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阿加莎住在贝克街公寓这段时间,维克哈姆驾着麦考夫的马车随时在贝克街待命。


    福尔摩斯扶着阿加莎下楼的时候,维克哈姆已经站在了马车旁等候。


    见到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维克哈姆连忙上前接过阿加莎手里的拐杖,夸奖的话随口就来,“杜兰小姐,你今天看上去气色好极了。”


    阿加莎脸上带笑,说道:“是的,我感觉伤口已经快好了。维克哈姆先生,要是今天华生医生为我换药的时候说伤口已经没有大碍,我就可以回牛津街公寓,到时就不用麻烦你了。”


    维克哈姆听得一愣,“您不继续在贝克街公寓住吗?”


    阿加莎:“我在贝克街公寓住,太麻烦哈德森太太了。”


    维克哈姆:“……”


    维克哈姆先生忍不住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知道想什么,没搭话。


    阿加莎察觉到维克哈姆先生的举动,有些好笑,“你看夏洛克做什么?”


    维克哈姆先生连忙摇头,“没什么。”


    就是觉得福尔摩斯先生怪惨的。


    明明对杜兰小姐在意得要命,却还跟人解除婚约了。


    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吧,圣人都还能犯错呢,可是现在把人带回贝克街公寓都没能把人哄好是怎么回事?


    老板还总是想着在杜兰小姐面前捞福尔摩斯先生一把,现在看来,可真是捞了个寂寞。


    马车在维克哈姆的吐槽中到了摄政街,华生为阿加莎检查伤口,一周过去,伤口已经愈合,后续注意休养一个月之内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


    华生太太在旁边帮忙,等华生帮阿加莎的伤口上完药之后,扶着阿加莎往接待室里走。


    华生太太将阿加莎的拐杖放在门口的地方,把她扶到吧台旁的高脚椅上坐下,关心问道:“在贝克街公寓住得习惯吗?”


    “挺好的,就是有点太麻烦哈德森太太了。”


    阿加莎脸上带着甜笑看着华生太太,半年前搬出贝克街之后,她和华生太太的走动变得频繁。


    华生太太和华生是因为四签名一案结缘,华生对当时是家庭教师的莫斯坦小姐一见钟情。


    阿加莎喜欢华生太太既温柔又善解人意,闲暇的时候喜欢跟她聊天。


    华生太太绕进吧台里,为阿加莎泡了一杯红茶之后,才笑着问:“你在贝克街只是麻烦哈德森太太而已吗?”


    阿加莎知道华生太太想说什么,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夏洛克有什么算麻烦的?他自作主张将我带回贝克街公寓,除了头天晚上不好意思打扰哈德森太太休息,他委屈自己睡了一晚沙发,平时几乎不见人影。”


    女孩的语气轻松,声音带着笑意,令人听不出真假。


    华生太太想了想,开始笑着试探阿加莎:“今天还回贝克街吗?”


    “回。”


    阿加莎回答。


    还不等华生太太松口气,阿加莎又接着说


    :“但我打算回牛津街公寓了。”


    华生太太:???


    华生太太有点懵,她迟疑了一下,“我还以为——”


    话说一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阿加莎偏头看了华生太太一样,年轻的女孩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接过话茬:“还以为我和夏洛克会结婚吗?”


    华生太太连忙摆手,“没、没有!我没这样认为。”


    华生太太知道福尔摩斯是单身主义者,当时得知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订婚的事情时,还大吃一惊。


    后来华生说那不过是福尔摩斯和年轻不懂事的阿加莎一时儿戏之举,不能当真。


    华生太太于是一直也没把阿加莎和福尔摩斯的婚约当真,半年前看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启事,相对于华生的无语,她也觉得挺正常。


    ——直到半个月前,她去度假回来,华生一脸凝重地告诉她,福尔摩斯把阿加莎的照片跟他的旧案文件放在一起,不仅如此,他还习惯性地把阿加莎喜欢坐的沙发位置空着,还把她喜欢的抱枕放在她的位置上。


    反观他,约翰·华生平时喜欢坐的位置,被福尔摩斯堆满了文件,简直当他从来没在贝克街公寓生活过。


    “玛丽,我认为夏洛克早已爱上阿加莎,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华生太太得知这事的时候,都十分震惊。


    说实话,阿加莎确实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可她无法想象福尔摩斯坠入爱河的模样。


    华生太太佩服福尔摩斯在探案上的才能,但她无法想象像福尔摩斯那样理智之上的人,一旦动情,会是什么样的。


    华生太太对丈夫的话感到怀疑,可是一周前,阿加莎受伤,华生本意想将阿加莎接到他们家方便照顾,但福尔摩斯却直接将人带回贝克街。


    男未婚女未嫁,福尔摩斯深夜将人带回自己的公寓,理应要为阿加莎的名声负责。


    华生太太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她也确实认为福尔摩斯会和阿加莎结婚。


    她心里怎么想没必要让阿加莎知道。


    可是阿加莎仿佛会读心术,她笑着戳穿华生太太的谎言,“华生太太,你并不擅长撒谎。”


    华生太太:“……”


    华生太太忍不住叹息,也不知道聪明的人想法跟别人都不一样,她不理解福尔摩斯,也不理解阿加莎。


    “阿加莎,我以为你心里是喜欢夏洛克的。”


    华生太太的声音温柔,语气有些不解,“难道你不想跟他结婚吗?”


    阿加莎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坦荡荡地面对任何问题和困难,回避永远不会是首选项,她抿了一口红茶,轻声跟华生太太说:“我从来没想过和夏洛克相爱这种事情。”


    那天晚上和福尔摩斯的谈话,让她明白有的人适合恋爱,有的人适合结婚,但福尔摩斯显然两者都不适合。


    不过福尔摩斯确实关心在乎她,不管他的这份关心在乎是出于什么感情,对她来说,在这个世界有人知道她的来处,心里多少会感到慰藉。


    “夏洛克不理解爱情,他对待感情婚姻的态度,跟别人都不一样。我理解爱情,但我不想成为哪个人的太太。”


    阿加莎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去她眼中的神色,她白皙的手指搭在白色的瓷杯上,语气很平静,却令华生太太觉得惆怅。


    “或许我会在某些时刻,喜欢上一个人,希望能与他共度一些美好的时光,留下值得回味的记忆,但一时的喜欢,并不代表什么的。”


    华生太太一时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好,阿加莎看似可爱随和,其实内心与人很有距离感。


    她与华生一样,愿意将阿加莎视为妹妹一样爱护照顾,却不能将她真的视为妹妹那样为她做主。


    “不用为我想太多,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地方。华生太太,每个人一生追求的东西未必都是一样。”


    阿加莎抬眼,笑着看向华生太太,又往外看了看,没见福尔摩斯的踪影,于是问道:“夏洛克跟华生医生好像还有挺多话要聊?”


    “或许吧,他们每次见面聊天时夏洛克都能抽几斗烟。”


    对此,华生太太已经很习惯,两位男士聊天的时候,她从来不去打扰,但她怕阿加莎待在诊所无聊,于是建议道:“今天天气不错,很多人在广场晒太阳喂鸽子,你想去那边透透气吗?”


    最近一周在贝克街公寓里住着,为了不给哈德森太太添麻烦,阿加莎除了中间换药基本上没出门,在公寓里闷得快能长蘑菇了。


    坐牢还有放风的时候,何况她又不是在坐牢,有人陪她去透风当然好。


    于是,阿加莎在华生太太的陪同下去了附近的广场散心,华生太太在广场遇见熟人在打招呼寒暄,阿加莎干脆自己杵着拐杖在广场溜达。


    走了没多久,觉得有点累。


    干脆在广场水池旁的椅子坐下,看着广场上悠哉踱步的鸽子。


    她一个人没能清静多久,忽然一个阴影投射在她的前方。


    瘦高瘦高的身影,是一个男士。


    阿加莎微怔,侧首看过去,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相貌清秀,文质彬彬的模样。


    那位年轻男士碰上阿加莎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走到她的前方,礼貌说道:“请原谅我的唐突,杜兰小姐。”


    阿加莎感到惊讶,“先生,我很确定我并不认识您。”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我们在伦敦大学走过一面之缘,当时你与霍格博士一起被学生围在讲台。”


    伦敦大学?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当时霍格博士受邀到伦敦大学做讲座,她以助手的身份陪同。


    阿加莎打量着对方,清秀的面容令他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可是周身的气度却告诉她,眼前的男士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更大一些。


    阿加莎歪头,微笑着说道:“你应该不是听讲座的学生。”


    “杜兰小姐,我是莫里亚蒂。”


    阿加莎愣住,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


    她听阿瑟和格雷戈里先生提起过莫里亚蒂,也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老头子,但她不知道莫里亚蒂看上去竟然是这样的。


    ——文质彬彬的年轻学者。


    阿加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是莫里亚蒂教授,久仰大名。”


    莫里亚蒂:“能让美丽的小姐记住我的名字,是我毕生的荣幸。你介意我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阿加莎摇头,“不介意的,莫里亚蒂教授。”


    无事不登三宝殿。


    心里只有数学难题和跟福尔摩斯斗智斗勇的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无端端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加莎倒是很好奇莫里亚蒂出现在她面前的目的。


    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跟福尔摩斯斗智斗勇。


    或许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阿加莎来说,这都是一件非常值得警惕的事情。


    可是莫里亚蒂在阿加莎面前表现得很会社交,他并不像是阿瑟说过的那样性情孤僻古怪,他跟阿加莎谈论天气,从广场上一只悠闲踱步的鸽子,谈论到崇拜数学的希腊再谈到浪漫的多瑙河,他仿佛不是一个数学家,而且一个浪漫的艺术家和哲学家。


    莫里亚蒂的声音并不像福尔摩斯的音色那样低沉,是悦耳的男中音,说起那些数学理论和数学家的故事,娓娓道来,阿加莎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凡她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有莫里亚蒂的这份功底,她现在的梦想很可能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数学家而不是一名心理医生。


    福尔摩斯是在阿加莎和莫里亚蒂相谈甚欢的时候,来到广场的。


    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女孩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在她身旁,蹲着一只并不怕人的鸽子,脚下的地方也有鸽子来回走动,而一身学者气质的莫里亚蒂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惹得阿加莎神情微微一怔,然后扬着嘴角笑起来。


    福尔摩斯眉头一皱,快步向阿加莎的方向走去。


    正在跟莫里亚蒂说话的阿加莎看到迎面大步走来的福尔摩斯,笑着向他招手,等福尔摩斯停下,年轻的女孩站起来,笑着说:“你可算是跟华生医生说完事情了,今天好幸运,我遇见了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微笑着向福尔摩斯伸手,“福尔摩斯先生,久仰。”


    福尔摩斯扯了扯嘴角,伸手敷衍地回握莫里亚蒂的手,“……过奖了,莫里亚蒂教授。”


    两位男士相对而立,看上去风平浪静。


    阿加莎对这个场景十分满意,她双手合十,想说些什么,可福尔摩斯已经将她放在旁边的拐杖拿起,跟莫里亚蒂说:“我们还有事,失陪了。”


    莫里亚蒂挑了挑眉,“没关系,我已经和杜兰小姐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


    福尔摩斯:“……”


    第92章


    福尔摩斯带着阿加莎离开广场。


    福尔摩斯本来想带阿加莎回华生的诊所,想了想,改变主意回贝克街。


    在马车上,福尔摩斯跟阿加莎状似自然地说起莫里亚蒂,“那是伦敦大学数学系的教授,你怎会认识他?”


    阿加莎撩起车帘,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有些漫不经心,“霍格博士三个月前在伦敦大学开设讲座,我当时以助手的身份跟博士一起在礼堂里。莫里亚蒂教授说他那时被博士的专业知识和风趣优雅的谈吐所吸引,并留意到我。”


    福尔摩斯:“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阿加莎将手里的车帘放下,歪头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含笑反问:“如果不是真话,他为什么要骗我?”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脸上神情严肃,语气凝重地说道:“如果他想追求你,留意到你的时候,就应该对你表示好感,展开追求。”


    阿加莎当然不会认为莫里亚蒂教授是想追求她。


    可是福尔摩斯的话令她觉得很有意思,“你觉得,我是以为他想追求我吗?”


    福尔摩斯:“……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那个意思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知道,莫里亚蒂跟福尔摩斯是宿敌。


    即使她并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斗智斗勇的,她看过福尔摩斯与宿敌同归于尽、一起跳山崖的故事,但她当时看的时候,只觉得是作者大大想封笔了,干脆草草弄个最后一案出来,给福尔摩斯制造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相爱相杀一起死了算。


    毕竟,福尔摩斯死了就不用头疼下一个故事写什么了。


    ……但福尔摩斯确实令人头疼。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眼睛望向阿加莎,“你去完广场喂鸽子之后,忽然变得敏感。”


    “因为我觉得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无端出现,而你平时也不是那种看到我与别人说话,就跑过去打扰的。我能感觉到,你不想我与莫里亚蒂教授有过多的接触。”


    阿加莎说这些话,其实不过是想诈一下福尔摩斯。


    其实福尔摩斯表现得非常好,如果她不是穿越来的,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她并不会觉得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之间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福尔摩斯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他看向阿加莎,年轻的女孩眼神明亮,像是期待着些什么。


    我确实不想莫里亚蒂教授与你有太多的接触,原因很简单,他是伦敦大学数学系的天才,又是一个哲学家,很健谈,是个非常理想的对象。


    他的兄长詹姆斯·莫里亚蒂在伦敦社交圈很有影响力,我怕你跟他接触过后,会觉得我乏味。


    阿加莎听得一脸懵,面无表情地看向福尔摩斯。


    “我胡说的。”


    福尔摩斯见状,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阿加莎,人类的五官总是很容易出卖他们内心的情绪。你平时通过观察别人的举止和神态,揣测他们的心思。可是你却忘了,别人也能通过你的一颦一笑揣测你。”


    阿加莎:“……”


    阿加莎木然着脸,心想可把你能的,但你揣测错了,你知道吗?


    看样子,福尔摩斯跟莫里亚蒂之间真的是在交锋,但他不想说。


    阿加莎才这么想,就听到福尔摩斯说:“约翰说你脚踝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你想回牛津街公寓了吗?”


    阿加莎看向他。


    福尔摩斯:“时侯还早,如果你想回牛津街公寓的话,现在可以去收拾东西,我送你回牛津街公寓。”


    马车停下,已经到了贝克街公寓楼下。


    阿加莎坐在位置上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福尔摩斯,笑着问道:“夏洛克,你是在赶我走吗?”


    福尔摩斯与她对视着,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你心里一直很清楚,只要你想留在贝克街,我是永远都不会赶你走的。”


    阿加莎:“那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打算离开贝克街公寓呢?”


    “相信哈德森太太会非常高兴的,迟晞小姐。”


    福尔摩斯摸出雪茄在手里把玩,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语气有些无奈,“只是我得向你说声抱歉,因为我最近不能在贝克街住了。”


    事情听起来好像很突然,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突然的。


    福尔摩斯干什么事情都是出其不意、无法捉摸的。


    阿加莎对他最近不能在贝克街住的事情不表示任何惊讶之情,甚至有种已经麻木了的感觉。


    因为他做事从来不需要向谁交代。


    阿加莎眨了眨眼,“哦”了一声,语气凉凉地说道:“是因为今天做化学实验把公寓炸毁了吧?放心。就算你不在贝克街公寓住了,哈德森太太也还是会让你赔得倾家荡产的。”


    福尔摩斯闻言,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停下,天灰色的眼里扔蕴含着笑意,那是阿加莎很少见到的模样。


    福尔摩斯说:“你以前为我存过委托金,我有多少财产没人比你更清楚。最近半年又侦破惊动几国的诈骗案,报酬并不低。不会倾家荡产,我赔得起。”


    阿加莎不想再在车里待着,皱着眉头,下巴微微扬了下,有些娇纵的模样,“扶我下车。”


    福尔摩斯莞尔,下车将她从马车上扶下。


    维克哈姆拿了拐杖给她,“杜兰小姐,您的拐杖。”


    阿加莎轻声道谢之后,杵着拐杖上楼了。


    福尔摩斯看着那个米白色的身影走进楼里,目光并没有移开,只是淡淡地吩咐维克哈姆,“你在这儿等着。”


    维克哈姆:???


    福尔摩斯双手插在兜里,跟他说:“替我送杜兰小姐回牛津街。”


    维克哈姆神色惊讶,“福尔摩斯先生,您不亲自送她回去吗?”


    福尔摩斯摇头,“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对了,麦考夫最近在忙什么?”


    麦考夫在忙什么?


    维克哈姆忍不住撇了撇嘴,心想老板除了忙国家大事,就是忙着在杜兰小姐面前捞你啊,奈何你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啊!


    维克哈姆觉得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跟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杜兰小姐是你带回贝克街养伤的,现在她要离开回牛津街,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是希望你能亲自送她的。”


    福尔摩斯一怔,似笑非笑地看了维克哈姆一眼,问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维克哈姆:“……”


    维克哈姆不敢,但想到平时杜兰小姐什么事情都念着他们,出去玩也不忘记给他们带点小礼物的那份心意,维克哈姆豁出去了。


    维克哈姆挺了挺胸,大胆开麦,“福尔摩斯先生,作为一名合格的绅士,理应有始有终。”


    福尔摩斯扬了扬眉,被他拿在手里的雪茄被点燃,猛抽了几口雪茄之后,将雪茄塞给维克哈姆,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楼里。


    阿加莎已经到了三楼的公寓,她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本来就打算离开牛津街的。


    她的物件并不多,稍微收拾,就已经收拾好。


    福尔摩斯上来的时候,阿加莎正在向哈德森太太道别。


    哈德森太太有点不放心,但阿加莎要走,她也不能勉强,于是拉着她,事无巨细地叮嘱她一些事情。


    福尔摩斯看得有些莞尔,“哈德森太太,贝克街到牛津街步行只要一刻钟,你要是想阿加莎,随时可以去看她。”


    哈德森太太瞪了福尔摩斯一眼,将阿加莎放在门边的行李塞给他,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阿加莎忍不住笑,拉着哈德森太太的手,声音有点爱娇,“哈德森太太,我们肯定会常见面的。”


    哈德森太太于是不再耽误阿加莎和福尔摩斯的时间。


    福尔摩斯将人送回牛津街公寓,阿加莎的公寓在三楼,一室一厅,被布置得简洁又不失温馨。


    阿加莎让他将小行李袋放在沙发旁,慢慢地走进厨房去倒了两杯水出来。


    出来的时候发现福尔摩斯站在客厅的窗户前,他正靠着窗户打量楼下的人和景物,眉头微皱着,仿佛遇上了什么难题。


    阿加莎没有走近他,只是将两杯水放在厨房跟餐桌之间的吧台前,安静地打量他。


    福尔摩斯察觉到阿加莎的视线,回头,有些奇怪,“怎么了?”


    阿加莎指向吧台上的水杯:“喝水吗?”


    福尔摩斯走过去,将杯子里的水喝了大半,阿加莎还在打量着他。


    他将杯子往旁边的吧台一放,有些莞尔,“在看什么?”


    阿加莎瞅着福尔摩斯,笑了,“就看看没有心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福尔摩斯想说些什么来辩解,让她别多心。


    可是不等他说什么,阿加莎又问:“跟华生医生秘密商量好了吗?”


    福尔摩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说什么?出门前贝克街二楼公寓爆炸了,你不让我进去看,肯定有问题。不是你在公寓里做实验操作失误导致的,是有人故意炸了你的公寓。”


    阿加莎一只手扶着吧台,她没有看向福尔摩斯,只是垂着那长长的睫毛,轻声说道:“虽然我认为老卡特赖特经过了小树林的事情之后,会蛰伏一段时间,那并不意味着他身后的势力选择蛰伏。如果是造神,他们就会神化他们所做的事情,但凡从中阻挠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妨碍他们心中正义的人,并不只有我,还有你。”


    福尔摩斯觉得有点危险。


    阿加莎太聪明了,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她。


    好像解释很徒劳,但福尔摩斯还是试图解释,“跟老卡特赖特的事情未必有关系。”


    阿加莎步步紧逼:“那你是承认自己或许遇上危险了?”


    福尔摩斯:“……”


    说实话,并不是那么想承认。


    阿加莎看着他,转身走向客厅,可她大概忘了右脚踝上的伤,伤口因为猛然使力而感到疼痛,她倒吸了一口气,脚下顿时踉跄不稳。


    福尔摩斯见状,连忙伸手扶她,却被她顺势拉倒,两人倒在沙发上。


    姿势不太雅观,他在下,阿加莎在上。


    而且因为害怕阿加莎会不小心碰到脚踝的伤口,又害怕她的头会碰上旁边的茶几,他一只手将阿加莎的脑袋往他怀里按,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两人现在就是紧贴着,该相贴的和不该相贴的,都贴得严丝合缝。


    阿加莎从他的怀里抬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盯着他,忽然笑了。


    她并不打算从他身上移开,双手交叠在他的胸前,“夏洛克,你是懦夫吗?”


    窗外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室内变得昏暗,而那股淡淡的花香又开始笼罩着他。


    福尔摩斯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个梦,梦里只有他和阿加莎,在那个梦里,他也是这样被花香笼罩着,行尽各种荒唐事。


    他的眸色变深,望着阿加莎,低沉的声音有些微哑:“我怎么是懦夫了?”


    “你崇尚冷静理智,视感情为负担。你心里喜欢我,在意我,却不敢承认面对。”


    阿加莎微笑着从福尔摩斯的怀里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着说:“所以你是懦夫。”


    福尔摩斯:“……”


    第93章


    被抱在怀里的温软躯体离开,福尔摩斯有些反应不过来。


    年轻的女孩站在他的前方,言语虽然充满挑衅的意味,可她脸上的笑容告诉他,她并不将刚才的话视为挑衅,而是心平气和地陈述事实。


    福尔摩斯眼睛微眯了下,“我确实在意你的安全,也并没有不愿意承认。”


    阿加莎轻飘飘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那我说错话了,你不是懦夫,你是胆小鬼。”


    不是懦夫就是胆小鬼。


    就是说……迟晞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公寓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的花瓶,花瓶里插着粉色的桔梗花,但是因为阿加莎离开牛津街公寓已经有些时候,桔梗花已经枯萎,花枝上的叶子也已经变得枯黄。


    窗外乌云并没有散去,有零星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


    福尔摩斯听着雨打玻璃的声音,心里有感到那么一丝无可奈何。


    他掀了掀眼皮,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仍旧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被宠坏的公主,又像是倨傲的女王,她眉眼弯弯,打量了他片刻,才说道:“你现在的处境有点危险,让我猜猜二楼的公寓是怎么被炸的。有人偷偷进屋不太可能,因为你对二楼的东西摆放顺序都清清楚楚,即使有人动过一张纸,都能发现。我想是有人寄了东西给你,你在拆箱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个炸弹。”


    福尔摩斯发现一切隐瞒都是徒劳,于是不再掩饰,“你猜的确实不错,箱子是门警彼得森拿上来的,所以我没太在意。但是在拆箱的时候,我闻到了火药味,对方在箱子上做了引爆的东西,拆箱子的时候也会炸弹也会爆,我在闻到火药味的同时也察觉到异常,及时将箱子扔向阳台。”


    炸弹在扔往阳台的时候爆炸,天花板都炸得一团乌黑,差点就塌了。


    福尔摩斯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跟阿加莎说道:“就跟你说的那样,你和霍格博士只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分析作案者的心理和经历,寻找证据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和我这个侦探顾问该做的事情。老卡特赖特的案子调查受阻,莱斯特雷德先生的阻力主要来自上级有关部门的阻挠,但我不一样,我并不听命于政府部门,有些时候,我甚至不屑于与他们为伍。我感觉到有人在警告我,不要再继续调查这个案子。”


    阿加莎听得忍不住笑起来,“这群人怎么总是喜欢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恐吓别人?”


    福尔摩斯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合拢,手指交叉,他看着阿加莎不以为意的模样,有些无奈,“还笑,难道你这次还没吃够苦头?”


    她脚踝上的伤口已经基本康复,想要完全像之前那样行动自如还需要一点时间,但福尔摩斯想到那天夜里在华生的诊所里为她清创时,她疼得脸色发白,鼻尖通红的模样……真是可怜死了。


    可是阿加莎却说:“这点苦头算什么?我年幼时,父亲与一个连环杀手拉锯了将近半年,就来连环杀手无计可施,试图通过绑架我来威胁我的父亲。”


    福尔摩斯听得瞠目结舌,有些说不出话来。


    阿加莎:“因为我父亲的工作性质太过危险,而且父亲在犯罪心理的应用之路上越来越有心得,他与我母亲因此而感觉彼此的生活理念不同,和平分手。”


    福尔摩斯感觉已经有点麻了,重复了一下阿加莎最后的话。


    “和平分手?”


    “嗯。”


    阿加莎点头。


    这时候并没有离婚制度,于是阿加莎又向福尔摩斯解释:“就是解除婚姻关系,我们称为离婚。”


    福尔摩斯:“……”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一旦结婚就没有退路,不论好坏都得绑在一起。


    此刻听到阿加莎谈论起父母离婚就跟谈论天气似的语气,福尔摩斯就……整个人都麻了。


    一百多年后的世界日新月异,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是现在的他无法想象的。


    但重点似乎并不是未来的世界如何,而是阿加莎被绑架的事情。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迎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什么危险的事情,我早就经历过。我母亲跟父亲离婚后,去了法国继续她的设计事业,我留在国内学习。因为父亲的缘故,我选择了心理学,方向是犯罪心理。夏洛克,我从不畏惧面对不法之徒,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福尔摩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花瓶里的枯花枝忽然掉下一片叶子,阿加莎白皙的手指拈起那片枯叶,那双湛蓝色的明眸一眨不眨地跟福尔摩斯对视,“所以,你在诊所里跟华生医生谈论的事情,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过于落后和陌生,即使她从小就面对致命的危险,可福尔摩斯认为她不该承受太多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他微笑着拒绝:“有的事情,并不是越多人知道就越好。”


    阿加莎将手里的落叶扔向他。


    福尔摩斯将轻飘飘的落叶接住,明明白白地说:“迟晞,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


    “夏洛克,你喜欢我,你知道吗?”


    阿加莎歪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她笑得有些得意,“对爱情敬而远之的福尔摩斯先生,竟然也会坠入情网,恐怕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吧?”


    如果爱情是一场战争,福尔摩斯并不是胜利者。


    窗外风雨大作,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


    阿加莎干脆弯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夏洛克,你是个失败者。”


    阿加莎单方面宣布爱情战役的失败者,微笑着转身,想进房间查看窗户有没有关上。


    可是她没能成功走开,才转了个身,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扣着她的手掌已经使了个巧劲,一扣一拉,她已经重心不稳往下掉。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另一只手臂伸出,已经将倒下的女孩接住。


    阿加莎:……


    猝不及防地被落入了别人的怀抱里,阿加莎一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愣了下。


    福尔摩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的眼里,“你似乎很热衷于撩拨我。”


    两人此刻的姿势其实很暧昧。


    年轻的女孩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她此刻整个人都坐在了福尔摩斯的腿上,不盈一握的腰身被他有力的手臂禁锢着,v字的领口已经微微敞开。


    福尔摩斯的眼睛往下移,落在她丰润的唇上。


    他想起半年前那个带着酒香的吻,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福尔摩斯的眸色变得深沉,声音也低哑,“迟晞,事不过三。”


    他此刻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似的,阿加莎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她很清楚福尔摩斯既不适合谈恋爱,也不适合结婚,但并不代表她对他毫无想法。


    都亲了那么多回,现在再大胆一点点,睡了他又有什么了不起。


    这么一想,顿觉格局马上打开。


    坐在男人腿上的女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她笑着凑向前,轻声问道:“什么事不过三?我听不懂。”


    那阵淡淡的花香又将他密密实实地拢起来,福尔摩斯感觉到了久违的渴望,他想要的近在咫尺,只要他稍稍放纵,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她。


    年轻的女孩眼眸弯弯,咬着下唇笑,“每次我亲你,你都没拒绝,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的。”


    福尔摩斯:“……那都不过是你酒后一时兴起,我早就忘了。”


    阿加莎眨巴着眼睛,神情妩媚又天真,“真的忘了吗?那在达特穆尔庄园的那个晚上呢?你喝了酒胃疼犯了,我担心你疼得厉害,为你按摩胃部缓解疼痛,那时你想什么?”


    福尔摩斯忽然觉得口干,但依然努力保持冷静,警告道:“迟晞小姐,我劝你别玩火自焚。”


    “我玩火自焚会怎样?你展开说说。”


    福尔摩斯:“……”


    阿加莎觉得福尔摩斯有时真好玩,欲望明明刻在眼睛里,却还表现得像是柳下惠似的坐怀不乱。


    大概是因为他温柔和风度刻在骨子里,更大概是……


    “夏洛克,你不行啊。”


    阿加莎笑着站起来,她刚离开福尔摩斯的身上,福尔摩斯就已经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阿加莎已经落在沙发上,男人欺身过去,将她困在沙发一角。


    阿加莎有些猝不及防,“你……做什么?”


    身前的男人尽在咫尺,他微微向前,鼻尖几乎与她的相碰。


    两人气息交缠,福尔摩斯的呼吸变得沉重,“我做什么?应该是我问你做什么才对,迟晞小姐,那天晚上我在想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阿加莎有些怔愣,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福尔摩斯这样,有点失控有点霸道,还有些无奈。


    福尔摩斯目光灼灼,“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我让你回房,你不听话。我只好用激将法,想让你知难而退。可你偏要跟我唱反调,那天夜里你坐在床边,手在我胃部按揉,可是靠得太近,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花香,仿佛刻意在诱惑我。”


    阿加莎瞪他:“你胡说——”


    “就像此刻。”


    福尔摩斯说,“我已经尽力克制,但你得寸进尺。”


    福尔摩斯凑近她,在阿加莎说话之前,低头,将她的话语尽数吞噬。


    第94章


    男人的吻落下时,阿加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她记得有一次父亲在收拾书房时,曾经翻出了一张年轻时他与母亲的照片。


    那时的父亲与母亲,郎才女貌,两人脸上都是幸福和快乐。


    可是时间弹指过,他们结婚离婚,仿佛年轻时的相爱不过是大梦一场。


    阿加莎看着父母的照片,心里有些惆怅,她曾经认为爱情是彼此永远不变的承诺,我此生非你不嫁,你今世非我不娶。


    可是父亲告诉她,相爱不怕时间太短,只怕时间来不及。


    有的人从你的生命中来了又走,或许只是为了教会你该要如何去爱。


    对有的人而言,爱是占有,是惺惺相惜,对有的人来手,爱是放纵是自由。


    父亲与母亲年轻时爱过一场,可是岁月荏苒,他们发现彼此的灵魂不再契合,曾经的浪漫激情也随之而消失,于是选择分开。


    或许是因为父母的关系,阿加莎对爱情有憧憬,但从不过于执着。


    她当然可以喜欢一个人,也可以爱一个人,那都是她的自由。


    她一直知道自己喜欢福尔摩斯,说爱太沉重,但她对福尔摩斯的感觉,应该比喜欢还要多一点点。


    抱着她的男人双臂有力,将她禁锢在沙发上,属于他身上的那阵烟草香将她包围着,令她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被那阵淡淡的烟草味浸透了。


    大概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言行挑衅他的理智,他的吻刚落下时有些霸道蛮横,后来逐渐变得温柔。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同倒在沙发上,阿加莎平躺在沙发上,气息因为彼此的拥抱厮磨而变得混乱,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觉到原来除了探案和推理,福尔摩斯还会有其他世俗的欲|望。


    福尔摩斯一只手扶着沙发的椅背,额前的头发有些微乱。


    他的呼吸有点重,那双天灰色的眼睛望着阿加莎,声音变低变沉,“从你第一次在贝克街公寓亲我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迟晞,你知不知道有的话不能乱说,有的事情不能乱做?”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依然在克制着。


    可是阿加莎并不领情,她那只没受伤的腿曲起,米白色的裙摆顺着她的动作被撩起后顺着膝盖滑下,她双手抵在福尔摩斯的肩膀上,能感觉到手掌下的筋肉紧绷着。


    栗色的长发此刻已经散落,顺着沙发蜿蜒而下,尾端已经垂落在橡木地板上。


    她望着福尔摩斯,眼波流转,轻柔的声音染上了媚意,笑着反问:“有的话不能乱说,有的事情不能乱做,可我就说了,也做了,那怎么办呢?”


    “你其实也喜欢。”


    女孩抵在他右肩上的手游移到他的脖颈,立领衬衫最上端的两粒扣子早已解开,女孩微凉的手指爬到他的脖颈,然后刮了一下他的喉结,“明明可以将我推开的,可你却一动不动。”


    任谁遇上阿加莎这样的女孩,大概都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


    福尔摩斯放弃负隅顽抗,顺从心底的渴望。


    原本撑在椅背的手将她作乱的手握住,两人十指相扣,然后他俯身下去,跟她接吻。


    窗外的雨点时缓时急地打在玻璃窗上,男人和女孩的声音和雨打玻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阿加莎坐在福尔摩斯的身上,望着雨水洗刷窗户,声音微颤,甚至有点哑,她双手抱着福尔摩斯的脖子,在他耳旁喃喃说道:“夏洛克,外面的雨下得好大。”


    “对,雨下得好大。”


    福尔摩斯扶着她的腰,侧头追着她的唇,向她索取了一个吻。


    男人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到她身上,很热,仿佛能令人烧起来。


    福尔摩斯一边吻一边说:“迟晞,我走不了了。”


    ……


    ……


    这场雨来得有点急,开始的时候下得大而急促,后来雨势渐缓,却依然没停,淅淅沥沥地下着。


    从傍晚到入黑,延续了大概三个小时。


    阿加莎意识昏昏沉沉,在沙发上时,福尔摩斯怕她受伤的腿乱动,会让刚愈合的伤口裂开,于是将她的腿捉住放在他的腰旁,累得不行。


    后来在浴室清洗的时候跟对方嬉闹,不仅把他的衣服弄湿,她的手被迫撑在浴室的镜子上,让原本光滑无痕的镜子后来布满凌乱的掌印。


    雨终于停了下来,她换上了干爽的居家连衣裙,靠着沙发的椅背。


    一头栗色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她怀里抱着抱枕,下巴抵着抱枕呢喃着跟福尔摩斯说道:“我又饿又困。”


    作为令她又饿又困的始作俑者,福尔摩斯有点心虚,可转念一想,如果能轻易控制,又何来的情不自禁呢?


    更何况,阿加莎全程都没喊停,不仅没喊停,她还配合得要命。


    福尔摩斯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跟她说:“我去做点吃的。”


    阿加莎有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说:“可你做的东西都很难吃。”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难吃也没办法,你将就着吃一点。”


    于是,福尔摩斯在阿加莎住处的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做了两盘意大利面,看上去卖相有点糟糕,但可能阿加莎这时候已经太饿了,竟然觉得味道还不错。


    她将福尔摩斯做的那盘意大利面吃完,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精神。


    福尔摩斯将餐盘收进厨房,然后倒了两杯水出来,自己跟前放了一杯,令一杯放在阿加莎的前方。


    阿加莎盯着前方的水杯,透明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微晃动,福尔摩斯坐在她的对面,欲言又止。


    阿加莎掀了掀眼皮,湛蓝色的眼睛看向福尔摩斯,忽然问:“夏洛克,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福尔摩斯有点懵,“我为什么要有点害怕?”


    阿加莎微笑,“害怕今天发生的一切,会影响你的大脑。人一旦被情感和欲望所主宰,理智就无法占据上风。”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有些无奈地叹息,“迟晞,我确实在意你。我不至于那么混账,会不承认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阿加莎微微一笑,没再说这个话题,她将话锋转向今天在广场里看到的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出现的时机很突兀,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没想太多的。可是你表现得有些紧张,令我不得不多想。他跟老卡特赖特他们有关系吗?”


    福尔摩斯心想真是奇怪,阿加莎好像天生就能识别犯罪份子,是因为她长期受父亲影响的缘故吗?


    明明看上去那么娇弱的女孩,手上的力道重一点,就说疼要轻一点。


    可是在面对那些不法之徒的时候,冷静果断的像是另一个人。


    福尔摩斯心里想着,倒也没逃避问题,“我还没找到他跟老卡特赖特他们有关系的证据,但以我的推测,他可能是老卡特赖特背后的推手。其实在老卡特赖特的案子之前,我一直也在追查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发现伦敦近几年来的一些重大案件,在侦破移交警方起诉作案者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情,理应从重处理的作案者总会遇上好运气,要么指控人放弃指控,要么能得到法官与陪审团的理解,从而摆脱本该属于他们的刑罚。如果这些案子并不是我侦破的,我怕且也不会那么注意,可惜那些没有得到公正处理的作案者,都是我经手过的案子。”


    福尔摩斯顺藤摸瓜,顺着那些案件查,竟然发现近五年来伦敦发生的重大刑事案件,竟然有一半跟莫里亚蒂教授有关系。


    说到伦敦的重大危险人物和犯罪活动,没人比福尔摩斯更加了解。


    一次又一次他经手过的案子,作案者总有大把的钞票来请律师辩护或是保释,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就像你面对老卡特赖特时的感觉一样,这些案子的背后有一股势力,在指挥着他们什么时候作案,如何动手,他们无视法律正义,甚至在那些不法之徒落网后,依然不遗余力,千方百计地庇护他们。”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语气徐缓:“我查到了一些线索,莫里亚蒂教授也发现了我顺着那些案件的线索查到他头上去了。迟晞,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你,他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他图我什么呢?”


    阿加莎歪头,姿态闲适,清艳的眉眼微弯,心情颇好地猜测,“莫非图我的美色?”


    福尔摩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女孩眼角的皮肤还泛着淡淡的红,令他想起她眼中含泪时的模样,抵在他身前的双手不知该要将他拉近还是推开的模样……美色有时令人着迷。


    阿加莎继续猜,“也有可能图我的专业水准,他如果是老卡特赖特身后的人,现在热衷于造神。如果能说服我加入他的阵营,他的造神计划实施起来要容易得多。”


    从事心理学研究的人,对群


    体行为和群体心理的了解总会多一些。


    福尔摩斯听着她的猜测,忽然笑道:“为什么不猜你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对我而言是独特的存在。他或许认为,控制了你,就等于控制我。”


    阿加莎一怔,随即笑着摇头。


    她看向福尔摩斯,“我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福尔摩斯沉声坦白:“我很在意你。”


    “对你而言,我或许特别,但并没有那么重要。夏洛克,实际上,除了你心中的正义,我并不认为你会为了谁而改变自己的立场和原则。”


    阿加莎向福尔摩斯露出一个微笑,说:“你在明,莫里亚蒂教授在暗,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在你在第一次坏了他的好事之后,他或许就已经在注意你。夏洛克,你与他仿佛天生就是宿敌,但相信我,他对你的了解,远比你对他的了解多。控制我,是无法控制你的。”


    福尔摩斯:“……”


    一个刚跟他享受过鱼水之欢的女孩,居然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她认为自己对他并不是那么重要,不足以撼动他的原则。


    福尔摩斯一时不知是什么感觉,于是木着脸看了阿加莎一眼,说:“你才是真厉害,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帮我想好了。”


    这话说的有点阴阳怪气。


    阿加莎瞅了他一眼,她站起来,走到他身前,主动弯腰亲了他一下。


    “夏洛克,不是我帮你想好了,这是事实。就如同莫里亚蒂教授控制了你,并不等于控制了我一样。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两人上床并不意味着关系多亲密,感情多深刻。这一刻接吻,下一刻分道扬镳,都是很正常的。”


    福尔摩斯听出了阿加莎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是想叫我现在离开?”


    “不然呢?难道你想在我这里住?”


    福尔摩斯哑然。


    虽然……


    但是……


    事情好像不该是这个走向啊……警探届男神福尔摩斯此刻都有些发蒙,一切推理都无法用在阿加莎身上,因为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阿加莎:“夏洛克,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福尔摩斯:“我走了,那你呢?”


    “我?”


    阿加莎脸上梨涡浅笑,饶有兴致地说道:“莫里亚蒂教授明天下午两点要到摄政街找我,我想亲自会一会这位博学强记的天才数学家兼哲学家。”


    福尔摩斯:“……”


    为什么他会有种被人睡过就抛弃的感觉?!


    第95章


    阿加莎决定的事情,基本上是不会改变的。


    她与人缱绻缠绵时甜美迷人,可是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也令人叹为观止。


    福尔摩斯忍不住喟叹,“迟晞小姐,你才是没有心。”


    上一刻与他百般柔情,能化成一滩水任他掬弄,下一刻却要背着他与他的宿敌相会。


    阿加莎笑睨他一眼,没搭话。


    搁在桌面上的手,手背白皙,五指修长。


    福尔摩斯忍不住伸手,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问道:“真的要见莫里亚蒂教授吗?”


    “嗯。”


    阿加莎点头,语气认真,“我很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福尔摩斯领教过阿加莎的坚定,没有试图说服她。


    莫里亚蒂教授找上阿加莎,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过去与他的关系。


    莫里亚蒂图什么呢?


    福尔摩斯看了眼前的女孩一眼,心想美色当然也是想图的,但那应该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根据他最近调查的资料,福尔摩斯每看一次都要惊叹于这位数学教授的犯罪天才,他的势力简直已经渗透了伦敦的每个角落。


    “莫里亚蒂教授没那么好应付。”


    福尔摩斯说,“最近五年悬而未决的案子,至少有四十多宗跟他有关系,我怕你与他见面讨不了好处。”


    阿加莎看得很开,笑着跟福尔摩斯说:“讨不了好处是正常,不吃亏就行。”


    夜幕笼罩着城市,阿加莎侧头看向窗外的漆黑一片,下逐客令,“很晚了,你该走了。”


    福尔摩斯:“……太无情了啊,迟晞小姐。”


    阿加莎湛蓝色的眼睛望向他,眼神明亮而清澈,“夏洛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找谁就找谁,我清楚自己帮不了你什么。”


    福尔摩斯看似面对的只是莫里亚蒂教授,实际上是面对着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


    四十多桩悬而未决的案件是什么概念?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本该锒铛入狱,却被莫里亚蒂教授捞出来继续逍遥快活的不法分子。


    她不知道福尔摩斯手里有多少资料,能将莫里亚蒂教授的势力一网打尽,但也知道那会是一场恶战。


    莫里亚蒂既然找上她,躲是没用的。


    福尔摩斯跟她对视了半晌,然后说:“答应我,你不会铤而走险。”


    阿加莎忍俊不禁,“我不过是个稍懂心理的人,即使能学以致用,将自己的知识用在警方的问询上,为他们的刑讯节省一点时间,也无法像你那么神通广大。我能有什么危险呢?”


    福尔摩斯叹息。


    总有事情无法预知,对他而言,阿加莎意味着失控和意外。


    阿加莎没有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好奇问道:“你等会儿离开这里,要去哪儿?找华生医生吗?”


    福尔摩斯摇头,“我要去找麦考夫。”


    他手头上的资料,还有要面对莫里亚蒂教


    授的势力,这些事情找谁都解决不了,只有麦考夫可以帮到他。


    而且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人,也是麦考夫。


    阿加莎听说福尔摩斯要去找麦考夫,顿时就不操什么心了。


    麦考夫出马,基本上没其他人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事情是福尔摩斯兄弟一起出马解决不了的。


    阿加莎送福尔摩斯出门,刚把人送出大门,他却看了她一眼,忽然拉着她重新回了屋里。


    阿加莎:???


    “怎么——”


    话才说了个开头,年轻的女孩就被瘦高的男人抵在大门前亲吻。


    阿加莎愣了一下,但她乐于接受来自福尔摩斯的主动和热情,发出一声短促而含糊的轻呼之后,双手环上他的腰身,回应来自他的深吻。


    福尔摩斯捧着阿加莎的脸,鼻尖与她的相触,尽力调整已经变得紊乱的气息。


    男人的唇几乎贴在阿加莎的红唇上,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迟晞,告诉我,今晚这一切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只是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今晚的这一切意味着她的人生从此与他交缠在一起,至死方休。


    可她并不只是阿加莎,她还是来自一百年后东方某国自由而美丽的灵魂。


    冰雪聪明,又善良独立。


    她从来不是需要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尤其是在听说她的父母因为相爱而结合,后来因为生活理念不同而分开的事情之后,福尔摩斯忽然发现,他过去的种种视而不见,不过是作茧自缚。


    阿加莎并不在乎那一纸婚约,也没有要踏入他生活和工作的意愿。


    她甚至能在跟他亲密缠绵之后,毫不留恋地将他送出门外。


    爱情于她而言,仿佛可有可无。


    阿加莎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福尔摩斯会这么问她。


    但她随即表示理解,福尔摩斯骨子里就是说绅士,天生温柔,世人说他性情乖僻不懂人情世故,其实他比谁都懂,只是懒得做。


    有些事情于他而言,确实过于出格。


    毕竟,活在十九世纪的男人,即使再不拘泥于世俗,在男女关系上的观念还是十分传统古板。


    阿加莎忍不住笑,她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笑着问:“意味着我喜欢你,愿意与你做一些很亲密的事情。也意味着,虽然我们已经那么亲密了,但你有你的自由,我也有我的空间。”


    福尔摩斯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你是福尔摩斯先生,而我,是杜兰小姐。”


    阿加莎嘴角微扬,声音轻柔,“夏洛克,我心里喜欢你,今天跟你做的这些事情是我愿意的。但并没有想过通过这些事情,要求你为我妥协些什么。我来自一百年后,父母生我养我教导我,从来不是为了让我长大成人后,嫁给某个人,当他的贤内助。”


    父母生她养她教导她,是希望她能成为最好的自己。


    结婚不会是她人生的唯一归宿。


    更何况——


    阿加莎抬头瞅了福尔摩斯一眼,说道:“这个世界对女士太不友好,夏洛克,如果我跟你结婚,有朝一日发现与你一起生活实在糟糕,还无法离婚。这对我们而言,都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福尔摩斯有点没能反应过来。


    所以?他还没求婚,她就已经想到以后要跟他解除婚姻关系了?


    福尔摩斯心中百味杂陈,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迎着他的目光,踮起脚尖,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轻吻。


    夏洛克,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希望你和麦考夫一切顺利。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必客气。”


    阿加莎十分温情地回应了他的问题之后,就将他推出门外。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有些回不过神来。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在爱情面前,竟然束手无策,只能无可奈何地被那个牵动他神魂的女孩牵着鼻子走。


    算了,先不想了。


    还是先把宿敌莫里亚蒂解决了再说其他的。


    万一这次跟莫里亚蒂教授交锋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交代在里面,还怎么琢磨阿加莎的心思?


    ※※※


    如果你的人生可以重来,你会怎么选择?


    “我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也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


    摄政街,在霍格博士的诊所里,莫里亚蒂教授坐在阿加莎的对面,微笑着跟她说起困惑他已久的事情。


    他说他从年少开始,就经常反复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到总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问着同样的问题。


    “杜兰小姐,我们都知道人生不能重来,但人生的许多选择,可以改变。”


    阿加莎听着莫里亚蒂教授的话,他是个相当健谈的人,想法天马行空,可是说出来的话莫名带着十分的诗意。


    昨天莫里亚蒂在广场约阿加莎见面的时候,是以他最近深受一些事情的困扰为由,问阿加莎是否能为他提供一些帮助。


    于是阿加莎与他约好了在诊所见面。


    阿加莎没想到与莫里亚蒂教授的会面,会是谈论这种近乎哲学的问题。


    她不是哲学家,对一些哲学问题难以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帮到莫里亚蒂什么。


    阿加莎干脆安安静静地聆听这位教授的倾诉。


    “杜兰小姐,如果你的人生可以重来,会怎样?”


    莫里亚蒂狭长的眼里含着笑意,温声问阿加莎,“你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都思考过。


    尤其是每逢生活遇到挫折,遇到自己后悔懊恼的事情时,特别容易思考这样的问题。


    阿加莎微微一笑,“思考过的。”


    “结论是会比现在更好吗?”


    不一定。


    莫里亚蒂教授:???


    他看向阿加莎,笑道:“我问过很多人这个答案,他们的回答几乎都是肯定的。即使不说会比现在更好,也会说不会比现在更差。”


    “因为他们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想到了目前经受过的痛苦和不幸。教授,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他们只想逃开自己经历过的不堪,却没思考过逃离了这样的不堪,或许还有另一种不堪在等待着他们。”


    阿加莎心想,其实她不用思考的。


    她的人生已经重来了一次,阿加莎这个身份带给她的幸福和快乐,远不如迟晞那个身份带给她的幸福和快乐多。


    她不否定阿加莎这个身份所经历的一切,也不认为这重新再来的人生有什么不堪,但确实并不是人生可以重来,就真的会成为人生赢家。


    阿加莎在这个世界奋斗一辈子,不如迟晞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多。


    只是活着,就不能辜负自己。


    还是要为美好的未来而努力。


    莫里亚蒂教授看向阿加莎的目光有些意外,他想了想,温声说道:“杜兰小姐,轻原谅我的唐突。如果你可以选择,你还会跟福尔摩斯先生订婚吗?”


    阿加莎微微一怔。


    莫里亚蒂教授:“我无意冒犯你,但既然谈论到人生选择,当然会想到足以影响你一辈子的那些事情。”


    阿加莎瞅了莫里亚蒂一眼,弄不懂他到底是想试探些什么,但她并不在意对方的试探。


    “会的。莫里亚蒂教授,你得承认,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绅士。”


    莫里亚蒂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他确实了不起,除你之外,他并未对其他的任何女士产生过兴趣。”


    “与我订婚,未必是他对我有什么兴趣。他或许只是好奇被人抛弃的滋味到底是怎样,也说不定。”


    莫里亚蒂“哦”了一声,他微微偏首,视线落在阿加莎身上,问道:“杜兰小姐,你是单身主义吗?”


    阿加莎愣住,有些奇怪莫里亚蒂的问题。


    而这时莫里亚蒂又说:“假如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阿加莎:“……”


    眼前的这一幕,令阿加莎想起当初在贝克街福尔摩斯一脸兴奋地说跟她订婚的事情。


    怎么回事?


    天才做事都是这么随心所欲、不拘一格的吗?!


    第96章


    阿加莎没把莫里亚蒂的求婚当真。


    她只是感到有些无语,随即就是莞尔。


    “莫里亚蒂教授,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呢?”


    阿加莎神色忍俊不禁,好脾气地说道,“你并不了解我。”


    阿加莎的拒绝并没有令莫里亚蒂感到意外,他目光温柔地看向阿加莎,语气有些腼腆,“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我相信一见钟情。杜兰小姐,三个月前在伦敦大学的礼堂里,我就已经为你着迷。但实际上,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阿加莎:???


    莫里亚蒂英俊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我跟你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前年的秋天。”


    前年的秋天?


    阿加莎眨了眨眼,前年的秋天她在哪儿?她还在未来世界,当初莫里亚蒂见到的,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


    阿加莎有些讶然地看向莫里亚蒂。


    她的神色变幻落在莫里亚蒂的眼里,他十分自信地笑了笑,然后身体微微向前倾,“杜兰小姐,阿普尔多尔别墅花园里那棵枫树很美,我去的时候,叶子都红了,你带我路过花园的时候,还告诉我,那棵枫树是米尔沃顿夫人种下的,已经很多年。可米尔沃顿先生并不偏爱枫树,他喜欢书房外的那棵橡树,每逢夏天,他最喜欢在橡树下乘凉。”


    阿加莎:“……”


    她其实已经很少回想原身的记忆,努力回想莫里亚蒂所提过的事情,脑海里有模糊的印象。


    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阿普尔多尔别墅迎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他看上去斯文有礼,对待为他引路的女佣也很有风度。


    可米尔沃顿先生对他的态度却颇为忌惮。


    不可一世的米尔沃顿先生在年轻的先生面前,竟然彬彬有礼,这令少女感到稀奇。


    年轻的先生在米尔沃顿先生的书房里大概待了一刻钟,秘书便满头大汗地带着他走到客厅,说:“莫里亚蒂教授,请给米尔沃顿先生一些时间整理您需要的资料。您想喝点什么?葡萄酒可以吗?”


    可是年轻的教授并不想在屋里呆着,说想出去透气。


    秘书要到书房去与米尔沃顿先生一起整理东西,于是叫了可爱又不失机灵的少女带莫里亚蒂教授到花园透气。


    少女第一次遇见像莫里亚蒂教授这种气质的男人,对他既好奇又着迷。


    莫里亚蒂请少女为他介绍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少女知无不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莫里亚蒂竟然也没有嫌烦。


    阿加莎回想当时的场景,她并没有觉得原身给莫里亚蒂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因此后来米尔沃顿先生整理好资料之后,秘书出来找他,他只向少女微微一笑,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他甚至没问我叫什么名字。


    即使到现在,阿加莎回想起那个秋日傍晚时发生的事情,内心仍然能感觉到当时少女目送这位年轻教授离开时的强烈失落。


    可莫里亚蒂教授此刻表现出他对那一次的偶然相处从未忘怀,他的目光落下阿加莎身上,探究有之,欣赏亦有之。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杜兰小姐,你现在变得跟从前很不一样。”


    芯都换了一个,又怎么能跟从前一样呢?


    阿加莎没想到死去的米尔沃顿先生,竟然跟莫里亚蒂教授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而且瓜葛还颇深。


    可那天在广场见到莫里亚蒂先生的时候,她怎么就没能想起来呢?


    或许那些都是属于原身的记忆,没有外力因素她又没有主动去想的话,很难主动跳到她的脑海里。


    事到如今,阿加莎只能是这么想。


    阿加莎“啊”了一声,神情有些意外有些惊喜,但随即而来又变得有些尴尬,“莫里亚蒂教授,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你总算想起我是谁了,杜兰小姐。”


    阿加莎抬头,目光与莫里亚蒂的碰在一起,对视了几秒,她错开视线。


    年轻的女孩抿着唇笑,“是,总算想起来了,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说:“一年前米尔沃顿先生遭人暗杀,委实令人震惊。事后米尔沃顿夫人就离开了伦敦,听说她带着贴身侍女和亲信去了美洲定居。杜兰小姐,你为什么没去?”


    阿加莎想,她和福尔摩斯都猜错了。


    莫里亚蒂教授来找她,既不是贪图她的美色,也不是看中了她的什么专业水准。


    他应该是来试探她的。


    毕竟,福尔摩斯正在调查她,而她在米尔沃顿先生死后,就与福尔摩斯订婚了。


    难道米尔沃顿先生手里其实有莫里亚蒂教授犯罪的证据吗?


    “因为米尔沃顿夫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我。”


    阿加莎坦言相告,莫里亚蒂有备而来,他对她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之后的事情应该很了解,也清楚她两度订婚的事情。


    莫里亚蒂盯着阿加莎,神色看似不假思索:“为什么不喜欢你?你是一个可爱迷人的女孩,任谁也无法讨厌你。”


    阿加莎沉默了一下,目光与他的对视,“这世上,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喜欢,就会有人讨厌。”


    停了下,她又问莫里亚蒂,“如果我真像你说的那样可爱迷人,那么莫里亚蒂教授,前年秋天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花园里,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莫里亚蒂哽住。


    “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你的名字,杜兰小姐。”


    年轻的教授表现得非常坦诚,他嘴角噙着笑,温声说道:“那时我只觉得你是一个可爱活泼的女孩,喜欢说话,身边各种各样的小事仿佛都能让你找到乐趣。”


    那一次见面并未让莫里亚蒂记得阿加莎这个人,直到三个月前,霍格博士到伦敦大学开讲座,别人说起霍格博士是一个多年传奇的人物时,还说不止霍格博士本人,他身边的助手同样很传奇。


    一个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在米尔沃顿先生去世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然成为了霍格博士的助手。


    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更何况……莫里亚蒂目光带着些许探究:“杜兰小姐,我从未想过你会成为警方的顾问。”


    收养她的主人米尔沃顿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敲诈犯,她是被米尔沃顿准许进入书房的女佣,却在主人被谋杀之后,与伦敦大名鼎鼎的名侦探订婚又解除婚姻,成为伦敦警察厅的顾问。


    阿加莎以不变应万变,笑着说:“世事难料啊,莫里亚蒂教授。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们会怎样?对我来说,米尔沃顿先生被杀,夫人决定远离伦敦,这些一切事情发生后,我的人生就相当于重新开始。”


    停了停,她似乎厌倦了这样似是而非的谈话,干脆说道:“莫里亚蒂教授,我们彼此都并不单纯,没必要这么相互试探。你来找我,也并不是真的要向我求婚,不妨将你的来意坦诚相告。”


    “杜兰小姐,竟然这么曲解我的心意。”


    莫里亚蒂笑着叹息,他的语气有点好奇,“据我所知,你在与福尔摩斯先生见了两次面之后,就答应了他的求婚,我的诚意并不亚于他。”


    阿加莎:“……”


    不管怎么说,莫里亚蒂在摄政街的诊所停留了将近两小时后离开,没人知道他跟阿加莎聊了什么,只知道他从第二天开始,每天都让人送花到诊所给阿加莎。


    每天的鲜花都精挑细选,里面还有一张淡蓝色的卡片,卡片上都是一些充满哲学或是诗意的摘抄,有时甚至是他自己亲手写的情诗。


    ——不能说不浪漫。


    霍格博士为此感到惊讶,随即理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芳华正茂的阿加莎值得莫里亚蒂这么费功夫的追求。


    只有阿加莎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尔沃顿先生手里应该掌握一部分莫里亚蒂教授犯罪的证据,他认为我或许知道。”


    在华生家后花园的太阳伞下,阿加莎和华生两人相对而坐。


    华生早就听说莫里亚蒂教授对阿加莎展开追求的事情,听得心惊胆战。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他是非常清楚福尔摩斯从贝克街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去干了什么事情,有时候甚至在路上遇见的某个乞丐,都有可能去福尔摩斯伪装的。


    福尔摩斯正在调查莫里亚蒂的事情,并且正通过他收集的资料将莫里亚蒂的犯罪集团连根拔起。


    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使有麦考夫从中为他斡旋,都不见得能成功。


    在行动成功之前,福尔摩斯的行踪成谜,因为他的行踪一旦暴露,很有可能会引来暗杀。


    华生对福尔摩斯随时随地能伪装成其他人,并且还能滴水不漏的本领早就麻了,他现在只希望福尔摩斯这趟冒险能平安归来。


    福尔摩斯去调查莫里亚蒂,可莫里亚蒂却跑来追求阿加莎是怎么回事?


    华生百思不解,并且觉得犯罪天才莫里亚蒂肯定带着阴谋而来。


    可是阿加莎仿佛感觉不到危险,还安慰他,“华生医生,你别多想。与其担心我,你不如担心自己。”


    华生:???


    华生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加莎笑了笑,“你跟夏洛克搭档多年,他作天作地,在里昂作到生病都是你去带他回来的,可见你们的交情很深。夏洛克现在行踪成谜,莫里亚蒂被他步步紧逼,很有可能狗急跳墙。跟曾经解除婚姻的我相比,你好像是更应该是莫里亚蒂关注的对象。”


    华生哭笑不得,“可夏洛克不见得会找我啊。”


    即使来找他也不可能会让别人发现,华生心里默默吐槽。


    “总之,华生医生,在夏洛克出现之前,你还是多注意安全。还有华生太太,遇见陌生人要多留点心。”


    莫里亚蒂是老卡特赖特背后的人,老卡特赖特等人仿佛销声匿迹,但她知道他们此刻肯定在暗处盯着,像是黑暗中伺机行动的毒蛇。


    阿加莎想起当初她插手霍尔德太太的事情时,老卡特赖特等人甚至能通过绑架小克莉丝汀让她就范,可见这些人手段卑劣无耻。


    她不怕别的,只怕莫里亚蒂狗急跳墙,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阿加莎跟华生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


    华生送她出门,临走前阿加莎跟华生说:“夏洛克已经消失了半个月,谁也不知道他部署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不过华生医生,我有种感觉,这件事情未必能如他所愿的那样顺利解决。我最近试着回想过去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事情,可能时间过去得有点久,有的事情灵光一闪,却又没了头绪。有时间的话,我还是想回阿普尔多尔别墅一趟,或许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按道理说,如果福尔摩斯的行动顺利,莫里亚蒂已经自身难保,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思追求他的。


    可是他每天送花,雷打不动,但也不上门讨嫌,十分的绅士周到,似乎对她志在必得。


    阿加莎不认为自己值得莫里亚蒂真的耗费心思,阿普尔多尔别墅里应该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她想回去看看。


    第97章


    阿加莎离开华生的住处后,正要叫马车去阿普尔多尔别墅。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马车,却等来了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坐着两轮马车,见了阿加莎,让马车停在路边。


    年轻的教授下了马车,风度翩翩地向阿加莎问好,“杜兰小姐,你好。”


    阿加莎见到莫里亚蒂感到有些意外,随即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立在路旁,眉眼含笑望向莫里亚蒂,语气温和,“莫里亚蒂教授,你好。真巧,居然会碰见你。”


    “不巧。”


    莫里亚蒂目光与她的碰上,却没有移开,他说:“杜兰小姐,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阿加莎本想装傻,但莫里亚蒂给她送了那么多花,装傻说不过去。


    “莫里亚蒂教授,你让人送的花都很美,我很喜欢。”


    鲜花无罪,送的人罪大恶极,并不妨碍那些灿烂绽放的鲜花之美。


    “能得到你的喜欢,那也不枉费我的一番心意。”


    莫里亚蒂嘴角噙笑,“杜兰小姐,我经常告诫自己,凡事都须得要有耐心。只有经得住漫长的等待,才有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但自从遇见你,我总有些心急,总害怕来不及。”


    阿加莎:“……”


    莫里亚蒂:“杜兰小姐,你仍不相信我的诚意吗?”


    阿加莎忍俊不禁,不是装的,是真的。


    她觉得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这两人,真的很相似,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类型,心血来潮的时候,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阿加莎虽然都收下了莫里亚蒂送来的鲜花,但并不想接受他的求婚,也不想他这么高调地追求她。


    被一个犯罪集团的智慧担当追求,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莫里亚蒂教授,诚意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你每天让人送来给我的花,确实都是我喜欢的类型,谢谢你的一片心意。但我经历过两次订婚,第一次订婚的时候,未婚夫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第二次订婚的对象,是福尔摩斯先生,我本以为对我一见钟情的侦探先生会是我此生的伴侣,可最终我与他分道扬镳。两次订婚都没能有个好结局,我至今不能释怀。莫里亚蒂教授,自从与福尔摩斯先生解除婚约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此生不会再依靠哪个人活着。”


    一番话真假参半,莫里亚蒂听得有些讶然,半晌之后,扬了扬嘴角,温声说道:“杜兰小姐,不必太紧张,我承认自己有些心急,如果因此给你造成困扰,我向你道歉。”


    不说其他的,单凭追求女士的这一点上,阿加莎觉得莫里亚蒂已经甩了福尔摩斯九条街。


    这时,莫里亚蒂又问:“想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一程。”


    “莫里亚蒂教授,这样的话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会。”


    莫里亚蒂深深地看她一眼,说道:“我有事情想不明白,干脆就出来到处逛逛,我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到处闲逛。”


    听他这么说,阿加莎于是不再拒绝。


    “好吧,那太感谢你了。莫里亚蒂教授,我想回阿普尔多尔别墅一趟。”


    莫里亚蒂:???


    阿加莎微笑:“米尔沃顿先生去世有些时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梦到他。每次见他,都是坐在书房外的那棵橡树下,絮絮叨叨的,不知道他想什么。或许有些事情我忘记了,因为离开了别墅,所以总是想不起来。”


    莫里亚蒂:“你觉得回去能想起来?”


    莫里亚蒂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阿加莎上马车。


    阿加莎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等莫里亚蒂也上了马车之后,才轻声说道:“我也不确定,但是回去看看吧。再说了,不知别墅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冒昧重回旧地,主人未必愿意让我进去。”


    莫里亚蒂笑道:“放心,像你这样的小姐,很少人能狠下心来拒绝你。”


    ……


    ……


    去到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主人家确实不在家。


    但是别墅的管家太太却显得和蔼可亲,她笑着邀请阿加莎和莫里亚蒂教授进去参观。


    “威廉先生买下阿普尔多尔别墅之后,很少在这里住。伦敦虽然繁华热闹,但气候却不宜居。威廉先生得过肺病,大多数时候都在空气新鲜的英格兰乡村居住。他是个好客之人,会很欢迎你们二位的。”


    管家太太的年龄看上去比哈德森太太要年长一些,但是面相很随和,可能是诺大的别墅院子平时没什么人来,见到阿加莎和莫里亚蒂,话匣子就关不住。


    莫里亚蒂在向阿加莎展开追求的时候,恭维的话信手拈来,可是面对管家太太,却显得拘谨少言。


    阿加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莫里亚蒂悄声叹息,小声跟阿加莎说道:“其实每次在见你之前,我都得做许久的心理建设才能维持游刃有余的模样。”


    阿加莎:“……”


    管家太太领着阿加莎和莫里亚蒂到了花园,这时,有女仆来跟管家太太说水管工来了,是要修别墅壁炉的那些栏杆,让管家太太去交代一下。


    滔滔不绝的话被人打断了,管家太太一脸意犹未尽地跟两位年轻人说道:“别墅的花园很美,有各种各样的花草,你们可以尽情欣赏。我去去就回,你们就在花园里走走,别乱跑。”


    阿加莎目送管家太太离开,转头看向莫里亚蒂,他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他转头,碰上阿加莎的目光,却没有移开,两人相视而笑。


    阿加莎笑着邀请莫里亚蒂:“莫里亚蒂教授,一起走走吗?”


    莫里亚蒂:“是我的荣幸。”


    两个年轻男女的身影并肩在花园里走着,初夏的风吹来,花园里树叶簌簌作响,花的芳香带着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大概是怀着要回想原身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经历的念头,阿加莎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想起一些事情。


    路过客厅外的落地窗时,她会想起每次少女在客厅做事时,布莱恩就会借故在外面的那片花圃转悠,只要她一看出去,他就能捕获她的目光,并趁机向少女露出讨好的笑容。


    她也路过里那棵米尔沃顿夫人亲手栽下的枫树,只是如今秋天未来,枫叶片片茵绿。


    莫里亚蒂望着那棵枫树,语气有些可惜,“如果是秋天来就好了。”


    阿加莎一怔。


    莫里亚蒂神情柔和,声音也柔和,“杜兰小姐,初见时的你活泼可爱,我至今还记得你当时与我一同站在这里,说米尔沃顿夫人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主人。”


    过去属于原身的记忆仿若潮水,向她涌来。


    米尔沃顿夫人虽然与米尔沃顿先生感情不好,但她是一个宽厚的女主人。


    米尔沃顿先生是个令人痛恨的敲诈犯,却独独对米尔沃顿夫人百依百顺。


    少女语气羡慕,跟安静立在她身旁的年轻教授说:“我以后如果能得一个人,像米尔沃顿先生对夫人那样,只会感谢上帝,让我得到了一个愿意为我付出所有的人,哪还顾得上计较他在别人面前到底是怎样的人。”


    ……哪怕那个人十恶不赦,只要对方爱她,眼里有她,全心全意对她好,那就足够了。


    这确实像是少女的性格,她虽然机灵,但很恋爱脑,容易感情用事。


    “杜兰小姐,虽然我当时没能知道你的名字。但你说过的话,我确实记得。我想,或许爱情的种子已经在那时悄然种下。”


    莫里亚蒂走到阿加莎身旁,与她一同看着那棵枫树,“这段时间,我将自己伪装成风度翩翩又体贴周到的绅士。杜兰小姐,我必须得向你承认,我并不完美,也远不如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么好,但我曾经发誓,此生只深爱我的妻子,只为她付出我的全部。只要你愿意,你拥有的将远比米尔沃顿夫人曾经拥有的要多得多。”


    阿加莎神色动容地看向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向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杜兰小姐,恳求你认真考虑我的求婚,好吗?”


    阿加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之后,才声音沙哑地说道:“莫里亚蒂教授,你实在令我惶恐,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呢?”


    莫里亚蒂:“爱情不需要理由,杜兰小姐。”


    阿加莎:“……”


    莫里亚蒂的双眼柔情款款,仿佛他此生的温柔都给了眼前的年轻女孩似的,阿加莎感觉无力招架,最后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好吧,莫里亚蒂教授,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求婚的。”


    莫里亚蒂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上前一把抱住了阿加莎。


    男人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阿加莎愣了一下。


    好在,莫里亚蒂只是用力地抱了一下她,随即松开。


    莫里亚蒂笑着道歉,声音却没有歉意,“抱歉,我有点太过高兴了。”


    ……是一个坠入情网已久的男人,好不容易得到心上人的回应后,该有的激动和喜不自胜。


    莫里亚蒂是不是有点入戏太深?


    阿加莎默了默,笑道:“……没关系。”


    “那我们再走走?”


    得到阿加莎回应的莫里亚蒂心情明显变好,声音带着笑意,“你从前跟我说,米尔沃顿先生最喜欢的是他书房外的橡树,说那棵橡树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他夏天的时候终日坐在橡树下,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人生哲理。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他思考人生哲理的地方是怎样的。”


    阿加莎欣然同意。


    米尔沃顿先生书房外是一棵百年橡树,橡树枝叶繁茂。


    阿加莎走到橡树下,她仿佛看到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向她走来,越走越近,大的那个人身影始终不变,小的那个身影却日渐长大,慢慢变成了迷人的少女。


    当年被收养的小女孩长大,她在橡树下为米尔沃顿先生斟茶递水。


    米尔沃顿先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着看向远方,跟少女说道:“阿加莎,我拥有的秘密太多了,不知什么时候会被秘密害死。你知道最重要的秘密是什么吗?”


    少女摇头。


    米尔沃顿先生将那杯茶一饮而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呵呵笑着说:“是夏至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零星的记忆,随着初夏的风而来,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加莎站在橡树下,神情有些忡怔。


    莫里亚蒂:“杜兰小姐,你怎么了?”


    阿加莎看向莫里亚蒂的眼神有些茫然,“莫里亚蒂教授,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力量将我带到这里,我想起米尔沃顿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可我不明白。”


    莫里亚蒂挑了挑眉,随即问道:“是什么话。”


    阿加莎眨了眨眼。


    随即,莫里亚蒂又失笑,“抱歉,我只是一时好奇,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没什么不能说的。”


    阿加莎上前两步,伸手轻触古老橡树的树干,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惆怅,“因为即使告诉你,你也不知道米尔沃顿先生想说什么。像他那样的人,即使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别人也是听不懂的。”


    莫里亚蒂看着前方背对着他的女孩,瞳孔微缩了下,却没有追问。


    阿加莎回头,向他露出笑靥,“米尔沃顿先生说,秘密是夏至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莫里亚蒂:“……”


    第98章


    阿加莎和莫里亚蒂一同去了阿普尔多尔别墅,在花园里逛了一圈之后,表面上两人看似都没什么收获,实际都十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阿普尔多尔别墅。


    莫里亚蒂得到了米尔沃顿故弄玄虚的神秘发言。


    阿加莎在橡树下想起了米尔沃顿先生曾经跟她说的话,不用在怕他半夜入梦,让人睡不安稳。


    莫里亚蒂将阿加莎送回牛津街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入黑了。


    阿加莎下车,礼貌地向莫里亚蒂告别。


    “感谢你送我回来,莫里亚蒂教授。”


    “太客气了,杜兰小姐。”


    莫里亚蒂站在两轮马车旁,看着脸上带着愉悦笑意的女孩,神色莞尔,“去了一趟阿普尔多尔别墅,让你有这么高兴?”


    阿加莎点头,“能故地重游总是好的,莫里亚蒂教授,我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生活了十几年,不管什么时候去到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就仿佛回到了家似的。”


    莫里亚蒂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不是你的家,杜兰小姐。我追求你,并不是开玩笑的,请你认真考虑我的求婚。”


    绕来绕去,话又说回来了。


    阿加莎:“我会考虑的,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阿加莎抬眼,落落大方地向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莫里亚蒂目送阿加莎进去了小楼的建筑,他抬头,看到三楼的某个窗户灯亮了,然后窗户打开,年轻的女孩从窗户探身出来,向他挥手。


    莫里亚蒂笑着抬手示意,然后上了马车离开。


    在公寓客厅的阿加莎看着那辆两轮马车离开后,并没有马上将窗户关上,她靠在窗边吹了一会儿凉风,然后慢悠悠地将窗户关好,再将窗帘拉上。


    窗帘拉好的瞬间,客厅的灯就灭了。


    原本光亮得如同白昼的客厅变得昏暗,只有进门的那盏壁灯在亮着。


    昏黄的灯光迷离,阿加莎走过客厅,来到吧台看了一眼,没人。


    她想了想,往房间走去,手搭在门板上才推了一道缝隙,一只手掌毫无预警地扣上她的手腕,将她拽进去。


    阿加莎被人拽住的手腕陡翻,想反制对方,却被对方另一只手臂搂住腰身,一搂一带,她人已经被困在男人和墙壁的方寸之间。


    还不等她说话,对方已经发出低沉的笑声。


    “迟晞小姐,与你的枪法相比,你的近身搏击显得太弱了。”


    阿加莎懒懒地靠着墙壁,接着进门壁灯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灯光望着在她前方的男人,工人装扮,下巴上还贴着胡须,如果不是他先说话,以及那双永远她都不可能错认的天灰色眼眸,福尔摩斯的伪装堪称完美。


    以及……他的伪装跟当初骗婚的埃斯科特一模一样。


    阿加莎忍不住笑,抬手将他下巴的胡须撕了下来,问道:“怎么又变成了水管工埃斯科特?”


    福尔摩斯为了配合她的动作,微微俯首,语气带着几分埋怨,“莫里亚蒂不知派了多少人盯着我的行踪,我每天出来都得变个样,否则很容易暴露。麦考夫也是,每次跟我见面,都装成是个赶马车的老头子。”


    阿加莎:???


    阿加莎神情有点懵,但帮福尔摩斯撕胡子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问:“麦考夫为什么要装成是赶马车的老头子?”


    福尔摩斯双手撑在阿加莎身体两侧,下巴微微抬起,有些孩子气地咕哝,“说什么隔墙有耳,他当赶车的马夫,我坐车里跟他汇报情况就很安全。我看他是没给人赶过车,想感受一下当车夫的感觉才是真。”


    扑哧。


    阿加莎忍不住笑出声。


    福尔摩斯兄弟不管什么时候凑在一起,都让她觉得莫名喜感。


    她终于将福尔摩斯下巴的胡子全部撕下来,一只手摩挲着他的下颚,还是有点刺,她皱了皱鼻子,跟他说:“你今天没刮胡子。”


    福尔摩斯:“……单身汉不用每天刮胡子。”


    阿加莎抿唇笑了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那单身汉偷偷摸摸来找我做什么?”


    亲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可随即她的后脑被一只手掌托住,刚被她吻过的男人低头,毫不犹豫的攫取了她的唇,连同她的呼息一起掠夺。


    静谧的室内,一点轻微的水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胶合在一起的唇终于分开,福尔摩斯松开她,那双天灰色的眼睛望着她,低声说道:“单身汉偷偷摸摸来找你,是想叫你离莫里亚蒂远一点,单独跟他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太危险了。”


    阿加莎一怔,随即想起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有女仆去找管家太太,说水管工来修别墅壁炉的栏杆,让管家太太去交代一下水管工要修哪些。


    “你去了阿普尔多尔别墅?”


    福尔摩斯点头,“嗯。”


    阿加莎:“……”


    阿加莎默了默,然后拉着他走出房间,她将家里的窗帘全部拉上之后,将客厅的灯点亮。


    福尔摩斯身材高瘦,大概是性情与众不同,一身工人服装穿在他身上,都有几分潇洒不羁的感觉。


    阿加莎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进去厨房泡了两杯茶拿出来,其中一杯放在福尔摩斯跟前。


    阿加莎在福尔摩斯对面坐在,歪头打量着他半晌,才有些无语地问:“即使去阿普尔多尔别墅,也不用以埃斯科特的身份去吧?你不怕别墅里有从前的仆人留下吗?”


    “有也没什么要紧,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人基本上没见过我。我从前与阿加莎——”


    话说到一半,福尔摩斯就哽住了。


    ……他要跟迟晞说他过去跟阿普尔多尔的阿加莎在别墅幽会的事情?


    好像不太合适。


    对面的阿加莎白皙的手指扣着白釉瓷杯的把手,神色似非笑的地看着他,“嗯?你从前跟阿加莎怎么了?”


    福尔摩斯沉默。


    他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什么,就是其实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人早就被米尔沃顿夫人遣散了,如今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仆人,都是新主人威廉先生从乡下带来的。没人认识埃斯科特。”


    阿加莎“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


    她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喝着茶,也不说话。


    福尔摩斯打量着她,忽然说:“你跟莫里亚蒂在橡树下聊天的时候,我正在二楼的房间修壁炉栏杆。”


    阿加莎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她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他一天一束鲜花送到摄政街还不够,还希望你答应他的求婚。迟晞,此人居心叵测,你不该跟他走那么近,他会给你带来危险。”


    “并不是我不想跟他走得近,他就不会来找我的。就像你说的,他居心叵测,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只会不顾一切。夏洛克,你我心里都清楚,莫里亚蒂教授不是等闲之辈。”


    阿加莎将手里的白釉瓷杯放在茶几,手指缠着散落的几缕的头发,眼里闪着笑意,“如果他真的对我一片真心,有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考虑。”


    福尔摩斯噎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胡说的。莫里亚蒂是比米尔沃顿先生更危险的不法之徒,我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他。”


    阿加莎笑着起来,问福尔摩斯:“吃饭了吗?我去做点吃的。”


    窈窕的倩影正要走向厨房,福尔摩斯站了起来,右手伸出勾住阿加莎的腰。


    阿加莎愣了一下,“怎么了?”


    福尔摩斯却没说话,将她抱上吧台前方的高脚凳,“嘘,别动。”


    阿加莎:???


    福尔摩斯笑着伸手温柔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然后蹲下,一只手掌攥着她的右脚脚踝。


    居家拖鞋被脱下,白色的袜子也是同样的下场。


    福尔摩斯低头看着阿加莎的脚踝,肤色雪白,就是一道粉色的疤横在上面,破坏了那一片雪白的肌肤。


    福尔摩斯:“约翰跟我说,你脚踝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阿加莎:“嗯。”


    福尔摩斯:“真的完全好了吗?走路一点都不疼了?”


    阿加莎:“完全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福尔摩斯确认完之后,望着她,忽然问:“等我将莫里亚蒂送进监狱之后,愿意跟我回贝克街公寓吗?”


    阿加莎垂下视线,看着蹲在高脚凳前的福尔摩斯,然后缓缓摇头。


    福尔摩斯:“为什么?”


    “因为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回贝克街公寓跟在这里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不愿意再折腾了。”


    福尔摩斯:“……”


    认清心意后的第一次委婉求婚被拒绝,没关系,等过段时间他再尝试。


    被男人攥在手掌的脚踝得了自由,她没有将脚收回裙摆内,反而自裙摆伸出,脚掌抵在福尔摩斯的胸膛。


    福尔摩斯抬头看向她。


    年轻的女孩笑得可爱又勾人,抵在他胸膛的脚脚背瘦瘦的,很白,五个脚趾上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脚指甲仿佛像抛了光似的光泽温润。


    原本挽起的栗色长发已经散落在她身后,她咬着下唇笑,“你问了那么多,怎么不问我在橡树下向莫里亚蒂聊了什么呢?”


    福尔摩斯闭了闭眼,声音变沉,音量变轻,“聊了什么?”


    “聊了米尔沃顿先生的秘密,他的秘密很可能跟莫里亚蒂教授有关系哦。”


    “米尔沃顿被杀的那天晚上,书房的保险柜是我亲自开的,里面所有信件都被我扔进壁炉烧了,阿加莎说,那保险柜的东西都是他毕生最重要的东西。或许莫里亚蒂想要的东西已经在那个晚上被烧了。”


    “没有。”


    阿加莎轻声说道,“夏洛克,米尔沃顿先生曾经和莫里亚蒂勾结,米尔沃顿先生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从不会轻易真心臣服哪个人。莫里亚蒂跟他相互勾结,他应该有留下一些能让他拿捏莫里亚蒂的东西。”


    原本抵在福尔摩斯胸膛的脚掌往下移,阿加莎的笑容有点调皮,她歪着脑袋,小声说道:“我在橡树下,想起了米尔沃顿先生跟我说的秘密。”


    福尔摩斯:“……嗯,我知道,那是夏至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阿加莎有些意外,“你听到了。”


    福尔摩斯:“不止听到了,还看到了。”


    阿加莎:“比如?”


    福尔摩斯:“比如你答应考虑他的求婚,比如他激动得一把抱住你。”


    最近半个月出门犹如老鼠过街的名侦探说起这件事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烦死莫里亚蒂,跟他斗就斗,怎么那么不讲武德,竟然想对他横刀夺爱呢?


    想想就郁闷。


    福尔摩斯英气的眉毛皱着,“莫里亚蒂教授想利用你找到他曾经落在米尔沃顿手里的把柄,你单独跟他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其实特别危险。”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至于察觉不到危险。


    可阿加莎却不说,只是戏谑着逗福尔摩斯:“女仆叫官家太太说有水管工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福尔摩斯先生一声不吭地装成水管工听墙角,你很担心我?”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就比阿加莎高出不少。


    “我确实很担心你,迟晞,我在意你。”


    福尔摩斯双手撑在阿加莎身后的吧台,那像是一个环抱的姿势。


    福尔摩斯抿了抿唇,“我看到莫里亚蒂教授抱着你时,心里十分生气。”


    阿加莎坐在高脚椅上,福尔摩斯双手困着她,清隽的眉目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到最多的是不甘和郁闷。


    阿加莎忍不住笑了,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有什么好生气的?夏洛克,他接下来的事情可都要白忙活了。”


    福尔摩斯:???


    阿加莎:“秘密确实就在傍晚五点钟的太阳,但是不是夏至,而是夏至前。米尔沃顿先生虽然坐下橡树下,但他是看着花园东面的一颗银杏树说的。”


    “我早就想到你说的不会是真话,我能想到的事情,你以为莫里亚蒂会想不到吗?”


    “他想到又能怎么样呢?”


    阿加莎双手抵在福尔摩斯的胸膛,手掌下的肌肉触感分明。


    跟福尔摩斯擅长近身搏斗,经常训练有关系,明明看着很清瘦的身材,可是身上的肌肉线条是真的美,就连小臂上的肌肉都是充满美感的。


    阿加莎的食指忍不住戳了戳福尔摩斯的胸膛,笑着说道:“莫里亚蒂教授与你一样,都是一个骄傲自负的天才。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可即使他不相信我的话,又能怎么办呢?”


    莫里亚蒂就是老卡特赖特身后的人,老卡特赖特带人将阿加莎引到小树林,自以为能威慑她,结果呢?


    从小就深受父亲影响的女孩,谈起被连环杀手绑架的经历时面不改色,严刑逼供对她不一定有用,金钱名利她也不见得爱。


    ……她确实是令人感到头疼。


    福尔摩斯低头看着她,沉声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莫里亚蒂已经让人盯你很久了。”


    “是吗?”


    阿加莎不以为意,“那说明他派来的人还不够厉害,不然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福尔摩斯哭笑不得,“我半个月换了五个伪装。”


    阿加莎仰头,“秘密已经告诉你了,福尔摩斯先生。现在距离夏至还有半个月,希望你能顺利找到米尔沃顿先生的秘密,早日让莫里亚蒂教授落入法网。”


    福尔摩斯:“米尔沃顿有八百个心眼,要找到他的秘密肯定不容易,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还要想办法跟犯罪分子斗争,是不是有点太辛苦?”


    阿加莎忍俊不禁,她双手环上他的脖子,让他低头。


    一个轻吻落在男人的嘴角,她手指刮了刮他的下颚,“给你奖励。”


    宛若蜻蜓点水的吻,就好比是羽毛撩过心间,福尔摩斯低头看着她,沉声问道:“迟晞小姐,你的奖励是不是有点太敷衍?”


    阿加莎抬眼,笑意盈盈地与她对视:“那你想怎么样?”


    他忽然低声笑了下,“我想怎样你都答应?”


    阿加莎有些迟疑。


    可还不等她说些什么,福尔摩斯的吻已经落下。


    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风度,他的吻热情也好霸道也罢,都不会显得急躁,却显得贪婪,恨不能连她的呼吸一并吞噬。


    第99章


    水管工和阿加莎的“幽会”


    持续到翌日黎明。


    阿加莎在阿普尔多尔别墅跟莫里亚蒂斗智斗勇,还要飙戏,一整天下来,其实身心都有些疲惫。


    可是她见了福尔摩斯,又忍不住闹他。


    福尔摩斯很想当一个体贴周到的绅士,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干脆放弃挣扎,耽于欲|望。


    大概是累了,阿加莎这天夜里睡得很沉。


    自从穿越后,她其实睡得都不算踏实,在贝克街的时候,她给哈德森太太带助眠的香袋时,自己也会留一份,可惜收效甚微。


    她知道睡眠是一个需要重视的问题,可人总是会无缘无故地失眠。


    可是这天夜里,她酣睡无梦,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


    东方渐明,光亮透过窗帘洒入室内,阿加莎侧头,张开眼睛就看见福尔摩斯的脸。


    阿加莎从前没有过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的经历,半个月前跟福尔摩斯荒唐完之后,就将人赶走了。


    现在还是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个男人。


    阿加莎不由打量着福尔摩斯,原本就没有刮的胡子,今天好像更长了些,他的骨相长得很好,鼻梁很挺,眉毛英气。


    大概是在梦中还在思考,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阿加莎伸手碰了碰他的眉间。


    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原本扣在她腰间的手动了一下。


    福尔摩斯醒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她的脚踝,确认自己昨晚的不节制并没有让她旧伤复发。


    阿加莎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伤口已经长好了,不会因为几个动作忽然就绷开流血。”


    福尔摩斯有些无奈地看她,“还是注意点好,昨晚太胡闹了。”


    在某些事情上,福尔摩斯发现自己的自控力堪忧。


    而阿加莎又总是不知死活,以撩拨他为乐,遇上她就堪忧的自控力再加上蓄意撩拨,福尔摩斯不得不承认自己昨晚确实毫无节制。


    福尔摩斯确认好她的伤口没有碰到,安心地躺下,一把将阿加莎搂进怀里。


    阿加莎拍他的手臂,“要起床了。”


    福尔摩斯将人禁锢在怀里,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再睡一刻钟。”


    阿加莎被他搂得侧过身,目光盯着他的喉结。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福尔摩斯的喉结很性感,她微笑着上前亲他的喉结,好奇问道:“你不急着走?”


    福尔摩斯:“不啊,麦考夫说了,他今天上午有事情要忙,得中午才有空装成车夫到楼下接我。”


    阿加莎:“昨天是麦考夫送你来的?”


    福尔摩斯下巴抵着阿加莎的头顶,瓮声瓮气地“嗯”


    了一声。


    阿加莎默了默,那就是……麦考夫知道福尔摩斯在她这里过夜?


    算了,知道也没什么了不起。


    阿加莎想开之后,手指轻点着福尔摩斯的喉结,“夏洛克,放开我。我要起床了。”


    她今天还要正常去诊所的。


    每个男人在清晨的时候,身体的反应都会格外敏感,更何况抱在怀里的女孩温香软玉,身体不安分地乱动,手指也到处作乱。


    福尔摩斯闭着眼睛,换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拢,在她的后腰按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性感得要命,“迟晞小姐,我劝你别再乱动了。”


    阿加莎:“……”


    阿加莎眨巴着眼,想不到一朝染上世俗欲|望的福尔摩斯也会有这一面。


    她忍不住笑,干脆整个人趴在福尔摩斯身上,鼻尖碰了碰他的脸,“我乱动会怎样?”


    一直闭着眼睛的名侦探终于张开眼睛,平时总是带着犀利光芒的灰色眼睛,此刻微眯着,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可是阿加莎不怕他,双手撑在他的身上,弯着眼睛看他。


    福尔摩斯双手扶在阿加莎的腰际,清了清嗓子,可声音却更加低沉,“你觉得呢?”


    阿加莎:“……”


    有些事情虽然她也乐在其中,但福尔摩斯的体力还是要比她的要好得多,阿加莎昨晚闹了他两次,一次比一次累,再来一次,她的腰大概得断。


    阿加莎喜欢看福尔摩斯被她撩拨得情动的模样,却不喜欢自己被折腾得直不起腰,赶紧挣脱福尔摩斯的怀抱,起床去洗漱。


    福尔摩斯穿着昨天的衣服跟着她走进浴室,他靠着门边看阿加莎洗漱,说:“阿普尔多尔别墅近日要修剪花园,我可能会伪装成园艺工进去。”


    阿加莎现在听到福尔摩斯要伪装成什么人,已经能像华生那样毫无反应了,她漱了漱口,跟福尔摩斯说:“那你要当心,老卡特赖特也是园艺工。他在费尔班克别墅的时候,就是重操旧业,在费尔班克别墅的花园里拐走了小克莉丝汀。莫里亚蒂如果觉得秘密就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花园里,肯定会派人在那里盯着。”


    福尔摩斯:“他要是敢来,那正好。我和莱斯特雷德先生正愁不知道要怎么找他呢。”


    自投罗网这种事情,相信如今已经成为警方通缉目标的老卡特赖特不至于傻到那份上。


    阿加莎洗漱完,回头看向靠在门边的福尔摩斯:“你和麦考夫安排的事情,是不是进展得不太顺利?”


    福尔摩斯:“没有我预想中那么顺利,但这都是正常的,敌人太强大,无法一次性连根拔起。”


    阿加莎对此表示很赞同,“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可是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你们后面的困难只会越来越多。夏洛克,莫里亚蒂教授是个劲敌,希望你和他斗争的时候能多多保重自己。”


    阿加莎记得福尔摩斯在最后一案中,是跟莫里亚蒂同归于尽的。


    后来在福尔摩斯归来记里,福尔摩斯是在他和莫里亚蒂一起跳落山谷的几年后,才再度出现的。


    在那期间,华生都以为福尔摩斯已经死了。


    福尔摩斯在消失的那几年,还在麦考夫的帮助下,一直跟莫里亚蒂集团的势力作斗争,直到那个集团势力


    瓦解得差不多,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的时候,才再度出现的。


    阿加莎觉得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跟记忆中的世界有所出入,但莫里亚蒂确实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福尔摩斯的处境并不安全。


    福尔摩斯:“你担心我的安危?”


    阿加莎走到他身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歪头看他,她表现得很坦诚,“嗯,我担心你。”


    福尔摩斯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忽然之间,心里有点觉得过去的自己不太对。


    他原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和迟晞相处,慢慢地了解彼此,听她说那些来自未来世界的新鲜事。


    他相信他以后也会有时间跟迟晞做这些事情,只是现在却不行。


    莫里亚蒂的集团很强大,他平时见她都得要小心行踪,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原本就因为米尔沃顿而裹挟进这场风波的迟晞,裹挟的程度会越来越深,甚至无法脱身。


    他也不确定自己在和莫里亚蒂的战斗中,能不能全身而退。


    福尔摩斯抱着怀里的女孩,闻着她身上令人沉醉的淡淡花香,嘴唇吻了吻她的秀发,保证说道:“我会尽快了结这件事情。”


    阿加莎却不着急,甚至还安抚他说道:“不急,夏洛克。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等你,你和麦考夫可以慢慢从长计议。”


    福尔摩斯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了些。


    为了她的安全,他会尽量不来见她。


    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不会是要等到半个月之后。


    ※※※


    福尔摩斯出现了一个晚上之后,又消失了。


    转眼之间,夏至来了,然后夏至又过去。


    莫里亚蒂教授的鲜花依旧每天都会送到摄政街的诊所,但是他在夏至前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出现。


    阿加莎每天去摄政街诊所,有时也去华生那里坐坐。


    期间麦考夫因为霍格博士要去给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开心理课的事情,亲自到了摄政街见霍格博士,顺便为阿加莎带来福尔摩斯已经破解了米尔沃顿的秘密的消息。


    阿加莎闻言,松了一口气。


    她将麦考夫送到马车前,麦考夫脸上带着微笑,跟她说:“可是危险还没解除,阿加莎,莫里亚蒂控制的一个□□已经落网,听莱斯特雷德先生说,为首的几人你很熟悉,是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劫匪和主谋的父亲老卡特赖特。他们虽然已经被警方逮捕,但拒绝供出背后主谋,莫里亚蒂在他兄长的掩护下逃开了警方的逮捕行动。”


    阿加莎并没有对发生这样的事情感到惊讶,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说:“有的事情我虽然没有参与,但也能想象其中的凶险。”


    麦考夫扬了扬眉峰,看着眼前的年轻小姐,问:“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夏洛克吗?”


    阿加莎不由得笑了笑,看向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男人,“不需要了吧。我好好的,他就别轻易抛头露面了。”


    车夫闻言,无奈地叹气,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时,不由自主地温柔了眉眼,“希望你们一切顺利,不用担心我。”


    车夫福尔摩斯:“……”


    麦考夫见状,轻咳了一声,跟阿加莎说:“那我走了。”


    阿加莎笑意盈盈地向他挥手,“再见,麦考夫。”


    马车离开了摄政街,麦考夫看着闷不吭声赶马车的福尔摩斯,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赶马车,“后悔什么?”


    “后悔跟阿加莎解除婚约啊!”


    麦考夫语气带着些许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你不跟阿加莎解除婚约,我就完全有理由把阿加莎接回家里,让她跟我们的父母住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你想见她,都能见到,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麦考夫对弟弟的信心仅限于推理和案子,至于照顾人什么的,还是相信自己比较多。


    迄今为止,他都深信没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伤害他的家人。


    福尔摩斯却摇头,“我不后悔。”


    解除婚约,是阿加莎决定的。


    他承认在那半年里,他表现得并不好。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阴差阳错,或许他心里会怀疑阿加莎的真实身份,但是迟晞未必会坦诚自己的来历。


    至今为止,福尔摩斯都只认为牵动他神魂的,是一个来自百年之后的年轻小姐迟晞,而不是与埃斯科特订婚的阿加莎。


    麦考夫并不意外福尔摩斯的回答,他的弟弟一旦认定什么事情,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他微微一哂,“好好好,你不后悔。现在人也见到了,安心了吧?”


    福尔摩斯却摇头,“说实话,并没有。”


    麦考夫:“真是弄不懂陷入爱河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真是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冷笑,指出问题所在,“你单身,当然不会懂。”


    麦考夫也冷笑,他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凉飕飕地说道:“你嘲笑我单身?不是我说你,夏洛克,要不是我在阿加莎面前捞你,你早被她忘了。毕竟,你的智慧从来只能体现在破案和推理上。”


    福尔摩斯却不在搭理他,马鞭一挥,四轮马车跑得飞快,差点没把麦考夫从座位上摔下去。


    麦考夫:“……”


    服了。


    难怪阿加莎会说他是个幼稚鬼。


    ※※※


    在麦考夫和福尔摩斯到摄政街两天后,阿加莎被莱斯特雷德先生请到警察厅。


    老卡特赖特和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三个劫匪已经落网,他们在莫里亚蒂的指导下,组织了一个叫正义教,教众大多是青少年和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主教是老卡特赖特。


    就像阿加莎一开始猜测的那样,他们想通过造神这一举动来控制教众,因为以正义为名,他们选择有重大道德瑕疵的人作为审判对象,通过绞杀这些人,告诉教众但凡法律无可奈何的,他们都会替天行道。


    莱斯特雷德先生将阿加莎引到办公室,有些无奈地说道:“说实话,我都觉得这个正义教的教义和绞杀别人的行为漏洞百出,却能迷惑上千人加入。阿加莎,这实在令人费解。”


    这涉及到传播学和群体行为学的专业知识,阿加莎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知道人一旦进入群体,很容易会丧失理智,变得盲从。


    因为大多数都那么做,即使犯法,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他们也会有有恃无恐地认为自己并没有过错。


    阿加莎跟着莱斯特雷德先生走进办公室,用一贯轻柔淡定的声音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其实并不是那么费解,只是要跟你说明白的话太费事了,霍格博士那里有两本关于群体行为学和传播学的书,相信能为你解惑。”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得顿时汗颜,他要是能弄明白那些玩意儿,现在就不用请阿加莎来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案宗,伸手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


    莱斯特雷德先生:“这是这两天我们对老卡特赖特等人进行问询的记录,我们希望能发现更多与莫里亚蒂集团有关的证据,但这位老人的嘴巴就像蚌壳似的,紧得很。”


    “你希望我去跟他谈?”


    莱斯特雷德点头,“不错。”


    可是阿加莎对此却并不乐观,她翻着手中的案宗,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你没发现吗?对老卡特赖特来说,他最大的夙愿就是要为儿子报仇。莫里亚蒂教授给了他这个机会,甚至还让他成为了人上人,虽然现在他落入警方手中,可是他心愿已了,对帮助他的莫里亚蒂只会更加忠诚。”


    对于一个无所求的人来说,很难击破他的心理防线。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此感到无奈,但还是想试一试。


    阿加莎见状,倒是没在推辞。


    她和霍格博士本来就是伦敦警察厅特聘的顾问,专门为警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建议,既然他们有需求,自然是当仁不让。


    只是,阿加莎见老卡特赖特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位老人见到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用了当初莫里亚蒂与阿加莎在诊所会面时的话当开场白。


    “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们现在将会怎样。杜兰小姐,我过去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阿加莎看了老者一眼,心想他们这个开场白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老卡特赖继续说道:“直到莫里亚蒂教授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人生虽然不能重来,但可以重新选择自己成为怎样的人。”


    阿加莎在面对嫌疑人的时候,开始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得有攻击性,如果他们想要倾诉或是炫耀自己的成果,她会选择安静聆听,寻找合适的时机开展话题。


    这次面对老卡特赖特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看这位老者接着是不是要炫耀他的成就。


    可是老卡特赖特并没有那么做,他转了话锋,“警方希望我与他们合作,提供更多关于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杜兰小姐,你与莫里亚蒂教授接触过,他真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天才,他永远不可能会落入警方的手中。”


    阿加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人家,一个不法之徒,即使聪明绝顶,也有朝一日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老卡特赖特闻言,却笑了,他打量着阿加莎,说道:“年轻的小姐,我在小树林时已经见识过你的勇敢果断了,你确实很不错,可惜你愚弄了莫里亚蒂教授。”


    阿加莎知道老卡特赖特说的是关于米尔沃顿先生秘密的事情,因此没有搭腔。


    老卡特赖特也并不在意,他看向阿加莎,用缓慢的声音说道:“所有有罪之人,最终都会接受正义使者的审判。杜兰小姐,我一直在等你来。”


    阿加莎:“等我?”


    “不错,等你。莫里亚蒂教授让我代为转告,你将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老人说完,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还不等阿加莎有所反应,忽然倒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口鼻流血。


    阿加莎:“……!”


    第100章


    老卡特赖特在牙缝里塞毒药,在见到阿加莎之后,就咬破毒药自杀的事情,令人始料未及。


    阿加莎虽然经历过一些案件,也会去一些案件现场和看现场勘查的照片,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生命流逝。


    她有些震惊,没想到莫里亚蒂居然能让这些亡命之徒对他那么忠心。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在问审讯室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他亲自送阿加莎回摄政街,并且叮嘱阿加莎一定要注意安全。


    莱斯特雷德:“莫里亚蒂教授还没被逮捕,老卡特赖特的话未必是假话。”


    莫里亚蒂落在米尔沃顿手里的把柄,应该已经被福尔摩斯拿到,曾经名震一时的数学天才,如今已经沦为亡命之徒。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阿加莎的话应该真假参半。


    可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他一直跟阿加莎在一起,阿加莎不曾有一秒钟离开过他的视线,所以她不太可能亲自去拿到米尔沃顿留下的东西。


    他也派人盯着阿加莎,说是二十四小时盯梢都不为过,并没有发现阿加莎跟什么人接触过,就连阿加莎为霍格博士处理文书,给求助者回信的东西,他都看过,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信息。


    在他那么严密的盯梢下,可是米尔沃顿留下的东西还是落入了警察厅手里……除了福尔摩斯有这个能耐,不会再有别人。


    阿加莎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裹挟进这场风暴里,脱不了身。


    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那不是假话。老卡特赖特在审讯室坚持了两天不跟你们交流,就是因为知道你们在遇上难缠的嫌疑人时,我可能会出现。他要亲自转述莫里亚蒂教授带给我的话,才会等到现在,否则在你们逮捕他的时候,他就会自杀。”


    父亲以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在谈判或是审讯过程中,一旦嫌疑人已经达到目标,就会导致悲剧的发生。


    只是谁也没想到老卡特赖特一直不说话,就是等警方去请她来。


    莱斯特雷德先生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


    阿加莎安慰他,“莱斯特雷德先生,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的,你没必要自责。”


    正是谁也想不到,更显得莫里亚蒂这个对手的强大。


    他擅长蛊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说起蛊惑人心,阿加莎想起福尔摩斯。


    她的名侦探也拥有能蛊惑人心的本领,可惜太懒,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华生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愿意与他出生入死,其余跟他打交道的,都被得罪得不轻。


    走在路上不被人打都算侥幸,就别想让别人为他卖命这种好事了。


    阿加莎的眉眼含笑,又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莫里亚蒂说要让我付出代价,既然这样,我们就拭目以待,敬候这位对手出招吧。”


    莱斯特雷德先生心急如焚之余,又觉得无奈而莞尔,这位年轻的小姐是天生不怕危险吗?惹上莫里亚蒂这样高智商又毫无道德底线的犯罪


    分子,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莱斯特雷德先生掐了掐眉心,苦笑着说:“阿加莎,这不是开玩笑的。”


    阿加莎闻言,默了默,“我知道不是开玩笑的,可还能怎么办呢?既然不可能向他认输求饶,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莱斯特雷德:“……什么路?”


    马车已经到了摄政街霍格博士的诊所,阿加莎下了马车,回头向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等。”


    既然莫里亚达已经放话说会让她付出代价,那么他一定会亲自来找她的。


    一个自诩聪明绝顶的人,不可能接受自己被愚弄的事实。


    阿加莎:“莫里亚蒂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又是正义教的幕后主使,或许他会化身为正义使者,带着亲信来审判我也说不定。”


    莱斯特雷德:“……”


    阿加莎轻叹了一口气,转而笑着跟莱斯特雷德先生:“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要怎么让我付出代价,但老卡特赖特不会说假话,等着就是。”


    莱斯特雷德木然着脸,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过福尔摩斯的未婚妻和助手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股不怕死的劲儿,或许福尔摩斯见了都要自叹弗如。


    莱斯特雷德先生无语归无语,但是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的。


    别人都明晃晃地说要警方的特聘顾问付出代价,警方不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立即回警察厅安排人手暗中保护阿加莎,还让人在牛津街公寓盯梢,一旦有异常人物出现,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务必不能让莫里亚蒂得逞。


    莱斯特雷德先生的一番苦心,阿加莎心领,但她觉得我在明,敌在暗,很多时候都防不胜防。


    当然,有人暗中保护也是好的。


    万一她真被莫里亚蒂杀死,不至于要等消失了十天半个月,尸体都腐烂得差不多才被人发现。


    “别胡说,莫里亚蒂不至于蠢到会在牛津街公寓动手。”


    深夜,福尔摩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牛津街公寓,他进门的时候,阿加莎正准备睡觉。


    只要福尔摩斯愿意,他可以打开这座城市任何一户人家的大门。


    他已经得知发生在警方审讯室的事情,也知道了老卡特赖特临死前带给阿加莎的话。


    福尔摩斯这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叫恐惧,他从事侦探这一行的时间不短,遇到过很多的危险,面对危险的时候也并无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但从不为此感到恐惧。


    ……直到他得知阿加莎可能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


    福尔摩斯将阿加莎带进怀里,“答应我,最近除了公寓和摄政街,哪儿都别去。”


    阿加莎趴在他的怀里,手指把玩着他的衬衫扣子,“除了公寓和摄政街,我还能去哪儿?米尔沃顿先生留下的东西,你都交给警方了吗?”


    银杏树,夏至前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幸好这个夏至前夕是个晴天,傍晚五点中的太阳依然挂在天边,银杏树的影子落在地面上。


    米尔沃顿利用光和影,将自己的秘密藏在无人知晓的地下室。


    而福尔摩斯找到了地下室,掌握了米尔沃顿留下的关于莫里亚蒂集团的犯罪证据。


    证据很多,其中涉及二十多宗悬而未决的案子的犯罪证据,只要将他手中的证据交给警方,那些在逃的不法分子很快就能被绳之于法。


    其中也有一些涉及莫里亚蒂上校勾结官商犯罪的证据,因为牵连甚广,福尔摩斯把那部分证据交给麦考夫。


    不同于福尔摩斯的智慧只体现在推理和破案,麦考夫的智慧体现在方方面面,又长袖善舞,牵涉到多方面利益博弈的事情,交给麦考夫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针对莫里亚蒂和他兄长两人的犯罪证据,我还没交给警察厅。”


    福尔摩斯带着阿加莎在沙发上坐下,“我交给莱斯特雷德先生的那些证据,即使当事人不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都足以在法庭上让陪审团和法官以零口供定罪。至于那些还有操作空间的证据,我并没有给莱斯特雷德先生。”


    莫里亚蒂集团的势力能渗透伦敦,除了莫里亚蒂聪明绝顶,他当上校的兄长又善于积攒人脉之外,还与警察系统内部有人与他们勾结有关系。


    莱斯特雷德先生是个充满正义感的警探,但系统内有人要包庇这些人,除非是板上钉钉的证据,否则以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力量,想动犯罪集团里的这些人,无疑于撼树蚍蜉。


    而且福尔摩斯也并不是太信任警察厅,他有时甚至不屑于与他们合作。


    阿加莎听着福尔摩斯的话,静默了半晌,才喟叹着说道:“希望这一切早些尘埃落定。”


    福尔摩斯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但想要瓦解一个根深蒂固的犯罪集团,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时间和耐心缺一不可。


    可是莫里亚蒂盯上阿加莎的事情令他感到不安,阿加莎并不是可以随意让他安排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热爱的工作,她不可能像他一样,一直躲在暗处。


    与他一起坐在沙发的女孩怀里抱着枕头,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十分享受两人独处的时间。


    福尔摩斯一向觉得阿加莎的想法不可捉摸,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阿加莎微笑,“在想你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是怎样的。”


    福尔摩斯:“……”


    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今年二十岁,跟穿越的迟晞年龄相仿。


    福尔摩斯在二十岁的时候,搬出家门,他沉迷于化学实验和各种各样的案件,推理更是他从小就十分痴迷的事情。


    他的童年也跟别人不一样,行为有些怪异,并不合群,麦考夫让霍格博士去给他测试,测试的结果是他既没有自闭症也没有妄想症,就是智商太高,思考问题的角度跟同龄人并不一样,所以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童年并不天真,青春期也没有任何感情问题,只有一直安静地沉浸在化学实验和推理世界里,时不时爆个雷让麦考夫操心一下。


    他在阿加莎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自创了侦探这个职业,专门为各种委托人解决难题,后来就遇见了落魄的华生,两人一起合租了贝克街公寓。


    他和华生是知己搭档,破了很多有名的案件,他也成为华生笔下侦探故事的主人公。


    后来华生在四签名的案子里邂逅莫斯坦小姐,两人相爱,然后结婚。


    福尔摩斯一直认为自己是为化学实验和推理而生,并不具备喜欢一个人的本能。


    可是他遇见了来自未来的女孩。


    福尔摩斯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好在阿加莎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她跟福尔摩斯说:“你两度订婚,好像父母都没过问。”


    福尔摩斯:“……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关心。”


    阿加莎莞尔,“是因为你不让他们关心吧?”


    福尔摩斯没有否认。


    大概天才都是孤独的,福尔摩斯很多时候厌倦世俗的羁绊。


    但麦考夫是个例外。


    麦考夫的聪明远在他之上,成为政府重要的高级官员之后,理应忙得抽不开身,却还能清楚地知道每个家庭成员的现状。


    在这个安静的夜里,阿加莎忽然对福尔摩斯的家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福尔摩斯:“你的家人是怎样的?”


    福尔摩斯想了想,“我家是乡绅出身,祖父和父亲都做一般乡绅该做的事情,祖母是法国的一个艺术家,我爱拉小提琴是受她影响。母亲很温柔,关心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麦考夫继承了母亲关心家里每一个成员的特点,却没继承她的温柔。”


    阿加莎听得忍不住笑,这人怎么这时候还忍不住埋汰麦考夫。


    但是可以想象是包容度很高的家庭氛围,才能有像福尔摩斯现在这样的性情。


    阿加莎靠着福尔摩斯,有些失神地呢喃,“我好像已经很久没听你拉小提琴了。”


    是已经很久了。


    从她离开贝克街之后,就再也没听过福尔摩斯拉小提琴了。


    福尔摩斯神色认真:“明天到摄政街广场,我拉给你听。”


    阿加莎:???


    第二天,阿加莎去了摄政街广场,小提琴悠扬的旋律在广场上回荡,她看到在广场台阶上,有个瘦高的男人在拉小提琴,在他身前围了很多人在听曲子,前方一个帽子装满了听众投的硬币。


    伟大而优美的音乐,总是能雅俗共赏。


    更何况,福尔摩斯的演奏堪比名家。


    一曲终了,卖艺的男人笑着向听众鞠躬,若有似无的,他目光落在不远处亭亭玉立的女孩身上,向她挥了挥手。


    很潇洒,很帅气,还很令人心动。


    时间如白驹过隙,悄无声息地流逝。


    在距离老卡特赖特服毒自杀的一个月后,阿加莎终于碰上了莫里亚蒂。


    那是在摄政街的诊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咯咯笑着跑进诊所,跟阿加莎说华生太太正在外面的马车等她。


    小女孩是阿加莎认识的,是摄政街上一个首饰店家的小女儿。


    阿加莎:???


    阿加莎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约华生太太见面,她看向小女孩,“你是和华生太太一起来的吗?”


    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一把糖果,笑得很可爱,“对。”


    阿加莎:“……既然你和华生太太一起来,她怎么不和你一起进来呢?”


    小女孩四下看了看,向阿加莎勾手指,让阿加莎附身。


    阿加莎弯腰,耳朵凑到小女孩前方。


    小女孩神秘兮兮地说:“华生太太睡着了,在车里还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先生,他为人好极了,给了我许多糖果。他让我进来告诉你,华生太太在等你,让你快点出去。”


    停了停,小女孩又说:“马车只在门口停留三分钟。”


    阿加莎:“什、什么?”


    阿加莎面不改色,脚步却飞快地走出诊所。


    在诊所的路旁,停着一辆四轮马车。


    一个年轻人站在马车前,见到阿加莎,微微鞠躬,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加莎走过去,马车的车帘被撩起一角,她看到华生太太安详而美丽的睡颜。


    ——华生太太靠在马车一角,双目紧闭,而在她的身旁,坐着年轻的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的神色有些憔悴,但表现得气定神闲,他看向阿加莎的目光带着笑意,右手持枪指着华生太太。


    “杜兰小姐,好久不见。”


    阿加莎笑不出来,她当然可以大声呼救,但是只要她那么做,华生太太就会死。


    阿加莎闭了闭眼,看向莫里亚蒂,“好久不见,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不跟她废话,直接说道:“上车吧。”


    阿加莎:“你先把华生太太放了。”


    莫里亚蒂手中的枪抵着华生太太的脑袋,笑问:“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跟我谈条件?”


    阿加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又不是傻子,万一她上车之后,莫里亚蒂既不放过华生太太,还要把她也绑了,那岂不是一锅熟?


    而且同样的把戏是不是用得太多了?


    每次都是用不谙世事的小孩做诱饵,实在可恶至极。


    阿加莎心想莫里亚蒂都让老卡特赖特给她放话了,要她付出代价的话并不是儿戏。


    她表现得越是在意被他绑在手里的华生太太,只会越如他的意。


    于是,年轻的小姐,干脆后退了两步,然后拔腿就跑。


    莫里亚蒂:???


    一直站在马车旁的年轻人:???


    两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阿加莎居然是这种反应。


    但此地已经不宜久留,莫里亚蒂脸色铁青,跟年轻人说道:“快走!”


    阿加莎飞快地在路上跑,一边跑一边喊:“威金斯!”


    活跃在伦敦街道的刑缉小分队听到阿加莎在喊他们的领头,纷纷跑出来,“杜兰小姐!”


    威金斯:“杜兰小姐,有什么事情可以为你效劳?”


    阿加莎飞快地跟几个少年描述了一下莫里亚蒂马车和赶车的年轻人的特征之后,让他们要注意看这辆马车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同时,她低声跟威金斯说道:“我知道夏洛克一定有悄悄找你帮他打听消息,你快通知他,华生太太被绑架了,让他赶紧去找华生医生。”


    威金斯听到华生太太被绑架的话时,瞠目结舌。


    阿加莎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少年到脸蛋,“别发呆了,快去找福尔摩斯先生。”


    威金斯勉强回过神来,“那你呢?”


    阿加莎:“我去找麦考夫。”


    关键时刻,找警方太容易掉链子了,不如找身边大有人才的麦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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