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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你想出游?”皇后自问一向了解女儿?,可还是被她的话惊的一愣:“去哪儿?啊?”


    李星娆娇滴滴的往皇后怀里一靠:“儿臣得母后庇护,在?长安开府,不必像有些公主?一样,到了年岁,无?论婚配与否,都?得前往汤沐邑定居。可严格来论,儿?臣以后都?靠这些地方养着,岂能对自己的采邑一无所知?”


    “恰逢父皇为儿?臣加了食封,儿?臣近来又读了好些地理志,不免生出兴趣想去走走。母后不也说,希望儿?臣能安安心心耍玩一阵吗?”


    皇后当然不是反对她游玩,只是这一走未免山高路远,她不放心。


    “上回绛州的事,母后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让你再出门。”


    “这是两回事,去绛州是任务在?身,奔着危险去的。如今只是闲情游玩,儿?臣当然躲着危险走呀,我又不傻。更何?况,儿?臣如今有自己的府兵,到哪里不是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不会有危险的。”


    皇后原本还想再推脱,忽然想到什么,思索道:“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件事来……”


    ……


    “去洛阳?”从宫中出来回府的路上,姜珣听得这个?消息,略显惊讶。


    李星娆闭目养神?,懒懒的应了一声。


    百里氏和东方氏都?是洛阳大族,她始终记着梦里发生的事,若不趁早一探究竟,始终不放心。


    所以,暗访采邑不过是一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趁此出游去一趟洛阳。


    没想到母后主?动提了。


    去洛阳是为省亲,顺道给外祖母祝寿,母后这一提,却正中她下怀,连暗访采邑的理由都?不上用了。


    姜珣眼底划过几抹暗色,看?向李星娆的眼神?多了几分思索。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刹停,李星娆猝不及防,整个?人朝前冲去,电光火石间,姜珣从旁起身,一把捞过她,两人险险稳住。


    外面传来伍溪焦急的询问:“殿下可有受伤?”


    李星娆一阵恼火,扒开姜珣的手,怒道:“怎么回事!”


    不等?伍溪回话,何?莲笙的声音从外传来。


    “臣女无?状,惊扰长宁殿下,请殿下赐见,莲笙愿受责罚!”


    姜珣听到声音时,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公主?,只见她怔愣片刻,俨然没了刚才的怒气。


    可她也没别的动作,只是坐回去,隔着马车,语气平淡的问:“何?娘子有何?寻本宫何?事?”


    外面没有声音。


    姜珣心生好奇,抬手挑开车窗帘一角往外瞄了一眼,忽然发出一声低笑。


    “或许,殿下该打开车门看?看?。”


    李星娆不明?所以,但见姜珣笑容玩味,搞得她也有点好奇,索性?让伍溪开了马车门。


    虽然心理有了准备,可甫一看?到站在?外面的何?莲笙,李星娆还是愣了一下。


    热闹街市里,少女站在?烈日之下,红彤彤的清丽小脸已?浮了汗珠,她穿着打扮不俗,却直接用手抱着一盆白色牡丹,于众目睽睽之下拦下她的马车。


    终于见到公主?,何?莲笙粲然一笑,大声道明?来意:“殿下,臣女是来给您赔罪的?”


    赔罪?


    李星娆看?她手里抱着的东西?,大约猜到了她的来意。


    果然,何?莲笙短暂酝酿一番,再度开口:“日前殿下曾设花宴,臣女作为受邀宾客,不止在?殿下面前失礼,还将?殿下高价培育的花种毁了许多,可是殿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和臣女计较,臣女又感?激又愧疚,所以来同殿下赔罪。”


    说着,她将?手中的白牡丹捧起:“臣女细细打听,才知殿下的花种名贵非凡,臣女手中所剩钱财不多,只够买这一盆,但没关系,从今日起,臣女会凭自己的能力筹钱,来赔偿殿下的损失。”


    姜珣玩味的笑了两声,低声同公主?道:“想不到何?娘子还是个?细致人。”


    李星娆的思绪被姜珣的话音拉回,敛眸间悄悄掩去藏于眼底的心绪,淡淡开口:“本宫知道,何?娘子当日是为救人,并非有意破坏花种,并无?责怪,何?娘子也不必介怀,这盆花本宫收下,此事便就此揭过。”


    伍溪闻言,上前接过了何?莲笙手里的花。


    何?莲笙怀里一空,张嘴还想说什么,马车里却已?传来公主?的发令:“回府。”


    “哎……可是……”不等?何?莲笙说完,马车已?驶远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已?来了不少人,都?是看?热闹的,何?莲笙咬咬牙,大喊一声:“长宁殿下,等?等?我呀,我的赔罪还没完呢!”


    说完,何?莲笙发足狂奔,朝着走远的马车追去。


    马车里,姜珣颇有兴致的欣赏着何?莲笙送来的花,中肯评价:“何?娘子的赔罪,真诚有余,就是眼光不足,殿下的府里的花圃,随便薅一株都?比这个?强啊。”


    说完,姜珣大胆下结论:“殿下亏了。”


    李星娆摇着扇子,斜他一眼:“又不是给你的,亏不亏与你何?干。”


    姜珣:“殿下难道不好奇,何?莲笙会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方式跟您赔罪,唯恐旁人不知她心中对您非但没有记恨,反而是满满的感?激吗?”


    李星娆毫不犹豫:“不好奇。”


    姜珣:“可下官很好奇,她看?着殿下时,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感?激,哪怕现在?有刀子飞向殿下,说不定都?能飞身来挡一挡,如此厚情,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当日冲撞得罪殿下,殿下没有责怪之故吗?”


    “且不说此事已?过去很久,就说她刚刚经历了那么凶险的绑架,但凡心智正常的,都?不可能没事人一样,专程为之前的事来向您赔罪。”


    李星娆叹了口气,一副我不想提你却偏要提的无?奈,质疑的眼神?平静的看?向姜珣。


    姜珣意识到引火烧身,连忙道:“殿下不要冤枉下官,下官可以保证,不曾泄露半点线索让何?娘子知道是殿下派人救的她。”


    “不是你,还会是谁?”


    姜珣挑眉:“那就要看?,殿下还曾告诉过谁,或是谁还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李星娆愣了愣,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选。


    是他?


    他没有顺水推舟承下人情,反而和何?莲笙坦白了?


    “殿下在?好奇吗?宣安侯为何?会告诉何?莲笙真相。”


    “有什么好奇的,”李星娆不容置喙的反驳:“裴镇此人孤僻难测,也许是她不想承本宫的情,也许是他不想与何?莲笙有牵扯,毕竟关系一复杂,就会有麻烦。”


    姜珣忽有所感?,挑开车帘往外探头,发出一声得趣的笑声。


    “看?来这个?麻烦,殿下怕是很难甩掉了。”


    李星娆起先没懂,直到她看?到跟在?马车后追了一路气喘吁吁的何?莲笙时,了然之余又倍感?惊讶。


    “你……”搞什么鬼?


    何?莲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单髻已?松,簪在?发件的珠花也要掉不掉的挂在?脑袋上,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殿下……我……我话还没说完。”


    李星娆冷冷看?了姜珣一眼,这厮正抿唇忍笑,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纯粹看?戏生趣。


    再看?一眼何?莲笙满眼真诚的模样,李星娆语气一软:“先进来吧。”


    何?莲笙跑了一身汗,头发又乱,崔姑姑索性?带她去厢房里简单擦拭了一下,还重新给她梳了发,等?何?莲笙收拾好自己出来时,公主?正在?花厅饮茶等?待。


    “不是说了,此事就此揭过,何?故追车至此?”


    何?莲笙这会儿?已?缓过来,她目光坚定的看?向公主?:“因?为臣女话还没有说完。”


    李星娆顶着对方纯粹赤诚的目光,竟有些头疼:“你还要说什么?”


    何?莲笙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了一遍。


    满园被毁的花种价格不菲,肯定不是她那一盆花和几句道歉能抵的。


    而她糊涂犯错,肯定也不能冲家里的亲长要钱,所以她想凭自己的本事把花种的债挣回来。


    李星娆只觉得好笑:“且不说你父亲乃是一方大吏,单说本宫也不可能要你抛头露面挣来的钱,更何?况,本宫已?有言在?先,此事就此揭过,而你执着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何?莲笙沉默片刻,竟梗直脖子,道:“为一个?说法。”


    李星娆蹙眉:“说法?”


    “我知道,殿下并不是绑架我的人。自我踏入长安城,与殿下有交集开始,便已?落入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我给殿下添了很多麻烦,甚至让殿下被污蔑,倒头来,还承了殿下的恩情。”


    “除了殿下之外,不是没有人告诉我,此事最好就此揭过,以免再生麻烦,可是……我心里过不去。我不相信我亲自出面证明?,还抵不过旁人一张嘴的污蔑。”


    李星娆笑了:“所以,你亲自出面作证的方法,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本宫示好,让旁人知道,若本宫真的害过你,你不可能如此亲近,是吗?”


    何?莲笙握拳,郑重点头:“是!但也不止为这个?。”


    “当然,你不是还要赔花种吗。”李星娆语气里含了打趣。


    何?莲笙认真道:“所以我想出了一个?两全之法!还请殿下成全!”


    李星娆看?着面前执着又天?真的少女,心底那份情绪再次翻涌,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姜珣主?动道:“殿下,何?娘子一片真心,您何?不听取一二呢?”


    “这里又有你什么事?”李星娆出口斥责,可姜珣正在?飞速的适应与公主?的相处模式,对公主?的态度接受良好。


    “微臣多言,殿下恕罪。”


    何?莲笙看?在?眼里,对这个?为自己争取开口机会的军俏郎君存了几分感?激,转而又殷切的看?向公主?,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仿佛能蹦出布灵布灵的星星。


    李星娆更头疼了。


    果然是麻烦。


    第42章


    何莲笙的想法很简单,但也大胆出格。


    她愿侍奉公主一个月,当牛做马都行,像公主身边的长史一样。


    这样一来,她既能为公主做点?什么,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对公主的态度,令流言不攻自破;又能将挣得薪俸拿来抵一部分花种?的钱。一举两得。


    当然,这个只是私下约定,对外只会显得她亲近公主。


    姜珣听得眼角直跳。


    自荐就自荐,拿他作比干什么?


    谁当牛做马了?


    李星娆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虽说这个约定是私下的,但何莲笙身为官眷,整日在她身边跟前跟后的伺候算怎么回事?


    就算是梦里?那个没脑子?的李星娆,也做不出这种?遭人诟病的蠢事。


    李星娆脸一沉,不想再?和这天?真的小娘子?拉扯。


    “何莲笙,本宫再?说一次,花种?的事已经过去,其?他的事,本宫也不想再?提,难得你知道自己是个容易惹麻烦的人物,你若真心怀愧疚感激,那就麻烦你离本宫远一点?,崔姑姑,送客!”


    在公主冰冷的逐客令中,何莲笙一脸无措的被请走。


    ……


    明媚的阳光铺洒园中,此前被刨得面目全非的观景亭花圃已然恢复原貌。


    李星娆站在廊下,静静盯着那片花,若有所思。


    “殿下后悔了?”


    这声音一出来,李星娆就皱了眉。


    “滚。”


    姜珣轻笑两声:“微臣滚了,殿下的心事也不会就此化解消散,何不留个人说说话呢?”


    李星娆转头,冰冷的眼神笼罩住姜珣:“你说,当日绑架何莲笙的人准备怎么处置她来着?”


    姜珣顿了顿,依言作答——活埋于此处,以尸身滋润花圃。


    李星娆挑眉:“你若再?这样没有规矩随便?开口,本宫便?亲自拿你试一遍,也不枉他们给本宫想的这个残忍的名头,如?何?”


    姜珣显然没有被这话吓到,淡然道:“下官很早以前就想问殿下一个问题,既然殿下都说出要活埋我的话,那这问题,怕是得抓紧时间问出来。”


    他慢慢抬眼,直视公主:“从殿下与微臣第一次见面开始,便?对微臣表现出一种?超出常理的恶意与防备,诗词一事也好,之后的牢狱之灾也罢,微臣自问从未的罪过殿下,何以殿下要如?此对待我?”


    李星娆面无表情?的听着姜珣温和的控诉,忽然迈步朝他走去。


    姜珣半点?不曾躲闪,直面公主携来的威压。


    两人对视片刻,都在审视对方?,忽的,李星娆轻笑道:“说的很对,自你我见面以来,你其?实?并未得罪过我,可?是怎么办呢,本宫看到你,就想欺负你啊。”


    姜珣表情?复杂,眼神仿佛在说——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片刻后,他也笑了,笑的无奈又苦涩。


    “笑什么?”


    姜珣长叹一口气?,淡淡道:“在笑自己。”


    他慢慢收了笑意,语气?罕见的认真起来:“笑我无从反驳,得主如?此,认了。”


    李星娆轻嗤一声,捕捉到了笑点?:“主?”


    姜珣耐心道:“微臣今为殿下长史,代?殿下打理诸务,难道不是认殿下为主?”


    李星娆没说话。


    姜珣叹了口气?:“既已把话说到这里?,下官不妨与殿下再?说明白些。”


    “与殿下相识至今,下官的确屡次冲撞算计殿下,但请殿下扪心自问,这些冲撞的算计,哪一样不是为自保自救?若殿下认定下官对您有恶意,毫不客气?的说一句,那也是殿下挑起的。”


    李星娆表情?莫测:“你现在说这些,是在挑衅本宫?”


    “不是挑衅,是请求。”


    “请求?”公主的语气?里?掺杂了一丝意外。


    姜珣眼神渐深,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他微退一步,冲李星娆搭手?深揖,语气?认真而郑重:“如?今无人不知,姜珣是长宁公主的府官,前途荣辱皆系于公主之手?。所以微臣恳请殿下,能给殿下与我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从今日起,下官会做好自己的本职,让殿下看到下官的忠臣,彼时,也希望殿下能给予下官应有的信任。”


    姜珣没说一句,李星娆眼中的思虑便?更深一层,将他的每一句话翻来覆去的细品,以至于姜珣说完好一会儿,都没有等来公主的表态。


    就在他琢磨要如?何打破此刻尴尬的静默氛围时,李星娆忽然开口:“知道本宫为何要走这一趟吗?”


    话题跳的有点?快,但没关?系。


    姜珣跟上节奏:“殿下是指去洛阳?”


    公主给了他一个肯定的表情?。


    姜珣略一思索,试探道:“皇后娘娘允殿下去洛阳,是为母族亲长祝寿,但这只是名义上的理由,不是真正的理由。”


    李星娆很有耐心的跟他话套话:“所以呢?你觉得本宫应该有什么意图。”


    若是在从前,姜珣少不得要运用一下话术,把敏感的话题说的云遮雾绕,句句留下辩解的余地。


    但有了之前这些经历打底,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和李星娆的相处方?式,得换一换了。


    姜长史经过片刻的思索,直白道:“黑市一案,令太?子?风光大盛,与此同时,朝中对尽快立下太?子?妃的呼声也越来越大,洛阳有东方?、百里?二族,皆为太?子?助力,必然希望太?子?妃出自两族之一。殿下此去洛阳,或许与此有关?。”


    李星娆深深打量着姜珣,语气?陡然柔软暧昧,悠悠道:“姜郎,你简直像长在本宫心里?了一样。”


    姜珣神色一凛:“下官不配。”


    李星娆被这话逗笑,语气?立马正常起来:“你也收拾一下,与本宫同去洛阳。不过在此之前,本宫还想请你帮个忙。”


    态度一旦表明,试探便?接踵而至,层出不穷。


    姜珣四平八稳:“殿下请讲。”


    李星娆弯唇一笑,眼里?带了好奇:“当日你明明身在牢狱,却可?以精准无误的守到何莲笙,且将裴镇的部下引到了现场,可?见你手?头有一批能力非常的人才。”


    不等姜珣反应,她直接凑到他跟前,闪着何莲笙同款布灵布灵眼:“你在哪里?搞到这么好用的人?有什么路子?,介绍给本宫呀。”


    她忽然可?爱,像个天?真稚嫩的小姑娘,姜珣难免被她这阴晴不定的变化搞得有点?迷茫:“啊?”


    李星娆脸一板,又恢复成了高冷模样:“不想说就算了。”


    姜珣总算反应过来,连忙道:“殿下何出此言,那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卑微之人,让殿下亲自差遣都怕污了殿下的手?,只要殿下一句话,微臣自当替殿下驱使。”


    李星娆想了想,雀跃的双手?合十,重复天?真:“说的有道理,姜郎有的就等于本宫有了,何必再?另外苦寻呢。”


    她拍了拍姜珣的肩膀,“那这一路,本宫就全靠姜郎了!”


    姜珣眼光轻闪,这种?极速前进的直白和信任,让人有点?适应不过来,甚至怀疑它是虚假的。


    但该表的态还是不能少。


    “殿下放心。”


    ……


    就在李星娆筹备出发?洛阳的当口,太?子?找来了。


    “之前早说要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结果一直被公务绊着,今日总算有机会了。换身轻便?的衣裳,跟孤走!”


    去的路上,李星娆好奇地问:“要去哪啊?”


    太?子?没答,指着李星娆身边的跟屁虫:“带他干嘛?”


    姜珣恭敬的回道:长见识。


    太?子?:……


    就这样,李星娆一路跟着太?子?来到了城外一座马场。


    从前的李星娆多?半待在宫中,很少外出,更别提骑射。


    但现在,她先是远赴绛州剿匪,接下来又要前往洛阳,宝马良驹对她来说,也成了所需之物。


    “出行车马自有府官准备,太?仆寺也备有良驹,何以专程来此?”


    太?子?摇摇头:“孤现在觉得,你去洛阳一趟也是好事。”


    姜珣轻轻弯唇。


    李星娆莫名其?妙:“这怎么说?”


    太?子?也不绕弯子?,点?评道:“你就是出门太?少了,失了许多?乐趣。”说完径自往里?走。


    李星娆看着眼前的马场,正要往里?走,脑子?里?忽然一嗡!


    又来了,消停许久的噩梦又开始闹腾,自脑海深处散出的碎片,自动拼凑成画。


    梦里?的春宴后,她对那身份不明的狗男人一见钟情?,一往情?深,想方?设法亲近,其?中一法就是请他教授骑马。


    她根本不喜欢骑马,马场一圈跑下来,发?间嘴里?都是灰,腿还磨得疼。


    可?为了这男人,她缠着皇兄要马,一般的还看不上,要挑极品。


    待得偿所愿,她兴冲冲牵着马去见他,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马适合送去军中作战。骑兵难养,好马更难得,与其?供殿下一时兴起的娱玩,倒不如?送去军中,价值更大。”


    放到现在,李星娆高低得给这混账判个大罪,丢牢里?好好反省人生。


    她堂堂一个公主,还配不得一匹好马?


    可?偏偏梦里?的自己尤如?被猪油蒙了心,竟觉对方?言之有理,坚持将马送去军中不说,之后面对那狗男人时,硬生生让自己矮了一截,好像自己做了什么抬不起头的错事。


    如?此做派,简直是皇族之耻,别说梦里?的敌人,她都想给那个没脑子?的自己两刀子?。


    正当李星娆杵在门口进行丰富的心理活动时,又有人来了马场。


    “大哥,你看。”魏义一眼叨住了熟悉的身影,有点?意外:“怎么哪儿都碰得上她们。”


    裴镇往那头扫了一眼,刚巧姜珣也看了过来,冲这头颔首一笑。


    裴镇对姜珣视若无睹,眼神轻移,看向姜珣身边的女人。


    她正紧紧盯着马场的招牌,神情?如?临大敌,又隐隐攒着怒气?,复杂且无解。


    突然,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挺直腰背,气?势汹汹的走了进去……


    第43章


    裴镇并没有看错,公主因为莫名其妙蹦进脑子里的一段记忆,生气了?。


    她厌恶从?前的自?己,更心寒痛恨那些拿捏着她性子恣意设计欺负的人。


    别叫她想起来,否则,一个?都跑不掉!


    大魏朝管理的马匹,除了?靠太仆寺这类专司养殖之地供给,剩下便是朝廷自行采购和各地的进贡。


    马匹的作用除了?出行,最重要便是作战,所以,这东西虽不像盐铁那般由朝廷严格把?控买卖,但价格不菲,饲养也需要条件,在?寻常人家还是少见的,多?是贵族富户的心头好,


    于是便有商人专门?开设这种马场,可提供骑射场地,供贵族富户交际游玩,可租借马厩提供专人代养良驹;最火热且主要的盈利,便是在?马场每有良驹入场时,发帖广邀宾客,集中竞价买卖。


    而西郊马场,是长安范围内最大的一个?马场。


    进来后李星娆才知,皇兄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被请到了?一个?设在?马厩不远处的雅座。


    方?方?正正的马册放在?面?前,每一匹宝马从?名称、产地到绘样、辨认标记,无一不细。


    只要选中了?,便可立刻自?马厩里将马带出来,可以自?己亲试,也可以由专人代试。


    太子刚介绍到这里的时候,随行的内官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太子神色微变,略显为?难的看了?李星娆一眼。


    李星娆会意,“若有旁的事,皇兄可先行处理。”


    太子原本还在?犹豫,一听这话,立马打量了?她一眼。


    李星娆察觉,大大方?方?任他打量,心里则跟明镜似的。


    以自?己从?前的狗德行,若皇兄许诺要陪她,那就得专心致志的陪,而不是动辄被别的人事分去心思,受到打扰,否则她定会生气耍性子。


    之前藏兵一案,是事态紧急由不得胡闹任性,她在?那个?当?口表现出成长和改变倒也没什么。


    今日是闲暇游玩,且有皇兄承诺在?先,她完全?可以站住脚小闹一把?。


    可她并未如此,还善解人意的主动表态,越发显得她与从?前确实不同了?。


    太子打量她片刻,歉然一笑,坦白道:“这马场本也是长安贵族喜好之地,大约听说孤来了?这里,便纷纷前来拜见,孤知你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才不带你一起,就片刻功夫,孤马上回来。”


    李星娆甜甜道:“皇兄随意,我这面?大的人了?,自?己能?找乐子。”


    太子点点头,再?三嘱咐左右好生伺候,这才离开。


    目送皇兄离开,李星娆这才走到雅作前施施然坐下。


    这位置能?同时看到马厩和旁边的赛道,顶上可遮阳挡雨,面?前是瓜果点心,能?得此待遇者,非富即贵。


    公主眼帘轻抬,目光悠远,忽然轻叹了?一声。


    姜珣和崔姑姑都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崔姑姑低下头去,并无打扰公主的意思。


    可姜珣不同,他最近得了?公主一有思绪他就打搅的病。


    “殿下何故生叹?”


    果不其然,公主一听这声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别过脸翻了?一眼。


    这表情,跟吃着一碗美?味的海鲜粥,忽然发现里面?躺了?颗屎一样。


    姜珣看在?眼里,嘴角玩味的一勾。


    知道她不喜,他故意的,反正她现在?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显然,公主也在?适应将他带在?身边的日子。


    片刻后,女人身子一松,软软倚上凭几,目光落在?远方?,语调慵懒动人:“哎,考考你。”


    姜珣洗耳恭听。


    “尚书六部加左右司的二十六司里,依照清要程度排序,首位是谁?”


    姜珣愣了?愣,显然意外于公主的提问,倒是一旁的崔姑姑,微微侧首,安静又认真,像在?跟着公主的问题思考答案。


    这问题难不倒姜珣,他定定神,答道:“纵观前朝各代,各司职务地位常有变化,但就今而言,当?是吏部司最为?炙手可热,清要非常。”


    “其次呢?”


    “其次,兵部、考功、左右司。”


    “最次呢?”


    姜珣又是一愣,眼中所及眼前的马场,忽然就领略到了?公主的深意。


    “最末,当?属驾部、仓部、屯田、虞部、水部。”


    李星娆笑了?一下,幽幽道:“士族清高,以驴骡牛马仓廪为?低下粗鄙之务,一生追求清名雅贵,职权剧要。换言之,若你在?朝廷里是个?养马的,哪怕你驯养出的良驹能?上天,骑术精湛到无人能?敌,在?人心固化的阶层里,你始终是个?臭养马的。”


    “可是你看,同样的事情,换成身份高贵的人来做,便完全?不同。”


    李星娆抬手示意他看眼前所见:“如此排场,如此周到。你可以在?这里养马,赛马,甚至钻研马术,那些在?轻贱之人身上受轻视的事,变成了?权贵之间可以消遣、可以认真比斗、甚至可以彰显身份的事。”


    姜珣眼神深沉,没有说话。


    李星娆也不需要他打断,她饮了?盏酒,语气亦变:“国当?以民?为?本,而民?之所重,恰是庙堂之中既重视又轻视的事,可笑不可笑。”


    姜珣微微侧首,看向身边的女人,他的表情很认真:“微臣只知,国无法不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殿下所言的身份差别,恰是这规矩中的重要一环。殿下已是人上人,无人敢轻视,世人各有其道,殿下不必悲悯。”


    “是啊,只因我是公主,便可不必忧虑这些,那若我不是了?呢?若我生来就是卑贱贫民?,又或是一朝被害跌落成为?阶下囚呢?那时,本宫是悲命运不公呢,还是恨敌人狠毒呢?”


    姜珣严肃道:“但殿下已然是殿下,并无低贱出身,亦不可能?一朝跌落。”


    李星娆认真的看了?他许久,语气一转:“说的对,所以本宫也没在?哀叹悲悯,只是见此情景,忽然感叹,觉得很多?事情不该被轻视,也希望有朝一日,这一切都能?改变。”


    姜珣怔愣,还没来记得开口,耳朵倏地一动。


    他眸色一厉,拿起面?前一颗青青硬硬的果子朝着上方?狠狠掷去:“下来!”


    果子狠狠砸在?顶上,瓦片碰撞的脆生里夹了?一道受惊的人声。


    同一时间,伍溪一跃而上,长刀出鞘:“什么人。”


    “哎哎哎哎别别别——”


    李星娆认出声音,起身走出来往上看。


    何莲笙一身粉色骑装,像只癞蛤蟆一样趴在?顶上,彼时,她被伍溪的刀吓得浑身僵硬,表情都裂了?,见到公主出来,她干笑着打招呼:“殿、殿下,好巧啊。”


    李星娆好气又好笑,冷声问:“你在?上面?偷听?”


    她不是恶意偷听!


    何莲笙很想解释,可一看这情形,就觉得所有的解释都很苍白。


    那就不要解释了?。


    何莲笙心一横,就保持着前倾趴的姿势,冲公主比了?个?大拇指:“殿下,说得好!”


    姜珣忍俊不禁,瞥了?眼身边的公主。


    公主眼中并无愤怒,至少比对着他时温和多?了?。


    何莲笙继续说:“殿下说的一点都没错!即便普天之下皆王土,可土要生金,便离不开百姓畜牧耕种,手工劳作,在?那些世家贵族所轻视的行当?里攒出这份财富!”


    “在?我看来,农工商之所以位士之下,非地位等级的高低优劣所定,而是作为?国之根本,民?生之基。倘若一国之中,农工废弛,民?不聊生,任是多?么高贵悠久的世家贵族,也一样如大厦坍圮,跌落尘埃!”


    “所以,无论蓄奴农耕还是水利建设,都是顶重要的大事,即便出身高贵者,也没有道理随便定义贵贱!”


    何莲笙趴在?顶上滔滔不绝的演讲,逐渐忘情。


    李星娆仰头看着她,最后一点不悦都被冲散,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


    “下来吧。”


    呃……


    何莲笙回过神来,“殿下,我……”


    李星娆淡淡道:“本宫觉得和你很聊得来,可这个?聊天姿势,是不是太累了??”


    明白!


    何莲笙眸光一亮:“我这就下来!”


    伍溪见状,立刻收刀,还顺势扶了?一把?,和何莲笙一起跳下来。


    公主已走回去,半点要质问的意思都无,反而招呼起来:“坐吧。”


    姜珣抬手为?何莲笙引向公主右手边的位置,何莲笙冲他点点头,拍拍自?己的衣裳,乖巧入座。


    姜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公主的表情,在?她左手边坐下。


    何莲笙还不至于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虽然长宁公主没问,但她还是主动且简洁的解释了?一下。


    她今日其实是随表姐来玩的,随行还有另外两个?小姐妹。


    可她进来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公主,加上之前的请求没有被允许,她一大胆,就借故离开,悄悄跟了?过来。


    何莲笙的拳脚功夫一般,但轻功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她说她娘当?初教她武功,就是为?了?她在?关键时刻能?逃命避难。


    加上这马场进出把?关严格,又是青天白日的,不至于有刺客,所以她悄悄趴在?公主所在?位置的檐顶上,伍溪等人都没察觉。


    听到这里,李星娆的眼神朝伍溪瞥了?一眼。


    伍溪浑身一紧,自?从?跟着公主以来,他常常觉得自?己能?力不足。


    这些日子以来,他学习了?近身不沾身伺候、增强了?气力和拳脚功夫、多?学了?两样暗器,甚至连急速逃生结绳法都练了?,半刻都不敢松懈。


    奈何学海无涯,想要成为?一个?让公主无可挑剔的护卫,路漫漫其修远兮。


    今日之后,他得勤加练习轻功和耳力了?。


    “臣女当?真没有恶意,冲撞殿下,还请恕罪。”


    李星娆并没有责怪伍溪的意思,就是随意看一眼,倒是这个?何莲笙,让她叹气又摇头。


    “本宫上回和你说的话,你还真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何莲笙:“啊?”


    没等公主回话,姜珣趁机岔开话题,指向旁边站了?许久的两人:“殿下,这两人是?”


    李星娆也早就留意到这二人,但见他们的穿着应是朝廷命官,遂开口询问。


    二人连忙上前自?我介绍。


    原来,太子这一趟安排的相当?细心周到,怕妹妹不懂嫌麻烦,还专程在?太仆寺调了?两个?马博士随行,精细讲解选马的要领。


    正是此二人。


    来都来了?,加上之后出行她的确需要好马,李星娆打起精神开始翻面?前的册子。


    两个?马博士往公主面?前一站,开始就着册子上的马匹种类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奈何一本册子看完,马博士讲的口都干了?,公主殿下都没有表现出对哪匹马情有独钟,反倒是公主身边二人,时而目光一亮,时而兴味浓厚。


    肯定不会是马不好,这一批是太子殿下都亲口赞过的良驹。


    那就是他们讲的不好了?……


    两个?马博士逐渐紧张,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好在?太子的人来救场了?。


    “长宁殿下,太子殿下差奴婢来问,您可选出心仪的良驹了??”


    李星娆拿过面?前的马册,起身道:“选好了?。”


    两个?马博士面?面?相觑,一人道:“不知殿下选定的是哪一匹?”


    李星娆卷起马册握在?手里,示意来人领路:“不急,先去找皇兄。”


    第44章


    李星娆在东宫内侍的引路下,找到了太子李宗琦。


    果不其然,太子身边站了好些人,有?男有?女,热闹的很,她没?急着过去,领着人?在隐蔽处站定,悄悄打量起来。


    众多人?中,李星娆一眼认出站在太子身边的裴镇,他身边还站了个年轻少女,眼神几乎粘在了他身上。


    每到这时候,李星娆就想叹气。


    拜她从前骄矜做作的狗德行所赐,从她的角度看到的脸,要么眼熟喊不出名字,要么就眼生。


    都是谁啊。


    “咦,是我表姐和秦娘子。”何莲笙的小脑袋从公主身后探出来,帮她认了两个。


    姜珣站在两个女人?后面,挑了挑眉:“武元侯世?子?”


    春风拂过,偷窥一角迎来片刻的安静。


    公主缓缓转头看向身后二人?,眼神莫测。


    何莲笙被盯得一脸茫然,姜珣则是心领神会:“原以为只有?五原都督府奉诏回京,没?想这马场里,四大都督府已聚其三。”


    四大都督府。


    李星娆心中一动:“你都认得?”


    姜珣二话不说?,一一为公主介绍。


    宣安侯身边的,是今协燕王守安南都督府的武元侯世?子,秦敏。


    另一边则是中书令韦平之孙、协助韩王镇守安北都督府的韦氏猛将,韦进,旁边那个应是他的姊妹。


    听到这个“应是”,何莲笙主动开口补充:“秦世?子身边的是她同胞亲妹,秦二娘子,韦将军身边的则是他的胞妹,韦家三娘子,两位娘子与我表姐是在花宴上认识的,今日也是特地相约在此。”


    姜珣用近乎激赏的眼光看了眼何莲笙。


    李星娆没?空管他们,她脑子里嗡嗡响,隐约想起当日脑海里浮现过的画面。


    东方氏倒台,代替东方氏驻守龙泉都督府的人?,便是姓秦,那面绣着“秦”字的帅旗,曾一度在她梦中环绕,挥之不去。


    秦氏,武元侯府,难道想对付东方氏的,是燕王?


    公主眼中一瞬间划过许多思?虑,而?后冷静下来:“既然都认得,那就得去打个招呼了。”


    ……


    李星娆端起笑?容走过去,才走两步,站在太子身边的裴镇忽然侧首看了过来,然后所有?人?因为他,发现了款款而?来的长宁公主。


    同时,樊锦也看到了自己的小表妹,表情都裂了。


    她怎么又和公主搞到一起了!


    李星娆走近,随手免了众人?的礼,张口就冲着太子去,话里颇有?微词:“皇兄若有?公务,早说?就是,何苦将我诓骗了来,又弃在一旁不顾?”


    太子如蒙天?大冤屈:“这是什么话,孤不过是偶遇裴侯和两位将军,说?了两句话。料想你也该选的差不多,这不就将你请来了。”


    太子话音刚落,韦进便开口邀请:“长宁殿下来的正?好,咱们这儿要赛一场,殿下若有?兴趣,可一道为我们判个胜负。”


    他刚说?完,旁边一身蓝色军服的秦敏便笑?了一声,傲然回敬:“也是,有?两位殿下观赛作证,好过有?人?输了赖账。”


    李星娆心念一动,假装审视了一下眼前的情况,笑?问:“我怎么觉得,皇兄是请我来看热闹的?可我好像来晚了,这热闹看的没?头没?尾的。”


    太子了然一笑?,先是为她全?面的介绍了一下在场之人?,然后道出原委。


    从军习武之人?,对武器马匹情有?独钟,而?今日这个小小的马场里,一下子就聚集了三方都督府的人?,对宝马良驹的喜爱不在话下,不约而?同的有?了包场之意。


    而?马场东家知道今日来了何等尊贵的客人?后,一听说?贵客想买马,立马让驯师将马匹全?数收回厩中,价都不敢涨,乖巧的等着贵客来提。


    如此一来,就成了竞购之势。


    可大家都是体面人?,总不能为了抢马大打出手,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赛一场,摘得头名者可得包场资格。


    太子简要说?完,却见妹妹毫无反应,犹似出神,索性又喊了她一声。


    李星娆回神:“什么?”


    太子也不追问她为何走神,耐心的重问:“孤问你,你的马可挑好了?是要看赛马,还是去试马?”


    李星娆原本还在思?考皇兄专程把她喊过来的用意,眼下思?绪无缝衔接,瞬息之间调整好心绪,抬手亮出那本马册,眸光扫过面前众人?,笑?道:“方才说?的西域良驹,莫不是这本册子上的?”


    韦进和秦敏都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们在这竞争的同时,一位大魏公主正?在优哉游哉选马分羹。


    太子身为储君,自不会和下臣争抢资源,面对有?心拉拢的人?,给?赏都来不及。


    但长宁公主就不一样了。


    即便他们常年不在长安,但只要进了长安地界,经?历春宴花宴两场闹剧,即便没?见过长宁公主本人?,也能对她的生平事迹如雷贯耳。


    作,非常能作。


    虽然最近似乎转性了,还得了嘉赏,但表扬往往是飘的开端,谁也不能保证这位公主殿下会不会在这时候横插一脚。


    果然,只见长宁公主悠然垂眸,将马册展开,话是对着太子说?的:“我选好了。”


    女人?指如纤葱,修剪精致涂着蔻丹的指甲随意点?了三下:“这匹、这匹、这匹——”


    每点?一下,韦进和秦敏的眼神就多一分心痛。


    翻译一下就是:你总共一个屁股,一匹就够了,还要三匹!?


    只听长宁公主悠悠道:“——不要,其他都要。”


    裴镇眉梢轻动,眼底滑过一丝隐晦的笑?意。


    姜珣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太子,只见太子背起手看向远处风光,眼底皆是悠然之色。


    韦进&秦敏:!?


    ……


    狮子大开口,莫过于此。


    别?说?秦敏和韦进,就是跟在裴镇身边的魏义都惊掉了眼珠。


    不偏不倚的说?一句,这马给?谁都比给?这群王孙贵族要值当!


    他刚要不知死活的张口参战,忽而?扫见自家侯爷撇来的眼锋,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了。


    秦敏扫向一旁的裴镇,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也没?说?话。


    李星娆故意这么说?,就等着他们回应,没?想到一个个都成哑炮。


    好没?意思?。


    你们不说?,那我可就继续说?了。


    她转头冲太子索要:“皇兄,可以牵马了吗?”


    没?等太子回话,一道女声从旁横了进来。


    “且慢!”


    李星娆心里道了句“果然”,漫不经?心朝声音来源处扫去。


    秦萱大胆的站了出来,先向李星娆施了一礼。


    李星娆心里笑?道,行,还有?点?礼貌。


    然后就听秦萱一本正?经?道:“敢问殿下,您购得这些?良驹,作为何用?”


    李星娆凉凉道:“马当然是用来骑的,难不成用来扛吗?”


    “萱娘。”秦敏一听公主语气,连忙喝止妹妹:“不得无礼。”


    可秦萱哪里听,她自小跟着父母驻军,并不像长安城里被贵族规矩礼数约束的小娘子,性子辣的很,加上宣安侯在场,她越发有?心出头露面。


    秦萱:“所以,马对公主殿下来说?,只是出行的工具,可替代的良驹数之不尽。但今日马场的这批良驹,却是难得可用于作战的品种。”


    “今日在场,除了臣女的哥哥,宣安侯和韦将军亦是久经?沙场之人?,所以他们才会对这批良驹情有?独钟,势在必得。良驹与他们而?言,并不是寻乐的玩意儿,而?是保家卫国的武器。”


    “臣女斗胆说?一句,正?因有?了边关?安宁,天?下太平,殿下才能在这繁华盛世?中打马而?过,一展娱兴。”


    听到这里,李星娆又想,原来是先礼后兵。


    秦萱很刚,但并不盲目的刚,说?到这时,又机敏的退了一步。


    “当然,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在此,这批良驹,也应两位殿下先选。殿下何不挑选一匹自己最满意的,留下其他,成全?侯爷他们的一片卫国之心呢?”


    秦萱自觉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心里控制不住的澎湃,悄悄看了眼裴镇。


    然而?,裴镇双手负于身后,轻垂着眼,仿佛在看脚下石板的纹路,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对她投来意外且激赏的目光。


    秦萱心里打鼓,又装作无意扫向其他人?,只见太子含笑?不语看着公主,韦进兄妹各有?所思?,公主身边的人?则全?关?注着公主。


    就在秦萱心生失望之际,忽听一声凉凉的轻笑?。


    公主的笑?容不入眼底,“说?的大义凛然,就是不知,你托起这顶高帽,人?家敢不敢伸脖子来接啊?”


    秦萱茫然一瞬,就见身边的人?都有?了反应。


    秦敏和韦进同时看向公主,目光深邃,连裴镇都抬起头,他没?看公主,但秦萱看到他嘴角一闪而?逝的弧度。


    太子轻咳一声,替哑声的秦萱发话:“长宁,你这是什么话?”


    句式是责问的句式,但语气半点?没?有?责问的意思?。


    李星娆悠悠道来:“保家卫国者确然可敬。但依着你的意思?,等于是一切事物在军员军事面前都得自矮三分,甘心让步。因他们保家卫国,所以要匹配最好的条件,这与将将士英雄高高捧起奉若神明有?何异样?”


    “那反过来,他们得到了最好条件,是不是也当回馈令人?满意的答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呢?”


    “更进一步,若一个不慎打了败仗,会不会有?人?觉得自己的信任和期待被辜负,反过来指责攀咬,将他们所得的荣誉赏赐,都看做了罪过呢?恰如无法保佑凡人?的神明,渐渐失了信仰香火,终究落败啊。”


    秦萱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意思?会被公主抬到这个程度,直接愣住。


    李星娆微微一笑?,拿捏出温柔体贴的调调:“不得不说?,秦娘子一番话大义凛然,令本宫佩服,几匹马而?已,本宫也不是非要不可。”


    “但就怕这么拱手一让,传了出去,就变成各都督府自恃功高,蔑视犯上,逼的太子与长宁公主都要为之让步,平白给?侯爷和几位将军增添麻烦是非。”


    公主微微一笑?:“所以你想想看,就算本宫现在相让……啊不,有?心成全?,谁又敢接呢?不是本宫吓唬你,没?有?人?比本宫更懂流言的伤害有?多大。”


    何莲笙听到这里,竟忍不住重重一点?头,惹来一些?目光。


    樊锦快崩溃了。


    你可低调点?吧!


    公主故意将秦萱原话里的关?键词咬重,听得秦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谁都不敢看了。


    这话像一个个巴掌啪啪打在她脸上,奏成一句隐晦的嘲讽:你看你,多嘴说?那话干嘛呢?


    第45章


    气氛,它有些僵硬。


    更微妙的是,公主这番话,太子竟没有发表意见,大有“孤保持沉默,你?们自己品品”的意思。


    就在这种气氛持续发散时?,长宁公主忽然话锋一转:“对了,各位刚才,可是打算赛马来着?”


    此话一出,局面稍显缓和。


    秦敏:“是,不?过殿下既已相?中,那这批良驹理当优先?归于殿下,臣等不?过是偶见良驹,一时?生了娱兴,战马重要不?假,但还不?至于少?了这一批良驹便溃不?成军,舍妹言辞略有夸大,还请殿下恕罪。”


    “哎,本宫可不?这么想。”李星娆反驳道?:“恰是秦娘子一番话,令本宫幡然醒悟,这批良驹,是万万不?能尽收囊中的,不?过本宫有个得趣的新玩法?,不?知?各位可有兴致?”


    公主明显在给台阶,正常人都得上赶着下,但这当中并不?包括裴镇。


    裴镇冷淡开口:“臣……”


    “宣安侯第一个报名,很?好。”李星娆飞快截了话,振声道?:“还有呢?”


    秦氏和韦氏两兄妹各自对视一眼,相?继应和。


    裴镇抿唇,面无?表情的抬眼,对上了一双笑意满满,又?带了点挑衅的眼。


    李星娆短暂的扫过裴镇,眉梢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


    裴镇的唇抿的越来越紧,可直到?公主开始宣布游戏规则,他?始终没有开口拒绝或者反驳。


    公主的意思很?简单,有秦家二娘正义之言在前,她要还贪心的拿下这批良驹,回头就该有人指责她身为公主,却不?分轻重了。


    但基于在场没有人敢明晃晃的接受太子和公主的谦让,所以不?妨就用?一场公平公正的比赛来分出胜负,拔得头名者,便拥有包场资格。


    而这个过程中,公主也会参与,但不?是上场竞赛,而是押宝的。


    她会在参赛者中选出一名押宝,若对方获胜拔得头名,便送一匹马给她。


    如此一来,良驹能物尽其?用?,既是凭实力挣得,方才所谈之忧虑不?攻自破,运气好的话,公主也不?会空手而归,一举多得。


    公主还挺体贴,见女眷里且不?乏有何莲笙这等习武的娘子,补充了一句,有兴趣赛马的可以跟着上场一试;若不?想上,也可以在场外一道?押宝。


    诚邀诸君入局。


    不?得不?说,公主当真是搞气氛的一把好手。刚才还僵硬尴尬的氛围,被她三言两语点燃了。


    秦萱在明确了规则后,热乎乎的目光立马朝裴镇看去。


    李星娆看的分明,继续煽风点火:“看来秦娘子连要押谁都想好了。”


    秦萱不?妨公主公然调侃,脸蛋瞬间升热爆红,再不?敢胡乱看谁,手指飞快的绕着腰间佩戴的玉坠流苏。


    韦三娘见状,主动为秦萱缓解尴尬:“长宁殿下有此兴致,臣女等自当作陪。”


    眼下之意,她也选择押宝。


    何莲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满眼兴奋的看向宽敞气派的跑道?,跃跃欲试:“我——”


    说时?迟那时?快,樊锦猛地将?何莲笙拉回自己身边,眼神震慑——你?不?许上!


    何莲笙以前不?懂,现在还能不?懂!?


    大家就是因为忌惮长宁公主,总觉得她会折腾人,所以言行才那般小心。


    可殿下不?是这样的人呀,她趴顶被发现,不?也全须全尾下来了吗?


    想亲近公主的初衷开始作祟,何莲笙将?表姐的提示抛诸脑后,摇着看不?见的小尾巴重新凑到?公主身边:“殿下想好了要押谁吗?”


    李星娆瞥她一眼,好笑道?:“怎么,想抄功课呢?”


    何莲笙目光亮晶晶的,旁若无?人的吹捧:“殿下慧眼如炬,跟着殿下选一定没错!”


    李星娆眯了眯眼,竟然有点佩服裴镇。


    她一个女人,都有些架不?住这种明媚少?女扑面而来的直白感情,他?竟能一视同?仁的拒之千里。


    若非有那晚树林里的经历,她当真会以为他?不?行。


    公主尚有此感,韦、秦两位娘子又?如何看不?出来何莲笙的态度。


    真实奇了,两人参加过花宴,亲眼见到?何莲笙毁了长宁公主的花圃,之后就传出她被歹人掳走,可能是长宁公主下的手的流言,好在被宣安侯救了回来。


    可是,今日情景,似乎和这个说法?完全沾不?上边。


    何莲笙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宣安侯视若无?睹,连眼神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倒是满心满眼冲着长宁公主去。


    除非她是从娘胎出来就带着演技,无?懈可击,不?然真的很?难让人怀疑她的真情实感。


    正当何莲笙的种种举动引人深思之际。


    李星娆:“那就这么定了。方才是哪几位要一较高低来着?几位娘子先?选,本宫也好参考参考。


    太子看了眼裴镇等人,笑着开口:“诸位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气氛都烘到?这儿了,谁还能抽身?


    韦进和秦萱都表示愿意一赛。


    裴镇没急着表态,眼锋再次无?声的扫向几步之外的女人。


    她好像料到?了他?的反应,正等着他?的眼神,那把收起檀木折扇被她握在手里,漫不?经心的点着自己的唇,轻轻两下,意味显然——别忘了你?做过的事。


    然下一刻,她又?继续点着唇扫向旁人,好像这个动作并无?深意,只是她思考选人时?下意识的动作。


    裴镇终究没有拒绝。


    于是上场人选定下来,宣安侯裴镇,武元侯世子秦敏,以及韦进。


    韦三娘斟酌片刻,笑道?:“听闻宣安侯当年在明月关一战,单骑斩百人,武功骑术无?人能敌,若将?这局压在侯爷身上,必定无?愁胜率。”


    听了这话,任谁都以为韦三娘会选裴镇,不?想她话锋一转:“可有侯爷璞玉在前,似家兄这样只精于拳脚功夫的,定是敌不?过,只怕会没人选,为了家兄颜面,三娘冒险押家兄一局。”


    “你?这丫头!”韦进好奇又?好笑,假意作势要教训,韦三娘笑着躲了一步,兄妹二人的亲昵互动,倒是将?气氛又?松活了许多。


    秦萱得了韦三娘的启发,反其?道?而行,冲秦敏挤眼笑道?:“阿兄整日说自己骑术精湛无?敌,可今日劲敌在前,也不?知?你?这气焰还能嚣张多久!”


    说着,秦萱期待的看向裴镇:“侯爷,萱儿斗胆,这一局押您胜!您可得全力以赴,叫我阿兄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好再进一步!”


    秦萱说完,樊锦红着脸开口:“那我便押韦将?军一局吧。”


    李星娆眼神轻动,察觉这樊锦和韦进只见似乎有些火苗在攒,眉梢微挑。


    何莲笙如今已经在察言观色这条路上撒丫狂奔,见状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表姐好事将?近,自然心向良人,任是有多么厉害的强敌在前,她也不?多看一眼。”


    何莲笙大喇喇揭开两人的关系,李星娆恍然,慢悠悠“啊”了一声。


    她就说,花宴相?识,转而就约到?这里,这感情进展未免也太快了。


    原是这位韦将?军与樊家娘子好事将?近,才有韦三娘与樊锦在花宴相?交,又?于此相?约。


    樊锦被表妹说的脸蛋爆红,咬唇跺脚:“快别说了!”


    韦进看着樊锦,眼底酝酿着淡淡的笑。


    何莲笙见表姐不?悦,连忙挪到?公主身边,满脸灿烂与好奇:“殿下选谁?”


    “我啊……”李星娆被问及,目光在几个高挑挺拔的身影间游走片刻,忽然转向站在一旁的太子:“我选皇兄!”


    众人:……


    太子:?!


    姜珣在短暂的寂静中看了眼李星娆,忍住没有笑出声。


    搞事情这活儿,算是被她玩明白了。


    嘴上说着不?能以身份压人,转身就把太子推出去,不?敢接受太子和公主的礼让,难不?成就敢在赛场上公然赢了太子?


    明明可以靠身份直接抢,偏还要逼着人打场假赛。


    连太子都没反应过来,“这……”


    秦萱:“长宁殿下,太子殿下可没有要说赛马呀。”


    李星娆故作惊讶的看向太子:“皇兄不?参加吗?”


    太子看了她一眼,故作不?悦:“且不?说宣安侯之神武,秦世子和韦将?军也都是身手不?凡的将?才,孤岂能敌得过他?们??你?这不?是摆明了要看皇兄的笑话?”


    “切磋嘛。”李星娆说的无?比自然:“骑术武艺和文学才华一样,非得有比较有高低才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否则便是故步自封,皇兄也说侯爷和两位将?军是武艺高才,皇兄即便输了也不?可惜,甚至能窥明强弱所在,是好事呀。”


    “更何况,几位娘子选的,都是自己熟悉了解的人,按照这个选择的逻辑,本宫最了解皇兄,也最亲近皇兄,当然就该选皇兄呀。”


    公主振振有词,秦敏和韦进却是不?敢苟同?。


    秦敏:“长宁殿下之言不?无?道?理,然则臣等一介武夫,行事粗鲁,习武骑射间碰撞损伤是常事也是基本。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身系社稷,若因不?必要的比斗受伤,臣万死难辞其?咎。”


    韦进跟着道?:“秦世子所言不?无?道?理,殿下并非敌人,若要参赛,臣等必然将?殿下之安危放在胜负之前,然这对殿下来说,也未必能酣畅赛这一场。”


    言下之意,已把“放水”二字摊到?了明面上。


    正当众人静候太子的抉择时?,李星娆目光轻转,看向身侧的姜珣,又?漫不?经心的朝裴镇那头扫了一眼。


    姜珣当即就看懂了公主眼神的深意,别问,问就是他?也刚好这么想。


    是以,姜珣往前走了一步,对太子和公主搭手一拜:“下官有一建议。”


    裴镇在李星娆的眼神扫过来时?就已察觉,此刻见姜珣站出来,一双眼顿时?就沉了,冷冰冰的扫向李星娆。


    果?然,就听姜珣道?:“在座之中,长宁殿下只熟悉太子殿下,那太子殿下有何不?寻一个清楚实力之人,代替您赛这一场呢?”


    几乎是姜珣说话的同?时?,李星娆的眼神又?悄悄瞟向了裴镇,而这次,裴镇正等着她,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


    这一眼并不?长,外人看来恰似不?经意的一眼,可裴镇还是看懂了——那把小扇,这次点在了胸口!


    他?亲过她,而她咬了他?。


    不?等太子给出确切的回应,一道?沉沉的声音率先?响起。


    “若太子殿下不?嫌,便由臣替殿下赛这一局吧。”


    第46章


    裴镇!?


    “如此甚好。”姜珣右手握拳,轻击左掌,抢在众人之前开口。


    “既是代表太子?殿下?出战,若随意选人,难免让人觉得太子殿下怠慢对手。”


    “宣安侯神勇无?双,与秦世子韦将军一样也是从军之人,由侯爷代替殿下?,既可以放开实力?一战高下?,太子?殿下?也能免于亲身上阵受伤之患,两全其美。”


    秦萱反应过来,忍不住道:“可侯爷本就是要参加的,若侯爷胜了,算是谁的呢?”


    李星娆都都懒得反驳了,因为她看到秦敏的表情已经先裂了。


    他们是臣啊!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一身荣辱皆系于君王之手,理当与君主同心同德,毫无?保留的效忠风险。


    眼下?代表储君出战,还要分哪个是你的哪个是我的,这便是异心。


    秦敏这会?儿压根不在意谁代表谁上场了,这批良驹花落谁家也不重要了,他只想捂住秦萱的嘴,“舍妹年少?冲动,胜负心作祟,口出胡言,两位殿下?恕罪!”


    太子?笑了笑,自不会?跟秦萱计较,只是问:“宣安侯也听?到了,若是你赢了,那这良驹算谁的呢?”


    裴镇:“良驹宝贵不假,但正?如秦世子?方?才所言,有则锦上添花,无?亦非不可,难得长宁殿下?与太子?殿下?兴致浓厚,微臣愿替殿下?出战,为殿下?挣得良驹。”


    话已至此,似乎也什么推脱另议的必要了。


    太子?领着押宝观赛的众人到场外的雅座入席,裴镇等三人则去作准备。


    按理说,他们都是行伍出身,真刀真枪的马上交战不下?百回,自不必像长安那些王孙贵族一般,上场前还作诸多保护准备。


    但太子?并不希望今日的娱兴赛事有任何人有任何擦碰损伤,三人便也没说什么,配合就是。


    裴镇被马场的侍从引至更衣的帐中,里面有尺寸不同各式各样的护具,却空无?一人。


    侍从安静退下?,裴镇没动作,也没叫人,只是在那股识别?性极强的香味距离自己?最近时倏地抬手,并不怎么费力?的擒住了一只细腻柔软的手腕。


    “嘶——”


    他都没用?力?,她倒吁上了。


    裴镇直接松手,头都没回:“已随了殿下?心意,还要如何。”


    李星娆摸了摸刚刚被他擒住的手腕,也不在意他失了规矩礼仪,径自绕到他身前,“来给你鼓劲助威。”


    裴镇垂眼看着架子?上的护具,随手翻检一二,始终没有要拿起哪件的架势,又像是借这个动作,装出在忙的样子?,名?正?言顺不看她。


    “臣并需要殿下?来鼓劲,殿下?也当清楚,您已然越界毁诺了。”


    说好当日的事情不再提及,今朝却一而再再而三借此要挟。


    “所以呢?”公主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宣安侯觉得本宫毁诺无?信,又为何要受这点小事威胁,妥协至此呢?”


    裴镇挑选护甲的动作一顿,抬首的瞬间?,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仿佛窥见了他的行动轨迹,猛然倾身凑上来。


    他可以躲的,这种速度和身法,他不仅能?躲,还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她反治住。


    然而,身体仿佛坠了千金重,脚下?寸步难移,他含着惊愕与茫然的眼神,眼看着那副殷红带香的唇贴上来。


    温香甜软,似金戈铁马充斥的夜晚骤然响起的乡音,亦是匍匐在冰天雪地里忽然嗅到的一碗粥香,勾起人心底最赤诚无?杂,像求生欲一样的本能?的欲望……


    轰然一声?响,摆放护具的架子?倾倒,压到后排,然后一排一排的倒,李星娆被死死按在一堆凌乱边,身后硌的生疼,面前灼热欲燎原。


    裴镇的大手捏着她后颈将她移开,高大的身躯却迫近,将她挤在凌乱的木架与身体之间?,每一个字都是艰难磨出来的:“你别?逼我……”


    怒不可遏的男人像是豁然扯开颈圈的野兽,而那枚颈圈,亦是他曾经亲手为自己?戴上的。


    暧昧灼热的角落,荡起几声?轻轻浅浅的笑。


    有了那晚的遭遇打底,在身处这类场景,公主竟已驾轻就熟。


    “裴镇,你也应当清楚,若本宫真的逼你,就会?不依不饶缠着你,让你道明当日为何那么做的原因。”


    裴镇喉头轻动,哑然蹦出几个声?符,半晌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你想说人欲,即兴,还是游戏?”


    李星娆含着笑,直直的看进他眼里,朱唇轻启,字音仿佛能?拉丝:“这话,你得闭着眼说,否则,怎么骗到人呢。”


    漆黑的眼里映着公主越发明艳的笑容,她像是再给一个阶下?囚判刑:“你眼里,都是情啊。”


    轰然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崩塌,而那看似坚实厚重的心墙之后,藏的不过是个人,一个女人。


    却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李星娆此刻的感受十分新奇特别?。


    一次次午夜梦回,她所见到的李星娆,总是那副惴惴不安患得患失之态,以至于人站在跟前,她还要一遍遍追问确认自己?是否被放在心上。


    她在轻易就能?宣之于口的谎言里寻求安慰,却从来看不懂面前那双眼里的真心。


    可当她脱离那个噩梦后,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从前再怎么努力?都茫然无?力?的事,竟也变得得心应手。


    她根本不信苍白又易掩饰作假的言语,只从最尖锐的角度窥探人心。


    一看一个准。


    然而,这份新奇和得意才刚刚升起,又戛然而止。


    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一份热切的情和欲渐渐冷却,就像泥足深陷的人,忽然一鼓作气?,把自己?从泥沼中拔了出来,纵然身上还沾着些黑泥,却已不再受桎梏。


    裴镇往后退了两步。


    李星娆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扯开,裴镇看也不看她,将倾斜的架子?一一捞起摆好。


    这次他没有再选,随手拿起一副护具,径自穿戴起来。


    李星娆在旁静静看了半晌,两人谁也没说话。


    就在裴镇自行穿戴完毕,转身要出时,身后响起女人凉凉的勒令:“这一局,你必须赢。”


    裴镇在帐门处站定,顿了顿,又掀帐离去。


    帐中只余公主一人,她看看凌乱的地上,嗤的笑了一声?。


    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对峙。


    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李星娆看向裴镇离去的方?向,眼神寒凉。


    ……


    马场这头早已准备的差不多,然而看台与场中都缺了一人,不难让人生出猜想,好在没多久,裴镇便回来了,只剩公主未归。


    崔姑姑疾行而来:“太子?殿下?,公主忽感胸闷恶心,缓了片刻亦无?好转,眼下?已在马场后的厢房歇下?了。”


    太子?神色一正?:“怎会?如此。”


    崔姑姑看一眼烈阳:“许是染了暑气?。”


    何莲笙惊道:“这还没入暑呢,殿下?身体竟孱弱至此吗?”


    这点太阳就把她晒晕了?


    樊锦已经麻了。


    崔姑姑不慌不忙道:“殿下?往日便甚少?出门,近来奔波得很?,似乎……”


    太子?站起来,兴致全无?:“孤去看看她。”


    “殿下?留步!”崔姑姑劝阻:“殿下?不愿扫了您的兴致,这才独自缓和,也是没缓过来,才派老奴来传话。太子?殿下?不妨在此观战,待得了结果,再去告知殿下?也不迟。”


    姜珣起身:“殿下?留此观赛,由微臣去探望吧。”


    太子?审视他片刻,点头:“也好。”


    姜珣匆匆离席,裴镇站在赛道中,无?声?的收回目光,抿唇间?,似乎还能?尝到残存的香甜滋味。


    手不觉握紧缰绳,喉头不受控制的吞咽,裴镇闭了闭眼,紧咬牙关。


    ……


    姜珣花了些功夫才到公主临时下?榻的小院,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壶冰镇的酸梅汤。


    而声?称不适的公主,此刻正?在秋千上,脚尖点地,随意的轻晃。


    见到姜珣,李星娆并不意外,倒是在看到那壶酸梅汤时笑了一声?。


    “做戏做全套,你倒是很?懂。”


    姜珣假装没听?懂公主的嘲讽:“不怕戏假,就怕成真,虽未入暑,但日头毒辣,殿下?思虑重重,劳心劳力?,饮些也无?妨。”


    这话说得颇有灵性,李星娆接过茶汤,“哦”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姜珣垂眼道:“殿下?如此设计,无?非是想替太子?殿下?挣得那批良驹,今由宣安侯代太子?出战,可谓十拿九稳。”


    李星娆笑了一声?:“你还真看出来了。”


    皇兄带她来挑选良驹不假,但他本人分明更兴奋期待,只是没想到裴镇等人会?出现在此,且看上同一批马。


    姜珣思忖片刻,坦然道:“殿下?袒护太子?殿下?之心固然真诚,可殿下?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半道引您过去,或许……”


    “或许本就是想利用?本宫来捣捣乱,叫他们谁也不敢贸然伸手?”


    姜珣听?出了这话中的不悦和冷淡,连忙作惶然状:“臣言语无?状,殿下?恕罪。”


    她并非没有察觉,可还是顺着太子?心意做了这件事,且结果显然比太子?所设想的要更好。


    不说裴镇上场赢率更高,即便他败了,也不折损太子?半点颜面。


    太子?一直有意拉拢裴镇,无?论裴镇心中作何打算,今日这一举,至少?对外看来,都是他主动站在了太子?这头。无?论他胜败,对太子?来说,都是一个示意表态的好机会?。


    主动权都在太子?,压力?全都给了裴镇。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卷动院中桃树,一时间?粉瓣漫天,又飒飒落下?。


    一声?号令,赛马场上疾影如箭,胜负亦分明。


    姜珣抬眼,看到漫天桃花之下?,女人抬首仰望,脸上漾起浅淡的笑。


    她轻声?开口,呢喃低语:“我欠他的。凡他所想,自当竭力?取之。”


    姜珣眼神渐深,映着落粉,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


    那就当,我也欠你了。


    第47章


    裴镇毫无悬念的拔得头名,秦敏和韦进当场认输,良驹尽归太子。


    太子很是高兴,先是给李星娆留了一匹最好的,然后以赏赐为名,给其余几人都赏赐了?一匹。


    樊锦原本还想推辞,一转头,就见何?莲笙已经上马,嘚儿嘚儿走起来,顿时脑袋发晕,只能惶然接下太子赏赐。


    相请不如偶遇,太子兴致极好,命人另寻他处设宴相邀。


    李星娆借口身体不适,先行匿了?,太子虽有担忧,但在姜珣和崔姑姑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公主后,这才稍稍放心。


    “秦敏?”回程的马车不疾不徐,晃的人生困,忽闻公主提及此人,姜珣的瞌睡都醒了?。


    “如何??有难处?”李星娆淡定的问道。


    姜珣短暂的醒了?一下神,继而摇头,笑道:“没有难处,只是不解。殿下为何?忽然好奇此人?”


    公主靠着座背,“他长?得不错。”


    姜珣又是一愣。片刻后,直言道:“殿下是好奇,为何?四大都督的人会在这时候聚于长?安吧。”


    李星娆轻阖的眼缓缓睁开。


    “你知道?”


    姜珣的心定下来:“略有耳闻。”


    “说说。”


    “朝中此前就对重?建东都一事颇有争议,但随着几次修漕失败和天灾人祸,此事又被?提及,且与日前落定,现在应当在挑选总领修都事宜之人。”


    李星娆怔了?一怔。


    姜珣察觉:“殿下,可是哪里不妥?”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出现在此,是为争取修都的重?任?”


    姜珣笑笑,用?词谨慎:“殿下此言差矣,修都一事关乎国运,自?有陛下与朝中元老众臣多方权衡思虑,岂是微臣能?置喙猜测的。”


    李星娆觉得他这副谨慎的样子过?于好笑:“本宫又没说什么,你倒是紧张的很。”


    姜珣笑而不答,眼帘微抬,见公主未再说话,眼底的思虑更重?。


    少?顷,李星娆身体微微一松,重?新靠近座中。


    “看来,这一路得热闹了?。”


    ……


    按照李星娆的计划,这几日就准备要启程,但在她动身之前,皇后另作了?安排。


    重?建东都监察使与副使都已敲定,加上些细碎的调动与安排,前往东都的队伍会在十日后出发。


    皇后不放心女?儿独自?带人前往东都,所以已与永嘉帝提了?,去洛阳的队伍兼领护送公主之职。


    听到“护送”二字,李星娆心头一动,顺口问了?问担任此次修都的正副使都有谁。


    果?不其然,此次修都,以宣安侯裴镇为正使,武元侯世子秦敏为副使,又有工部协官若干,还有东都行宫建成后,会有一批新设的留守官抵达。


    绛州一事,李星娆便与裴镇有过?交集,此次,让裴镇领队兼护送公主,皇后很是安心。


    安排已经落定,李星娆倒是没反对作妖,话题一转,问及那?禁药一事的后续。


    皇后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雍容华贵。


    “此案不结,便无人敢再翻风浪。你出门在外?,只管照顾好自?己,就别担心母后这头了?。时候差不多时,即便母后什么也不做,也会有人想方设法来结案的。”


    李星娆便不再多问,回去之后专心准备前往洛阳的细软行李。


    赛马那?日,姜珣并非没有看出公主和裴镇眼神之间滋啦滋啦的勾连。


    初闻修都任职的名单和同行之事时,他曾以为这又是公主的什么安排。


    裴镇若能?为太子所用?,可谓一大助力,李星娆想为太子拉拢他,怎么设计亲近,想方设法拿捏都说得通。


    可是,接下里几日下来,她别说是主动找裴镇,连言语间也甚少?提及,仿佛忘了?世间还有此人。


    直到出发前两日,裴镇派了?副将兰霁前来询问公主这方出行人数货物,公主亲切招待,让姜珣来与兰霁对接。


    姜珣按下连日观察而生的疑惑,将公主随行细软人数一一报上。


    兰霁听完,面?上不动声色,心想,难怪侯爷要她专程来问一问,公主出行架势果?然不同凡响,随行细软日用?之物,能?抵他们整支队伍的量,更别提护卫和府兵。


    这么多东西,沿途的安顿都得小心仔细计划着。


    又想,如此阵仗,皇后竟还不放心,给侯爷安排了?一个护送的兼差,这长?宁公主真是帝后捧在手心的宝贝。


    “兰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兰霁回神,连忙摇头:“没有,末将清楚了?,这就回去向侯爷回复。”


    李星娆微微一笑,眼神再次扫过?兰霁的手腕,笑道:“本宫没有记错的话,绛州便是兰将军伴在宣安侯左右,此次去洛阳,又是兰将军来去奔忙,可见兰将军行事深得宣安侯之心,若日后出嫁从夫,也不知宣安侯舍不舍得。”


    姜珣的眼光无声投向二人之间,兰霁也愣住。


    “殿下说笑了?,末将粗鄙,受侯爷大恩,只想做好下属的本分,哪敢妄自?尊大。至于姻缘一事,只愿随缘。”


    简简单单一句话,该解释的都解释,该撇清的都撇清了?。


    她和宣安侯绝无暧昧,只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


    至于姻缘,没有想法,随缘。


    姜珣轻瞥嘴角,又瞄公主。


    李星娆闲倚凭几:“兰将军这个年岁,竟还没有婚配吗?那?本宫可得好好替你与宣安侯说道说道,别平白耽误了?你。”


    兰霁心里有些打鼓。


    从绛州回来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这个长?宁公主好像对侯爷有点念想,因?为她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的打听。


    那?次她应付过?去了?,回头又和侯爷提了?一嘴。


    以往侯爷被?告知这种?事,多是冷漠无感,没想听了?这事,他的反应比以往更严重?——暴躁且不耐烦,多一个字都懒得听。


    至此,兰霁认定这位长?宁公主没戏,也没再多想。


    谁能?想到,公主不愧是公主,兜兜转转,又找到了?机会凑上来。


    上次她还是旁敲侧击问别人,这次,公主似乎将矛头对准了?她,怀疑她和侯爷有什么。


    这个发现固然令兰霁有些紧张,但也合情?合理。


    裴镇身边总共她一个女?下属,若公主没有找到接近侯爷的有利方法,自?然就要开始排除法——先把他身边有威胁的女?子排出,再铲除。


    身为下属,为侯爷挡刀都是分内之事。


    可这种?桃花劫里飞来的刀,让她这个有夫之妇很难做。


    早知道让魏义来了?!


    兰霁心一横,在以往“以身挡刀”和“言语恫吓”之外?掘出了?第三种?应对方法——无中生有。


    “殿下说笑了?,能?让侯爷放在心上为之筹谋安排的另有其人,咱们这些下属哪里够格。”


    这话果?然奏效,只见公主细长?的眉梢高高挑起,语调里挤满了?惊讶:“宣安侯有心上人?”


    兰霁面?不改色:“是。”


    “哪里人,上回兰将军可没有提过?。”


    “……侯爷甚少?提及,也不大喜欢周围人提,所以上此才没有与殿下明说。但……的确有。殿下也知侯爷行伍出身,沙场起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过?着腥风血雨的日子。”


    “虽然末将并不知侯爷那?位心上人是谁,但侯爷这些年……一直为她守着,无论谁亲近示好,都被?他无情?挡回来,一丝一毫念想都不给对方。想来侯爷对那?娘子爱的很深,待他彻底安定下来时,自?会接来身边……”


    公主的表情?一点点沉了?下来。


    兰霁在心中念了?句佛偈。


    那?位不存在的娘子,抱歉了?。


    姜珣的目光在兰霁和公主之间逡巡,思虑一重?叠一重?。


    没多久,兰霁起身告辞,李星娆让姜珣去送,自?己坐在那?儿没动,等人都离去,她一个人盯着喝了?一半的茶盏,心里忽然暴起一股火。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裴镇看到她时眼神总是复杂难清。


    她自?认不是讨人喜欢的性子,虽有皮相,但裴镇这些年怕是也没少?见美?人,他们两个毫无交集,裴镇岂会忽然对她上心,又是暗线相助,又是拼死相救,还轻薄了?她!


    原来她和他藏在心里的女?人很像!


    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狗东西!


    心里有人便老老实实守着念着,她堂堂公主,岂能?当人替身!


    气到头上,李星娆抓起面?前的茶盏狠狠往外?一掷,崔姑姑闻声而来,一见公主神情?,大气都不敢出,默默矮身收拾地上的残局。


    姜珣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有婢女?奉上新的茶盏,姜珣拦下,接过?茶盏走了?进去,提壶将重?新酙满,恭敬的递过?去。


    “先是怀疑人家的女?将军,现又醋起人家藏在心里的红颜知己,殿下,累不累啊?”


    一抬眼,姜珣便触到公主嫌弃且沉冷的眼神。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姜珣暗哂,他胡说八道?


    可他也不会与这位小祖宗争辩,打算顺着她的话跳过?这桩话茬。


    “姜珣。”


    “微臣在。”


    “在你的人里,挑几个追踪功夫好的,借本宫一用?。”


    姜珣愣了?一愣:“但凭殿下吩咐。”


    ……


    兰霁从公主府出来便直接回了?宣安侯府,和裴镇汇报了?一下公主那?头的出行安排。


    魏义在旁听的直瞪眼:“她这浩浩荡荡的,何?不自?成一路,偏要赖着咱们一道?沿途尽是安置就够麻烦的了?。”


    兰霁几句话把魏义打发了?,裴镇看出端倪:“何?事?”


    兰霁斟酌许久,心知侯爷不喜欢听这种?事,便一鼓作气简而言之:“末将觉得长?宁公主对侯爷怕是已有非君不嫁之心,若侯爷无意,此行要谨慎了?。”


    裴镇正负手立于案前研究地图,闻言眼神一怔,看向兰霁。


    兰霁怕他不信,强调道:“真的。”


    然而裴镇这次并不像上回那?般烦躁,倒像是回归了?以往正常的态度。


    无感,冷漠。


    他的目光重?回图上,淡淡道:“她若想自?取欺辱,尽管试试看。”


    兰霁看在眼里,心里稳当了?。


    果?然还是平常的侯爷呢。


    第48章


    年少无知时,兰霁喜欢心有沟壑沉稳冷静的男人,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多迷人。


    可等她在裴镇那里吃尽了单恋的苦,再遇到现在的夫君,她才晓得,自己并不喜欢沉稳冷静的男人。


    她喜欢的,是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沉着冷静,唯独对着自己时会失控失态的那种男人,显得他专一,也显得她特别。


    临郎便?是如此。


    可她刚到长安没多久,眼下又要转战洛阳,她心里?不舍,只能抓紧时间夜夜鏖战。


    虽然她来去都谨慎小心,从无暴露痕迹,但?还是迎来了魏义的打趣和奚落,连从不过问她夫妻私事的裴镇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任重道远,留点气力吧。”


    兰霁在不喜欢的男人面前一向?没有太对细腻的顾忌,尤其是裴镇这个她不愿回?忆深想的人。


    基于某种微妙的心情,她甚至愿意让裴镇看到他们夫妻发自真心的快乐,借此证明她当?日选择放手是多么明智,同时衬托他这人从里?到外都是多么的不正常。


    兰霁反驳:“侯爷放心,我不会耽误洛阳之行。”


    裴镇眼盯着舆图,荤素不忌的调侃:“我说李临。”


    兰霁顿时面红语塞,半个字都驳不回?来。


    她就是这样,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刀枪不入,可在意谁,谁就是软肋。


    他就专挑人软肋下手。


    活该他孤家寡人一辈子!


    兰霁被激的急了,说话便?有些口不择言:“你便?操着这副刁钻的强调继续单着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旁的女子羞辱两日也就转头走了,可那长宁公主却不是好惹的主,不信你试试,看她反应过来,会不会卯力咬你一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兰霁走了,没能看到被她数落一通的裴镇抬起?眼来,那本该认真研究行进路线的眼神,透着几丝罕见的茫然。


    她早咬回?来过的。


    可那又如何??


    全天下那么多女子,其余都是无意,唯她是不可。


    思绪一荡,裴镇不禁想到那日她凑上来一吻,吻的他心头一股凉意直沉下去,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她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他没法?对李星娆视若无睹,但?她已?不是她了。


    既已?决定将她的一切斩干净,就不该因几次三番的意外亲密动摇心念。


    所?以拿出惯常姿态来对待,是他该走的路,该有的态度。


    此一生都不该再与她有分毫交集,否则,于他二?人皆是不幸。


    驱尽杂绪,那双漆黑的眼恢复清明,裴镇垂眼,目光重新落于图上,继续研究路线。


    ……


    临行前日,李星娆回?了福宁宫,夜里?也宿在宫中,皇后陪她许久,问的最多的便?是东西准备的如何?,让李星娆有些哭笑不得。


    事实上,从她有了前往洛阳的决定开始,无论宫中还是府内,就一直在准备她的行李物品,那些让兰霁吓到暗自咋舌的数目,都是皇后的担忧。


    李星娆不是没有阻止过,她又不是要去洛阳一辈子,带这么多东西作甚呢?


    她已?许久不曾用不耐的语气同母亲说过话,此事上不觉语气重了些,皇后亦不在意,只说:“好过等你要用的时候又没有。”


    李星娆不愿与母亲争执,便?叫人悄悄拿些走,最后,还是慧姑姑悄悄找来告诉她,抛开绛州之行不谈,此趟去洛阳,是公主从小到大?第一次独自出游,皇后这些操办,只是怕她独自在外时,吃住不惯。


    慧姑姑一番话,让李星娆心头微震,脑子里?无端划过许多画面。


    母后又何?曾知道,在那个阴暗冰冷的噩梦里?,她曾一次次奔赴在相助皇兄平定国乱的路上,那些途中的苦,几乎已?经被熬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她啃过凉果?,枕过寒尸,甚至连夜里?的梦,都是下一站的方向?。


    母后并不知道这些,因为那时的她,早已?因百里?氏落罪而被废后囚禁。


    夜风从窗间掠进来,拂得满面沁凉,旁边响起?崔姑姑一道无措又讶然的声音:“殿下……”


    李星娆怔然,抬手在脸上揩了一下,指尖湿润。


    崔姑姑慌忙走来,抽出一方干净的绢帕:“殿下这是怎么了?”


    却见公主盯着指尖的泪水,忽然哑声笑起?来,偶尔自喉头溢出一道声响,犹似呜咽。


    崔姑姑无措极了,拿着帕子也不敢冒然动作。


    她从未见过殿下这样。


    李星娆笑着笑着,慢慢拽紧了拳头,将指尖的泪握在掌心。


    她眼珠轻动,看到了一张躺在旁边的手札。


    这是她无意间翻出来的,找到时毫无印象,一翻开便?全想了起?来。


    那是她从前的一本手札,写满了少女心事,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零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忽然就解释了,噩梦的起?因,为何?会是一个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即便?噩梦不曾化作画面声音在脑海中侵扰,也早已?潜移默化,根植在她心底。


    她虽看不起?梦里?那个无用的自己,可她在受尽背叛与折磨之后,至少还知道,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还在挣扎,便?不算没得救。


    虽然她还是死了,可大?抵是心念难平,所?以化念成梦,来到这里?。


    这也是第一次,李星娆没有对梦里?的那个自己生出不屑与鄙夷,而是几丝浅浅淡淡的,怜悯。


    她纵然无辜,但?真的没有做错过吗?


    不,她错过,且做错过很多很多。


    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给?她机会去学如何?才是正确的活法?。


    所?以,昔日的她历经一生背叛与屈辱,在不甘和悲愤之间,用这个梦,来教现在的她。


    “崔姑姑。”


    “奴在。”


    “方才本宫让你们卸下的行李,都添回?去。”


    “是。”


    李星娆拿过崔姑姑的帕子,仔仔细细揩了脸,起?身?出去。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里??”


    “去与母后谢恩……请她宽心。”


    ……


    启程这日,万里?晴天。


    公主仪仗比整个大?队的都威风。


    长安东门,大?队肃然列队,人皆已?到齐,等待着公主蹬车。


    城门处,太子亲自送长宁公主出来,一路上话语不断,尽是担忧的嘱咐,公主耐心的一一记下,脸上没有半点不耐。


    “父皇本也要来的,但?是自禁药一事后,他身?体?一直不适,得你提醒,孤如今也十分注意父皇的起?居饮食,至于母后那边,孤也会好好照料,你就不要担心了。”


    一路相送,人总算上了车。


    裴镇还是按照往常的习惯,将护卫一分为三,一队前探,一队押后,一队中护,他扫了一眼华贵清雅的身?影,不作片刻停留,下令整队。


    姜珣打马跟车:“殿下,要启程了。”


    李星娆掀起?车帘,冲城门处遥遥相望的兄长轻轻挥手,直到眼中的长安城渐行渐远时,她眼中的神色也越来越沉。


    自噩梦中醒来,她洞悉许多事,便?也防着许多事。


    春宴的男人……


    李星娆透过被风撩起?的车帘看了眼外面,姜珣打马跟随的身?影时隐时现。


    她并不敢肯定第一桩事已?经完全掌控,但?总归不似噩梦里?一般,在开始就失去了主动权。


    接下来,便?是埋在东方氏里?的那颗雷。


    噩梦里?,那人在她身?上花了半年功夫才窥探到其中门道,那如今呢?


    会不会早已?有人先于她,扼住了此事的命门?


    余光里?有人靠近车窗,压下一片暗影,李星娆眼神轻动,就见姜珣投来关?切之意:“殿下有何?吩咐?”


    李星娆摇摇头,姜珣便?以为她只是欣赏沿途风景,又走开了些,让出视野。


    早间启程,至午时不过一个困觉的功夫。


    马车停下时,姜珣的声音从外传来:“殿下。”


    李星娆揉揉眼,含糊问:“到哪儿了。”


    姜珣:“再走一阵才到灞桥。”


    李星娆嘟囔:“这么慢。”


    姜珣:“沿途人多,安置也麻烦,十日内能到都算快了。”


    马车里?没了声音,姜珣等了会儿,又问:“溪边已?架火,热食还在烹制,今日天气晴好,殿下是在外头寻处地?方,还是在马车里?摆膳?”


    李星娆在马车里?呆了许久,觉得发闷,“摆在外面吧,不要太铺张。”


    姜珣:“微臣明白。”


    李星娆走出马车,只觉日头香暖,正欲闲散走走,一道脆声欢喜靠近:“殿下!”


    何?莲笙小跑过来,带着一脸“你惊喜不惊喜”的表情。


    “你……”李星娆愕然一瞬,看向?她来的方向?,那边都是随行官员的马车。


    不等公主开口,何?莲笙已?自己道出原因,此次修建东都,她父亲被选为留后官,因原州现下还有公务交接,所?以大?概要晚一阵子才到洛阳。


    何?莲笙到长安后,原本打算在姑母家小住数月,可这段时日,她给?姑母府上添了不少麻烦,长安贵人云集,她不想再闯祸,早有去意。


    父亲调任,他们一家自然是要随迁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她先去东都,既不会再劳烦姑母一家,还可以帮父亲熟悉一下当?地?环境。


    她说得高兴,还提及上回?赛马的事,这次去洛阳,她用的就是太子赐下的那匹马,真是好马!


    “呐,在那儿呢!”李星娆顺着她所?指看过去,无意间瞥见了正坐在另一处火堆边的裴镇,身?上是万年不变的半旧军服,手里?一把长刀杵地?,坐姿都威武不移。


    他看着溪水方向?,眼神丝毫不偏。


    不一会儿,姜珣已?经支使人将摆膳之地?布置好了,过来请公主移步。


    何?莲笙大?约是得了谁的嘱咐,当?下并未赖唧唧跟着公主,很有分寸的回?了自己的地?方休息。


    地?方是临时找的,但?无论是角度朝向?,坐垫凭几,还是小案上的青瓷花瓶里?别的几只野花,都足见雅致趣味。


    公主一屁股坐下,半点心思都不在这份雅致上。


    姜珣提壶为她斟茶,看了眼何?莲笙离去的方向?,淡淡道:“宣安侯在五原都督府经营多时,与何?远道是老相识。待到陛下临幸东都,留守官便?是御前要员了。”


    公主单手搭着凭几,盯着案上几株小花:“如此,五原都督府乃至原州,就挖空了。”


    姜珣眼锋轻扫,看向?不远处立刀静坐的男人,笑道:“殿下难不成是在担心他的前程?”


    李星娆转眼看他:“你若是不会说话,不说也可以。”


    姜珣:……


    第49章


    待到热食飘香时,差别就出来了。


    裴镇这边是行军标配,公主这头则是色香味美。


    随行的大多数是长安官员,即便不?是达官权贵,日日山珍海味,至少也不?是像行军队伍的餐食一般,一人两张凉胡饼,干冷生硬,便是一餐。


    奈何领队的宣安侯也是此次修都正使,协从官员即便心中?叫苦也不?敢面露半分,还得夸夸宣安侯治军严谨,令人佩服。


    刚佩服到一半,香味猛烈袭来,话都?卡住了。


    崔姑姑将烹制好的食物一一下发,顺带传话:“殿下有命,此行人数过多,宣安侯擅长?行军布阵,不?如专心研究路线,至于?沿途安顿伙食之事,就由殿下这头?负责。”


    有好吃的!


    一听长?宁公主有意?提供这一路的伙食,饥肠辘辘的官员随行们眼睛都?绿了。


    裴镇见此情景,没拦着他们,只道:“殿下有心,照拂诸位大人便是,本侯行军自有法度规矩,手下之人就不?必殿下操心了。”


    正?好姜珣笼着袖子走过来:“宣安侯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要计较吧,左右都?是要吃饭的嘴,一支队伍何必起两方炉灶呢。知?道的是侯爷治军严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殿下苛待了沿途护送的将士。”


    裴镇见到他便没有好脸色,偏偏姜珣并不?打算住口,又道:“更何况,殿下若无心照料也就罢了,如今有心分担,侯爷却拒而不?纳,这又是什么说法呢?”


    裴镇没答话,姜珣走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殿下的原话是,宣安侯也不?希望殿下因为?这点小事,亲自来找您问理吧?”


    裴镇的眼神错开姜珣,看向不?远处树荫下坐着的女人,娴雅倚座,静赏春光,漫长?路途中?人人风尘仆仆,唯独她,仿佛不?染尘埃,享受得很。


    “看来你是将我此前的话全忘了。”


    姜珣一愣,很快会意?,抬手将周边奴仆挥退,笑道:“侯爷与下官说的话太多了,下官都?不?知?是哪一句。”


    裴镇眼锋如冰刃:“李星娆,不?是你的靠山。”


    姜珣垂眸轻笑,抬眼时,虚伪的谦恭散尽,讥讽道:“然而,如侯爷所见,殿下如今,是微臣唯一的依靠。”


    裴镇:“你以为?她会信你?”


    “当然不?。”姜珣不?慌不?忙,眼含笑意?:“若殿下起初便给足信任,微臣倒不?敢要了,如今这样?正?好,微臣一点点献上衷心,殿下一点点给予信任,想必不?久之后,微臣与殿下之间?,绝非无干人等三言两语便可挑拨。”


    裴镇不?知?被哪个字逗笑,倏地冷笑。


    姜珣也不?深究这笑里的意?思,退开一步揖礼,转身回?到公主所在。


    彼时,公主所赐的美味热食已?分发下来,众人皆大欢喜。


    那薄薄的牛羊肉片,非十年刀工不?可得,腌制后存放冰格,在烧热了的铁板上,来回?烫两下便断了生,直接入口便已?鲜美爆汁,若口味重的,还另有椒盐蘸酱可佐,一口下去,舌头?都?快咬断了。


    更别提爽口美味的冷淘,浓香的牛乳酥,醇香的樱桃酒。


    “不?愧是公主,太会享受了,要是咱们行军进食是这个水准,咱们早就一路打到古牙西了!”魏义一拍大腿,既有对?长?宁公主品味的拜服,也有因人与人之间?的参差而生的感叹。


    又一指其他人:“喜欢吃吧,都?记着,打了胜仗什么都?有!可别仗还没打完,嘴先吃刁了!”


    事实上,将士们虽得了美食,但也没有舍弃原本的行军餐,有些人直接将分得的肉夹在胡饼里,吃起来都?更带劲儿了。


    秦敏吃着食物,但闻不?语。


    秦萱瞄了眼众人之外,似一匹孤狼独坐啃胡饼的男人,抿了抿唇,忽然端起自己面前的烤肉走了过去。


    “萱娘……”秦敏阻拦不?及,只能看着人走远。


    秦萱一路走到裴镇跟前,大方道:“侯爷,用些炙肉吧。”


    裴镇看也没看她:“秦娘子自己用吧,不?用管我。”


    秦萱抿了抿唇,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大胆的在旁边坐下。


    从秦萱动身便在一旁默默观察的何莲笙,此刻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好巧兰霁就挨着何莲笙,瞧见了她的神情。


    何莲笙眼神一动,两人目光对?上,兰霁真诚的说:“信我,我懂你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但何莲笙还是忍不?住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这时,秦萱的声?音传了过来。


    “其实我明白侯爷的意?思,治军从严,方出精良。行军打仗不?能儿戏,更不?能耽于?声?色享受,若人人都?沉迷酒肉享乐,久而久之,心思就杂了,没了军士的气魄与精神,又哪里能抵御强敌。”


    秦萱用竹著拨弄着叶子盘里的炙肉,倏然一笑:“我们与殿下这种金贵之人,还真不?是一路。”


    “放下!快放下!”斜里忽然挤进一道语气夸张的声?音,没等秦萱反应过来,手里的叶子盘已?经被拿走。


    何莲笙端着秦萱的肉,延续着夸张的语气和足以让周边皆闻声?的音调:“秦娘子不?愧是自小在军中?打磨的铁娘子!竟能做到一边津津有味的进食,一边又出言谴责口腹之欲,可见意?志之坚,能与举止分离,妙人啊!”


    秦萱哪里听不?出当中?的讥讽,脸颊顿时烫红,愤然起身:“何妹妹,我没有招惹你,你何故说的这般难听?还是你觉得我说错了?行军打仗,难道不?该从严从简吗?”


    “你们安南都?督府的作战宗旨与要义我是不?太懂,但在我们原州,我所见的兵卒将士,无不?是护大家而保小家,心中?所求亦不?过三餐不?饥,家人康乐。所以他们才能拿起兵器去拼命。”


    何莲笙笑笑:“我倒是不?知?,这再寻常的人欲和念想,竟成了秦娘子口中?的穿肠毒药,碰一碰都?要散了军心,还是你们安南军皆不?从人欲,只奉虚无情操啊?连点念想都?没有,你们干拼啊?”


    “何莲笙!你针对?我也就罢了,安南都?督府岂是你能心口置喙的,你信不?信……”


    “吵够了吗?”裴镇猛然起身,气势拉开,瞬间?如黑云压顶,连秦萱都?被震慑到了。


    “侯、侯爷……”


    秦敏见状,连忙咽下口中?食物,三步并做两步赶来,拉过秦萱一阵赔礼。


    兰霁也过来,不?动声?色的护在何莲笙身前,即是怕她被秦萱反扑,也是怕她趁兴再来。


    一旁,无论是士兵还是随行官员,无一不?作转眼移目之态,实则耳朵都?快拉到人跟前去了。


    而真正?远离是非之外的树荫下,李星娆懒懒倚在座中?,摇扇轻笑:“我说什么来着,别自作多情,你一番好意?,别人未必能领。”


    公主哪里会在意?这些人吃得好不?好,又不?是她的人。


    不?过是姜珣替她拿了这个主意?。


    李星娆没阻止他,却道:“打个赌啊,这饭分出去,可不?安宁。”


    姜珣坦然应下。


    果然,才吃一半就吵起来了。


    公主完胜。


    姜珣眸光轻垂,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


    长?宁公主,拥有一双极漂亮的手,白皙纤长?,百看不?厌。


    而此刻,这只漂亮的手,是来讨赌资的。


    姜珣怅然一笑,将腰间?的钱袋摘下,双手奉上。


    李星娆拿过他的钱袋,很是开心的点了点数。


    忽然,那头?传来何莲笙的惊呼,李星娆转头?看去,就见兰霁神色匆忙的将披风披在了何莲笙身上。


    何莲笙脸色难看,倒是她刚才数落过的秦萱,面色得意?带笑,分明在看好戏。


    很快,何莲笙被送到了马车上,秦萱也被秦敏强力拽走。


    裴镇往看热闹的男人堆里扫了一眼,手下士兵无不?噤声?垂眼,随行官员也都?装作无事发生。


    “去看看。”


    姜珣如今已?习惯了公主的差遣,应声?而去,结果还没靠近何莲笙所在的马车,就被探头?出来的兰霁摆手驱赶。


    姜珣错愕而归,还没开口解释,公主已?面露了然。


    这次,她亲自过去了。


    “你说你,也不?是来一回?两回?了,这种事也能忘的吗?”


    何莲笙羞的要死,可这事也不?能全怪她。


    往日在原州,月信这种事她自会记得,可自从来了长?安,跌宕起伏中?生生死死,加上东出洛阳的兴奋,她早就快乐不?知?时日过。


    再者?,以往来月信,多是微弱的腰酸胸胀为?信,刚巧她坐车坐了许久,满意?为?是久坐生酸,更没在意?了。


    正?值春夏交际,衣衫都?单薄了起来,她下车后往石头?上一坐,这才染脏了裙子,成了笑话。


    何莲笙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日被裴镇捏着脖子往地上抡都?没掉眼泪,眼下却忍不?住红了眼。


    兰霁完全招架不?住:“哎你……”


    “怎么了?”公主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恰恰成了一道汹涌的催泪符,何莲笙呜呜的哭了起来……


    兰霁崩溃之余,心想,她和临郎还是暂时别要孩子了。


    片刻后,姜珣带人过来,只见内侍快速利落的将青绫步障一路从这头?的马车延展到了公主的马车。


    不?多时,兰霁抱着何莲笙下车,步障内人影走过,传出几声?隐忍又娇羞的呜咽声?。


    何莲笙被送上了公主的马车。


    紧接着,红枣姜茶,手炉软垫,一应俱全的伺候上了……


    第50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何莲笙受了什么重伤。


    魏义看的眼睛都直了,问秦萱:“她怎么了?”


    秦萱无端被何莲笙讽刺了一通,只当?何莲笙现世报来了月信出丑,哼笑一声:“魏副将还?是别?问了,她不羞,我说出来都羞。”


    “你?羞什么??”清凌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当?下一片肃然?。


    秦敏神色一肃,他也有姬妾,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殿下恕罪,舍妹……”


    “我问的是你?,你?羞什么??”李星娆旁若无人的盯着秦萱:“你?不是女人?你?不来这个?”


    秦敏再有心?护妹,也没法?掺和到这种话题里,憋闷难言。


    秦萱更是尴尬至极,满脸爆红。


    “你?也是女人,所以更该晓得?,这没什么?好?笑,也不必引以为耻。”说罢,公主转身离去?。


    秦萱咬了咬唇,羞愤跑走?,秦敏连忙去?追。


    魏义还?在那儿摸不着头脑,凑到裴镇面前:“大哥,何莲姑到底来什么?了啊。”


    裴镇的眼神从李星娆背影上移开,冷冷斥道:“闭嘴!”


    ……


    公主出手,何莲笙轻易的就被安抚了。


    枣姜茶暖腹缓痛,软枕厚垫极度舒适,还?有手巧的婢子为她轻轻按揉推拿,她软在座中,幸福的昏昏欲睡,俨然?从辛苦的旅途提前升到了人间仙境,看向公主时,眼神黏糊,几乎要长出波浪嘴:“殿下……您真好?……”


    李星娆只是好?笑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然?而,现世报这个东西,有时就是那么?玄妙。


    就在秦萱嘲笑何莲笙的次日,状态开始不对。


    脸色微微发?白,时而冒出冷汗,午间休息炊食时,她坐在一颗被太阳晒热了的石头上,抿唇不语。


    反观另一头,何莲笙四仰八叉歪在又香又软的公主马车里,捧着甜甜的枣姜茶,听着见多识广的姜长史讲着各地风土人情,哈哈大笑。


    秦敏心?疼妹妹:“稍后你?上马车里待着吧,何娘子去?了公主那头,你?就用?她的马车。”


    秦萱要强,自诩巾帼不让须眉,所以自出发?以来,她都是骑马的,加上何莲笙之前刻意的针对,她就是疼死?,也绝不上她的马车!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宣安侯,强忍着不应。


    秦敏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冲她大吼——裴镇并不会?因为你?来了月信还?坚持骑马赶路就高?看你?一眼!


    可人都这样了,他还?能如何?


    秦敏咬咬牙,起身走?向裴镇,若是宣安侯开口让她上马车,她总该应了吧。


    他来到裴镇跟前,三言两语说明情况,裴镇闻言,眼微微一动,看向秦敏身后。


    秦敏以为他在看萱娘,却听后面忽然?响起萱娘的挣扎声:“你?干什么?呀……”


    秦敏猛地回头,只见宣安侯身边那位女将不由分说将秦萱抱起来,走?向公主的马车。


    “秦世子不必紧张,”长宁公主走?过来,淡淡一笑:“你?也不希望因为秦娘子一人之故,耽误队伍行进吧。”


    秦敏:“这……”


    秦萱当?然?不希望因为自己耽误大队进程,可她也不需要她们的施舍,然?而,在身体窝进一个贴合身体的舒适位置时,秦萱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一声喟叹。


    啊——舒服。


    紧接着,姜枣茶、炭心?铜炉和推拿一套下来,秦萱已经?不想动了。


    一转头,她与窝在隔壁的何莲笙四目相对。


    何莲笙用?“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看着她,扯了扯嘴角。


    秦萱这一刻才知,自己在外隐忍时,这何莲笙在里面是何等享受。


    她受不了这种参差。


    秦萱跟着扯了扯嘴角,两人相互不屑的一嗤,又同时扭开脸,各自占据一方,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舒适。


    外间,知晓全情的秦敏连忙对公主抱手一拜:“多谢殿下,舍妹之前言语上多有冲突得?罪,在下替她郑重向殿下道歉。”


    “小事,不必挂怀。”公主满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径直离开。


    秦敏赧然?一笑,正欲与宣安侯说点什么?缓解刚才的尴尬,转眼却见一道人影掠过眼前,人已跟了上去?。


    公主的马车又大又稳,之前何莲笙躺在一侧,李星娆还?能坐另一侧,现在躺了两个,即便她上得?了车,坐着也未必束缚。


    果然?,李星娆没有上马车,而是走?到安静的树荫下,活络筋骨,展望绿景。


    “把马车给她们,殿下坐什么??”


    彼时,李星娆正双手反绞向上,极力的抻开身子,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春衫轻薄,甚至能看到那两条遮在丝衣下若隐若现的玉臂。


    公主并未回头,语气淡然?。


    “有手有脚,有车有马,难不成?靠你?驮着?”


    姜珣的嘴角轻轻扬了一下,眼神往某个方向扫了一眼,故意道:“原来殿下在打臣的主意。”


    从他的角度,隐隐看到女人的唇角轻轻一抽。


    她转头看了过来。


    “有句话,本宫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珣毕恭毕敬:“殿下请讲。”


    “滚。”


    ……


    又是一顿美滋滋的野餐。


    不少人吃开了胃,私心?觉得?正经?驿站提供的伙食,还?比不上野炊食物来的美味勾人。


    毕竟,公主的人每逢城镇大市都会?添置新鲜食材,保存食材的冰箱都装了两车。


    以至于众人再看公主时,眼底的笑容和恭敬都深了三分。


    到这时,李星娆才慢半拍的品出姜珣作此?安排的深意。


    姜珣微微一笑:“用?民间的糙话讲,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殿下这一路尽可怎么?舒服怎么?来,也不怕有人背后置喙了。”


    公主出行,讲究非常。


    三餐管饱,美食不重样;夜必有舍,绝不露天席地;仪容整洁,落脚后必要有像样的净室洗漱。


    这也是为什么?姜珣说,十日能到都算快的。


    李星娆觉得?好?笑:“难不成?有谁置喙了,本宫便舒服不得?了?”


    言下之意,她爱如何如何,谁管得?着?


    姜珣也不争辩,温和且顺从:“是微臣多虑了。”


    午饭吃得?快差不多时,李星娆才想起来:“赶紧去?套马,稍后不坐车了。”


    之前马场赛事,裴镇为太子赢了一局,太子将当?中最好?的一匹通身黑亮,四脚浮白的宝马留给了她。


    按理说,应当?取个“踏雪寻梅”一类的雅名儿,一听就知是宝马。


    奈何公主就是不按照常理来,取了个“古楼子”。


    古楼子,大约就是比较奢华的胡饼,馅儿厚极鲜的那种。


    最损的是,若有人问及古楼子的名称来历,公主便会?端着宽容又得?体的微笑说,这是姜长史为它取的。


    姜珣自如弘文馆以来一直以文采能力著称,“古楼子”一出,把他通身的清雅碾的稀碎。


    姜珣去?找伍溪牵马,不曾想,伍溪早已经?把古楼子套好?,还?跑了两圈热身。


    一问之下,他竟说是公主下的命令。


    姜珣狐疑,公主分明刚刚才吩咐他来,那伍溪又是从谁那里听的令?


    伍溪这才说,是兰将军传的话,他刚才也看到公主把马车让给两位来月信的娘子,心?知公主若不愿乘坐别?的马车,定会?骑马,所以并无怀疑。


    姜珣眉梢轻挑,慢慢转过头,看向正在整顿军队的裴镇,疑惑就此?了然?。


    末了,他收回目光,又看了眼古楼子身上的马鞍脚蹬。


    簇新锃亮,但有些地方明显被人为打磨修改过,就是为了给马上的人增加舒适度。


    伍溪察觉姜珣的目光:“长史,有何不妥?”


    姜珣意味深长道:“这等用?心?,何来不妥?”


    伍溪神色一怔,垂下眼去?。


    出发?前,李星娆过来牵马,伍溪正要搀扶,忽然?被身边的人抢先一步隔开。


    姜珣站在马前,牵着缰绳:“殿下请。”


    他的神态言行都略显做作,李星娆很难不注意到古楼子这身穿戴,眉梢轻轻一挑,越过姜珣来到古楼子身侧,近距离观察这副装备。


    “行啊,挺细心?的。”


    姜珣面向公主,面含微笑:“谢殿下赞赏。”


    李星娆转过头,目光越过姜珣,笑着看向他身边笔挺的青年:“不愧是伍溪。”


    伍溪眼神一紧,连忙道:“殿下谬赞,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姜珣若无其事的淡下表情,两手交握安静站好?。


    “出发?吧,别?耽误了。”


    这次换成?伍溪一步上前,不动声色隔开了姜珣。


    姜珣被他推的微微趔趄,诧异的挑了挑眉,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退开一步,朝旁招了招手,府兵将他的马也牵来,姜珣翻身上马,与伍溪一左一右行于公主身侧。


    坐在马上,姜珣朝大队前端望去?,正好?看到裴镇转头移目,侧首与身边的副将在嘱咐什么?,又看看身边的公主,对有些人隐晦的照顾浑然?不觉,正百无聊赖的搓着马鞍四边坠着的小穗子,等待出发?。


    姜珣心?情大好?。


    彼时,兰霁骑马走?在裴镇身侧。


    方才侯爷忽然?让她去?找公主的护卫备马,兰霁完事又复命后,话题自然?落在此?事上,感慨倍增。


    “此?前听闻长宁公主善妒无德,恃宠而骄,可末将却不这么?觉得?。女子之间攀比争斗乃是常事,可相互照顾包容却少有。殿下虽无暖语,行事却显暖意,如此?品性,如何能说善妒无德?流言当?真误人!”


    裴镇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眼神里情绪却无声翻涌,最终化作一路沉默。


    ……


    公主的马车和奴仆的伺候虽然?是顶天的舒适,可秦萱和何莲笙都还?没到把公主的客气当?福气的地步。


    在来潮最凶、最难受那两日过去?后,两人默契的爬起来,先后向公主道谢,又恭敬请她回车上。


    李星娆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不想趟了就坐着吧。”言下之意,竟没打算赶她们下车。


    公主车内的享受程度实在太高?,以至于由奢入俭难,两人也还?没完事,一听这话,都动了心?。


    就听公主又道:“本宫闲来无聊,正好?听你?们辩一辩五原军与安南军的行军要义与宗旨,挺有意思的。”


    两人双双一愣,纷纷红了脸。


    公主这是打趣她们呢,当?谁听不出来吗?


    “不想辩了?”李星娆笑笑:“行,我换个人来讲。”


    再次启程时,公主的马车里从公主一人变成?了四个人,姜珣又被召了进来,一人面对三位正在吃茶用?点心?的女郎,清清嗓子:“那微臣就讲讲昔日独自入洛阳游历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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