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宗里,宁玉瑶正自在雪梅林中。她今年不过十九,容貌极是俏丽,眉宇间带着涉世未深的青涩,使她显得十分娇憨可人。


    只不过近日里宁玉瑶始终眼角红红,看着也成熟了些。谁都知晓,她心下十分惦念死去的沈月,为挚友之死十分伤怀。


    近日里,宁玉瑶更为了沈月之死四处奔波,誓要给挚友讨回公道。


    一想到阿月,她便想到那位云浮宫少主虞妍。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灵郡拜师时,可巧就见到了这位虞少主。


    少女因为自幼体弱多病,面颊微微苍白,却美得不可思议。


    一只雪白肥美的狸奴轻巧乖顺的趴在虞妍膝头,任由虞妍一片手掌轻轻的撸。虞妍那片手掌雪白晶莹,竟似比狸奴的皮毛还要白。


    那时候她以为虞妍是仙子,一时之间竟不免自惭形秽。


    后来,她知晓连那样优秀的魏师兄都属于虞妍,一时心头竟生出一种全世界好东西都归了虞妍的感慨。


    再之后,她在九玄宗呆得久些,也知晓虞妍名声并不怎么好,私底下有很多人都议论她。


    可又有什么关系?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终究什么都有。


    有魏舟师兄这样的未婚夫,有闻蝉这样的母亲,就连刑主卫九思都要收她为徒。


    于是旁人的几句议论,也不过是这位高高在上大小姐招惹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嫉妒,别人眼酸又如何?


    宁玉瑶从未参加过那些议论,可有时候心底也会生出一丝波澜,是她一点小小吃醋。


    她也没准备如何,可后来魏师兄走火入魔,自己方才知晓师兄心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再后来,她方才知晓虞妍竟是这般的凶狠恶毒,手段残忍。


    于是她心里迫切的,甚至急切的想,自己一定要为阿月讨回公道!


    当她抬起头时候,入目的却是梅林中魏舟的身影。


    白梅纷飞,梅林中的魏舟宛如仙人,美好得不可思议。


    她纵然仍然为了沈月之死伤感,却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缕欢喜。


    人生总是有许多美好的事物,眼前的魏舟亦是如此。


    魏舟收了剑,他轻轻掠至宁玉瑶面前。


    魏舟是个极英俊的少年,他飞眉入鬓,挺鼻瘦颊,此刻一身衣衫如雪,飘飘然似有仙人之姿。


    宁玉瑶虽早便跟他相熟,此刻却也不由得面颊一热,一缕羞意亦是染上了她之面颊。


    点点晕红出现在少女的娇颜上,宛如白玉上染上了一层胭脂,煞是可爱。


    魏舟瞧着她,眼底也不觉生出了几分怜意。


    接着魏舟在自己灵囊中一掏,一只毛茸茸的活物被魏舟捧在了她面前。


    那竟是一只雪白的狸奴。


    魏舟温声说道:“这些日子你为沈月之事四处奔走,这只狸奴便是我亲手赠你,盼你喜欢。盼你,能笑一笑。”


    宁玉瑶也忍不住展颜一笑,脸红红的将这只狸奴收于自己怀中。


    她一双妙目望着眼前的魏舟。


    魏舟面容清俊,双眼之中蓄着缕缕温柔。魏舟不会对每个人都这般温柔的,他对旁人如冬风般冷峭。


    宁玉瑶心尖一热,飞快垂头,小心翼翼顺着自己怀中狸奴的毛。


    她说:“我好喜欢,魏师兄,你为什么送我狸奴。”


    魏舟嗓音越发温柔:“你从前偷偷望虞妍那只雪白狸奴,我便知晓你喜欢。后来你跟淳于仙子亲近,乃至于成为知交,其实是为了接近淳于仙子那只狸奴。你想要的,我自然寻来给你,虞妍有的,你为什么不能有。”


    宁玉瑶怎么也想不到魏舟将自己观察得这般仔细,不觉又惊又喜。


    她忍不住抬头望向了魏舟,风轻轻吹拂过魏舟墨色的发丝,魏舟的面颊上也沾染了白梅花的清香。


    魏师兄,是个多么美好的人啊!


    可这样的一个美好之人,却让虞妍那样恶毒之人纠缠上,那可这真是魏师兄的劫数!


    魏师兄虽出身寒微,却品如白梅,怎会是虞妍那种从小便万事如意的骄纵女郎能懂?


    幸好,魏师兄已经摆脱她了。


    恍惚间,宁玉瑶也觉得这个世界太过于善待自己。她人生之中,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不觉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是自己能得到虞妍一切就好了。虞妍出身尊贵,有大修收她为徒,有魏师兄做她的未婚夫,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幸福的人呢?


    可她也知晓这些不过是痴心妄想,也未曾将这一瞬间妄念当真。


    而如今,宁玉瑶却仿佛已经心想事成。就连此刻自己怀中的狸奴,也绝不比虞妍那年怀中那只差,她也不必眼巴巴的瞧着了。


    这当然都是虞妍自己不知晓珍惜,方才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因为她温柔又善良,所以才被奖励了这些。


    怎么会有虞妍这样可恶讨厌且不知珍惜的人?


    宁玉瑶心头一个念头亦是越发坚决起来——


    自己定要给阿月讨回公道!


    宁玉瑶正欲说什么话,蓦然天边却生出异变!


    那异变乍然一看,仿佛是一团红云,接着这团红云却开始扩散。于是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线就这般散开,宛如有自己灵识般彼此交织,最后凝聚成繁复的图案。


    就好似有什么阵法!


    可寻常阵法绝不能侵入灵域上空,更将大大小小门派设置的各种禁制御敌的阵法视若无物。


    也不过一刻钟,灵域上空已经都是密密麻麻的“线”。


    宁玉瑶瞧得目瞪口呆,更不由得头皮发麻。


    如此诡异情景,两人也再不能在原地你侬我侬。这片白梅林离刑台颇近,二人既是刑台弟子,自然匆匆掠去刑台。


    沿途许多弟子皆是匆匆飞去刑台。


    卫九思面色沉沉,望着天空异象,不觉面露愠色!


    “晏悲道占据轩辕塔,此塔为九州地脉中心。他本来实力就强,借助此塔布阵,能将自己力量放大千倍万倍,以此笼罩整个九州之地!”


    “他是何意?既与仙盟缔结盟约,莫不是有心毁约?”


    卫九思不愧是刑台之主,见多识广,此刻更准确说出了此阵来历。


    晏悲道之修为已是当世天花板,还占据轩辕塔这个外挂,简直是不做人。


    当初仙盟集结修士攻打鬼月宗,找了许多个理由,其中最真实一个理由,就是轩辕塔这个九州地脉之心不能让晏悲道占据。


    只不过大家打不过,只能认命就是。


    在场弟子听得心惊胆颤,不少人面上不觉流转惶恐之色!


    许多年轻弟子可能并不认识晏悲道,却也听过晏悲道的传说。


    晏悲道三字,就是当世修士宛如心魔般存在。


    与旁人不同,魏舟瞧着天空异象,面颊不觉泛起了怒色。少年有极骄傲心气,更不必说他自从入了九玄宗,就备受师门看重。师门长辈们夸奖他的天赋,称赞他的心性,而他虽然出自一个没落的家族,却是九玄宗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剑修。


    也没什么同龄人能胜过他。


    一缕血红就这般在魏舟面颊之上泛起,他蓦然御剑而起,宛如追日一般冲向了天空巨阵。在旁人都惊恐不已失去勇气时,他偏要搏一搏!


    他一剑在手,仿佛有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勇猛气概。


    魏舟执剑一挥,砍上面前一道“线”。


    然而法剑触及瞬间,魏舟感觉一缕浩瀚澎湃之力如此灌涌而来。


    下一刻,他的身躯却翻腾着从上掉落。


    宁玉瑶面带惶急,匆匆扶住了魏舟。


    须臾间魏舟面皮化为青,又由青转红,短短几息间这青红交替三次。也许魏舟想要保住颜面,并不肯当众呕血。然而如今他受伤极重,终于禁不住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点点烟烟,洒落在他洁白的衣衫上,显得是说不出的刺眼。


    一旁漱玉师兄匆匆赶至,给魏舟把过脉,见魏舟伤势虽重却不致命,方才松了口气。


    魏舟面颊一热,他素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如今也颇觉狼狈,只觉得自己方才举动十分惹人耻笑。


    可他委实想得太多,此刻众人心思都在头顶巨大阵网上,无人分心留意魏舟。


    就连替魏舟瞧伤的漱玉师兄给他喂完药后,亦抬头望向天空。


    那巨大的阵网是用许许多多数不清的“线”所组成,魏舟方才所斩不过是其中一根,却已经落得如此下场。


    宁玉瑶瞧在眼里,也不由得微微恍惚,生出一种极深的畏惧感。


    晏悲道占据轩辕塔,所拥有的力量实在太过于可怖了!


    一瞬间,宁玉瑶甚至生出了一种惧意,想要就此跪拜。她只觉得自己宛如一粒微尘,说不尽渺小。


    这一刻宁玉瑶亦禁不住冷汗津津。


    整个灵域修士都生出了一缕惊惧之意,与此同时,他们心底亦生出一缕疑惑,那就是晏悲道意欲何为?


    是炫耀自己炼阵大成,还是有意威吓?


    又或者今日晏悲道要手撕合约,攻下仙盟?


    整个灵域大乱,却并没有打搅到虞妍。


    前世就是如此,一旦虞妍开始修行,就能沉溺其中,专心致志。


    更不必提虞妍法阵已起,她整个人都沉溺于补魂之事上。


    既然能重生,虞妍自然也想好好苟一苟,将自己缝补得好一点。


    晏悲道催动的法阵笼罩九州之地,任由九州被数不清的“线”所笼罩。


    其中一缕却终于寻上了云浮宫,寻到了虞妍。


    一缕光华没入了虞妍的身躯之中,虞妍却犹自浑然不觉。


    原身手臂之上自生来时就自带一枚小小的黑莲花苞,含苞待放,看着好似一个寻常刺青。


    虞妍刚刚重生时也曾留意到,不过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故而也并未放在心生。


    可是如今,那肌肤上的黑莲花苞却“活了”。


    这枚花苞轻轻的摇曳,如活物般飞快滋长,乃至于形成的繁复纹理爬满了虞妍的手臂。


    漆黑的纹理爬上了虞妍的手臂,显得既诡异,又艳丽。


    只不过虞妍沉溺于修复神魂之中,也并未曾发现什么异样。


    她不知道,此刻轩辕塔中,一缕光华萦绕缠绕上了晏悲道的手指。


    找到她了!


    鬼月宗宗主呼吸微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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