂在脸颊,唇角却翘起。她松开沈沉的腰,抬头看他:“我想给他们写信。”


    “嗯,好。”沈沉指腹轻柔地擦去她睫羽上的泪珠。


    宝言点点头,笑起来,去拿纸笔。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到桌案边坐下,认认真真将纸张铺平,开始酝酿给顾侯和李氏写信。


    给长辈写信该是报喜不报忧的,所以宝言认真思索自己离开李氏后发生的喜事。但却想不起来什么喜事,好像最大的喜事,便只有与沈沉在一起这件事了。


    可若只说一件事,未免太过无趣。她只好又努力地思索,最后将自己最近练字与学做菜的事也写了上去,终于拼拼凑凑写了两页纸。


    宝言将墨汁吹干,将信纸折好,收进信封,拜托平生帮她送出去。


    信件快马加鞭送至平南侯夫妇手中,是十日后了。他们二人收到了沈沉的信,诚然又惊又喜,不知宝言怎么便从良娣变成太子妃了,但又为她高兴。


    或许计较地位显得太势利,可在这世道,女子不得不依附男子而活,那丈夫若是愿意给地位,至少说明他有这份心。更何况,那可是太子妃之位。


    沈沉在储君之位上坐得文档,皇帝与皇后二人又感情和睦,自然他这太子之位没什么变数。那么这太子妃之位,便是不少人争抢惦记的香饽饽。而宝言的条件,在那些竞争者里显然毫无优势,可即便如此,太子却一力要让她做太子妃,可见太子待宝言的心是真诚的。


    李氏拿着信,与顾侯笑说:“我就说太子喜欢宝丫头,你瞧,这不就是了。”


    顾侯颔首:“夫人果真慧眼如炬。”


    二人高兴过后,当即收拾东西上京。收到宝言的信,是在前往京城的途中。


    夫妇二人并不知道宝言家中出事,见她信中都是高兴的事,便只为她高兴,亦写了封回信。


    宝言收到回信时,又已经是十几日之后。


    入了夏,天气一日日地热起来,诸云殿中已经用上冰鉴。宝言捧着信,笑得眉眼弯弯,与沈沉说话。


    “还有十几天,就可以看见祖父祖母了。”她当真高兴。


    自从那日知晓平南侯夫妇要上京后,宝言比从前开朗了许多。兴许是时间也过去了些日子,她又一向是个看得开的人。她相信她的阿娘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至于为何造就今日这局面,或许阿娘有她自己的苦衷。


    沈沉将她拉进怀里,仔细地吻她,主动与她交换津涎。他将她的嘴巴里搅得湿漉漉的,尝到她的津涎,是甜的。他本该讨厌,却又着迷。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宝言气喘吁吁,瘫倒在沈沉怀中,信纸被她慌乱之间放在桌沿,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沈沉道:“过几日,是母后寿辰。”


    皇后生辰,是为千秋节,会宴请群臣。原本便有不少人会在千秋节上讨好皇后,如今更多,只因沈沉的婚事有了眉目。纵然这太子妃人选令人大跌眼镜,叫大家着实吃惊了许久,但吃惊之后,众人却都在想,纵然没了太子妃的位置,还有太子侧妃。


    依照大昭朝的惯例,太子可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


    如今虽说有了太子妃,可侧妃却没定。若是能做太子侧妃,日后进了宫,指不定还有别的机遇呢,毕竟也不是没有过废后的传统。


    她们尚不知太子赐婚的圣旨没有侧妃的缘由是什么,都壮志酬筹地盯着千秋节,想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


    千秋节当日,宫内十分热闹,宫宴设在西华别苑。


    宝言作为准太子妃,自然与沈沉一道参加。到西华别苑时,宝言忽地笑了声。她想起第一次见沈沉,正是在此处。


    彼时听闻皇后娘娘设宴是为太子相看,但那时宝言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太子有什么牵扯,她当时心中忐忑,还在想自己日后会不会嫁给许三公子。


    沈沉也想起来了二人的初遇,不由心虚得摸了摸鼻子。


    宝言还兴致勃勃地提起:“当时容与就站在那儿,我不认识你,还以为是哪家高门的郎君,心想,这郎君看着怎么心情不好似的。容与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沈沉挑眉道:“若当时孤知道自己面对是未来太子妃,定然会态度好一些的。”


    沈沉牵住宝言,往宴席方向走。已经来了不少人,这会儿见太子来,都停了手中动作看过来。


    一眼便瞧见了太子与身边的女子。


    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见过宝言,那时她还是太子良娣,谁也没想到,时移世易,她竟一跃成了太子妃。


    姚婉婉坐在席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坐在姚婉婉身边的是另一位贵女,有些不平:“这莫氏女生得狐媚,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也不知殿下瞧上她什么?若论起来,她连县主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姚婉婉被她这话刺到,纵然莫氏哪里都不如她,可太子就是喜欢那个莫宝言。


    姚婉婉深吸一口气,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妹妹说笑了,这种话还是别再说了。”


    心里却想,金道长已经开始了计划,不久之后,太子妃一定会是她,一定。


    六公主亦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找程玉,但程玉却迟迟没来。六公主今天有个大胆的计划,她今天要给程玉下药,把他睡了,然后再让大家都看见,这样一来,他再不想娶,也必须得娶自己。


    六公主有些紧张,怕计划失败,又想象着若是计划成功,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开心。


    而不远处的沈庆安,目光亦落在宝言与沈沉身上。他恨沈沉,却又胆怯,并不敢做什么,只好恨恨地喝了杯酒。


    沈沉并不理会众人目光,与宝言一道落座。宝言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心里萦满了不自在。


    转念又想,她既然答应了嫁给沈沉,日后作为沈沉的妻子,难免要接受那些审视的好奇的目光,她应该努力地让自己克制这种不自在。就像沈沉那样,不为所动才好。


    宝言不动声色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那些目光,但多少还是在意。


    她只好向沈沉请教,在桌帷之下扯了扯沈沉袖子,与他咬耳朵:“容与,他们都在看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眼神呢?”


    沈沉默然片刻,他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教,他是天生的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想了想,才道:“就当他们不存在?”


    宝言觉得不太行,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当做不存在?她有些沮丧,甚至开始打退堂鼓,她或许确实做不来太子妃这位子。


    就在宝言沮丧之际,沈沉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这样呢?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了么?”


    “什么都别在意,不论是谁,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孤都会在你身边。”


    宝言感受到手心里传来沈沉的温度,不安的心仿佛慢慢得到安抚。


    “好多了。”


    他们二人眉眼来去,简直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落在众人眼里,又是一番心思各异。


    千秋宴很快开始,丝竹管弦,歌舞升平。宴席进行到一半,有官员的女儿上台献舞。


    整个宴席期间,宝言的手始终被沈沉握在手心里,甚至都出了汗。但是宝言舍不得松开,她通过相握的手,试图从沈沉身上汲取强大与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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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 第 72 章


    ◎孤的人(一更)◎


    但只有一只手也并不方便, 譬如说吃东西的时候不好拿。宝言给沈沉牵着的是左手,倒还有只右手方便拿取, 沈沉却不怎么方便。


    宝言小心翼翼觑了眼四下,见这会儿好像没人再看她,便松开了手。才刚松开力道,又被沈沉牵住。


    “好像没人看我了……”她小声解释,也是想着从方才到现在沈沉什么都没吃,宴席时间尚早,沈沉应该吃点东西。


    沈沉为她这句解释不悦,难道没人看她了, 就不能牵手了么?


    宝言微微赧然,她只好进一步解释, 她只是觉得他需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其实今日膳食味道还不错。”


    沈沉一脸理所当然:“你喂我。”


    宝言下意识扫视一圈, 这么多人看着, 她喂沈沉,未免太过张扬。


    “快点,被你一说确实有些饿了。”沈沉一面说, 一面捏了捏手心里宝言小巧的手。


    宝言见他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好妥协, 轻声询问沈沉想吃些什么,她给他夹。沈沉随意地说了道菜,宝言便夹来,喂到沈沉嘴边。


    沈沉就着这姿势吃下一口,又道:“喂我喝酒。”


    宝言照做, 握住茶盏送到沈沉嘴边, 喂了一口。


    沈沉尝了口酒, 忽地轻笑一声。


    宝言疑惑看向他,不解他这声笑是为何。沈沉目光落在那杯酒上,宝言看着他这动作,难得聪明了一回,想起了自己那回醉酒后闹出的麻烦事。


    那厢舞台上的舞姿动人,一舞跳至尾声,那女子将手中水袖收回时,却意外出了差错,竟是甩到了沈沉桌上。


    那女子当即请罪,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却是故意的。众人皆往太子那边看去,却见太子仿佛没听见似的,只与身边那位未来太子妃说话。


    那女子低着头,等着太子发落,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这才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叫她脸色煞白。


    原来太子压根没注意到这些事,大抵连她方才跳的什么舞都没抬眼瞧过。


    沈沉终于从那些人的沉默里发现了不对劲,而后抬眸望了眼,很快猜测到发生了什么。那些女子的百般手段,他已经见识过太多,早都不为所动。


    他看见了,但仍是好似没看见,只同宝言说话。


    宝言还当是他们俩黏糊的举动惹来众人围观,一时又有些羞窘。


    最后还是皇后发话,宽恕了那献舞的女子:“罢了,无妨,起来吧。”


    那女子失魂落魄地下了舞台,那些观望的女子们也都在想,其实太子殿下一点也没变……他只对那位莫氏女变了……


    她们的美梦似乎破碎了。


    姚婉婉将一切看在眼里,竟有些欣慰,她想,她们从前看自己笑话,结果到头来也与她一样是笑话。姚婉婉在她们的失败里感觉到心理上的平衡,但转瞬目光瞥到宝言,那天平却又重重坠向一边。


    只有她与她们不一样。


    凭什么呢?


    沈庆安也烦躁,他们二人越是恩爱甜蜜,他这颗心便越是阴暗狂躁。可是他再怎么样狂躁,都不能做什么,这让他更觉得狂躁。


    沈庆安恶狠狠喝了一杯酒,而后借口出恭暂时离席。


    六公主也离了席,她走出来后便吩咐身边宫女去请程玉。程玉一定会来,因为明面上她还是公主,他得给她面子,而且她还让宫女告诉程玉,要是他不来,她就会发疯闹起来,要父皇下旨赐婚。


    不出她所料,程玉果然还是来了,虽然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六公主看着程玉的表情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又有几分兴奋。他现在再不情愿,到时候也只能情愿。


    程玉礼貌道:“公主有什么话要与臣说?”


    六公主让身边宫女端来两杯酒,故作悲伤道:“是这样,本公主今日喊你来是要告诉你,本公主从此不喜欢你了。日后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只是在此之前,咱们喝一杯告别酒,如何?”


    六公主觉得这理由程玉没道理会拒绝,他应当会很高兴,马上就能摆脱自己。但程玉俊美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了然:“酒里有药,臣不喝。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倒也不必使如此手段。微臣不值得公主如此厚爱。”


    六公主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本公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程玉好整以暇打量六公主:“若不是,公主何必如此恼羞成怒?”


    六公主指着程玉:“你……你……你大胆!”


    程玉躬身,正欲告退,倏地感觉意识一沉。六公主伸手扶住他追下去的身躯,扬眉笑道:“你猜到了又如何?本公主今日对你是志在必得,除了这酒,本公主身上还熏了催情香。”


    六公主扶着程玉至床榻边,指尖眷念地从程玉脸颊抚过,“本公主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程玉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在渐渐消失,他咬了咬牙,拼尽全力将六公主推开。他抓着床架,另一只手中抓着一只刚从六公主头上拔下来的簪子,毫不犹豫将簪子划破自己手臂,鲜血涌出来,晃了六公主的眼。


    “程玉,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程玉意识清醒了些,踉跄着站起身来,往外走。


    六公主看着程玉背影,眼泪夺眶而出。


    这小插曲没人知晓,六公主像丢了魂一样回到宴上,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方才程玉坚决的背影。


    而程玉离开后,因为身体还有些无力,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他手上鲜血还在往下流,痛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让那催情香的作用没这么大。


    “你还好么?”一道清亮的女子嗓音忽然响起,程玉惊了惊,抬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姑娘停在他面前,她仿佛一朵高洁的玉兰。


    程玉知道自己神智并不十分清醒,他不确定那催情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便挣扎着想要离开。却被那姑娘按住,她拿起程玉受伤的手,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他包扎好伤口。


    “好了。”


    玉兰姑娘走了,程玉看着她的背影,不甚清醒地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愁思里。


    程玉又休息了会儿,这才回到宴上。千秋节佳宴,不好缺席。


    彼时歌舞已经告一段落,听闻正是名满天下的崇文先生与其师妹面见帝后。程玉听说过这位崇文先生的名号,是位很有名气的文人,写的文章很好。


    他百无聊赖一眼瞥去,却被台上那抹白色勾走了魂魄-


    与此同时,宝言也在看台上。


    她总觉得崇文先生听来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位崇文先生瞧着便很有气质。”


    沈沉对崇文先生的才华是认可的:“他很有才。”


    宝言听着这话,难掩惊讶:“难得听见容与主动夸旁人呢。”


    那一定说明这位崇文先生当真有才,宝言不由多看了两眼。


    崇文先生与师妹今日是受邀入宫,给皇后娘娘贺寿的。崇文先生便做了一篇文章,为皇后贺寿,皇后听后自然高兴不已,赏赐了好些东西。云成帝早听闻崇文先生的才名,只是这些年他一直游历在外,行踪不定,今日倒是难得的机会,便留崇文先生在京城多住些日子。


    崇文此番回到京城,也有些旁的事要做,便欣然应允。


    后来千秋宴结束,宝言回到东宫,总算记起了为何觉得这位崇文先生眼熟。她想起来了,在去南淮的途中,沈沉曾给她看过一本游记,便是崇文先生写的。


    她翻出那本游记,对了对,果真是崇文所作。


    宝言看着那游记上的名字,不知怎么,生出一种“有缘”之感慨。


    才叹过,没两日,宝言便又遇上了这位崇文先生。


    那日崇文先生刚被云成帝请进宫讲学,讲完学后,遇上了淑贵妃。淑贵妃与皇后不和多年,当日听闻千秋节上皇后得崇文先生之文章,大出风头,嫉恨不已。便差人拦住了崇文先生去路,要他也给自己做一篇文章。


    淑贵妃颇为跋扈,手下人自然也一脉相承,崇文见状,不由直白道:“恕我不能为贵妃做文章。”


    淑贵妃横眉冷对:“为何不能?”


    崇文道:“我不为没礼貌的人做文章,更何况文章之事不能勉强,我见了贵妃,一个字也做不出来。”


    好巧不巧,宝言当时正巧要去皇后宫中,路过听见了这段对话。


    她没忍住笑了声。


    这位崇文先生的脾性倒与沈沉有些像,都很不顾他人死活。


    淑贵妃被当众驳了面子,下不来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当即要发作。她看了眼崇文,崇文是云成帝命人请进来的,她若是对崇文做什么,那是对皇帝不敬。


    淑贵妃便将目光转向宝言。拿捏不了崇文,她还拿捏不了一个小丫头了?


    “你笑什么?”淑贵妃冷声质问。


    宝言心道不妙,硬着头皮回话:“臣女……臣女只是仰慕崇文先生的才华,见到崇文先生一时欣喜,故而忍不住笑了。”


    淑贵妃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说辞,在她心里,宝言与皇后与太子是一党,都令她不快。


    “胡说,你分明在笑本宫?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本宫掌嘴!”


    宝言心中一凛,搬出沈沉来:“贵妃娘娘,臣女与太子有婚约在身。”


    淑贵妃却冷笑道:“别说你只是与太子有婚约在身,还不是太子妃,纵然你现在是太子妃,那本宫也是你的长辈。长辈教训小辈,理所应当。”


    “贵妃要教训孤的人,可问过孤?”


    【📢作者有话说】


    宝言眼中的小沉: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感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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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 第 73 章


    ◎她已经一刻钟没看他了。(二更)◎


    沈沉自不远处走来, 颀长身影仿然傲视一切,停在宝言身侧。


    淑贵妃脸色难看, 虽说方才那话理论上如此,若是碰上旁的皇子讲道理便也罢了,还有些用,但放在沈沉身上,毫无用处。


    因为沈沉压根不讲这些,他从不把淑贵妃放在眼里。即便是皇后,有时候与淑贵妃起了冲突,还得给淑贵妃几分面子, 但沈沉不给。别说淑贵妃,他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淑贵妃自然知晓, 自己方才那些话,用来拿捏莫氏还行, 对上沈沉, 她毫无胜算。


    纵然沈沉不敬她,她也不能如何。她虽是贵妃,但膝下只有一位公主, 并无皇子做倚仗, 若是去找云成帝告状, 云成帝拿沈沉也没办法,毕竟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事,顶多不痛不痒说他两句。可说了也无用,沈沉又不会听。


    淑贵妃一口气哽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终是愤愤离开。


    待淑贵妃走后, 沈沉才道:“乖乖真棒,学乖了。”


    都会搬出他的名号吓唬人了。


    沈沉伸手摸了摸宝言脑袋,亲昵无间。宝言记着旁边还有位崇文先生,在外人面前做这种亲昵事,她还是不大习惯。


    宝言小心翼翼看向身侧的崇文时,却见他眸色幽深,紧紧盯着宝言瞧。


    沈沉微拧眉,不动声色往宝言身前走了一步,道:“抱歉,惊扰了先生。先生不必将一些蠢人放在心上。”


    崇文如梦初醒,哈哈大笑:“无妨。”


    沈沉又道:“孤与太子妃还要去见母后,先走了。”


    崇文颔首,目送他们二人离开,久远的记忆再次浮现眼前。


    像,太像了。


    这位太子妃的相貌,与他一位故人着实相像。


    这么多年过去,不知这位故人过得如何。崇文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他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出了宫去。


    马车停在一处热闹的街市前,崇文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那楼上招牌,正是京城的销金窟、温柔乡,添香楼。


    十几年了,这添香楼也变了许多,不止添香楼,就连这京城,亦变了许多。他叹息一声,跨上台阶。


    守门的小厮见崇文衣着不显,又是个生面孔,不似京城里他见过的哪位贵人,心里嘀咕,这人可不像是能来添香楼消费的,想了想,还是将人拦了下来。


    “这位爷,您找咱们添香楼哪位姑娘?”


    崇文道:“小娆姑娘可在?”


    崇文并不确定小娆还在添香楼,添香楼中的姑娘,或卖艺或卖身,总归都是讨一碗青春饭,待到年老色衰,自然没有了价值。没有了价值的人,添香楼的老鸨也不见得会留着。


    小厮不过二十几岁,自然不认识崇文口中的小娆,有些悻悻:“爷,您找错地儿了吧?咱们添香楼可没有叫小娆的姑娘。”


    崇文又道:“大约十几年前,曾有一位小娆姑娘在这里,她是赎身了?还是……”


    小厮笑起来:“爷,您别开玩笑了,十几年前我才几岁,哪里知道添香楼的事。”


    崇文追问:“那谁知道?”


    小厮摇头:“那可难了,咱们添香楼连妈妈都换了一位,十几年前的事,难说咯。”


    崇文面色微沉,迈步往里走,小厮赶紧拦下。这人一副穷酸气,又在这儿问什么十几年前的姑娘,明摆着不是来消费的。


    “等等,你不能……”


    崇文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拜高捧低、看人下菜的事,他见得多了。崇文从袖中摸出一粒宝石,扔给小厮,而后进了门。那是今日皇帝的赏赐之一,他本瞧不上这些俗物,今日倒是意外派上了用场。


    小厮接了宝石,顾不上拦崇文,待看清宝石后,小厮愈发疑惑,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出手如此阔绰。


    崇文进了添香楼后直奔老鸨而去,老鸨正欲发作,崇文又从袖中拿出一串珍宝,毫不留恋地塞进老鸨手中,老鸨破涕为笑。


    “这位爷,您有什么吩咐?”


    崇文直白道:“大约十五六年前,添香楼有个叫小娆的女子,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老鸨想了想,倒还记得小娆:“哦,你说小娆啊,我记得她。当时我还是添香楼里的姑娘呢,她还挺让人羡慕的,有个当官的,好像姓莫,要死要活要纳她为妾,可惜她命不好,后来还没等嫁进去,就死了。”


    这最后一句仿佛一阵寒风,从崇文心中穿堂而过。


    她死了……


    “这位爷,您是她的什么人哪?也没听说她有亲人什么的。”老鸨还在问。


    崇文却已经失魂落魄地走了,老鸨叹气,觉得这人未免太傻,这么大手笔就为了追问一个死人的消息?


    林琢石回来时,便看见崇文失魂落魄坐在房前门廊下喝酒,身边已然有好几个空坛子,可见喝得不少。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喝这么多酒?”


    文人么,饮酒无非为两种事,一者伤怀,二者开怀。


    崇文这番模样,不像开怀,便只有伤怀。


    崇文并不答,只仰头喝酒:“琢石,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林琢石知晓她师兄的脾性,并不多劝,进了自己房门。


    他们是同门师兄妹,各有各的倔,彼此也都知晓,一向不多劝。


    崇文又仰头饮酒,记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桃树下,小娆为他弹琴做陪,他则作诗饮酒。


    那时年少,意气风流,倒是不可多得的好时光了。


    他那时自然是喜欢小娆的,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因此他选择了离开。小娆似乎也知道,从未挽留过他。


    想起那老鸨说的,他离开后,她另觅了良人,倒也不错。


    崇文已然醉了,看天与地皆是缥缈的,他倚着廊下柱子,又想到了今日在宫里遇上的那个女子。她仿佛是年轻时候的小娆。


    崇文诗兴大发,提着酒壶起身,踢开自己房门,踉踉跄跄寻来纸笔,挥笔写就-


    宝言与沈沉一道往椒房殿走。


    宝言手捂着心口,有些心有余悸:“方才吓死我了,还好容与来了。”


    她眨巴眨巴眼,意思是她可是有做一些反抗的,只是淑贵妃显然不吃这一套嘛。


    沈沉嗯了声:“你应该再大胆一些,有时候你只要有气势,便能让他们不敢如何。”


    气势……


    难道是像殿下这样,冷着脸,冰冷地扫视一切?


    她瞪大眼睛,眉头紧皱,但只显得可爱。


    沈沉不由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干嘛呢?”


    宝言揉自己刚被沈沉捏过的脸颊:“唔,学习一下容与的气势。”


    沈沉想起她方才的样子,他可不是这样,“不许诋毁孤,毁孤的形象。”


    “你只要不说话,眼神凶一些就好了。”他试图教会她。


    宝言虚心求教:“怎么凶?”


    正说这话,二人进了椒房殿。晚秋迎上来,迎二人入殿。


    皇后正抱着墨墨在廊下玩,见沈沉来,阴阳怪气道:“墨墨真乖,不像你兄长,只会气母后。”


    皇后将墨墨放下,墨墨便跑向宝言,要跳进宝言怀里。宝言接住跳过来的墨墨,蹭了蹭它,沈沉亦伸手要摸墨墨。


    墨墨当即龇牙,朝沈沉喵喵乱叫,那声音听着显然在骂他。


    沈沉看宝言:“你还没它凶。”


    宝言顺着墨墨的毛,悻悻笑了声,同沈沉一道往里走。她觉得墨墨一点也不凶,除了对沈沉。


    皇后看宝言喜欢墨墨,提议道:“前几日正巧有上贡了一只与墨墨同品种的猫,你若是喜欢,便给你养吧。”


    宝言还未开口,沈沉微微蹙眉:“不行。”


    “养一只就够了。”


    宝言诧异,东宫何时养了只猫?她怎么从未见过?


    皇后也愣了愣,而后凭借着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很快反应过来了。


    这是夫妻情趣呢。


    她一时更为感慨,从前一副抗拒得死的样子,怎么也不肯娶妻纳妾,现在倒好,都自己开窍到明白夫妻情趣了。


    果然是开窍咯。


    皇后起初看宝言是不大满意,但过了这些日子,已经想开许多。以沉儿这性子,若给他娶个不喜欢的太子妃,日后不知道有什么折腾。娶个自己喜欢的也好,省得他折腾。


    再说了,性子软,总可以慢慢养。至于这家世,的确也没那么重要,沉儿不需要外戚助力,家世低些也无妨。


    皇后想通了,看宝言也就越看越顺眼。一会儿功夫,二人已经聊得开怀。


    沈沉坐在一旁,倒插不上话。


    一刻钟过去了,她一眼也没看过他。


    沈沉眉宇间染几分郁色。


    他咳嗽了声,试图吸引宝言注意力。


    宝言听见那声咳嗽,果真转头看沈沉,“怎么了?容与。”


    宝言将茶盏往他身前推了推。


    皇后看了眼儿子,眼神复杂。


    容与都叫上了,啧啧啧。


    沈沉并不喜欢他的字,加上他是太子的身份,倒很少有人唤他的字。


    沈沉顺势饮了口茶,而后放下。


    宝言又继续与皇后说话,皇后道:“你们婚期将近,宫里的规矩也该学起来了,明日我便让周嬷嬷去东宫,慢慢教你。”


    宝言点头:“多谢娘娘。”


    而后又是一刻钟过去,宝言竟又一刻钟未曾看过他一眼。


    沈沉抿唇,将手从桌帷下伸过去,将墨墨从宝言怀里赶了下去,让宝言的手腾出来,而后顺势握住她的手。


    墨墨舒舒服服地躺着,正在睡觉呢,忽地被惊扰,十分委屈地喵喵叫,跳上了桌子,蹭着宝言的手,仿佛在告状。


    宝言还未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皇后扶额叹气,将墨墨抱进怀里,看得清楚明白:“好了,时辰不早,今日便到这儿吧。宝言,沉儿,你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沉:这一刻钟就像一年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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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 第 74 章


    ◎养的她(一更)◎


    皇后抱着猫起身, 俨然已经下逐客令,宝言只好与沈沉告辞, 回了东宫。


    回到东宫后,宝言记起沈沉那句“养一只就够了”,殿下应当不会说谎吧,所以难不成东宫里确实养了一只猫,只是她不曾发现?


    这般想着,宝言在诸云殿中找寻起来。


    见她眼神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显然在找什么, 该不会又丢了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吧?


    沈沉将人圈进怀里,问:“找什么?孤叫他们帮你找。”


    宝言坐在沈沉腿上, 诚实回答:“找容与养的那只猫。”


    “何时养的?是我走了之后那段时间么?”她睫羽微颤,莹润眼眸尽是天真。


    沈沉没忍住勾动一边唇角, 一本正经回答她的问题:“你第一次到东宫那会儿养的。”


    这些日子沈沉笑的频率是越来越高, 但每次见他笑,宝言还是会被惊讶到。她愣了愣,喃喃道:“容与最近越来越喜欢笑了, 这样很好, 应该多笑笑。不过……容与以前为什么不喜欢笑呢?”


    沈沉微低脑袋, 将唇印在她唇角,软软贴着:“生性不爱笑,何况以前也没人想看我笑。”


    若宝言仔细想想,便会明白这是一句情话,以前没有人想看他笑, 所以不爱笑, 但现在她想看, 所以他笑得多了。


    可惜宝言一点儿也没仔细想,反而想到了别的事:“啊,我明白了。”


    沈沉唇角牵动:“明白什么?”


    他在等她听懂情话后的娇羞。


    不过等来的却是:“难怪容与有气势,总是笑着的话,的确显得很亲和,很好欺负。”


    沈沉一时默然,有时候真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将唇微偏,张嘴咬她唇瓣,带了一些惩罚的意味,发泄自己的不满。


    宝言感觉到轻微的痛楚,惊呼了声,牙关因此敞开。沈沉顺势入侵,以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攫取她的芬芳。仿佛两条游鱼勾缠,直到池中水干枯,宝言喉头都发渴,不由得吸|吮了下。


    沈沉感知到她的动作,眸光愈发凶狠,身体一转,将人压在罗汉床上。他扣住她的腰肢,再次加深这个吻。


    宝言这个角度刚好对着另一扇窗,窗纱将刺眼的阳光变得柔和,但仍显得晃眼,她不由得眯起眼。窗外的树影摆动,沈沉终于退出来,宝言大口呼吸,胸口跟着起伏不定。


    她的胸口与沈沉贴着,沈沉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起伏,以及她慌乱的心跳声。他脑子里记起夜里的一些场景,不由得将头埋进面团里。


    宝言被他的举动惊到了,伸手便要推开他的脑袋,却被沈沉抓住,转而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瓮声瓮气道。


    他们贴得极近,夏日衣裳本就单薄些,更是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宝言脸上一阵烧,搭在沈沉腰侧的手完全不敢乱动。


    她嗓音带着微微的喘:“在想……猫。”


    她终于把话题带回一开始,亦试图转移话题:“容与养的那只猫是什么样子的呀?跟墨墨长得像么?粘人么?好看么?”


    她只着一件纱质外衫,胳膊与肩颈都雪白,胸口更甚,仿如雪山之顶的那抹白。沈沉张嘴咬住那抹白,引得宝言一阵颤|抖。


    “好看,比墨墨好看。也黏人,但是胆子很小,很怕人。”沈沉嗓音低下去。


    宝言拖出懒音:“那……那只猫在哪里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沉轻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不就是孤养的那只小猫?”


    宝言呆住,她?


    “我怎么会是容与养的小猫呢?”


    沈沉慢悠悠啃咬她胸口:“怎么不是?你不觉得你与墨墨很像么?通体雪白,身体柔软,还很爱撒娇,动不动就会敞开肚皮要别人爱|抚。”


    “简直一模一样。”沈沉说着,伸手在她肚子上揉了揉,就像平时摸墨墨那样。


    宝言不由得蜷缩起来,她哪有?她才没有很爱撒娇,也没有动不动就敞开肚皮要别人……


    她略带哀怨地看向沈沉,沈沉低头吻她的眼皮,道:“就是现在这样。”


    沈沉看着宝言,不知想起什么,眸色一暗再暗。


    ……


    宝言完全不想睁开眼睛,看对面那全身铜镜里的那个人,她颤抖着手去扯沈沉衣袖,求饶:“殿下……”


    沈沉此时此刻却是冷酷的主人,揪了揪她的尾巴,道:“小猫咪不都是会喵喵叫么?怎么孤养的小猫咪不会喵喵叫?”


    “快点喵,不会喵喵叫的小喵咪可是要被吃掉的。”沈沉又摸她头顶那毛茸茸的猫耳朵。


    宝言只好硬着头皮喵了声。


    沈沉满意地点头:“真是孤的好小猫。”-


    第二日,云成帝又召崇文进宫讲学。


    从云成帝那里出来后,崇文转去了东宫,托人将一篇文章转交宝言。宝言收到东西时,委实又惊又喜,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她昨日说淑贵妃对崇文先生很是仰慕,那自然是借口。她只看过崇文先生那本游记罢了,觉得他用词文艺与生动融合得很好,至于旁的,便没看过了。


    但她打听过崇文先生的名号,自然也知晓能得到他的文章相赠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事。


    宝言让人请崇文,崇文并未拒绝。宝言亲自给他倒茶,有些忐忑地问:“不知道先生为何愿意为我作文章?”


    昨日他连淑贵妃都毫不留情地拒绝,定然不可能因为她是未来太子妃就给她作文章。那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崇文并不隐瞒:“因为你长得与我一位故人颇为相似,我便有了灵感。”


    宝言恍然颔首,不由想到了祖父祖母,这是她第二次被说与人相像了。


    她心里忽然有个大胆的念头,这念头让她激动起来:“首先,多谢先生的文章。其次,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先生?还望先生不会觉得冒犯。”


    崇文对宝言颇有好感,大方道:“你问吧。”


    宝言心跳有些快,语速也跟着快起来:“敢问先生口中的故人,是谁?”


    崇文如实回答:“她名唤小娆,曾是一位以卖艺为身的风尘女子。但她生得很漂亮,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又总是很善解人意。”


    崇文不由得笑了笑,随后又叹气。


    “可惜,她已经过世了。”


    宝言先是有些激动,果真与祖父祖母口中说的小娆是一个音,她不敢确定,便又多问了一句:“可是女字旁的娆?”她甚至特意从旁拿过纸笔,写下一个娆字,给崇文看。


    崇文点头:“正是。”


    宝言轻拍手掌,最后一次确认:“那正是了,先生所说的这位小娆姑娘与我生得很像是么?”


    崇文再次点头。


    宝言笑容开怀,激动不已:“那应当八九不离十了,先生所认识的这位小娆,应当正是平南侯夫妇走失多年的女儿,顾娆。”


    世上总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有两个女子都与她生得像,又都叫小娆吧?


    崇文听她这样说,亦有些激动。他记得从前听小娆说自己是孤女,又生了一场大病,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崇文将这话告诉了宝言,宝言轻勾下巴,思忖道:“或许,其中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吧。”


    她又有几分忐忑,不敢确定了,万一不是怎么办?若是告诉了祖父祖母,岂非一场空欢喜?何况方才听崇文先生说,那女子都已经过世了。


    宝言一时为难起来,不知要不要告诉顾侯与李氏了。


    “平南侯夫妇再过些日子便会抵达京城,到时候能否请先生与他们见上一面,说一说细节呢?”思来想去,宝言还是决定等顾侯夫妇到了京城,让他们再确定一番。


    若就是他们的女儿,虽说人已经不在人世,可至少有了确切的消息,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崇文欣然应允,若世上还有人能与他一起记得小娆,记得那个温婉解意的女子,也是一桩幸事。


    崇文并未多待,宝言命人送他出去,她亦亲自送他出门。收回视线时,宝言恍然觉得这位崇文先生,与莫伯远有几分相像。


    倒也没有那么像,她想着,在莫伯远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似乎更像。


    宝言收回思绪,和了和手掌,有些期待祖父祖母到京城之后的结果。她亦很开心地去看崇文先生给她作的文章,不过用词太过文绉绉,好些地方她不解其意。只好等沈沉回来,让沈沉解释给她听。


    “容与,你瞧,崇文先生竟然给我作了一篇文章。”宝言很是欣喜,同沈沉分享。


    沈沉听闻此事,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拧。他拿过文章,通篇皆是赞美她美丽之类的词藻,但崇文先生为何要特意给宝言作文章?


    宝言解释说:“崇文先生说,我与他一位故人长得很像,他因此有了灵感。”


    “啊对了,容与,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崇文先生的这位故人,很可能是祖父祖母的女儿,你能不能沿着这个线索去查查,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若是能在祖父祖母来京城前查到什么,他们应当也会很高兴的。”宝言恳求沈沉。


    沈沉嗯了声,又听宝言说:“还有,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明白。”


    她揪了揪衣角,很是沮丧:“早知道,小时候便该努力一些念书。”


    虽然她底子差,但指不定勤能补拙呢?怎么她就又笨又不上进呢?


    沈沉想起上回除夕宫宴,他难得想夸她一句,她还一脸茫然的事,深以为然。


    “现在开始努力也不晚,孤亲自教你,如何?”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种剧情很俗套,但我就是想让女鹅圆满一点·w·


    以前的小沉:看见笨蛋就烦


    现在的小沉:教老婆,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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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 第 75 章


    ◎身世(二更)◎


    崇文先生给宝言作了一篇文章的事, 不知怎么便传开了。那些文人士子一向推崇崇文先生,自然将他作过的文章仔细品读传颂, 对崇文先生文章中夸赞太子妃之话语,亦奉为圭臬。一时之间,京城中竟开始流行亦妖娆娇媚为美。


    此一阵风刮得沸沸扬扬,倒引来不少讨论。那些世家贵女闺秀们自是讨厌这阵风,她们十几年来皆奉行端庄温婉,一朝便改了,她们哪里肯接受?


    可那些文人士子们纷纷写文章声援此事,她们有心无力, 只能暗中将愤恨转到那位莫氏女头上。


    “真是妖颜祸水,迷惑了太子殿下便也罢了, 如今竟连崇文先生都被她迷惑了。”


    “可不是?也不知她到底给他们都灌了什么迷魂汤。亦或者,她莫不是狐狸精转世?会什么迷惑人心的法术?”


    她们猜测纷纷, 却也只敢背地里议论, 当着宝言的面,还是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句莫姑娘。


    这不,刚对宝言表示了嫉妒与不满, 转头瞧见了宝言与太子二人身影, 皆都收了声, 恭恭敬敬行礼。


    今日长公主牵头,请来了崇文先生与琢石先生二人,又光邀京中士子与贵女,说是研讨诗文。


    长公主身份尊贵,又一向爱好文学, 她发了帖子, 自然大家踊跃参加。文人士子多是奔着崇文先生与琢石先生的名号来的, 至于那些贵女们,一来是不好驳长公主面子,二来权贵圈中一向以好文为雅,她们为了这名声,也不得不来。


    因今日来宾众多,长公主特意将研讨会设在自己京郊的一处私宅,朝露园。朝露园地方宽敞,装得下这么多人,只显热闹,而不觉拥挤。


    朝露园以一道清池一分为二,一边是文人士子,一边则是世家儿郎与贵女们。


    沈沉与宝言的到来,同时引发了两方轰动。


    那些文人士子们纷纷伸长脖子,想看一看这位被崇文先生如此夸赞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倾世容颜。


    一眼看去,只见她身着一身烟粉色束腰裙,腰肢掐得盈盈一握,裙摆轻盈清透,风一吹拂,裙摆盈动,仿若春日桃花盛开。


    但随着视线上移,露出一张绮丽的脸,却又令人眼前一亮,仿佛是粉色花瓣正中,点缀一抹惹眼的红。偏她又生得丰满,便更似一朵饱满绽放的花。


    娇俏与艳丽相得益彰,当真如同崇文先生文章中所写那般美丽动人。那些文人们几乎都同时这般想。


    宝言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顿时又不自在起来,不由得握紧了沈沉的手。她不动声色地加深呼吸,让自己放轻松,尽量落落大方。


    沈沉带着宝言穿过长廊,去见长公主。


    长公主是今日东道主,自然坐在上首,她已经听琢石先生讲了许久的学,正听得认真,听见一阵热闹动静,抬头看见沈沉与宝言二人。


    “沉儿,你们来了,快来坐。琢石先生方才讲得正精彩呢,你们来得正好。”长公主招呼他们坐下。


    宝言跟着沈沉落座,却见长公主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瞧,只好冲她嫣然一笑。


    长公主这才恍然回神,夸道:“当真漂亮,与崇文先生所说的一样。”


    长公主此前曾在除夕宫宴见过宝言一回,那时候并未过多注意她,如今因为崇文先生,才认真打量起宝言。倒也没多说,很快便又认真听林琢石讲学去了。


    林琢石一袭白衣,坐在正中,娓娓道来:“文学……”


    程玉坐在沈沉身侧,听着林琢石的嗓音,脑子里想的却是那天的事。当日他太过狼狈,而她好像神仙妃子。


    程玉走了神,连手中茶盏何时空的也不知晓。


    沈沉若有所思落在他空了的茶盏上:“空气为何如何?”


    程玉如梦初醒:“啊?”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空茶盏,像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他手忙脚乱给自己添了杯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没看她。”


    沈沉说:“哦?看谁?”


    程玉一番窘然,自是不肯再说。


    他并非因为那种意思才看林琢石,他只是觉得他那天太过丢脸,而偏偏这位琢石先生又太过高洁,因而他才心中有异。他想说沈沉想多了,又觉得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索性沉默以对。


    程玉抿了口茶水,又看向不远处的林琢石。


    她讲到尾声,停了下来,她的嗓音清亮,但并不娇柔,仿佛自有力量。


    “大家若有什么问题,可以与我探讨探讨。”林琢石扫视一圈,柔声道。


    琢石先生的名号并没崇文先生响亮,世人只听闻琢石先生与崇文先生师从同门,二人相差十几岁,且琢石先生是女子。而世道总对女子有所偏见。


    是以,不少人认为琢石先生其实没多少真才实学,不过沾崇文先生的光,才有今日的名声。有许多人看不起她。


    就在今天来的文人里,便有不少这样的人。


    看着众人吹捧林琢石,有人心生不满,站起身道:“在下有一句诗,想请琢石先生对。”


    他抛出一句自己的所谓好诗,想看林琢石吃瘪,可没想到林琢石只淡然一笑,随后便对出了下句,从容自如,仿佛不过信手拈来。


    一人败下阵来,又有另一人继续挑战。一连十几人,都哑口无言。


    一时全场寂静。


    宝言虽听得不甚明白,但不影响她为林琢石拍手叫好:“琢石先生好厉害!”


    她看着琢石先生,如此温柔,却也很有力量,若有所思。


    林琢石莞尔一笑,又问:“若没有旁的,便换我师兄来讲学吧。”


    就在她站起身,要离开之时,又有一位学生站了起来,这回他没问任何诗文相关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私生活的问题:“琢石先生,晚辈有一事不解。听闻琢石先生至今未曾婚配,为何?是因为不想?还是因为,先生太过优秀而令男子望而却步呢?”


    此话一出,那些被打败过的男人们又都扬起了头颅,是啊,她又得意什么呢?她甚为一个女子,却二十七八岁了还不曾嫁出去,难道这不是她人生最大的败笔么?她应当为此感到羞愧!


    宝言听得皱眉,小声与沈沉说:“他这问题怎么听着这么难受。”


    沈沉点评:“因为他在多管闲事。”


    林琢石并未有任何羞愧的神情,她只是温柔而坚定地回答:“我觉得你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我师兄也不曾婚配,为何你们并不关心,却要关心我是否婚配?我婚配与否,又与咱们今日所探讨的诗文有何关系呢?”


    林琢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这种明摆着带着个人情绪的问题,倘若真按他所问回答,那才是真被他牵着鼻子走。更何况,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并不值得林琢石回答。


    她只道:“那看来大家没有旁的问题了,接下来,便由我师兄来给大家讲学吧。”


    崇文站起身,换林琢石下去,他看了眼方才那位学生,直白地点破:“与其多管闲事,不如多提升自己。”


    那学生涨红了脸,离开了朝露园。


    宝言听到此句,偏头与沈沉耳语:“这位崇文先生,和容与真的很像。”


    都说那个人是多管闲事。


    沈沉瞥了眼不远处的崇文,眸色微变,他笑了笑,“哦,他很有眼光。”


    前些日子,宝言说起崇文的故人与平南侯夫妇的女儿,让沈沉沿着这条线索去查。沈沉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宝言猜得不错,崇文所说的那位故人,极大可能就是平南侯夫妇走失的女儿顾娆。


    大抵她是被拐子从南淮卖到了京城,又辗转流落添香楼,恰逢生了病,失去了记忆,将过往的一切都忘了,因而成了添香楼的孤女小娆,因缘际会认识了当时名声还未这样显赫的崇文。在日渐相处中,与崇文产生了感情,只是崇文志在四方,而小娆亦明白,她并未强留崇文,在他离开后,另觅良人,不幸去世。


    这是宝言所猜测的那些事。


    只是除了这一部分,还有旁的。


    在崇文走后,添香楼的孤女小娆认识了京城的一位小官员,他亦爱好风雅,与小娆两情相悦,意欲纳她为妾。但他家中已有妻妾几房,对他要纳一个花楼女子进家门之事极度反对,因此这事不停搁置。


    而小娆却身怀六甲,数月后产下一女,生产时血崩而亡,只命人将女儿送去他家中。那女儿天生丽质,却因生母的身份,时常遭受流言蜚语。


    这个女儿,便是宝言。


    宝言的生母,恐怕正是崇文先生口中的添香楼孤女小娆,也正是平南侯夫妇走失的那个女儿顾娆。


    这是今日出门前,沈沉才来得及看完的消息。


    他尚未同宝言说。


    因为倘若再往后追溯,故事的经过该是,在崇文走后,小娆发现自己身怀有孕。恰逢此时,她认识了莫伯远,莫伯远年轻时候附庸风雅,也有几分才华,又与崇文生得有几分像,小娆便将莫伯远当成了崇文的替身,与他在一起了。


    而后来,她临死之前,想到自己的女儿日后无处可去,便将错就错,将她送去了莫伯远家中,当做是莫伯远的女儿。


    沈沉看向崇文,极有可能,他才是宝言的亲生父亲。


    “容与?”宝言勾了勾他手指。


    沈沉回神:“怎么了?”


    宝言道:“我收到祖父祖母的信说,不出意外,明日他们便能抵达京城了。我想去接他们,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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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 第 76 章


    ◎荣幸(一更)◎


    “好。”这种小事, 沈沉自然不会拒绝她。


    他也想着,不若等明日见了平南侯夫妇再将此事一并告知。她认平南侯夫妇做祖父祖母, 结果原来平南侯夫妇竟极大可能当真是她外祖。


    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宝言闻言笑眼弯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已经期待了好久,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与祖父祖母说。


    与沈沉说完话,宝言又专心去听崇文先生讲学。


    从那日沈沉说亲自教她后,宝言便当真开始与沈沉从头学习这些诗文的东西。虽说才学了几日,其实哪有什么成效,但宝言心里觉得有不同, 自然也听得津津有味。听到不懂之处,还会小声询问身边的沈沉。


    譬如说现在, 崇文先生刚讲罢作文章贵在其念为真,最忌讳为写而写, 其真者, 仿若天赐之宝,其伪者,不堪入耳。


    这话宝言便不甚明白, 她揪沈沉衣袖, 耳语道:“容与, 这是什么意思?”


    坦白说,崇文今日讲的这些东西于宝言而言还太过深层次,她不过是初学者,不明白很寻常。若是从前,他大概会觉得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但现在他觉得教宝言颇有意思。


    他想了想, 用一种更加朴实的话语告诉自己的小猫咪。


    “打个比方, 就像甜言蜜语。旁的男人与你说过的甜言蜜语,便是为了写文章而写文章,充满了攻击性、充满了谄媚,不真诚,不堪入耳。但孤对你说的甜言蜜语,则是真情流露,你听了就会感动。”沈沉一面说,一面从面前的长方桌案上拿了颗葡萄喂她。


    宝言咬下沈沉手边的葡萄,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还趁机夸自己?”


    沈沉挑眉:“首先孤没有趁机,孤只是在向你解释,尽量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告诉你。其次孤没有夸耀自己,孤只是在陈述事实。”


    宝言一时哑口无言,只安静吃葡萄。


    沈沉又道:“何况有句话叫物以稀为贵,孤可从来没与旁人说过那些话,这世上只有你听过,难道你不应该觉得很荣幸吗?”


    宝言看了看一众贵女们艳羡的目光,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嗯,我确实很荣幸。”


    沈沉轻哼一声,得寸进尺:“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奖励孤什么?”


    宝言觉得这逻辑有些奇怪,她觉得荣幸,为什么便要奖励他什么?但一时并未觉出哪里不对,只好问:“那容与想要什么奖励?”


    沈沉偏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宝言当即瞪大双眼,下意识拒绝:“不成,不成……换一个吧?”


    沈沉又哼了声:“你毫无诚意。”


    哪里有给人奖励还要付出诚意的道理?但宝言此刻满脑子只有震惊与羞赧,她不知道为何沈沉会有这种要求。


    她甚至已经脑子里有画面了,啥时间面颊绯红,红霞一路爬到脖子根,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长公主余光瞥见宝言异样,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天气太热了?来人,给莫姑娘拿碗酥山消消暑。”


    近来天气愈发热,宝言不敢让人看出什么,只好默认了长公主的说辞。她捧着酥山慢吞吞地吃着,瓷勺磕在碗沿上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脑子里的画面还融化不掉。


    再后来,宝言便没了心思听崇文先生讲学,不知道他们讲到什么,竟全场热闹叫好。宝言自恍惚中回神,才明白是崇文先生兴之所至,竟当场做了一首诗,而诗的内容,写的是宝言。


    宝言错过了诗的内容,有些惊喜地问沈沉:“容与,方才崇文先生写的诗是什么?”


    沈沉便拿起纸笔,写了下来给宝言看,又给她解释了一番是什么意思,末了还要点评一句:“嗯,写得很好。”


    宝言看向那首诗,眉目皆笑。


    短短时间,她便得到了崇文先生的一篇文章与一首诗,那些贵女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不知道宝言这是走了什么运,又得太子的偏爱,又得崇文先生的偏爱。


    姚婉婉坐在人群之中,几乎要把指甲捏碎,她本该是卑贱之人,怎么能这样出尽风头?


    这金道长做的法为何还不灵验?都这么久了,再拖下去,世人都要认为她莫宝言与太子是天造地设最登对一对了。


    她不能接受,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那个姓莫的女子分明什么也不会,可此刻她却是众人眼中的焦点,凭什么?


    姚婉婉忽地站了起来,看向宝言道:“方才听完崇文先生说写诗,我大有感触,似乎觉得自己境界进了一步。莫姑娘频频点头,应当也是吧,不知我可否与莫姑娘切磋一二?”


    她已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她想告诉所有人,莫宝言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她压根配不上沈沉。


    宝言骤然被姚婉婉挑衅,一时有些懵,写诗?她哪里会写诗?她才开始学韵脚平仄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写得出什么好诗。


    沈沉正欲开口,宝言却按住了他,“抱歉,县主,我不会写诗。”


    姚婉婉听她坦然承认,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有些得意地咄咄逼人:“那下棋呢?莫姑娘会么?”


    宝言还是摇头,坦然承认:“我也不会。”


    “弹琴呢?作画呢?”姚婉婉不依不饶。


    宝言通通摇头。


    姚婉婉轻笑了声:“那莫姑娘会什么呢?”


    宝言认真答:“做饭,我做的菜味道不错。”


    姚婉婉笑了,虽说女子要学会下厨,但那只是对平民女子,像她们这些官宦世家的女子,甚至不会要求女子下厨,而只要她们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这下大家都会知道她有多么卑贱了吧。


    姚婉婉又问:“既然莫姑娘不会诗文,那今日来参加研讨会又是为何?难不成,只是为了出风头?”


    宝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答姚婉婉的话:“因为我最近自己在学,而且崇文先生的确很有才华,我心里仰慕先生才名,所以才来了研讨会。虽说我今日不会,但我努力学,总能学会的。”


    一旁的沈沉终于开口:“有孤教导,很快便能学会了。”


    姚婉婉脸色一僵,愣在原地。


    她是想让沈沉意识到,莫宝言多么卑贱多么不堪,压根配不上他。可沈沉的话仿佛在说,他清楚知道她有多么卑贱,但是他全然不介意。


    姚婉婉觉得自己本该赢,但好像输得一塌糊涂。


    她觉得沈沉简直像鬼迷心窍。


    众人方才听姚婉婉那番咄咄逼人的话,其实多少有些觉得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但这会儿听见太子的话,皆明白了太子的态度,都噤了声。


    姚婉婉脸色苍白,长公主见势出来打圆场,让人把姚婉婉扶了下去,又让他们继续讨论诗文。姚婉婉略坐了会儿,待回过神来,手脚冰凉,而后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朝露园。


    她好像已经输得很彻底,或许,她应该放弃。


    姚婉婉离开后,朝露园继续火热讨论着,一直到下午,这热闹才散去。宾客们陆陆续续散了,宝言与沈沉也要离开。


    二人走出朝露园,沈沉还记着他讨要的奖励:“怎么样,考虑得如何?”


    宝言原本都把此事给忘了,听沈沉一提又羞臊起来,还是坚持摇头:“不行……”


    沈沉面无表情语出惊人:“你不是孤听话的小猫咪了。”


    宝言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连忙扯他袖子示意他别说了,他怎么能这么坦然地说这么羞人的话呢?


    还有小猫咪……


    她回忆起来都觉得面红耳赤。


    宝言不由得摸了摸心口,倏地蹙眉,感觉手感不对,又往脖子处摸了摸,脸色难看,紧张道:“完蛋了,我阿娘留下来的玉佩不见了。”


    那是她阿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一向宝贝得很,轻易不离身的。可这会儿竟然不见了。


    宝言顾不上与沈沉继续先前的话题,当即转身回头去找,沈沉也知道她紧张那块玉佩,赶紧跟上她的步子。


    “别着急,孤让长公主帮你找。”沈沉见她慌里慌张的,这会儿人又多,她跑得急,万一被人撞到可不好。


    宝言嗯了声,但还是一脸着急,心里不安得很。这么多人,若是找不到可怎么办?


    沈沉吩咐平生去找长公主,让朝露园中的侍卫们帮着找那块玉佩。长公主今日很是尽兴,正拉着崇文先生依依不舍地聊天。


    平生上前一步,说明来意:“长公主,莫姑娘丢了一块很重要的玉佩,需要您园中的人手帮忙找寻。”


    长公主说:“哦?竟有此事?传本宫吩咐,让他们全力帮莫姑娘找丢失的玉佩。”


    一旁的崇文听着他们的话,忽地开口问:“我想见见莫姑娘。”


    平生颔首,带崇文去见宝言。


    宝言正低着头认真搜寻,沈沉跟在她身边,也跟着亲自找寻。崇文远远看着她,心里油然而生一句:难怪。


    “莫姑娘。”崇文唤了句。


    宝言难掩焦急地抬眸看向崇文:“先生?”


    崇文信步走至她跟前,眸光如笔,将宝言再次仔细描摹一番,忽地笑起来。


    宝言有些莫名,而后便听崇文道:“你可是丢了这块玉佩?”


    崇文从袖中拿出一块翠色玉佩,以红绳系着。宝言面露欣喜,正是她丢的那块玉佩,她伸手接过,失而复得多么弥足珍贵。


    “原来竟是先生捡到了,多谢先生。”宝言捧住自己的玉佩,连声道谢。


    崇文盯着宝言,答非所问:“你……同你母亲生得很像。”


    宝言一怔,还未反应过来。


    又听崇文问:“还不知晓姑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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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 第 77 章


    ◎相见(二更)◎


    几次相见, 只听闻她姓莫。原来她姓莫,当日听那老鸨似乎说过一句, 他早该想起来的。她与小娆如此像,他怎么便未曾多想一句呢?


    宝言愈发被崇文问得一头雾水,实在是他的神情奇怪。但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坏念头,宝言思忖片刻后,还是答了崇文的话。


    “宝言。”


    崇文眉头一跳,喃声重复:“宝言,宝言……”


    他忽地神色大变,抬起头来, 又确认是哪两个字。


    宝言一一说了。


    崇文眸色愈发幽深,盯着宝言, 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时候,情至浓时, 他也曾说过, 日后最好与她生个女儿,便取名为“宝言”,意为如宝之言。于他而言, 那些恍然如天赐一般的言辞若是涌现在脑海里, 便如获珍宝, 而若是能得一个女儿,也同样极为珍贵。


    他从遥远的记忆里回神,一时间万般滋味在心头。


    从喉口涌出的,却只有一个“好”字。


    他是潇洒自在的风,自然不会强求她为自己坚守什么。她另觅良人, 生儿育女, 但却还女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便说明,她至少记得他们之间的情分。


    已然足够。


    不过说来也巧,她的女儿竟也姓莫。或许,这便是另一种缘分吧。


    而多年之后,他阴差阳错见到了她的女儿,甚至能为她写诗作文,更是一种缘分了。


    崇文心中一番感慨,但并未点破什么,只将玉佩交还给宝言,而后离开。


    宝言被他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头雾水,全然不明白这是何意,但手中的玉佩失而复得,实打实让她欣喜若狂。


    “容与,崇文先生这是怎么了?”宝言疑惑地问沈沉。


    沈沉看着崇文背影,心里猜想恐怕崇文已经明白了什么。沈沉眉头微蹙,思忖要不要索性将一切趁现在告诉宝言。


    “他……”


    宝言凝神,注意听着沈沉的话,又分出一分精神将玉佩仔细擦拭一番。方才不知掉在何处,竟沾了些灰尘。


    那是一块雕着菩萨宝相的翠玉,品相上乘,宝言将灰尘擦净,把玉佩翻转一面,菩萨宝相背面,刻着一个“娆”字。


    宝言指腹摩挲着玉佩背面的“娆”字,电光石火间,恍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但这件事太过震惊,宝言惊得一下抓住沈沉小臂,嘴唇微张,千丝万缕在她喉口纠缠作一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


    沈沉道:“我有一些事,要与你说。”


    他神色严肃起来,宝言便知道他要说的是大事,应了声好:“那我们回马车上说吧。”


    沈沉嗯了声,扶住她,二人一道上了马车。


    宝言因方才太过震惊,喉口发涩,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嗓子,“容与,你说吧。”


    沈沉便道:“你猜得不错,崇文口中那位故人,八九不离十正是你祖父祖母走失的女儿。因时隔多年,许多事早没了笃证,但环环相扣倒也足以佐证。”


    宝言虽早有猜测,但从沈沉口中听见却是别样的一番欣喜。她捂着心口,正好明日祖父祖母便要抵达京城,这个消息他们一定也会欣喜。


    她欣喜之余,见沈沉言犹未尽,复抬眸望去,等他下文。


    沈沉继续说:“还有,你母亲便是崇文那位故人。”


    宝言猛地睁大眼,心更是狂跳不止。她方才便想到了此事,只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不敢相信。这话从沈沉口中说出来,印证了她的不敢相信。


    她阿娘便是崇文口中那位名唤“小娆”的故人,亦是祖父祖母走失多年的女儿。所以,她阿娘并非什么添香楼的孤女,她有名有姓有来处,原该姓顾。而她的祖父祖母,也竟当真是她的外祖。


    这些都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


    所以,她莫宝言也并非不知来历的野种。天地之间,忽然便多出了两位亲人。


    宝言情绪激动,不由得红了眼眶,眼泪更是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砸在自己膝盖上。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大喜大悲的情绪让她不知所措。


    沈沉倾身将宝言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安慰道:“这是好事?不是么?”


    宝言哽咽着点头:“是……是好事……”


    “所以……我……我这是高兴地哭……”


    她埋头沈沉怀中,哭得肆无忌惮,仿佛要把前半辈子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沈沉收紧双臂,让她感受到自己在他身边。


    宝言哭了许久,直到嗓子都有些哑,这才停下。她大哭过一场,身子有些乏力,倚在沈沉怀里,还在一抽一抽的。


    沈沉分出手给她倒茶,喂到嘴边。宝言嗓子渴得厉害,一股脑全喝了,又被呛到,咳嗽起来。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可怜楚楚,惹人怜惜。沈沉替她轻拍背脊,而后俯身轻吻去她的泪。


    宝言吸了吸鼻子,心里还有另一个猜测。


    既然她不是莫伯远的亲生女儿,那她亲生父亲又是谁呢?


    ……是崇文先生么?


    她不敢确定。


    她想问沈沉,又不大敢问,犹豫之间,沈沉已然从她纠结的神色里看懂了她的疑问。他给出回答:“是。”


    他派人调查过当年认识小娆的一些人,那些人都说小娆当年是卖艺不卖身,只有过崇文与莫伯远二人。既然不是莫伯远,那自然便只有崇文了。


    宝言发软的手指紧紧攥住沈沉衣襟,不可置信。


    她阿爹……竟然是崇文先生?


    难怪方才崇文先生看她的眼神格外奇怪,又问她名字,莫不是也认出了她来?可他却并未再问,是因为不想认她么?


    想来也是,崇文先生的才华举世皆知,而她颇为愚笨。优秀的人,一般都不大能接受自己的子女平庸吧?


    宝言一阵胡思乱想,又有几分鼻酸。


    她这会儿思绪乱得厉害,人也虚着,靠在沈沉怀里,漫无边际地问了一句:“若是日后咱们的女儿像我一样笨,你会不会讨厌她?”


    沈沉被她问得一怔,他们的女儿?


    他虽说过倘若有孩子便生下来,但尚未真正设想过倘若他有孩子。沈沉一向也不喜欢小孩子,小孩子大多时候总是无法用大人的道理沟通,并且很爱哭,很讨人厌。


    他顺着宝言的话设想了一番,倘若他们有个女儿,应当会很乖巧可爱。至于若是不怎么聪明,女孩单纯天真些也挺好,像宝言这般。


    见沈沉默然许久,宝言以为他是默认,不禁更为伤怀。所以聪明人果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笨蛋吧,所以崇文先生因此方才才没认她吧?


    她止住的眼泪又流起来。


    沈沉终于开口:“不会,应该挺可爱的。”


    宝言不怎么相信,觉得沈沉在哄她,不然他刚才干嘛沉默这么久?


    便哭得更厉害。


    “你肯定讨厌她。”


    “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沈沉有些无奈,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钻起这牛角尖来。


    宝言呜咽道:“那他……刚才都这么问了。为什么没有再多问两句?”


    沈沉听懂了,原来是计较方才崇文的反应。


    他道:“别胡思乱想,宝言,他或许也只是太过震惊,猜到了一些,却又不敢笃定。正所谓近乡情怯。”


    宝言抬眸看他,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沈沉平时不苟言笑的性子也有好处,就譬如说这种时候,他哪怕是在哄人,也显得像真话。


    宝言信了几分,又想到明日还约了崇文先生与祖父祖母一起见面,她又惶恐起来。


    这种焦虑不安,从离开朝露园后便在宝言心中扎根,一直到回去东宫,仍旧萦绕宝言心头。她连吃饭都没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


    夜里宝言更是极为难得地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躺在沈沉怀里,一颗心紧紧吊着,不敢松懈,期待又害怕着明天的到来。


    若是明日崇文先生还是不肯认她,该怎么办?明日见了祖父祖母,又该怎么办?


    沈沉见她睡不着,也没睡。


    宝言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喃喃自语一般:“原来睡不着觉是这种感觉,确实挺难受的。”


    她叹了声,抬头去看沈沉。


    沈沉微微低下头,在她额角印下一道吻,声音微沉:“是不是觉得时间很难熬?那不妨做些消磨时间的事?”


    宝言唔了声,便感觉沈沉的唇从额角往下落,从她眼睛到嘴巴,再至锁骨,轻而易举勾得她心颤。宝言微微颤抖,并未推开沈沉,略有些沉沦其中。


    她既兴奋又害怕,无处排解,好像如此倒能排解些。她甚至在沈沉凑近的时候,主动去迎他。一颗心仿佛在这种时候得到放松,什么都忘了。


    宝言累得筋疲力尽,直到眼睛再也睁不开。沈沉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而后眷恋地抚过她脸庞。


    宝言睡得沉,翌日一早睡到晌午。好在平南侯夫妇二人是下午才到,时间倒也来得及。


    宝言昏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陡然记起自己今日还要去接顾侯夫妇,吓了一跳。


    沈沉安抚她:“急什么?时间还早呢,可饿了?”


    宝言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懒散起身。昨夜太过放肆,她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仿佛被拆过重组似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似的。


    小桃伺候着宝言洗漱完,换了身衣裳,而后吃了些东西。许是昨夜太累,今早她终于有了胃口,吃了不少东西。


    吃过东西,宝言又开始焦急地等着下午的到来,她与沈沉算着时间出了宫,在城门附近等着。


    不久之后,便看见了平南侯夫妇二人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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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 第 78 章


    ◎他疑心她压根就不喜欢他。(一更)◎


    才看见马车的影子, 宝言便已经激动起来。她心陡然跳起来,紧紧抓住了沈沉的手。


    沈沉反手握住她的手, 沈沉的手比她的手凉,而她因为紧张,浑身都热起来,感觉到沈沉微凉的温度,心反而平静了些。


    宝言感激地冲沈沉笑了笑,而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愈发平静些。待平南侯府的马车离得近了,宝言迫不及待掀起帘栊下马车去等。


    沈沉亦跟着她下马车。


    二人站在马车边, 宝言朝平南侯府的马车挥了挥手。那厢李氏亦掀起了帘栊,朝宝言微微笑了笑。


    平南侯府的马车很快停下, 待车停稳后,顾侯搀扶着李氏从马车上下来。


    “见过太子。”二人正欲行礼, 便被沈沉扶起来。


    “不必多礼。”


    顾侯夫妇早已经在信中知晓宝言与沈沉的事, 如今看着他们俩站在一块,只觉得打心底里高兴。


    “真是般配极了。”


    宝言被李氏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在李氏目光落在她被沈沉牵着的手时, 害羞到了极点, 脸咻一下便红了。她甚至想把手抽回来, 但沈沉牵得紧,她抽不出来,只好赶紧转移话题。


    “祖父祖母一路舟车劳顿,一定累了吧。”


    李氏道:“倒还好,不算累。我们赶路不快, 再加上啊, 想着到京城就可以见到你们, 心中只觉得高兴呢。”


    几个人说着话,往城里走。李氏与顾侯毕竟上了年纪,宝言与沈沉便放慢了步子,和他们一起慢慢进城。


    李氏当真高兴,说话时脸上都带着和蔼的笑意,是长辈看小辈的那种宠溺。宝言一想到她是自己的亲生外祖母,心中的感动便抑制不住,甚至听着听着,直接落了泪。


    发觉自己哭了,宝言甚是不好意思,别过了头,不想叫李氏二人看见。她便微微侧身,将头埋进沈沉怀里,让沈沉替自己挡着。


    她主动投怀送抱,沈沉怎会拒绝,索性将人拥住,转头对李氏二人歉然道:“她突然觉得特别喜欢孤,想抱一抱,让二位见笑了。”


    李氏与顾侯对视一笑,怎会觉得见笑,只觉得他们当真情投意合。也从这对小爱侣身上,记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事。


    宝言听见沈沉这么说,脸红得更厉害了,好在有沈沉挡着,没人看见。她不满地在沈沉怀里拉他衣袖,小声抱怨:“容与怎么这么说?”


    沈沉理所当然:“不然应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孤突然想抱一抱你吧,可都瞧见了,是你先往孤怀里钻的。”


    宝言嗔怒,撇了撇嘴,“反正不能这么说……多羞人啊……”


    她觉得沈沉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整天一副断情绝爱的样子,现在倒好,每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


    她这样说,沈沉不甚高兴。


    仔细想想,是哦,似乎是只有他在说,人人都道,太子沈沉喜欢莫宝言,都没几个人说,她莫宝言喜欢太子沈沉。


    沈沉磨了磨后槽牙,突然开始怀疑,她这般介意他说这些,是不是因为她压根就不喜欢他?


    毕竟她最开始的诉求便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最好后半辈子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


    倒从未说过,她要喜欢谁才能嫁给谁。


    只要能让她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过后半辈子,不论是谁都可以。太子沈沉可以,周至行也可以,甚至那个郑二公子也可以。


    根本不拘是谁。


    当时她愿意答应的契机也巧,正是她家中出事,无所依仗时。答应了他,他便是她的倚仗,自然能让她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沈沉心里一阵烦闷,但这会儿不是追问发作的时候,只好暂且压下去。


    宝言缓了缓,将眼泪忍回去后,这才从沈沉怀里出来。她扯了扯嘴角,笑道:“祖父祖母到了没有?咱们去车上吃些东西吧。”


    六月的天气炎热,即便有风吹来,也带着热意,哪怕有人撑着伞,也难挡空气中的暑气。宝言怕二老身体受不住,赶紧拉着他们上马车。


    马车内有冰鉴,掀开帘栊便觉清凉之气迎面扑来,除却冰鉴,桌上还备了冰镇瓜果,以消暑之用。李氏略扫了眼,发现那些瓜果都是宝言爱吃的,不动声色勾动唇角。


    李氏与顾侯二人在一侧坐下,沈沉与宝言二人在另一侧坐下。宝言想给他们二人倒茶,但一只手被沈沉牵着并不方便,便悄声道:“容与,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沈沉松开了她的手。


    宝言将手收回,注意到李氏的视线,羞赧低头。她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她在一旁的玉桶里净过手,又用帕子擦干净,而后给李氏与顾侯倒茶,又殷勤地递瓜果与糕点。


    李氏接过茶盏和瓜果糕点,慢悠悠地吃着,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扫兴。


    宝言看着他们,心里也很忐忑,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们说,其实她是他们的亲外孙女这件事。她想这种事太过震惊,他们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宝言捏着一块西瓜,小口小口地咬。


    见她满腹心事,沈沉代劳了:“老侯爷、老夫人,先前你们托孤查你们女儿的下落之事,孤有了眉目。”


    言毕,李氏与顾侯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忙不迭追问:“殿下请说,是生是死,我们都能接受。”


    沈沉抿唇:“她已经不在人世。”


    顾侯与李氏虽早已经猜到极大可能如此,但在真正听到时,心还是狠狠地痛起来。他们那苦命的女儿,分别多年,再听闻消息时便是死讯。


    但即便如此,这也已经不错,至少比下落不明好。


    顾侯与李氏互相搀扶着,长叹一声,打起精神来,询问:“敢问殿下,小女葬在何处?”


    沈沉并未回答,而是道:“此事还不能十成十笃定,还需二老亲自确认一番。有一个人,他曾与二老的女儿相识,还请二老见一见。”


    顾侯与李氏哪里可能拒绝,甚至当即就想见这人询问确认。


    沈沉道:“好,待会儿二老便能见到此人。”


    知晓他们要来京城,沈沉已然打点好,给他们租了一处适宜的宅子,打扫干净,又安排好奴仆。宅子距离皇宫不远,崇文正在宅子里等着。


    马车停在宅子门口,二老都有些迫不及待,等进了门,见到了崇文。


    崇文站起身,朝二老行过礼。


    他心里的滋味也很奇妙,当时小娆曾对爹娘充满期待与艳羡,多年之后,他代她见到了。


    崇文与二老一道坐下,将事情大概说清楚。李氏迫不及待地问了崇文一些问题,关于小娆的长相以及一些独特的特征,通通对得上。至此,可以十成笃定了。


    他们失踪了多年的女儿,当真找到了。


    李氏与顾侯二人依偎在一处,不禁老泪纵横,崇文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见他们都对小娆满怀期待和爱,崇文在心里想,小娆若知晓有今日,一定十分高兴。


    宝言看着他们哭,也跟着红了眼。


    沈沉看着眼前一幕,其实也不忍心打断,但若是他现在不说,等他们哭过一场再听,又得哭一场。


    “诸位,还有一事。”沈沉看向宝言。


    宝言的心顿时忐忑起来,忍不住搅弄起自己的衣角。


    她心里惶恐不安,忽地想,这么重要的事,她应当亲自告诉他们才是。她深吸一口气,求助一般看向沈沉,沈沉便没再继续,宝言接过话头。


    “我……我阿娘便是那位小娆。”她声音大了些,说出这一句。而后从脖子上拿下那块玉佩,给他们看。


    顾侯与李氏再次怔住,不可置信看向宝言。他们接过玉佩,仔细辨别,正是小娆之物。


    宝言绽开一道笑容,忍不住哭,“外祖父!外祖母!”


    三人抱在一处,痛哭流涕。


    崇文站在一旁,愈发感慨,为他们的团圆相聚而欣喜。既然事情解决了,他这外人,也该走了。


    崇文看了眼沈沉,与他告别:“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沈沉叫住崇文:“等等。”


    崇文站定,听沈沉下文。


    “宝言她不是那人的女儿。”


    他仔细查过,当日在莫家之事是莫清珠陷害,但歪打正着,却是事实。


    崇文面容惊住,呼吸呆滞数息,这才缓过神来。不是那个人的,那只能是……他的?


    是了,她给孩子取了他想给孩子取的名字。


    崇文心脏跳得很快,一时大笑出声,而后回身,与他们三人一道痛哭流涕。


    此情此景,委实感人。但沈沉总不能与他们抱在一块哭,有损他的形象,便只好站在一旁等着他们发泄完情绪。


    大约半个时辰后,四个人才终于平复了些心情,但仍是又哭又笑。


    李氏道:“唉,也算是上天垂怜,能让我们死得瞑目了。”


    宝言当即呸了声:“什么死不死的,外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外祖母肯定长命百岁!不,长命一百三十岁!”


    宝言擦去眼泪,绽开一道粲然的笑。


    沈沉看着宝言的笑容,亦跟着笑了笑。


    不过很快,沈沉就笑不出来了。


    从下午开始,到现在已经四个时辰,宝言一直在与他们三人说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也不觉得口渴。沈沉都在一旁给她递了六回茶了,她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起初,沈沉心里想的是,她今日初与家人重逢,心中喜悦满溢,一时顾不上他,很寻常。


    到现在,沈沉记起白天的怀疑,越发笃定了,她压根就不喜欢他,否则怎么能这么久都不问他一句?


    【📢作者有话说】


    小沉:她已经整整八个小时没看我了!八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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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 第 79 章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孤?(二更)◎


    时辰已经不早, 天早就黑了,这会儿都已经过了亥时。李氏与顾侯年纪不小, 虽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到底身体有些撑不住,不由得咳嗽了声。


    宝言见状一脸关切:“外祖母可是累了?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赶紧去歇着吧。”


    李氏又咳嗽了两声,并不想这么快就去休息,她明白自己就算去休息了,也不可能真的好好休息。她真的太高兴了,心情激动到无以复加。


    “无妨。”李氏强撑着喝了口茶水, 还想继续询问宝言这些年来的情况。


    她已听了许多,从她幼时开始, 听见她受的委屈时,总是不免伤怀悲愤, 又想, 倘若她们母女不曾出事,哪怕遇上的不是两人,她与老头子也能护她们母女周全, 哪里能叫她受这么多委屈?


    宝言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亲人, 想与他们在一起久一些、更久一些,她耐着性子笑着劝李氏:“您还是与外祖父快去歇息吧,咱们明日再继续说话吧,咱们如今相认了,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何必要一日之内把话都说完呢?”


    崇文亦跟着劝道:“是啊, 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们二老赶了这么远的路,也很累了,该早点休息。”


    李氏拗不过他们,只好点头,依依不舍与他们道别:“说得是,该好好休息,你们也要好好休息。咱们明日再继续。”


    李氏与顾侯搀扶着起身,要回去休息。


    宝言看着他们背影,心里尽是不舍,同沈沉一道与二老告别。走出了房门,她一步三回头。


    沈沉眉目冷峻,等着她转过身来看自己。


    八个时辰了,她应当很内疚。


    若是她表示歉意,自己不能太快接受,她必须得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他。


    眼见着宝言回身,看向沈沉。她眼珠子转了转,咬着唇似乎想到什么,而后抬眸。


    沈沉下巴微抬,等待着她的话语。


    宝言小声哀求:“容与,今夜都这么晚了,咱们能不能不回东宫?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沈沉眸色更冷,但光线昏暗,廊下的风灯微微打着旋儿,映出地上一双修长的影子微微摇晃。蝉鸣声叽叽喳喳,有些扰人。深夜的风吹来,终于有几分凉意。


    宝言并未看见沈沉眼底的幽深,她在想着,若是今晚可以留在这里过夜,明日一早醒来就能直接看见外祖与阿爹,不必从东宫再大费周章地赶过来。那还是多么幸福的事,她在脑海里想象着明日一早的场景,不由得翘唇笑。


    “可以吗?”她又撒娇。


    沈沉心里已经很是不满,却不想由自己告诉她他不满,他想等宝言自己发现。如果说出来,岂非显得他很斤斤计较,竟在这样的时刻,还计较这种事。


    “自然可以。”沈沉同意了宝言的请求。


    宝言当即眉开眼笑,拉住沈沉胳膊,笑眼弯弯说:“谢谢容与,容与真好。那我去让他们收拾房间。”


    沈沉嗯了声,看着她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过走廊,飞去另一边。


    这处宅子早在他们来前便收拾过,只需要简单收拾收拾就能住人,小桃将床褥铺好后,很快退了下去,催促他们准备热水。


    宝言嘴里哼着歌,在房间里不停踱步,整个人洋溢着难言的喜悦。哪怕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激动的兴奋的心情一点儿也没变。


    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她现在有阿爹和外祖了。


    阿娘也不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下贱身份,阿娘很好。


    一切都很好。


    沈沉听着她轻快的哼歌声,心里却有些隐隐的烦躁。


    他怀疑自己的确不该在这种时候太过计较这些,毕竟她今日有这样多的喜事。可又忍不住想计较。


    这么久了,她甚至一点不曾发觉他在不满。


    沈沉慢悠悠抿着手中的茶水,听着外头的蝉鸣声阵阵,愈发心烦。


    直到小桃进来,禀报说热水已经备好,可以沐浴。宝言与沈沉二人便各自去沐浴,沐浴过后,吹灭了灯烛,躺下安寝。


    宝言今夜也不怎么睡不着,昨夜是焦虑不安,今夜则是太过兴奋。情绪饱满到极致的时候,人总容易睡不好。


    以往都是沈沉睡得比她晚,宝言以为今夜也会如此。她翻了个身,面朝着沈沉,往沈沉怀里钻去。


    以往这时候,沈沉若是没睡着,他便会拥住宝言。但今夜,他竟然没有。


    宝言有些诧异,抱住他的胳膊,微微仰头去看他的脸,咦,殿下今晚竟然这么早就睡着了?


    宝言并未怀疑,只是无声叹息。


    她原本还想同沈沉说说话呢,与他分享一下自己今日的喜悦,可既然他睡着了,她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毕竟他睡眠不好,吵醒了他不好。


    宝言只好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尝试让自己也进入梦乡。或许是亢奋的精神终于得到缓解,渐渐地,宝言竟真有了睡意,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在怀中人传来安稳的呼吸声后,沈沉在黑暗中睁开双眸-


    翌日一早,宝言一觉睡醒,加之又有高兴的事,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伸了个懒腰,很快起身,迅速洗漱好后去找外祖与阿爹。


    崇文昨夜也睡在宅子里,今早一早便起来了。


    昨夜于他而言,也是颇为奇妙的一夜。他自少时起,便心在四方,向往着游历山河湖海,这一念头到如今也不曾更改。是以,他也并未想过成家。


    成家往往意味着责任,对妻子的责任,对孩子的责任,而责任又时常成为一种禁锢。崇文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他希望自己永远自由,不被任何东西困住。


    故而,他从未曾想过成家。当然,就更没想过会有孩子。


    而昨晚,他忽然有了女儿。


    那是他与小娆生命的延续。


    崇文与宝言在院子里遇上,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彼此对望一眼,皆是无言。


    崇文看着宝言,那种奇妙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宝言看着崇文,亦觉得奇妙。


    她嘴唇张了张,想唤一声阿爹,可又有些唤不出口,只好暂时将话咽了回去。宝言原本还以为崇文不想认她呢,原来是一场误会。


    她喜滋滋地笑,终于再度抬头:“阿爹。”


    崇文被她这一声唤得再次愣住,虽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但当真有这样一个漂亮乖巧的女儿站在眼前,感觉……也挺好的。


    崇文慈祥地笑了笑,“宝言。”


    二人相携去见顾侯和李氏,顾侯和李氏年纪大了,觉也少,起得比他们更早,甚至已经在后厨忙碌了许久。


    “你们来了。”顾侯正给廊下的花盆浇水,见他们过来,眉目含笑。


    这一日,四个人又聚在一起说话。


    顾侯与李氏想听崇文讲小娆以前的事,也想听宝言想她小时候的事,就这么,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


    多么美满幸福的一天,宝言临走时仍是满心的依依不舍,不过今日没再要求留下来住,而是跟沈沉回了东宫。


    李氏看着宝言的背影,眉头微蹙。


    方才他们问起宝言如今住在哪里,得知宝言如今竟住在东宫,不由有些担忧。先前宝言出了事,无处可去,被太子带回东宫,顺理成章留在东宫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毕竟二人尚未成婚,传出去话不好听,定有人说三道四。


    如今他们在,宝言便有了去处。李氏与顾侯喃喃:“还是得让宝丫头搬出来才好,成何体统嘛。”


    “日后到成婚之前,宝丫头便可以住在咱们这儿,再从咱们这儿嫁出去,这才顺理成章。”李氏考虑得多,考虑到宝言的名声。顾侯只笑呵呵地点头应着。


    马车上,宝言捧着脸颊,也在想事情。


    马车稳稳停在东宫门口,宝言踩着脚凳下马车,与沈沉一前一后进了宫门。


    她忽地开口:“容与,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沈沉道:“说。”


    宝言有些忐忑:“如今外祖父外祖母来了京城,我便不再是无枝可依了。我想,搬出去同他们住,直到咱们成婚,再从外祖父外祖父那里出嫁。”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在东宫住着不合规矩,另一方面,她也想多些时间陪陪两位老人家。


    至于崇文,宝言虽认了他,但也知晓他的性格,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恐怕在京城待不长久。她不奢求他愿意为了自己留下来,能父女相认,已经是幸事一桩。


    沈沉听罢她的话,眸色渐沉,声音有几分冷淡,答非所问:“你没发现孤不高兴便也罢了,竟还要直接搬走,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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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  ? 第 80 章


    ◎镜中娇。◎


    沈沉已经别扭了许久, 若是今日宝言不提搬走,兴许沈沉还是不会直说, 但她方才一句搬走,莫名触到他怒点。


    她如今不再无所倚仗,便不再黏着他腻着他,迫不及待要搬出东宫。那么这话反过来倒推,岂非佐证她当时愿意答应嫁给他跟他走,不过是因为她当时无所倚仗。


    正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不论这稻草是谁。


    如今有了倚仗,自然也就不需要这救命稻草了。


    沈沉别过脸, 快步跨上庭阶,大步进了殿门。宝言呆呆站在原地, 脑子里还回荡着方才沈沉那几句话。


    他在不高兴么?几时开始的?为何要不高兴?


    一连几个疑问砸得宝言晕头转向,她恍惚地拎着裙摆追上沈沉步子, 一进门便见沈沉背影立在窗前, 颀长身影如松如柏,纤细手指从盒中抓了把鱼食,不紧不慢喂进方桌上的透烧琉璃鱼缸里。


    宝言只觉得沈沉这番脾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不懂他生气之处, 也完全拿不准怎么哄他。她以往都是放任沈沉自己调解, 但今天直觉不能这样做。


    只好耐着性子思索,该怎样安抚沈沉情绪。


    宝言轻手轻脚走至沈沉身后,发问:“容与为什么不高兴?”


    沈沉冷哼了声,这还要问他才能知道吗?


    他不想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


    宝言见他没说话,有些苦恼, 只好继续说:“你不告诉我, 我哪里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这个人不太聪明的,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吧。”


    宝言伸手抓住沈沉袖口,找到他手指,勾住,摇晃着,撒起娇来。


    沈沉心说,她撒娇也无用,他可不吃这一套。


    但嘴上还是说:“你昨日一直与你家人开开心心说话,孤坐在一旁听,你都不曾看过孤。孤还怕你说得口渴,特意给你递茶。”


    宝言惊得张大嘴,就……这么点事儿?


    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


    她的表情写满了她的心思,沈沉唇抿得更厉害,她还不以为意?


    宝言道:“我昨日心里高兴嘛,自然与他们说话说得多。殿下不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像无理取闹么?”


    沈沉一噎,辩驳:“首先,孤有理,其次,孤没闹。”


    宝言眼见他又要生气起来,赶紧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意思。


    沈沉又道:“何况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孤,只有孤同你剖白心意。”


    他黑眸如点墨,灼灼盯着宝言:“你说,你喜欢孤么?”


    宝言被他说得羞赧,不禁香腮生粉,垂下眉目,扭捏不已。她酝酿许久,才声如蚊讷道:“我……自然也喜欢容与的。”


    她不说,只是因为她脸皮薄,没办法这般坦然地将这种话挂在嘴边。


    不说,不代表没有。


    她当然喜欢沈沉,喜欢他虽然脾气坏,但实际上总会护着她,喜欢他认清心意后直白地表达,喜欢他的优秀、耀眼,喜欢他目中无人但眼里有她……


    沈沉面色稍霁:“那你再说两遍。你都不说,我怎么相信?”


    宝言红着脸又重复了几遍:“我也喜欢容与。”


    沈沉这才眉目舒展。


    宝言说得自己很不好意思,又觉得这件事有几分滑稽,她小声嘟囔:“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还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呢。”


    好啊,她都有胆子打趣自己了。


    沈沉微挑眉:“没办法,孤此生所受的挫败,皆在某个人身上了。”


    宝言失笑,沈沉看她笑得没心没肺,不由得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她脸颊,以做惩罚。


    宝言嘴巴不得不撅起,笑声有些含糊。


    沈沉低头,将她的笑声尽数吞入肚中,听着碍眼。


    他含住她唇瓣,又吸又吮,宝言半边身子发麻,软进沈沉怀里。沈沉掐住她腰,一个转身,将人抵在摆放鱼缸的方桌旁,再次加深这个吻。


    透烧琉璃鱼缸里,两条色彩斑斓的鱼儿似乎发现了什么热闹似的,凑到鱼缸旁边看。宝言余光瞥见那两条鱼儿,软绵绵推了把沈沉。


    “容与……”


    沈沉瞥了眼那两条好事的鱼儿,指节在鱼缸边敲了敲,顷刻间把那两条鱼吓得游走了。见鱼儿游走,沈沉低头又要吻她。


    宝言看着明晃晃的日光,说了句:“还是白天呢……”


    她本意只在说亲吻,听者有心,想到别处。


    “白日宣淫,嗯,很好。”沈沉说罢,将宝言打横抱起,转去寝间。


    宝言诶了声,看见了杵在床榻边的一座比她还高的东西,用红色丝绸包着,还未打开。宝言倏地想到那日沈沉说的奖励,这回连耳垂到脖子都红粉一片。


    沈沉沿着她视线看去,恍然失笑:“欠孤的奖励还没讨回来呢。”


    他起身将那红色丝绸扯下,露出里面的庞然大物,是一面嵌在实木架子里的等身镜子。与铜镜不同,这是透烧琉璃所制,比铜镜看得更清楚。


    那天沈沉只是说了有这么一件东西,宝言并未亲眼见过,但光是听他说,都觉得羞涩。方才见他将绸布扯开,宝言不由好奇地看过来。


    的确更清楚,何止是清楚,简直无所遁形。


    沈沉特意将镜子移了移,对着宝言的方向。宝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被火烧一般,腾地转过身。


    沈沉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来,将她完全笼在阴影里,他粗粝的指腹捏着她后颈,慢慢地摩|挲,指腹擦过一遍的位置,再以唇烫过一遍。


    宝言被烫到,浑身颤|抖起来。她小声求饶:“能不能……不要……”


    呜呜呜呜,在镜子前面也太羞耻了吧。


    被残忍地拒绝了。


    “不能。”


    镜子照得太清楚,有时候也是坏事。没有镜子的时候,其实看不清楚具体是怎样的,但那面镜子却将具体是怎样一回事给放大了。她羞涩地转过头,不想看,却被沈沉强迫看。


    他平日里好听但淡漠的嗓音在此刻沾染了欲,变得好听且迷人:“乖乖,睁开眼睛。”


    “你不觉得自己很美吗?”


    她整个人晕头转向,忍不住呜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睁开的眼睛,反正的确看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还将某些东西重复了一遍,譬如说沈沉揉面团子的时候,原本她从自己的视角里已经看得差不多能接受了,但从那面镜子里是另一种视角,陌生而冲击。


    翌日,宝言从昏沉梦境中醒来时,那面承受了太多的镜子仍旧摆在那儿,还未被擦拭,镜子上面有一层模糊的雾。


    宝言面红耳赤,当即想到一些不堪入目的记忆。


    用过早膳后,二人乘马车前往平南侯夫妇如今住的宅子。宝言想与他们说搬过来住的事,李氏闻言,露出个和蔼的笑容。


    “宝丫头,我与你外祖父也正这般想呢。虽说你们二人关系颇为复杂,但既然是要正儿八经成婚,自然也得正儿八经来才好,不然日后被人说闲话。”


    李氏看向沈沉,“太子殿下应当也是这般想的吧?”


    沈沉嗯了声,心里其实不大想让她搬走。他觉得这只是个虚礼,他已经认定了宝言,那便只有她。


    但同时他也知晓宝言自幼因为流言蜚语受过太多委屈,他怜惜她。


    李氏面露欣喜,如此真是再好不过,她与老头子可以认认真真给外孙女准备嫁妆,也可以多陪她。如今宝言可不再是那个莫家小庶女了,而是他们的外孙女,纵然他们只有平南侯的虚名,却也实打实是侯爵之家。


    今日崇文也来了。


    崇文并不住在这里,他虽与小娆有过一段情,但到底与平南侯夫妇并不熟稔,何况当年他与小娆……也不算一个称职的情郎。且崇文性子自幼恃才傲物,平日里与人相处是一大难题,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平南侯夫妇相处才好。


    听着李氏计划给宝言准备的嫁妆,崇文开了口,他叹息:“商铺田产我是没有,竟也不知能给你添点什么嫁妆。”


    他最引以为豪的是自己的才华,可没听说过哪个当爹的给自家女儿拿自己的诗文做嫁妆的。


    宝言却觉得没关系,因为阿爹给她写的诗文,她如今在京城可是红极一时,甚至带领了新一轮的美丽风尚。都不尊崇端庄大气了,转而追求妖艳明丽。


    崇文若有所思,此前给她写的诗文都不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他还有几分虚名,若能将这虚名的光环带给宝言,也算能为她做些什么。


    宝言看着崇文,忽地想到另一件事。


    她既然不是莫伯远的亲生女儿,却随了莫伯远姓莫,如今既然认了崇文,是否也应当随阿爹姓呢?


    “阿爹,你姓什么呀?”


    崇文先生是世人对他的尊称,唤着唤着,便都以为他叫崇文,实则非也,他本姓莫,单名一个询字。


    莫询,这个名字已经很少有人叫了。


    他仿佛记起多年之前,那个温柔的少女坐在桃花树下抚琴,唤他莫询。


    她说,日后你一定会名满天下的,我相信你。


    宝言微怔,没想到她当真姓莫。


    转念又恍惚间想到阿娘,她似乎明白了阿娘的心思。


    这日宝言在顾家宅子待到黄昏,下午时沈沉有些事处理,先一步回了宫。


    乌金西坠,落日的余晖染红半边天幕。


    崇文与宝言一道离开顾宅,途中看见这样震撼的夕阳,崇文不由得当即灵感涌现,叫停了马车,要去街边铺子买纸笔,把自己的想法写下去,片刻都耽误不得。


    宝言看着他的身影匆匆忙忙,分明是四十几岁的人,却还像个小孩儿似的,不由得翘唇角。


    她亦下了马车,回首观夕阳,可惜胸中无墨,感慨良多,只化作一句:“真好看啊!”


    这样好看的夕阳,不少行人驻足抬眸。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却有人打破了美好。


    【📢作者有话说】


    女鹅:长城真他妈的长(一些烂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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