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150营养液加更)


    摩拉克斯约定的日子是海灯节。


    因提瓦特大陆最尊贵的七神都将齐聚,这次的海灯节举办得极其盛大。


    提前几日,璃月人就赶着开始制作各式菜肴,宴会上的舞蹈更是提前半月就开始排练。


    除此之外,几千只霄灯也被制成,放在璃月港的仓库中,只等海灯节当日放飞-


    一晃眼,归离原落了雪,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海灯节。


    除去蒙德和璃月接壤的风神巴巴托斯,其他的神明都乘坐着一只画舫渡海而来。


    摩拉克斯亲自迎接,将他们请入璃月最正式的宴会厅。


    这是璃月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次宴席。


    须弥来了三位神明以及数十位眷属,此外,稻妻的雷神雷电真也带着一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随侍武者,至冬、枫丹、纳塔的神明也带了许多眷属,这样以来,整个宴会厅坐得满满当当。


    摩拉克斯对此早有预料,除却神明坐主座,其余的眷属都坐在环绕舞台的次位上,所有人对号入座,皆对彼此感到好奇,很快就着各国的风土人情聊了起来。


    几位璃月名伶上了台,咿咿呀呀唱起了璃月名曲,宴会厅中的所有神明和眷属都听得如痴如醉,一晃眼华灯初上,无数烟花升起,绽放在漆黑的天幕中。


    神明们都惊叹于这场瑰丽的烟花表演,摩拉克斯适时地走下主位,礼貌邀请所有客人一同欣赏这盛景。


    五位神明欣然应允,一行人走上璃月港的天桥,望着海面上花灯画舫巡游,各式花灯点缀大街小巷,大人小孩手提着花灯窜街访巷。烟花不断升起,像是夜幕中盛开了一朵朵鲜花又飞速凋落。


    温迪就是在这时出现在六位神明面前。


    他化作一缕风,轻巧地落在摩拉克斯身前,笑道:“抱歉来迟了啊,我看这璃月港太好看了,玩着玩着就过时间了,哈哈……”


    大慈树王和雷电真都笑了起来,摩拉克斯虽有些不满,也只这不是计较的时候,只是礼貌道:“无妨,来了便好!”


    “就知道你不会在意!”温迪笑着坐在栏杆上,扭头望向海面,绿色的瞳眸倒映出盛放的烟花,赞叹道,“如此这般,甚好,甚好啊!”


    宴会的气氛因为这位不着调的风神,往摩拉克斯意想不到的方向拔腿狂奔。


    先是这位“巴巴托斯”和坐在摩拉克斯身侧的赤王换了位置,然后硬拉着摩拉克斯要和他拼酒量;紧接着,温迪又擅自离座,跑到花神面前和她讲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被赤王瞪了好几眼——这还不够,花神一高兴,居然主动要求给众神、众人、众仙献舞,谁也拦不住。


    所以来到这的神明也好仙人也罢,都欣赏了一场大约是这世间最美的舞蹈。


    宴会到尾声的时候,温迪抱着个酒坛飞来飞去,像是喝醉似的,雷电真的眷属狐斋宫实在没忍住,还趁机摸了摸温迪的小辫子,一时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摩拉克斯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宴会进程拉回正轨时,后来一想,这么悠闲的气氛也挺好,索性加入了众神的欢乐中,答应了和温迪的拼酒邀请。


    ……于是在所有不怕死好大事的起哄声中,摩拉克斯和温迪相对而坐,你喝一杯、我饮一盏,推杯换盏间,宴会到了高潮。


    几十位璃月的舞者蹁跹而上,丝竹管弦的乐器奏起乐章,摩拉克斯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忽地一下,脑海里掠过一道从未有过的画面——


    月色下,琉璃百合花海中,女孩宽袖白裙,风吹起她浅蓝的长发,笑容盈盈,怀中抱着一只璀璨的锁。


    画面一晃而逝。


    摩拉克斯好笑地摇摇头,自觉可能是喝多了,人有些醉了,抬眼就对上温迪戏谑的目光。


    “怎么着,是不是想起谁了?心上人?”温迪把玩着酒坛,笑着问道。


    “并未。”摩拉克斯摇头。


    温迪看着摩拉克斯,忽然笑了一下,指尖翻转着酒坛,然后突然一歪——


    整坛酒全部倒在了摩拉克斯头上。


    宴会此时过于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的璃月舞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摩拉克斯也没有声张,不动声色从一旁拿来一方帕子,擦拭着脸上的酒,淡淡道:“你醉了。”


    “醉了?我可没醉!”温迪摇头晃脑,笑嘻嘻地拍了拍摩拉克斯地肩,忽地扬起头,感叹道,“这世间如此杂芜,尘世与时间往来不绝,过去和未来混杂不清,你怎知醉的人不是醒的,而醒的人才是醉的?”


    还没等摩拉克斯反驳他的谬论,温迪就指了指窗外,轻声道:“看啊,多美啊!”


    ——此时正到了子夜,无数的霄灯被人们点燃,摇摇晃晃地上升。


    明亮的霄灯带着点微黄,光芒更胜星空与明月万千-


    这次的聚会后,摩拉克斯发现自己偶尔有些走神。


    巴巴托斯并非等闲之辈,他说的话,或许另有深意……


    “帝君,您坐在这里很久了,是在想一些什么吗?”甘雨怀中抱着一叠卷宗,走近摩拉克斯,迟疑地停下,小心问道。


    “无事。”摩拉克斯回过神,望向甘雨,微笑道,“我只在思索这世间……”


    摩拉克斯站起身,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语气中似有些怅惘:“时间变幻,世事无常。”


    “啊……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甘雨垂眸,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地道,“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大姐姐常常抱着我逗我玩,后来等我长大了,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姐姐了。”


    “不过我还有师父,还有帝君……所以我也能很开心。”甘雨认真道。


    摩拉克斯微微一笑,接过甘雨怀中的卷宗,放在桌案上,这才道:“这样也好。”


    甘雨离开后,摩拉克斯开始了一天的事务。


    批阅卷宗、审视璃月大事,又找了几个当事人问话,转眼间已入夜。


    夜灯如豆,在窗子卷进的微风中轻闪了一下。


    摩拉克斯轻叹,放下书,挑亮灯芯。


    烛火噼啪一声响-


    “……你听说过,黑色的灾祸吗?”


    “没听说过,滚!快滚啊——”


    女孩恐惧地后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远离了这个身上冒着黑雾的疯子。


    那人肆意地打量着身上的“诅咒”,哈哈大笑,狂乱地道:“哈哈哈哈……谁也逃不了!任何人,任何人都会屈服于‘深渊’!”


    咆哮着、嘶吼着、在草地上打滚,最终化作了无数黑色的星星点点,彻底消失。


    一阵风卷过雪白的长袍,归终的脸一半隐没在兜帽的阴影下,她静静地扫了眼男子消失的地方,缓步离去。


    还没走几步,另一个穿着同色袍子的身影飞速窜到归终身边,叶芝芝拉着她的衣袖,急切地道:“归姐姐,你总算从至冬国回来了——坎瑞亚的天空已经——”


    “——变成红色了。”归终轻叹一声,旋即淡淡抬头,看向天空岛的方向,“我们被发现了。”


    下一瞬,归终和叶芝芝一同踏入坎瑞亚盘绕着藤蔓的大门,进入这个由她们埋下火种的世界。


    随处可见遗迹守卫横行,土壤上的人们来往匆匆,远处可见隐没在血雾中的堡垒——还有诡异的红色天空。


    “您终于来了。”年迈的老国王带领着一队穿着黑色铠甲的骑士,立在归终面前,深深鞠躬,“坎瑞亚传言,当天空变成血红,灾难降临的时候,缔造吾等的创世者就会来临——我乃坎瑞亚的过往,伊尔明,有幸见证您的到来。”


    “您误会了。”归终立在万军前,微微扬起下颌,笑吟吟地道,“我可不能算‘创世主’,创立坎瑞亚的……一直都是你们自己呀。”


    伊尔明深深看了归终一眼,欠身,恭敬地道:“请您往这来。”-


    “……从天空变成血红色的那一刻起,所有坎瑞亚人,或是说坎瑞亚的创造物,只要一迈出这个大门,就会收到‘诅咒’,身上冒出黑色的烟雾,被人说成‘怪物’——最终失去神志,囔囔着什么——‘黑色的灾祸’,最后化成烟雾而死!”伊尔明坐在火炉前,声音颤抖,“我们用了最快的方式召回我们的人,可还有不少留在外面!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恶化……”


    叶芝芝听了这些,也眼神凝重,但看向归终十指交叉在身前,看起来还挺平静,也就放下了一点心,谁料归终默默听完,淡定地说了一句:“你们被它下了锚点。准备开战吧。”


    “……开战?”伊尔明忽地站起身,颤巍巍地问,“和谁打?”


    归终轻轻笑了下,道:“‘天理’。”


    说完这句,归终蓦地起身,转身离去。


    叶芝芝紧随其后,一起走出这座城堡的瞬间,当着老国王以及坎瑞亚一众骑士的面,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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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你打算对提瓦特的普通人下手。”


    “是又怎么样?”


    “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底线。”


    “是‘你’,世界意志,带着人类幼稚的情感,还选了一个拥有更幼稚的情感的代言人——你真的以为,你能与我为敌?”


    ……


    归终赤足走向水镜,仰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笑道:“怎么忽然找我?也不事先通知我一下?”


    “我刚刚和‘天理’吵了一架。”镜子中泛起一点涟漪,“世界意志”严肃道,“她将要给整个坎瑞亚设下‘锚点’,所有坎瑞亚人,只要一踏出我们的庇护——坎瑞亚,就会成为‘污染源’,也就是……提瓦特所有生灵的‘毒药’。”


    归终沉默了下,缓缓试探道:“你能不能说人话?”


    “世界意志”嘴角抽了抽:“……我以为我把你这‘碎片’送到另一个世界学习这么久,你应当很聪明才对。”


    “……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但我不想听任何虚无的话。”归终干脆道,“你只要说,我该怎么做。”


    “从现在开始,坎瑞亚人的存在会伤害提瓦特的其他人。”“世界意志”沉吟了一会,道,“所以,要么与提瓦特的七国摊牌,共同对抗‘天理’,要么只能和他们打一架了。”


    “两条都是死路,但是如果一旦摊牌,我担心‘天理’会对七国出手。以如今的形式,只能开战。”归终果断道,“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虽然我已经猜到了。”


    “好,我相信你。”


    归终兀自踏出星空,对叶芝芝道:“你去闭关吧,并且将你的‘史莱姆网’和‘我’连接。”


    叶芝芝紧张道:“那你呢?”


    “我?”归终笑了下,歪了歪头,自信地说,“我打算一打七啊!”-


    战火很快打响。


    “深渊”的力量渗透向大地,整个提瓦特开始陆续出现豁口与魔物。


    坎瑞亚的机械造物从地底爬出,带着可怖的“诅咒”。


    于此同时,“天理”发布诏令,要求尘世七执政前往坎瑞亚,覆灭这个无神之国。


    “……既然我们与七国只能存一,不如存的是我们。”归终轻轻回首,眼眸中同时闪烁着金色和蓝色二色的光,轻轻甩动宽大的袖摆,坐在坎瑞亚的王座上,瞧着座下的万千骑士,对伊尔明盈盈一笑。


    “是,大人,您说的是。”伊尔明对这位坐在城堡也能敏锐察觉任何信息的归终此时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恭敬道。


    “你是坎瑞亚的国王,我是你背后的……就称我‘坎瑞亚之主’吧,霸气一些。”归终歪头想了想,轻声道,“之前的胜利都不算什么,如今七神加入战场,这才是……最惨烈的一战呢。”


    伊尔明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七神都——”


    “你慌什么,天空岛砸下来有我挡着呢。”归终轻描淡写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说,“按着上面的去做吧……记住,不要向其他人透露出我的存在。”


    伊尔明拿着卷轴退下了。


    叶芝芝在归终脑海中好奇地问:“你真的有把握在这一次就打败‘天理’?”


    “如果我说没有……”归终笑道,“你会怕吗?”


    “喂!”


    “安啦,开个小玩笑。”归终道,“现在我们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等结果就是。”


    叶芝芝是是而非地应了,怀疑地决定再信归终一次。


    ……这一信的结果就是七神全打上来了。


    “你你你你……”叶芝芝和归终躲在堡垒最高处的阁楼上,探出个脑袋就能瞧见城堡之下的七色元素力肆虐,所有的武器和机关纷纷噼里啪啦碎了个干净,转头指着归终,咬牙道,“……这就是你说的‘结果’?”


    归终裹着床被褥,睡得迷迷糊糊,轻轻“啊”了一声,翻了个声,对叶芝芝道:“不清楚,你再看看?”


    “看个屁!”叶芝芝没好气地说,又把头伸出去瞧了一眼,只见城堡下方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恢复原样。


    叶芝芝整个人呆住了,看着之前碎裂的遗迹守卫又好端端地出现在堡垒底下,好半天,才僵硬地扭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七神’的力量部分来自于神之心,”归终坐起身,伸出手,让叶芝芝拉了她一把,站起来往身上套上长袍,戴好兜帽,淡淡道,“这是‘天理’在帮助它选择的‘执政’……凭什么我世界意志不能帮助我选的人?”


    “你不是归终!”叶芝芝失声道,“你是‘世界意志’!归姐姐呢?她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小史莱姆,你需要搞清楚一点,”“世界意志”缓缓走到窗前,眺望着坎瑞亚血红色天空下的田野和器械,“在提瓦特,‘归终’是我的代言人,她才是能掌握力量的那一个。”


    “世界意志”转身,平静地看着叶芝芝,冷淡道:“所以,不是‘我’把她弄到哪里去……而是她要我留在这里。”-


    血红的天空下,女孩怀中抱着一捧因提瓦特花,赤足立在黄沙蔓延的原野上,面上带着极其灿烂的笑容。


    “呼——”


    一柄岩枪骤然从她耳边擦过,切断了一缕耳发。


    归终恍然不觉,抱着花束一蹦一跳地向前,对来人笑眯眯地道:“欢迎来到坎瑞亚——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来人淡淡看了归终一眼,简单道:“唤我钟离便可。”


    “钟离,钟离……”归终念了几遍,钟离微微颔首,示意后,就从她身边走过。


    “好名字啊!”归终退后一步,笑嘻嘻地拽住钟离神装的袖口,俯身道,“谁和你起的,这么好听!”


    “一直都有。”钟离停下步伐,侧头看了归终一眼,平静道,“你若再阻止我前行,我不在乎再杀你一次,哈艮图斯。”


    “哎哟哟,居然认得我!我好怕哦!”归终嘴上说着怕,却又往钟离身边凑了凑,道,“那你试试看啊!戳我一枪,看我死不死?”


    钟离轻叹一声,不欲再与归终纠缠,想继续向前,又被归终一把拽住了束着的长发,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了沉:“哈艮图斯,我并未与你玩笑。我不知你为何死而复生,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杀死你这璃月与归离集的叛徒……请你自重。”


    “哎你这人。”归终气急跺了跺脚,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识趣啊……你刚刚是在战斗中和其他六神走散了,对吧?”


    钟离止住步伐,静静听归终继续说。


    “我呢,刚好前阵子刚刚复活,不想回璃月那再被你弄死一次,所以就试图在四处转转……然后来到坎瑞亚,结果得罪了一个炼金术师,就被关到这里来了。”归终摊手,无辜道,“所以这个地方应该是坎瑞亚关押‘犯人’的牢笼,没那么好出去呢。”


    “你想如何?”钟离问道。


    “和你一起走啊!怎么着我们俩也是两位魔神,人多力量大,我和你一起,说不定就能摸索出走出这个鬼地方的方法。”归终认真地说,期待着望着钟离,道,“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钟离礼貌地点了点头,说:“恐怕不行。”


    “你是不相信我吗?”归终追着钟离,边小跑边扯着嗓子,“我们可以签订一个契约——”


    不提这个也罢,一提“契约”,就触犯到钟离的雷区,止住步伐,平静地解释道:“当初你与归离集的契约五千多条,你都能违背。我并不认为这种‘临时契约’能对你起多少约束。”


    “不临时不临时,我们可以拟定一个狠一点的‘食岩之罚’,比如违背者死无全尸什么的,怎么样怎么样……哎别走啊!”


    风沙一阵阵扬起,钟离在前边走,归终就用兜帽挡着脸追在后头,两人就这么一走一追,一转眼就追到了入夜。


    “喂——你真的!”归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拼了命跑到钟离身边,拽着他的长发,轻声请求道,“咱们歇歇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有水,还能弄到食物!你走这么久,不累的吗?”


    “不累。”钟离平静地道。


    “不行不行不行!你必须跟我去,我累了!”归终急道,狠狠拽了两下钟离束着的长发。


    “……放手。”钟离吃痛,蹙眉道。


    “不放!谁叫你兜帽打孔!有本事把你的头发塞进去啊!”归终毫不讲理,拽着钟离的头发就走。


    两人跌跌撞撞,来到一处水塘旁。


    说是水塘,其实是水坑。除却凹陷的一块有些水,四周仍然是黄沙漫漫。水质倒是清冽,只是其中游动的……不知名软体生物,有些恶心。


    钟离看着这些生物,眉心跳了跳,问道:“这就是你说的……”


    钟离斟酌了下,补充道:“食物?”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归终不耐烦地踏入水中,一脚踢出一块石头,头也不回地说,“拿去,敲石头起火!”


    钟离接着两块石头,默了默,忽地笑了下:“之前怎么不记得你这么活泼。”


    归终想也没想,道:“你不记得的事多着,又不止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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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钟离沉默一会,缓缓道:“你究竟是谁?”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尘之魔神哈艮图斯。”归终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条,瞄准软体动物,迅速插了下去,一次中了之后,放钟离面前晃了晃,欢呼了一声,继续道,“璃月和归离集的叛徒来着,最后被你杀了……哦,然后这段时间运气不错,刚复活就被关这来了。”


    钟离不语,在周边拾起了些能燃烧的枯枝叶和柴禾,蹲下身,一下又一下,敲着石头。


    归终瞧着钟离这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调侃道:“怎么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用你的岩元素力了?”


    钟离平静地摇头,回答道:“这个地方的土地似乎和我之前遇见的‘岩’有所不同,我并不能随意控制。”


    “啊,原来是这样啊。”归终笑眯眯地感叹道,“我还以为是你想听我的话,对我特别‘偏爱’呢。”


    ——什么是喜欢?


    ——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啊,摩拉克斯。


    归终望着钟离并没有其他反应,仍然平静地敲着石头,心中蓦然闪过一丝淡淡的悲哀。


    旋即,归终在心中自嘲,何必呢,分明是自己亲手改动了他的记忆,自己分明知道这点,到头来又觉得伤感。


    终于,石头敲击下迸溅出几星火花,落在火绒上,不一会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归终连忙凑过去,轻轻吹几下让火势大一点,钟离适时搬来几块较大的岩石,围着火苗摆了半圈,既方便烧烤,又能防风。


    归终把不知名的软体生物串火上烤了。


    钟离注视着软体生物扭曲、萎缩、然后滋滋冒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侧脸映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


    归终瞧着钟离似在发呆,嫌这夜晚过于无聊,拉了拉钟离的袖口,指着烧烤着的软体生物,笑眯眯道:“你别看它长得诡异,烤起来可香了!就像鱿鱼!”


    钟离道:“你既然喜欢,你吃便好。”


    归终问道:“那你呢?”


    钟离摇头:“我不吃海鲜。”


    “你怎么会不吃海鲜?”归终又问。


    钟离望着眼前火光,缓缓答道:“之前有魔物侵扰璃月,无数细小触角渗入璃月缝隙,我清理它们,废了不少功夫。”


    “这不是理由哦。”归终轻巧地拿起一串烤好的烤串,伸到钟离面前,严肃道,“如果因为自己的糟糕过往就痛恨上一种食物,那你在这世间千年,岂不是很多美食都要辜负?来,吃一口,打破你糟糕的心理阴影——”


    说着,归终又把烤串凑得近了些。


    钟离静静看着火光中女孩殷切的笑容,抬起手,接过烤串,实在觉得无论如何也该——


    “要是……还在,直接给你塞几串烤鱿鱼给你塞下去,包你好个彻彻底底——”


    就在此时,钟离的心莫名一揪。


    生疼一下。


    “你怎么啦?”归终连忙从钟离手上把烤串拿回来,看他皱紧眉头,紧张道,“不吃就不吃,做这样子干什么——你干什么!”


    几乎是瞬间,钟离忽地抬手,不轻不重地按向归终的肩,一用力,将她压倒在地。


    归终吓了一跳,知道自己比力气比不过这家伙,直接动用尘之权能支起尘之屏障,将人弹了出去。


    钟离也动用了岩元素力,两人有来有回打了好几个回合。


    “别打了别打了!”归终堪堪躲过钟离扔过来的岩枪,慌忙摆手道,“你不吃就不吃!我不逼你!你动手几个意思——”


    原本两人就打得伯仲难分,归终说了这句话一分神,被钟离抓住机会,几柄岩枪瞬间穿破归终的防御,快速化作岩元素力缠绕住归终,将她的权能锁紧——


    归终本身权能远胜如今的钟离,但一来她的能力始终偏向辅助类,不适合防御,二来她压根儿就没想和钟离打,这样一下不注意,还真被他得逞了。


    然后就是一阵天翻地覆,归终直接一个踉跄,跪倒在松软的沙面上。


    钟离缓步走到归终身前,蹲下身,又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不是说了很多遍了吗?还要我再重复一次?”归终受制于人,没好气地道,“我是尘之魔神,哈艮图……嘶……”


    钟离的指尖轻轻覆上归终的脖颈。


    这个位置,一点点暖意,又恰好能感知到心脏跃动的旋律,归终呼吸急促了几分。


    “你若不说实话,我可以再次杀了你。”钟离平静道,“你将我带到这,已经违背了‘天理’的意志,严重威胁到璃月的安危,我不会手软。”


    “……你杀啊!”归终忽地仰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钟离,一字一顿道,“你动手,你快点动手,看看我会不会真的死——你杀我啊,钟离!”


    钟离静静看着归终倔强的脸庞。


    ……又是了。


    心蓦地一跳。


    分明完全不熟悉,分明只是千百年一纸早已废弃的契约,为何他在见到归终时,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波动?


    ……又为何,他对“哈艮图斯”这个魔神的印象如此模糊。


    就像记忆中的一个符号,冰冷而没有情感,僵硬地干了一件又一件离谱的事,然后又像所有魔神大战中钟离所斩杀的魔神一般,死在他的手上。


    可若是像哈艮图斯是这般活泼的性格,应该让他印象深刻才对。


    对不上的地方太多了。


    钟离缓缓松开手,绕开归终,兀自来到一边水塘旁的石头坐下,合眸休息。


    归终正在气头上,摸着自己的脖子不想理他,蹲在火堆前生闷气。


    生了一会气,归终又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无理取闹,这点事生气这么久实在不符合她一贯以来大度的性格。


    给自己的原谅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后,归终小心蹭到钟离身旁,瞧了他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尘世之锁”被钟离取出,他把尘世之锁放在掌心,静静看着。


    “哟,这把锁。”归终探了个头,啧了一声,“你果然还带着啊。怎么还会亮,你用岩元素之力弄的?”


    “你认得这锁?”钟离抬眼,注视着归终。


    “认得吗?不太准确呢。”归终笑眯眯地说,明显没打算说实话。


    钟离凝视归终半晌,缓缓道:“我提醒你,你现在的权能还被我压制着。”


    “那又怎么样?你又舍不得杀我。”归终一摊手,态度简直能用死皮赖脸来形容。


    “只是觉得没必要。”钟离平静地摇头,“魔神战争已然结束,你虽违背契约,但也已身死。这笔账,应当重算。”


    归终懒懒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钟离的话。


    钟离也没有多问,将锁收回袖中,静静地望着黑金色的双手,默然不语。


    “怎么?你想问你这手是怎么回事,不是怪物哦——我也这样!”归终把袖子一卷,露出同款的蓝金色手臂,瞧了钟离一眼,道。


    “你——”钟离骤然一怔,问,“为何如此?”


    “‘诅咒’,‘禁忌知识’,‘污染’,或者别的什么,我们的手之所以会这样,是将这些东西‘锁’住了,明白吗?”归终耐心地说。


    “我为何会有这些东西?”钟离问。


    “喜欢上一个人,做错了一些事,爱上了一份责任,沉醉于人间烟火。”归终轻声道,“你做的任何事,都有可能是‘原罪’,这就是‘天理’。”


    “很不公平,对吗?”归终冲钟离笑了下,挥了下手,道,“所以,我们干翻它!它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岂不是很没面子?”


    钟离的眉宇缓缓蹙紧。


    “好啦,不和你说了,我真累了,该歇息了。”归终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拍了拍钟离身边的另一块石头,盘腿坐了上去,缓缓闭上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等归终醒来时,天已拂晓,血红色的苍穹洒下一片诡异的光。


    归终转头看向钟离,刚笑着打个招呼:“早啊,钟离!”


    “我曾听闻,坎瑞亚除去一位年迈的国王,身后还有一位神秘之人。”钟离逆着光线,缓缓道,“这段消息大部分被封锁,但少数消息透露,此人,是‘坎瑞亚之主’。”


    归终扬了扬眉梢,很镇定地笑了,道:“啊,所以呢?”


    “我猜测过这人的许多身份。”钟离继续道,直直看向归终,“只是没想到,会是你,尘之魔神,哈艮图斯。”


    身上的岩元素力束缚骤然缩紧,归终只觉得身上的权能又被压制了两分。


    钟离站起身,轻柔地拍去衣摆上落着的灰,缓步走向归终,停在她身前一尺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光,冷淡地道:“是你,也只有你,有能力将我从战场上带到这里。你是‘天理’最大的目标,也是我们此行……最终的敌人。”


    钟离定定地注视着归终,轻声道:“所以,只要杀了你,一切都能结束。”


    ——这不是钟离第一次说要杀她。


    ——却是归终第一次在钟离身上感知到,真真切切的,对她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最后一更,等明天下午吧。背景这等我完结再整理,看不懂没关系,反正不影响后续主线发展。看懂想研究可以回去看一下45章,说的会比较多一点。感谢在2023-12-19 22:36:54~2023-12-20 00:2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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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归终近乎是立刻觉察到危险,猛地一跳起,往后撤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钟离淡淡看了归终一眼,轻轻一抬手,再握紧——


    归终只觉得脑子“嗡”一声响,身上带着的岩元素力似是一层层锁链,将她牢牢桎梏在原地!


    归终刚从权能被压制的晕眩中恢复过来,一定神,就见无数岩枪飞起,携带着浓郁的岩元素力想她砸来。


    归终深吸一口气,近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啊!”


    钟离没有回答,紧接着又是岩元素力凝聚成的锁链往归终身上缠绕——


    不能再拖了。


    归终垂眸,此刻的冰蓝色瞳眸骤然染上一层淡淡的星海。


    注意到这点的钟离眸光微微一动,旋即很快冷静下来,静静看着岩枪下落——


    “嘭!”


    岩元素力瞬间炸裂开来,整个血红色的世界蔓延上了一片璀璨的金黄。钟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岩元素力的深处骤然迸溅出一抹冰蓝,似流星掠过天际向空中窜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归终从冰蓝的星光中化形,忽地向钟离扑去。


    这一扑用了十成十的力,再加上速度极快,直接把钟离撞倒在地面。


    归终整个人骑坐在钟离身上,按着他的肩膀,狠狠掐了两下,冷笑道:“好啊你,来到这个空间,你岩元素力没处补充,连击石取火都自己来,打我就舍得用元素力了?”


    钟离呈仰卧的姿势,默了默,正想开口,被归终用手捂住了嘴,归终凶巴巴地道:“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现在打不过我,就是我的奴隶,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道了吗?”


    钟离静静地看着归终。


    归终被钟离这眼神盯着难受,不耐烦道:“明白了就点点头!一直按着你我也不舒服。”


    沉默许久,钟离闭了闭眼,微微点头。


    归终也松了一口气,从钟离身上跳起来,立在一边拍了拍手,斜睨着缓缓坐起身的钟离,漫不经心道:“也不知道你是莽撞还是脑子不好使,知道是我把你拽进这里,应该也能猜到我的权能在你之上。这种情况竟然还敢和我打?”


    钟离站起身,淡淡地看着归终,道:“我只是觉得,现在不杀你,再往后,机会只能更小。”


    归终嘴角抽了抽,道:“……我真的觉得你说这话很欠揍。我刚刚打你还是打轻了,再打一顿吧。”


    钟离冷冷道:“请便。”


    归终上上下下打量了钟离一遍,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时候不揍他自己以后也没机会了……但对上钟离冷淡狭长的淡金色瞳眸,归终心头一软。


    毕竟钟离什么也不记得,记忆被自己改动了。


    “……算了算了,你跟我来吧。”归终叹了口气,向钟离招招手,往风沙深处走去。


    钟离注意到归终短时间内的情绪变化,静静思索着,一动不动。


    “你想干嘛啊?”归终回头,飞到钟离身边,绕了两圈,“都说了你是我的奴隶了,我让你跟过来你就要跟过来呀?怎么,不开心?”


    归终双手捧着脸,盯着钟离道:“没杀了我,你不开心啊?那我死一次给你助助兴?”


    ……越说越离谱了。


    钟离轻轻摇头,没有和归终继续纠缠,跟上了她。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向风沙呼啸处走去。


    这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夹着砂砾的狂风吹打着两人的长袍,归终实在被沙子蔓延得睁不开眼睛,使劲扯着兜帽挡风,又看不见前路,气呼呼地蹲下身坐着。


    钟离走到她身侧,沉默一会,缓缓抬手——


    “你又想干什么?”归终下意识往后滚了两三步,警惕地看着钟离。


    “一个小法术。”钟离轻轻捉住归终的一只手,淡道,“如果你不介意,让我的岩元素力进入你体内——”


    “介意介意!我特别介意。”归终猛地抽回手,拉起兜帽遮住半边脸,瞪着钟离,“你最好离我远点,别动不动碰我,什么毛病?”


    钟离垂下手,又沉默了会,才道:“我也不知。”


    “只觉得这样做很自然,像是习惯。”


    归终瞧了钟离半晌,愣是没从他镇定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胡乱地甩了下脑袋,把沉积在头顶和肩膀的沙子甩了,又伸手拽着钟离露在兜帽外的长发,随手给自己的眼前设了一个屏障,闷头往前走,“少废话,快走快走。”


    钟离失笑,往归终的方向快步走了两步,好歹没有让自己的长发被扯着了,问道:“你似乎特别喜欢抓我的头发。”


    “谁叫你兜帽打孔,头发又长又露在外边,我看着就想揪。”归终笑眯眯地说。


    钟离的神情在此刻竟柔和了几分,道:“你若喜欢,等一切结束,我也能帮你的兜帽打两个孔。”


    “哟,怎么这么敏锐,知道是我嫉妒你啦?”归终纳罕地瞄了钟离一眼,笑道,“以前怎么没见你——”


    钟离止住步伐。


    归终心中咯噔一声,装作什么也没说,拽了拽钟离的长发,没拉动。


    “你方才说,‘以前’如何?”钟离缓缓问道。


    “‘以前’?哈哈哈……”归终故作轻松地转头,望着钟离,脑子飞快转动,胡诌道,“以前发生的事可多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桩。”


    “关于我的头发。”钟离平静道。


    “……现在你是我的奴隶!哪有奴隶质问主人的道理!”归终狠狠瞪了钟离一眼,揪着他就往前冲,“快走,少说些没有用的东西。”


    钟离被归终这粗鲁地一拽,气息乱了两分,顿了顿,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尽快跟上了归终的步伐。


    走到快到夜晚的时候,归终在沙地里寻到一处洞穴,领着钟离进去,轻一挥手,点燃了洞穴内的火把,找了块石头坐下。


    钟离默默注视归终半晌,也跟着坐在她身侧。


    “甘雨是留云借风真君领养的孩子。”


    正当归终迷糊间,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钟离开口。


    归终瞬间清醒了,侧头向钟离看去。


    钟离看起来极其清醒,盘膝坐在火把前,静静地凝视着跳跃的火苗,轻声道:“甘雨的本体是麒麟和人类的混血,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她在魔神战争后期,你死后不久,就成功化成了人型,头顶是两对麒麟角,生的也粉琢玉砌,性子十分温和。”


    归终垂眸,蓦地笑了下:“你忽然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甘雨曾和我说,她记得小时候有一个温柔的大姐姐经常抱她、逗她玩,只是等长大后,就再也没见过她。”钟离将目光从火把上移开,静静地注视着归终,道,“你就是甘雨说的‘姐姐’吧。”


    归终的呼吸微微一滞。


    “我不知道我们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但你本性不坏,千年前契约一事,若另有隐情,也能再次商榷。”钟离缓缓垂眸,淡道,“你若不在意,若我还能活着回去,是否能随我回一趟璃月?”


    久久的沉默蔓延在两位魔神之间,只能听见外头狂风呼啸声,以及火苗的噼啪声。


    半晌,归终蓦地笑了下。


    “钟离,你对谁都这么……”归终斟酌了下,道,“慈悲?”


    钟离缓缓蹙起眉。


    “我不知道我从哪给了你‘我本性不坏’的印象。”归终站起身,火光倒映着她的身形忽明忽暗,道,“我不杀你,或许是因为你对我而言还有用;况且我曾经背叛过你,可见并不怎么尊重你的‘契约’。”


    归终停了停,直直对上钟离的双眸,冷笑道:“你这么心软,可不像是能运转起‘璃月’的神明……还是说,我在你心中,有点‘特别’?”


    钟离怔住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归终转过头,随意靠在岩壁上,想了想,还是咕哝了一句,“……虽然我很想被人这么夸来着。”


    困意一层层蔓延开来,归终斜倚靠着岩壁,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等归终醒来的时候,风沙已经停了。


    几乎没有停顿片刻,归终拉着摩拉克斯跌跌撞撞地走出岩洞,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沙地上,边走边说:“再忍耐一下啊,等到了这片区域的‘绿洲’,我们就能休息了……都怪你,真麻烦。”


    钟离跟着归终,像两个凡人一样,在沙漠中跋涉。


    越到深处沙子就越柔软,踩一脚下去就会陷地很深,有时甚至要互相搀扶,才能勉强继续前行。


    再次把归终从沙子里拉出来时,钟离忽然看着她,淡道:“……钟离。”


    “你干什么?”归终简直莫名其妙,“忽然自己叫自己名字?”


    “这个名字。”钟离平缓地道,“我曾经找到一张白纸,纸上一遍又一遍誊写着这两个字,是我自己的笔迹。”


    “我对此没有任何印象。”钟离冷静地道,定定地凝视着归终,看着她的神情从漫不经心,到一点点出现裂痕,明显有些失态,才轻声道,“……你有印象吗?”


    ——你是不转的磐岩,应当最能经受住岁月的磨损。我希望能借用你的名字,留下它的刻痕。


    ——我把我自己藏在你的名字里,是不是很过分?


    ……有印象吗?


    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归终什么也没说,钟离却从她的神态中得到了答案,平静地点头,把归终轻轻放回黄沙之上,道:“果然。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归终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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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懒得理会钟离此刻的神情,归终径自抬脚,艰难地在沙海间继续往前跋涉,什么也不肯多说。


    归终越想越觉得无奈。


    大慈树王给的那个“世界树副本”果真是个赝品,钟离循着一点蛛丝马迹都能猜出一个八九不离十……或者说,不是世界树的问题,也是因为这个已死的“归终”不应该出现在钟离面前。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这种时候。


    “绿洲”就在身前不远处,淡蓝色的罩子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晕,可见里边一方湖泊、几棵椰枣树,像是诡异红光中的星辰。


    ——终于到了。


    归终定了定神,提起权能,拉着钟离就往屏障内飞去。


    结界的表面似水纹荡漾开,两人一同落进的瞬间,隔着半透明的屏障,外界的景象清晰可见。


    所有的风沙已被深红色的方块吞噬,与血红的天色融为一体,而后化作了血雾在翻滚,隐约间可见大大小小的方块排列成蛇的形状,疯狂地噼里啪啦撞击着屏障。


    钟离注视着这一幕,神情凝重。


    “看什么看,丑死了。”归终踮起脚尖,摘下一只椰枣,扔给钟离,在湖泊边坐下,赤\裸的脚一下一下踢打着水面,溅起一串串水花。


    钟离抱着椰枣,在归终身侧蹲下,静静地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归终有点受不了钟离这探究的目光,伸手把他怀里的椰枣捞过来,“你不吃椰枣,我吃。”


    归终抱着椰枣,湿漉漉的脚踏在沙滩上,落下一串脚印,轻盈地跃到结界前,懒懒地打量着飞舞的血红色方块。


    方块不断向她身后退去,整个屏障像是在其中穿梭、移动。


    归终一边咬着椰枣,一边瞧着结界,对钟离道:“这结界最多只能支撑两个小时,你这脑子被驴踢的刚刚为了打我用光了所有岩元素力……等一会这屏障碎了,你跑就行。”


    钟离凝视着归终的背影,看着她半个人都快贴在了结界上,沉默片刻,缓步走到她身侧,轻轻抬手,放在心口处,取出一枚精致的、似国际象棋的“神之心”。


    “哟,这不是我的遗骨吗?”归终侧过头,好奇地瞧了眼这神之心,赞叹一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实物呢,天理这家伙,恶劣归恶劣,审美还是不错的。”


    钟离微微一怔,看着这枚“神之心”半晌,又望向归终,自语道:“……你的骸骨?”


    “怎么,吓到你了?”归终笑吟吟地道,“把我的尸骨塞你心口这么久确实有点惊悚,现在你既然知道了,赶快把它还给我吧!”说完,归终理直气壮地伸出手。


    钟离眸光微微动了下,轻抽一口气,平缓道:“我将它取出于你看,是想告诉你,它中间存着些许信仰之力,让我能连接外界的信众。所以,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也能恢复部分力量。”


    “我并非像你想象那般无用。”说罢,钟离停了停,又将神之心放回心口。


    “你能有什么用?如果你真的有用,早就再杀我一次了。”归终无所谓地道,“要出事了,你就用着这点可怜的岩元素力拔腿狂奔吧,趁我和天理相争,你这个‘尘世七执政’能跑得掉。”


    钟离定定看了归终半晌,眸光一点点变冷,半晌,移开目光,兀自闭眼调息。


    “怎么?这就生气了?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喂,不要不说话啊。”归终探出头去瞧着钟离,道,“你看啊,我们呢,或许只有这段时候能说说话啦,不趁机多说一些?比如聊聊你自己?哎,我死了都几千年了,不知道你趁我不在,娶老婆了没有?”


    钟离仍然合眼调息,静默不语,只是眉心似乎又紧了几分。


    归终知道以钟离这态度,指望他开口是不可能的,兀自自言自语说了下去。


    “现在归离集已经没了吧?听说天衡山也被搞断了……你的月海亭也毁了吧?那可是你的小窝啊,真的可惜……”


    “听说璃月的海灯节很漂亮,是为了庆祝你彻底封印奥赛尔?好可惜呢,我也想去看一回……”


    结界外的红色方块仍在肆虐,撞击着蓝色屏障嘭嘭作响,巨大的冲击波让结界内的空气也泛起涟漪,椰枣树叶微微摇曳,水塘中的水也在荡漾。


    不知不觉间,钟离袖中的“尘世之锁”微微泛了点光。


    ——可惜啊,还想和你过一次节日呢……


    钟离此刻脑海中骤然翻涌出细碎的画面,像是走马灯般一闪而逝,最后又归于岑寂。


    像是从未出现过。


    “所以你到底……哎,怎么就这么闷呢。要我说,你的权能真的没什么用,不要折腾它了,相信我——和我聊聊天嘛,聊聊天嘛,聊聊天?”


    ……好吵,聒噪。


    袖中的锁骤然闪烁出一点淡淡的金光,钟离的脑海忽地出现了一段回忆。


    似是在魔神战争初期,女孩赤着足在冰凉淋过雨的路面跑过……


    他疼惜地抱起女孩,她却将他一把推开,从一旁的炉灶里揪出一只小熊……


    “摩拉克斯,抱抱熊熊?”


    ——千岩军都在看着,仙人也在,怎么可以。


    “抱一抱嘛,抱一抱嘛,马克休斯可想让你抱呢!”


    ……


    钟离微微蹙眉,骤然起身,“尘世之锁”叮当一声落在地面。


    “呀,怎么掉出来了。”归终轻盈地跳到“尘世之锁”前,双手将它拾起,捧到钟离身前,笑着责备道,“你怎么把它弄掉了呢?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要好好保存起来——”


    归终的声线,和记忆中久远的声音重合——


    ……


    “快点啦,就抱一下——”


    “……好。”


    “……”


    他好像,叫了一个名字。


    是什么名字?


    钟离听不清。


    小熊落在钟离怀里,又坠入无边的黑暗……


    这是久远的记忆中,少有的、钟离还勉强记得的,和尘之魔神的瞬间。


    ……


    “怎么啦,又发呆?”归终瞧着钟离,无奈地指着外头,“天理都要打过来了,你不听我的话和我聊天就算了,居然还在发呆,你真是——”


    “你是谁?”钟离问道。


    “我不是说了很多遍吗?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是尘神哈艮图斯——”归终不耐烦道,“你一直问,一直问!知道真相你就能帮我干翻天理吗?我叫什么很重要吗?”


    “若是‘名字’并不重要,你为何在离开前,留给我一个名字?”钟离静静看着归终,灿金色的双眸沉静冷淡,像是千百年来归终所见的那样。


    ——不对,钟离不该知道这名字是她取的!


    ——出问题了。


    钟离望着归终,淡淡笑了下,道:“猜对了?”


    归终蓦地反应过来,扑上去揪着钟离的兜帽,厉声道:“你在套我的话?”


    “只是一些猜测。”钟离轻轻将归终提起来,放在石头上坐着,轻叹一声,“尘之魔神,你的名字不止‘哈艮图斯’一个,应当还有其他,是吗?”


    归终近乎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垂着头,不语。


    “如果我猜的不错……”钟离蹲下身,继续道,声线柔和了些,“你的这个名字,和我的‘钟离’有关,所以你刚见到我的时候,听我用这个名字,反应很特别……”


    归终轻轻闭了闭眼,然后缓缓站起身,看着钟离,道:“……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什么很要紧的魔神,至少对你而言。你没必要想太多——”


    就在此时,笼罩着“绿洲”的防护罩发出了可怖的“噼啪”声,像是琉璃碎裂——


    “结界碎了!快跑!”归终的反应比钟离快了一步,忽地腾跃而起,顶着钟离微讶的目光,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风吹动归终的长袍,雪白的长袍张开,像是一只翩翩而飞的水鸟,将两人卷在一起——


    ——这是很紧,很温暖的一个拥抱。


    这么近的距离,归终的头深深埋在钟离的肩窝处,飞扬的浅灰色长发就这样落在他的脸上,隐约有点芬芳缠绕。


    清冽的,干净的,像是夏日的第一缕朝阳,柔软温暖到让人眷恋……


    ——时光飘回到那时,钟离独自走过归离原,在石缝中遇见那朵含苞待放的花卉。


    ——或者更早,早在归离集还在时,这气息曾经飘荡在每一个角落,融入在千万人的欢声笑语之中……


    琉璃百合啊……是琉璃百合的馨香。


    星尘的权能洋洋洒洒散开,冰蓝的光芒骤然璀璨,裹挟着两人在血红色的方块海洋中飞速穿梭,


    在急速的掠动间,钟离唇吻间飘过一丝血腥味。


    然后就是手臂、肩膀间流淌下温热的液体。


    是血……她受伤了。


    只是在这瞬间,两人只能溶在这片冰蓝的光晕中,钟离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温热在蔓延,鲜血一滴滴从他们身上蜿蜒流过,什么也做不到。


    钟离忽然觉得这种无力感很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


    可这是不可能的。


    守卫璃月的千年来,钟离杀伐果断,就算有所舍,也必定是为了有所得。


    “无能为力”是弱者的标签,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上。


    ——新鲜的空气骤然涌入,冰蓝的光芒穿透了血红的桎梏,落在坎瑞亚坚实的沙土地上。


    归终抱着钟离滚了两圈,总算刹住车停下,看着钟离,边笑边喘着气,道:“总算跑出来了……不容易啊。”


    钟离一声不吭,站起身,将归终翻了过去——


    归终背部的长袍似是被利器划过,破碎成一片一片,血肉早已模糊,正渗着血。


    “……你又在做什么?”归终翻过身,笑眯眯地坐起身,故作轻松道,“哎呀,我这伤口呢,只是看起来有点可怕,实际上没什么——我的自我愈合能力很强的,你要相信我——你看!”


    归终主动转过身,无所谓地掀起长袍,给钟离看自己光洁如初的背,炫耀道:“就这一会的功夫,全好了!”


    身后的钟离没动静了,正当归终以为这事完了,长吁一声,准备下一步行动,忽地听钟离道:“不疼么?”


    “啊?”归终茫然了一瞬。


    “你伤成这样,不疼么?”钟离看着归终,淡淡地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归终简直被钟离闹无语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傻还是钟离笨,“……肯定疼的,但谁会关心这个啊?在这种时候?”


    钟离平静地说:“我。”


    归终脑子宕机了一秒,难以置信地道:“……你不会又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这下轮到钟离愣住了。


    两个家伙,一个是尘世七神之一,一个是“世界意志”的代言人,坐在坎瑞亚的土地、天理的眼皮子底下,面面相觑了几秒。


    终于,归终受不了了,伸手又抓住钟离露在兜帽后头的长发,拽着他往坎瑞亚的主城方向走,“……我们两个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智商堪忧啊。走了,六神……哦不,大慈树王此刻留守须弥,防止我的力量彻底控制世界树,应该是五神和‘我’的战斗,应该快到尾声了。”


    钟离轻轻握住归终捏着他长发的手,将归终拉开,简单整理了下在混乱中有些皱了的长袍,刚准备动身,血红的天空尽头忽地又是一闪,一道黑红色的光芒直冲而下——


    归终神色一变,骂道:“我真的是服了——这死天理,阴魂不散!”


    顿了顿,归终扭头,对钟离道:“找地方躲起来!”然后自己则化成一缕淡蓝色的星尘,直直冲向了黑红色的光。


    ——钟离原本以为,尘之魔神是坎瑞亚之主,“天理”应当是针对她而来。


    直到越来越多黑红色的光从天而降,绕过归终,直直向着钟离飞窜而来,钟离才明白。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天理”想杀的,一直是自己。


    而“尘之魔神”……


    是来救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营养液加更……看看能不能写到这个剧情点感谢在2023-12-20 16:28:41~2023-12-20 21:4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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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就在此时,淡蓝色的星尘骤然扩散开,紧紧将钟离包裹其中,挡下了这一波进攻。


    淡蓝、黑红两股力量混合一起,撕咬、纠缠,不断爆发出超越提瓦特、超越任何一个神明极限的力量。


    尽管是在几千米外的高空,不断爆发出的冲击波仍然强大到令所有人心悸。


    ——为什么呢?


    淡蓝色的光芒渐渐被血红吞噬,一点点黯淡下去。


    钟离微微仰头,望着九天之上,淡蓝的星尘骤然消弭,又在远处化作身形娇小的少女,双手结印——


    血红的剑趁虚而入,直直贯穿了她的胸膛!


    归终似是惊呼一声,然后九天上的淡蓝色光芒缓缓淡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死了。


    ……


    分明是最应该去死的人。


    率领坎瑞亚对尘世七国开战,无数凡人死在她带来的“深渊”侵蚀中,陨落在层岩巨渊、死在万千旷野之中,“坎瑞亚之主”应当死有余辜才是。


    可为何在此刻,钟离注视着四面八方的血红光芒失去了归终的抑制,调转方向,直直向他冲来的时候,会感到悲伤呢?


    没有理由,也没有任何预兆,像是突如起来。


    看不得,根本看不得她消逝在自己面前——


    ……他好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狂乱的风吹起钟离的长发,他的整个人都埋没在恐怖的血红之中,像是下一刻就要陨落在这片疯狂的力量之中。


    “是这样吗……”钟离淡淡地道,抬头,越过光怪陆离的光线望向,天空岛的方向,“这次来坎瑞亚的七执政之中,有你想杀的人。”


    黑红的光柱越来越近,强大的压迫感携带着血腥味的风铺面而来。


    近乎是于此同时,代表岩元素力的金黄光芒爆裂开来,瞬间碎裂、消弭——


    “天理”此番出手毫不留情,似乎打定主意将初代岩之魔神抹杀在此。而对于提瓦特来说,“天理”是不可违逆的存在——


    钟离在这股力量前,缓缓闭上了眼。


    就在此刻——


    比先前璀璨无数倍的星光穿透血红的天空,携带者破空声而来,瞬间击碎了黑红色的权能!


    红黑色的光点洋洋洒洒落下,似一场血红的暴雨。


    归终穿过血雨,落在钟离面前,无奈地摊手,故作严肃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笑意,拢着宽大的袖口,身体微微前倾,轻笑道:“……到底还是借用了本体的力量,尘之权能还是不够啊。怎么着,没事吧,吓到你了?钟离?”


    尘雾缓缓散开,钟离半跪在风化的岩石之上,手中紧紧握着一枚灿金色的锁。


    归终看着这把锁,吃了一惊,露出了个笑容,刚想调侃他一句——


    钟离缓缓抬头,直直看着归终——


    那冷淡又炽热的眼神如此锋锐,看得归终心头一紧。归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钟离用力一握!


    钟离手中尘世之锁绽放出光芒,璀璨耀眼,刺目得让归终微微眯了下眼,然后就听清脆的“咔嚓”一声——


    尘世之锁瞬间碎裂成无数灿金的碎片,散落炸开在空中,似是一朵岩石开出的花。


    岩元素力还在不断溢出,整只尘世之锁吃不住钟离权能和方才“天理”的冲击,再加上归终的星尘之力,终于彻底碎裂开!


    一丝殷红的鲜血,沿着钟离的唇角缓缓淌下,他静静地凝视着归终,在璀璨如花的碎片中闭了闭眼,轻道:“……归终。”


    ……


    归终后退一步,双手下意识捂着嘴,闭了闭眼,仰起头。


    两行泪顺着脸颊淌下。


    “……何必。”归终声线微微颤抖,轻轻道,“你又何必想起呢……”


    钟离喟叹一声,在“尘世之锁”星星点点的碎片中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归终身前,身子骤得一软,垂下头,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一同缓缓跪坐在地面。


    千百年的时光似水流过,在记忆的磨损和战火之后……


    他们又再重逢。


    归终近乎是全身都在颤抖,泪水抑制不住地一行行落下,她回抱住钟离,贪婪地眷恋着此刻的温暖,近乎是呓语地一遍遍质问:“你为什么要想起来……不是让你不去想了吗?何必呢……”


    钟离轻叹一声,只是把归终拥得更紧些,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这个拥抱不知持续多久,等归终反应过来,匆匆推开钟离的时候,天色已经……哦,看不出天色,天空不像归终织成的环境中那样会发生变化,一直都是一模一样的血红。


    归终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渍,边哭边骂:“怪丢人的……明明想起来的是你,怎么哭的是我。”


    钟离失笑,伸手轻轻拭去归终脸上的一点泪,温声道,“故友重逢,本是喜事;我们经历颇多,有所感触,一时间按捺不住心绪,情有可原。”


    “……你还是一样不会安慰人。”归终不禁笑了下。


    钟离温和地笑了下,轻轻擦去唇角的血迹,抬头看向归终,问道:“你为何要修改我们的记忆?”


    归终沉默了下,轻声道:“抱歉,我不能说。”


    钟离颔首,淡道:“那你还会再把我的记忆改回去吗?”


    之前重逢的情绪瞬间消失了无影无踪,归终静静地看着神色愈发冷淡的钟离,心中忽地有些无力,“……抱歉。”


    “会吗?”钟离平缓地问。


    归终轻轻抽了口气,想了想,才说:“我做不到。所以应该是改不回去了。”


    钟离微微点头,拢起长袍,对归终道:“你想去哪,我们先去。”


    归终眼神茫然了一瞬,抬手收拢了“尘世之锁”的碎片,紧赶两步追上钟离,不确定地问道:“你不怪我?”


    钟离看了归终一眼,微微笑了下,“我说不怨,你信吗?”


    “我……你这话真的……”归终混乱地揉了揉头发,无奈道,“那你不想问点别的?”


    “我想问,你说吗?”钟离平静地道。


    “……我挑一些说?”归终不确定地说。


    钟离在风沙中跋涉,任由狂风吹动他的长袍,淡淡道:“与其问你,得到一些半对半错的回答,倒不如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停了停,钟离转头看向归终,轻笑了一下,温和道:“只是下次,如果你再擅自修改我的记忆,我真的会生气。”


    “……不改了,这次真的不改了。”归终认真地说,轻轻从身后握住钟离的手,莫名有些心虚。


    “你与‘天理’为敌,对吗?”钟离问道。


    “你放心,这我有分寸。我不会让你在‘璃月’和我之间做选择,这也太混账了……”归终诚恳道,“你相信我一回,这次我一定——”


    归终骤然刹住话头。


    “你又想做什么?”钟离定定地注视着归终。


    归终默然不语,缓缓移开视线。


    “又不能说么。”钟离轻叹一声,颔首,“我知道了。”


    “对不起。”归终轻道。


    “我不需要。”钟离淡道。


    “你听我说,钟离,之前我让你杀我,是因为——”归终深吸一口气,连连后退两步,轻轻摇头,苦笑一声,“……这也不能说。”


    “那便不用再提。”钟离眺望着远处从血色天幕下显形的城堡,语气不自觉冷了两分,“当年之事,并不是你一句道歉能够偿还。无论是璃月,还是我,在那次的灾难中都深受‘磨损’。如果你真的对此怀有愧疚……”


    不知不觉间,城堡已经近在眼前,钟离转身,平静地看向归终,道:“……那便用‘未来’补偿。”


    归终怔怔地望着钟离,神情有些恍惚。


    说话间,一阵清风吹过黄沙,吟游诗人拨弄着琴弦落在两人之间,瞧着钟离的神情,又看了看归终,了然地笑了,对钟离道:“诶嘿,这么快就想起来了,不错嘛。”


    “你认识归终?”钟离微微蹙眉,问道。


    “何止认识,简直是亲兄妹!”温迪轻快地笑了笑,冲他弹奏了一段婉转的曲调,眼神一转,唱歌般地对归终道,“如何?我提点了下摩拉克斯,加强了他想起你的可能性,是不是帮了你一把?”


    归终嘴角抽了抽,咬牙道:“……我真是谢谢你。”


    “哎,别这么愤怒。”温迪向归终摆了摆手,指着钟离笑道,“人家毕竟是岩之魔神,又有‘天理’的神之心加持,要不是对你手下留情,你现在好歹也要被他扒下一层皮来……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不凭借你们之前的交情就能轻易靠近这位岩神。”


    “胡扯八道。”归终嘴上不服气,心里想起最后被岩元素力冲破的“尘世之锁”,悄悄瞄了眼钟离镇定的神情,小声又补充了一句,“……谢了。”


    “不谢。”温迪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轻快地指向坎瑞亚的城堡,画了个圈,“换个话题吧,在我们进去之前,我们先讨论清楚——这次来坎瑞亚的尘世七执政,你到底要弄死几个?”


    “除了你和钟离,全部。”归终笑眯眯地说。


    一时间钟离和温迪都怔住了,望着归终宽大的袖口拢在身前,随着狂风扬起。


    归终的身后是漫漫的血红天光,分明是生杀予夺的话,却硬生生被她说出了……


    轻描淡写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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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全杀了吗?”温迪绿色的瞳眸中闪过一丝遗憾,叹道,“你可真狠呢。”


    “狠的不是我,是‘天理’。”归终叹了口气,道,“水神厄歌莉娅犯下原罪,雷神雷电真、冰神窥探到了‘我’的存在,纳塔之神妄图超越生死……‘天理’不过是借着我抹去他们的存在罢了。没有我,他们也得死。我没必要为了这些必死的神明和‘天理’作对,牺牲更多无辜的人。”


    “我明白了。”温迪挑眉,道,“摩拉克斯你要保,我则很容易逃得掉,剩下的神明,都是你和‘天理’这一战中的‘祭品’。”


    “我向你保证,他们不会白死。”归终缓步走到温迪面前,轻盈地行了个礼,笑道,“我会让‘天理’给他们陪葬。”


    钟离听到这,凝神问道:“发生了何事?”


    “在你被归终带走后,其他的执政,包括我,都被卷入了一个‘阵法’中。”温迪耸了耸肩,“我一看那阵法的布局,就知道是归终的手笔,便引着他们一步步解开,通向这‘阵法’的核心,然后趁着最后一刻,从里边溜了出来——不然就和那四个倒霉蛋一样——”


    温迪“诶嘿”了一声,笑眯眯地指了指身后的堡垒,道:“全部都被困在那里啦——”-


    于此同时,四位神明一起来到了坎瑞亚的城堡最高处。


    雷电真一刀斩下看守者的机械头颅,对厄歌莉娅道:“‘坎瑞亚之主’就在顶层,下面由我和冰神撑着,你上去解决她!”


    厄歌莉娅瞬间化作一颗水滴,绕过无数被雷元素打碎的机械,径直向堡垒顶层飞去——


    厄歌莉娅在一扇华丽的大门前停住,伸手推开大门——


    “嘎吱。”


    “是你!”厄歌莉娅轻轻吸了一口气,惊讶道。


    “归终”身穿华服,佩戴者坎瑞亚的王冠,微笑着看向厄歌莉娅,微微欠身,道:“都过来吧。”


    一瞬间,千万的深渊造物停止了动作,其余四位神明一怔,皆以最快的速度向顶层掠去。


    “归终”坐在床榻上,凝视着四位神明,半晌,缓缓站起身,温和道:“该说的,‘我’在数百年到数千年不等的时间中,和你们说得很明白了,应当不需要重复第二遍了。‘我’需要你们的神之心。”


    “既是您的‘骸骨’,我们自该归还。”厄歌莉娅右手轻轻覆上心口,行礼道,“可我不解,若只是如此,您大可不必煞费苦心引我们到此。”


    “当然是因为,我想要的不止是神之心……”“归终”微笑道,缓步走到厄歌莉娅身前,怜爱地抚摸了下她的侧脸,低声道,“……还有你们的命。”


    “嘭!”


    城堡的中部、底部、顶端接连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灰烬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在坎瑞亚深红的苍穹中炸开,旋即随着一阵阵轰鸣,整座城堡缓缓往下塌陷……


    “哟,看来到时候了。”


    不远处,钟离、温迪和归终三人凝视着这一幕,温迪耸了耸肩,瞧向了归终,笑道:“你是时候该过去了吧?”


    钟离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向归终看去。


    “是。”归终缓缓点头,腾跃到半空,对温迪道,“钟离就拜托你照看了,他是我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别让他出事。”


    “好嘞。”温迪爽快地应了,忽地一皱眉,笑道,“对了,我还没问呢,摩拉克斯怎么改叫‘钟离’了?”


    “我给他起的名字。怎么,不好听?”归终轻一扬眉梢。


    “好听!好听极了,赶上我写的诗歌了。”温迪笑吟吟地说。


    “这还差不多。”归终轻哼一声,飞掠向堡垒,悬停在半空的时候,忽地停滞住,转身看向钟离,对上他平静的目光。


    归终犹豫了下,轻声问道:“钟离,那时我背叛我们的‘契约’时,你有没有恨过我?”


    隔着坎瑞亚的风沙,背对着血色的天空,钟离淡淡道:“没有。”


    “你会背叛契约,肯定是因为你想做的事,比起‘契约’,比起璃月的安危,更为重要,更贴近于你我的信仰。”钟离微微仰着头,注视着归终的身影,放柔和了语气,“现在也一样。”


    ——我不知你为何这样做。


    ——但我始终相信你。


    归终只觉得鼻尖有点酸涩,深吸一口气,忽地飞掠到钟离身前,紧紧抱住他,轻道:“……你怎么能这么好。”


    话语落下,归终骤然转身,看也不看此时钟离无奈带笑的神情,逃似的地冲进了废墟之中。


    “世界意志”手持一把黑色的镰刀,挥出一个弧度——


    无数的星尘纷纷扬扬凝结成坚不可摧的利刃,一道道飞掠而出。


    原本神明们在爆炸中就已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反抗此时的“审判”,强行提起权能反抗的后果就是愈加虚弱。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深渊生物从地底爬出,纷纷扑向此处——


    近乎是于此同时,大地生出千万血红的方块,直通苍穹!


    无数的红黑色方块诡异地攀爬、蔓延,一阵阵哀嚎和机械炸裂声响起,随着浓郁的“诅咒”之力,战斗中的炼金术师、残余躲在碉堡处的坎瑞亚人发出了绝望而痛苦的哀嚎,天空岛微微一闪。


    “天理”的代言人落在废墟之上,冷淡的红色瞳眸注视着被无数方块刺穿的“世界意志”,和她身边奄奄一息的四位神明。


    “事到如今,你还在挣扎什么?”天理问道。


    “挣扎……直到你死。”“世界意志”不顾身上早已千疮百孔,微笑道。


    天理冷冷地凝视着她,道:“如今坎瑞亚已覆灭,你所‘策反’的七神亦有其四死于你手,认输吧,‘世界意志’。”


    “所谓的‘信仰’和人类幼稚的情感都有违‘天理’。”天理手中凝结出一个浑浊的血红方块,“这就是你所认同的人类吗?在我们对决的时刻,只能仓皇逃亡;我用你的骸骨,吸收他们的‘信仰之力’,也照样在我们的力量下不堪一击……”


    “被我吞噬吧。”天理抬了抬下颌,凝视着手中的方块,道,“你我都是自世界而生,本为一体——”


    说罢,天理一抬手,将“方块”狠狠按入“世界意志”的眉心。


    “世界意志”微笑着,在扭曲的红光中渐渐融化。


    注视着千万年的老敌人死去,天理先是觉得畅快,紧接着眉宇越皱越紧,“不对……不对!”


    “不可能,你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我吞噬——你在哪里,你这阴沟里的老鼠!你藏在了哪里?”天理疯狂地一挥手,更多的红色方块吞噬大地,彻底将坎瑞亚摧毁得面目全非——


    远处,温迪轻轻弹奏出一只曲子,将他和钟离一起卷入空中,在红色方块间逃窜——


    “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


    天理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她回头,只见归终赤足走在废墟之上,遗憾地望着满目疮痍的大地,叹道:“你可真狠的心呢,不止爱人的‘尘世七执政’,就连提瓦特的生灵,你也不放过呢。”


    “生灵死了又怎么样?”天理冷笑道,“你是‘世界意志’,控制着这整个世界的时间线,只要你愿意,随时能将这个世界重启!”


    “人不可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归终轻叹,伸出手,接住天边飘落的一抹尘埃,眼里尽是怜悯,“渺小的人儿啊,带着他们的情感而生,为着他们的信仰而死,如此坚定地向往着世界的美好——这样高贵的‘灵魂’,又怎能让你我肆意轻贱,随意重启?”


    “人生不是游戏,‘天理’。”归终轻笑一声,不卑不亢地看着这位世界之外的代言人,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提瓦特该如何,更不该由你这个外人定义!”


    天理脸色一变,很快恢复原样,冷笑道:“你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是吗?可是从你利用我的‘遗骨’制成神之心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呢。”归终微笑,身子微微前倾,缓缓抬手——


    天理瞳孔骤缩。


    原本早该在战斗中碎裂的七枚神之心,散发着浓郁的不同色泽“信仰之力”,悬停在归终面前。


    “感谢你帮我收集力量,让我成为‘半完全之体’。”归终笑吟吟地说,轻轻一挥手,七枚神之眼融入她的身躯,冰蓝的双眸骤然闪烁出星辰的色泽。


    “自愿而死的神明们啊,你们的愿望……就由我来继承吧。”归终凝望着天空,轻声道,“至此,我代表‘世界意志’,正式向‘天理’……”


    “宣战。”-


    璀璨的星空光芒从废墟深处绽放开,和黑红的色泽混杂在一起,又猛地扩散成漫天的星尘——


    这战斗散发出的力量,远超之前在钟离面前的小打小斗。


    钟离撑起灿金色的护盾,和温迪避开战斗的余波,在远处神情凝重地观察着这场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亮色光芒同时黯淡下去,坎瑞亚肆虐的红色方块也渐渐消失,钟离和温迪交换了个眼神,飞速向遗迹的方向掠去。


    ——此刻的遗迹满是战斗后的残余和血红的碎屑,只有归终一人独自立在废墟之中,身上泛着的淡蓝色光晕弥漫着点点星光,轮廓似是有些模糊。


    钟离见过归终权能耗尽的状态,瞬间神色一变,落在归终身前。


    “如你所见,我赢了。”询问的话还未说出口,钟离就见归终故作轻松地对他笑了下,停了停,有些歉意地道。


    “只是很抱歉……估计又要麻烦你杀我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钟离的心理阴影面积……抱歉这两天有点卡文,写慢了。明后天会把这两天的加更补上。感谢在2023-12-21 21:57:25~2023-12-22 00: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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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1250营养液加更)


    温迪轻轻“嘶”了一声,钟离则微微晃了下,定定地看着归终,道:“为何?”


    “我杀不死‘天理’。”归终轻一摊手,道,“我们都是这世界力量的化身,她是‘本原’,我是‘愿望’,我们只能吞噬另一位的力量,而不能将对方抹去……而此次,我还没做好‘吞噬’的准备。”


    “所以说,”归终抬头,望向天空中悬着的岛屿,道,“‘天理’如今只是重伤,还会再次醒来……到那时,才是我们的决战。”


    “这与你要我杀你有什么关系?”钟离沉默一会,还是问道。


    “以‘天理’如今的状况,并不能听见我们之间的谈话,但可以通过世界树探寻一些大事,比如你杀了我,她能知道。”归终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说道,“或许她会认为是你和温迪趁着我虚弱的时候杀了我。这样做,多少能让她以为我们之间不再信任……就算不能,也能让她觉得我是如此深爱着你,无论如何也要保你不死,这样的‘天理’,怎么会想到‘锚点’在你身上呢?”


    归终凝视着钟离的神情,蓦地笑了下,调侃道:“别难过啊……总之我左右都要死,由你动手,有利无弊的。”


    钟离没有询问“锚点”是什么,只是静静望着归终。半晌,钟离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看向温迪。


    “你看我干什么?”温迪吓了一跳,振动羽翼,飞出去老高,双手交叉在胸前做防御状,警惕道,“你不要想着让我代替你动手啊!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喂,你们两个。”归终无奈了,看着温迪和钟离道,“不要再吵了……再吵下去,等下没等你们商量清楚我自己先消散了,那多尴尬。”


    “哈哈哈,就是说嘛。”温迪笑道,催促道,“摩拉克斯,你干脆点,别墨迹!”


    钟离一动不动,瞳眸中似是有一点光掠过。


    瞧着钟离眸光平静的模样,又看了眼归终,温迪心中竟然有些不忍心,想了会,小心翼翼飞近了些,对钟离道:“你实在下不去手要我来也行,但你要保证啊,你不会因为我下手重了就追着我满提瓦特的飞!你发誓!”


    钟离深深看了温迪一眼,道:“我来。”


    一时间,温迪和归终同时松了一口气。


    坎瑞亚的大地仍然飞舞着血红的方块群,城堡的废墟之上,钟离踏着细碎的石块走到归终身前,风吹得他的长发猎猎而飞,渐变的晚霞色色泽像是这片没有黑夜、没有白昼的血红色世界里的唯一一抹夕阳。


    钟离单膝半跪在归终面前,停了停,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侧着身注视着归终,沉默了一会。


    归终看钟离这样,笑了下,道:“你别再像上次那样用岩元素力石化了,这样太温柔,让‘天理’直接觉得你是我的软肋,闹得她亲自对你动手,我还要腾出时间去救你……正常就好,别手下留情。”


    钟离似是又晃了晃,许久,轻声道:“……记得回来。”


    归终轻轻“啊”了一声,正笑着想再调侃一句,胸口忽地传来一阵剧痛——


    一柄岩枪贯穿了归终的胸膛。


    之前说的轻松,但真当这一刻到来时,归终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颤抖地蜷缩着身子,意识逐渐涣散,近乎是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钟离,我疼。”


    听见女孩虚弱的声音,钟离微微颤了下,轻道:“嗯,我知道。”


    “忍一忍。”顿了顿,钟离缓缓垂下头,几乎是附在归终耳边,轻柔地说,“……乖。”


    似是这个“乖”字有什么惊人的魔力,归终还真不再颤抖了,在钟离怀里慢慢放松下来,闭上了眼——


    钟离怀中骤然一轻。


    归终化作漫天的星尘,淡蓝色的星空碎屑纷纷扬扬散开,像是坠入人间的星雨。


    下一刻,长风一吹,星尘转了几个旋,向苍穹飞去,划出一道璀璨的星轨。


    与此同时,钟离身前出现了细细碎碎的金光,赫然是之前捏碎的“尘世之锁”碎片。


    之前的碎片被归终收了起来,藏在袖中。而如今她死了,自然又飞了出来。


    金光凝结、聚拢,在钟离周身有规律地排列成一个个同心圆,像是一朵岩石碎裂盛开的花——


    “啪。”


    碎片凝聚,变回了“尘世之锁”,掉落在废墟的碎石堆中。


    温迪感慨地注视着这一幕,半天扭过头,对钟离道:“行啦,别再这样失魂落魄了,要是被‘天理’看到,你就完蛋了。”


    ……失魂落魄?


    ……我吗?


    钟离微微怔神。


    半晌,钟离拾起掉落的尘世之锁,缓缓站起身,眺望着星尘织成的河流贯穿血红的苍穹,然后血红渐渐褪去,淡淡的天蓝逐渐显现。


    “走罢。”许久,钟离转身,星尘带起的风吹过他的发尾,扬起一个弧度。


    “哎——等等!”温迪看钟离离去,连忙飞到他身边,笑吟吟地问,“你之后想干什么呀?不会想去找天理单挑,给你老婆报仇吧?别做傻事啊。”


    钟离止住步伐,淡淡道:“守好‘璃月’。”


    说罢,钟离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这回轮到温迪怔住了,半天反应过来,飞着跟上钟离,意外道:“怎么情绪这么稳定啊……我刚刚看你那样,还以为——”


    “倒也不是。”钟离平视前方,声音携带着浓浓的倦意,停了很久,才恢复原样。


    “只是我这样做……是她所希望的。”


    两道身影穿过坎瑞亚的满目疮痍,越过万千废墟,在夕阳坠落之前,离开了这片被遗弃的国土。


    ——谁也没有回头-


    几日后,须弥雨林中。


    诡异的绯红色光芒横扫,大片大片的植物枯萎。钟离踏过“死域”,缓缓抬手,岩元素力狠狠撞击向绯红的光芒!


    两股力量同时消散,须弥的大慈树王从林子深处走来,所过之处,被染黑的土壤生出绿芽,枯萎的花卉纷纷复苏。


    “稀客呢。”大慈树王递给钟离一朵须弥蔷薇,微笑道,“来自璃月的岩神摩拉克斯……你是头一回访问须弥吧?”


    雨林间,在无数绿植的映衬下,钟离立在大慈树王面前,简单地礼貌寒暄几句,然后切入正题:“我来此,是想确定一件事。”


    “哦?”大慈树王温柔地笑了笑,说,“我会把我能说的都告诉您,岩王帝君。”


    “‘世界树’可有更改过‘璃月’的记忆?”钟离问道。


    “我并未操纵世界树修正过别国的历史。”大慈树王温声道,“但我曾把世界树的部分权能借给另一个人,她是否有这样做过,我就不清楚了。”


    钟离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沉默不语。


    “她来到须弥时,已经被你们之间的‘契约’折腾掉了半条命。”大慈树王轻叹一声,清澈的浅绿色眸子温柔地注视着钟离,缓缓从他身侧走过,轻声道,“可当我要帮她抹去‘契约’,减轻她的痛苦时,她却拒绝了,说是快要结束了,想留着做个纪念……”


    大慈树王停了停,转身望向钟离,温声说道:“摩拉克斯,她真的非常爱你。”


    钟离静静地看着大慈树王,说:“我知道。”


    大慈树王温柔地笑了。


    沉默半晌,钟离问:“‘世界树’的权能,也能借我吗?”


    大慈树王微讶:“你想做些什么?她抹去她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你们。”


    “我有分寸。”钟离淡道,“她做的事,不应当被‘璃月’遗忘。”


    “好。”大慈树王颔首,指尖凝结出一枚纯净的枝丫,对钟离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很乐意帮你。”


    钟离谢过大慈树王,接过世界树的枝丫,缓缓抬手——


    淡绿色的光芒化作无数透亮的叶片,顺着风的轨迹吹向璃月。


    被抹去姓氏的石板上、无数书籍的记录中、千千万万木刻或是石刻的故事里,尘之魔神的事迹再度出现。


    风所过之处,钟离放在架子最顶层的木匣子被吹落,无数张空白的信纸上,书写的字迹缓缓浮现,还有一些随笔涂鸦,以及最后落款的——


    “归终”。


    ……


    “不能恢复再多了。”大慈树王轻叹着提醒钟离,“再多下去,会影响‘璃月’和你。”


    “已经够了。”钟离缓缓垂下手,将枝丫还给大慈树王,礼貌地颔首,“多谢,如日后有机会,我会尽力帮扶须弥。”


    “不必。”大慈树王没有接过枝丫,让它化成流光消逝,温柔地笑着注视着钟离,“你和她所做的一切,已经是对‘须弥’最大的报答。”


    钟离没有再多说,只是轻轻一叹,转身离去。


    大慈树王宽和地笑了,轻轻招了招手,蹦蹦跳跳的兰纳罗跟在这位岩神的身后,送了他最后一程。


    钟离伴着身边的兰纳罗,从须弥的雨林处穿出,看着周遭的雨林景致。


    我的名,我们的文明。


    钟,离。


    如此拼尽全力想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的归终,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上寻找抹去他记忆的路途,他已然不得而知-


    回到璃月后,钟离去了一趟奥藏山。


    留云借风真君看钟离来,邀请他喝了点新采的清茶,然后瞧见钟离边喝茶,边静静注视着湖心的石桌。


    “此处居留云。”


    “此处借帝君。”


    “此处坐归终。”


    三行石刻,字字清晰如新。


    留云借风真君长叹一声,有些怀念地道:“这桌子,本想用于你我二人和归终小聚时,谁料这才用了一回,归终就在归离集的战斗中殒身了。我的酒壶和碗筷都没撤,故友却……唉。”


    钟离温和地看向留云借风真君,笑了笑。


    “你笑什么?”留云借风真君气道,“这么悲伤的事,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钟离放下茶盏,温声道,“我只觉得,斯人虽离,却留有繁华万千和世间众人的缅怀……若归。”


    此刻却砂木摇曳,落叶纷纷而下,荡起池间涟漪,顺水流而动。


    而更远处,零星琉璃百合点缀原野,在一切落幕之前,悄然盛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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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时间若流水而过。


    若陀磨损后沉睡在伏龙树下,马克休斯也为了处理深渊的污染融入地脉,萍儿在得到涤尘铃后云游四方,等钟离再遇见她时,她已化成垂垂暮已的老人形象。


    那一日,钟离远远立在璃月港的亭子中凝望她许久,终究没上前去劝她。


    毕竟,自己也未曾放下,又怎有资格去劝告他人。


    天衡山的倒塌让原本钟离建在山巅的月海亭也跟着毁于一旦,在思考过后,钟离并没有在坍塌后的天衡山重建月海亭,而是在璃月港内修筑了同名的建筑,用于事务人员处理璃月日常。


    甘雨也在此时进入了月海亭担任秘书一职,近乎是于此同时,璃月的经济如雨后春笋发展起来,无数条商业线相互交织,再不是钟离一人能解决得了的。


    “璃月七星”应运而生。


    把自己的权力分出去之后,钟离仍然很注重璃月的发展前景和方向,经常批阅文书到深夜。


    和从前那般,钟离仍然喜欢入夜后散步,像是远离白日的一切喧嚣和忙碌,将自己寄托在山水间。


    曾经最能陪他的人离去了,钟离便沿着归离原漫步,穿过一两朵零星的琉璃百合,立在山岗之上,凝视着不远处璃月港的灯火万千。


    等晨曦初起,钟离再独自回到月海亭,陪着甘雨处理一天的公务。


    这样平淡的生活持续了许久,直到一日,港口处卖船的大户和现任璃月七星中的天衡星吵了起来,两边闹得很大,卖船的甚至让人抄家伙要当众斗殴。


    直到最后,这场动乱引来了在月海亭处理事务的钟离,他调动千岩军将两方拉开,天衡星也因此事处理不及时受到了责罚。


    这事虽小,但事关天衡星,月海亭内部和璃月七星间少不了几番动荡……


    思及此处,钟离忽然觉得有些倦了。


    千百年来,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事。世人为着利熙熙攘攘,或不顾一切,或不择手段,胜者趾高气昂,败者黯然退场。


    然而人生代代无穷,百年后不过是一抔黄土,但总有新人粉墨登场。


    这时间流转,对他而言逐渐像是一场置之事外的戏剧,钟离沉醉于此,守护于此,却不再融入了。


    又想起她了啊……


    若是归终还在的话……


    钟离兀自想着,散步间路过一处布艺商店,落在他伞檐的雨丝细腻,面前柔顺的丝绸一匹匹陈列绚丽。一个小女孩把最后一匹布摊平放架子上,商店老板双手叉腰,欣慰地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地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休息吧。”


    熙攘人群中,钟离撑伞而立,思绪忽地飘远而去——


    孩童嬉笑着跑过,大人们匆匆来往,为着工作,为着生计奔波。


    “了不起的城市吗?首先呢,要有很多很多的幸福和快乐。”


    曾几何时,此处也曾被滔天骇浪覆没,这些人的祖先,也曾跪在这篇土地上,恳求神明的垂怜。


    “可是这座了不起的城市,自有它自己的韧性……”


    “历经毁灭仍然能焕发生机,遭受苦难照样屹立不倒……”


    或许,他已经做到了。


    千年前,归终曾在琉璃百合盛开的原野上,谈起她对“了不起的城市”的想法。


    这种构想横亘千年,早在不知不觉间融入璃月血脉。这座承载着两人共同希冀的城市,也已渡过层层磨难,来到了如今的盛世。


    钟离立在璃月街头,温和地望着街头小巷的熙攘人群,最后一丝倦意消弭在这濛濛细雨中。


    或许他不必试图融入这尘世间,而是需要离开。


    是时候还权于“人”了。


    若是归终还在,也应当会这般劝他吧-


    钟离素来行动极快。


    在下达决心后不久,钟离面见了曾有一面之缘的第七十五代往生堂主,言明自己来意,想是也学凡人入土归乡,在不理事务后,在往生堂担任客卿一职。


    可真当一切准备停当,至冬的使节循着她的意愿来到璃月与钟离交涉后,老堂主早已仙去。守着往生堂的,是他的方才十几岁的孙女。


    钟离看着这位双马尾的活泼女孩,不由莞尔,还没等笑意深到眼底,胡桃就塞给他一沓的宣传单,双手叉腰道:“你就是我爷爷说的钟离客卿吧?你的第一份任务是把这些传单发出去。”


    胡桃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独留钟离一人沉默地注视着怀中绘得花里胡哨的往生堂宣传单,陷入沉思。


    或许是他所处的时代过于久远……现在的丧葬生意,都这么活泼吗?


    连吃无数次闭门羹后,钟离总算明白,丧葬生意仍然不活泼,活泼的是这位年轻的堂主。


    从璃月港之西走到东面,一直到月海亭附近,钟离的传单还是没发出去一份。


    正当钟离心中微叹,决定先打道回府,向胡堂主商量对策时,忽然听到月海亭前传来一阵喧闹声,循声望去——


    “我想在今年海灯节办烟花大会!你让我去见凝光——”


    “去去去,天权星哪是你这小朋友说见就见的?”


    “小朋友?我可是仙人,是你们的岩王帝君钦封的图谶谴告真君!”


    “哈哈哈,什么图谶谴告?我从来没听过璃月有这个真君!”


    “你——”


    ……


    “抱歉,打扰一下。”钟离走到叶芝芝和与她争执的千岩军身前,礼貌地颔首。


    叶芝芝吓了一跳,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钟离,不确定道:“钟离?”


    钟离轻轻点头,转而微笑地对千岩军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幼年时,她一直梦想成为仙人,父母便胡诌了个真君的名号哄她。芝芝信以为真,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千岩军不耐烦道,“管好你们家的小朋友,我们月海亭这可忙的!”


    “真的非常抱歉。”钟离带着歉意道。


    千岩军满意地“哼”了一声,手持着长枪离去,巡逻去了。


    叶芝芝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说谁是小朋友——好啊你钟离!”


    叶芝芝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指着钟离道:“你把归姐姐在璃月人的记忆恢复的同时,居然没有把我的存在也顺带恢复了?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钟离注视着叶芝芝,无奈地笑了:“并非如此。只是你的存在过于特别,若要恢复,会牵涉更多。”


    “好吧,勉强原谅你了。”叶芝芝扬了扬头,傲娇道,“那作为补偿,你赶快行驶你岩王帝君的权力,帮我办一场盛大的烟花大会吧!”


    钟离思索了会,摇摇头,道:“我不负责海灯节的策划。你若有所想法,应当去寻当任天权星,找凝光商量。”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根本进不去月海亭啊!”叶芝芝气急道,“不行不行,我这个烟花非看不可!你必须想办法,不然我就诅咒你这老石头一辈子见不到归姐姐——”


    这话一出口,叶芝芝的心先虚了几分,小心地瞧了下钟离的脸色,发现他竟仍然平静至极,还宽和地笑了笑,温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绝云间,寻找这几日回山探望留云的甘雨,让她替你引荐凝光。”


    “哦……好好好。”叶芝芝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多想为什么此时尚未卸任的帝君不能亲自替她引荐凝光,非要多找一个人,糊里糊涂就应了。


    叶芝芝跟在钟离身后,悄悄地打量着他,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


    两人一同走过一段路,路过一棵棵却砂木,穿过悬着钟鼎的门,走过随风而舞的幡,叶芝芝终于憋不住了,主动溜到钟离身前,气势汹汹地问:“好歹归姐姐也给你睡了一百多年,她死了这么久,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


    钟离步伐未停,淡淡看了叶芝芝一眼,道:“魈很在乎你,你不该那样说他。”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叶芝芝想了半天,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挖出那一夜冲进归终的封印前,魈按住了自己,她气急败坏对魈吼出的那句“你这摩拉克斯的走狗”。


    想到这,叶芝芝反倒气笑了,“这么久不见,你最想和我说的就这个?”


    钟离失笑,微微摇头,彻底不语了。


    叶芝芝最看不得钟离这副镇定的模样,偏偏就想把这面具扯下来,冥思苦想半天,又跑到钟离身侧,故作深沉地说:“归姐姐其实没有死。”


    钟离平静道:“我知道。”


    叶芝芝“啊”了一声,挠了挠头,彻底无语,刚赌气发誓再和这石头说一句话算她输,就听钟离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话把叶芝芝问住了,她一摊手,大咧咧道:“这我是真的不知道,归姐姐这段时间可忙了。那狗天理在归姐姐死后又把她的骸骨拿去凝聚成了神之心,而神明又换了一波,归姐姐最近忙着联系各位神明,再次收集神之心……额之前的身形还被你一枪下去毁了不能用了,还得拜托冰神……”


    叶芝芝混乱地甩了甩头,扭头瞪着钟离,说:“我也不是闲人啊!最近我也在积极通过史莱姆联系提瓦特的元素龙,试图说服他们交出古龙权柄来着。是我一直很想很想过海灯节,求了归姐姐好几次,她看在我能一边过节一边用史莱姆工作的份上,这才批了我的假期——哎,你有没有在听?”


    “有。”钟离温和地点点头,面上仍是无波,继续往山上走着,轻道,“她无事便好。”


    叶芝芝跟在钟离身后爬着长长的阶梯,抬头望着钟离晚霞色的发尾微微摇晃,笔挺熨帖深色绣着龙鳞的衣摆在风中扬起,融入这绝云间的山水,忽地明白了之前她觉得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曾经的钟离不是这样的。


    他冷得像一柄剑,有自己的锋芒,遇到不愉快的事会冷下脸,就连心情很好的时候也极少有笑颜。


    而如今,钟离像是收拢了所有的锐气,所有的心绪起伏包裹在平淡的微笑之下,偶尔轻描淡写的调侃之后,再没有人能看清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还缠绕着几分始终掩盖不去的,淡若烟雾的落寞。


    此时夕阳下沉,整个绝云间都沉浸在这片茫茫的暮色之中,叶芝芝瞧着钟离的背影许久,似乎明白了一点,他的这种落寞来自何处。


    曾几何时,她也曾陪他走过这里。只如今天衡山断琉璃花碎,就连壶里的桂花酒,也再酿不出从前的味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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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烟花大会的事沟通得很顺利,甘雨不出意料很好说话,只是认真地听了叶芝芝的想法,就答应了带她去见凝光。


    钟离和留云借风真君聊了两句,中途,留云借风真君还瞧了叶芝芝好几眼,好奇地问了句:“这小姑娘看着挺可爱的,哪家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叶芝芝想起当年那只被她气到发疯的蓝白大鸟,原本就不太舒畅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告别也懒得告别一句,随便和甘雨挥了挥手,就从山巅跳了下去。


    钟离无奈地和一脸震惊的留云借风真君和甘雨赔罪,认真地解释了叶芝芝摔不死后,也和二人作别离去。


    叶芝芝当然是不知到哪去了。


    钟离也没多过问,带着没发完的传单回到往生堂,挨了胡桃一顿臭骂。


    索性除去“喜欢宣传往生堂”这一点,胡桃并没有其他很不能容忍的地方。正值隆冬,但璃月港气候素来温和,再加上近些年风调雨顺,死的人自然也少,往生堂并没有多少事做。


    钟离趁着这空当,搁置了月海亭的工作,独自去说书人那饮茶听书。


    听书人众多,钟离不过其中之一,可因为博学多识,很快在众多听书人中有了名气,就连说书人也对他钦佩不已,尊称一句“钟离兄”。


    犹记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听书人正说得眉飞色舞,手中一柄折扇挥舞得啪啪直响——


    “上回书说到,天衡山将断不断,山下人群慌乱无措,而此时的帝君正在云来海征战——”


    “移霄导天真君在千钧一发之时,用鹿角,顶住了天衡山!真君死后,他鲜血化作碧水河,润泽这朗朗世间!”


    “好!此乃真性情、忠贞之辈!”人群中骤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叫好,紧接着一阵阵附和声响起,把气氛推到了高潮——


    钟离骤然一怔,他忽地抬头,在人群中对上了一双带着清澈笑意的冰蓝色眸子——


    钟离起身,低声对周围挤着的人说着“抱歉”,匆匆拨开人群——


    面前的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不见了女孩惊鸿一现的身影。


    “钟离兄,我看你刚刚走得那么匆忙,怎么又回来了?”身边人调侃道。


    钟离微微颔首,温声道:“遇见一位故人。”


    “哦?那怎么不继续叙叙旧?”那人奇怪道。


    “无妨。”钟离摇头,执起茶盏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她似乎不太愿意见我。但来日方长。”


    ——左右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转眼便是海灯节。


    比起往常的海灯节,这次的节日多了叶芝芝提议的烟火大会,璃月港的老小都极其期待这次烟花,钟离走到何处,都能听到人们对这次活动的兴奋讨论,欣慰地觉得叶芝芝的提议委实不错,璃月确实需要有一些节日氛围。


    在民众声声的赞叹中,夜晚的璃月港人流拥挤,所有人或提着花灯、或抓着包糖果,涌向各个烟花点燃放烟花。


    每个烟花点的烟花不尽相同,听说在璃月港有一个水上烟花点,放烟花的人可以坐在烟花上在海面上乱飞……由于项目过于危险,已经有好些千岩军在附近守着,就等捞不小心掉水里的人。


    钟离没有特别想放的烟花,随着众人在人流中走着,听着身边的喧嚣,身不由己地来到了一处放花树银花的烟花点初。


    ——下一瞬,钟离忽地抬头,只见叶芝芝和归终立在不远处,归终手中拿着一根烟花棒,笑眯眯地在叶芝芝面前挥舞了下。


    钟离拨开人群向前走去,却发现叶芝芝和归终再次消失不见,只剩下欢笑着嬉戏的人们。


    ——海灯节的夜晚彻底来临。


    数千明灯缓缓升空,与之一同而起的还有各式的烟花,从璃月港、天衡山、归离原、绝云间……


    不同角落,不同大小,不同高度……此起彼伏,又互相映衬,一声声爆裂声如音乐节拍。


    夜幕就是舞台,而这场盛大的烟花……就像是一场美到醉生梦死的喜剧-


    或许是昨夜看烟花看得太晚,钟离罕见的陷入了浅睡。


    迷蒙间,钟离被人拽起来,狠狠摇晃了一下,他定了定神,见面前的人是叶芝芝,微微蹙眉,问道:“何事?”


    “你还好意思问?”叶芝芝睁大了眼,似是难以置信地说,“今天是你和归姐姐的成亲的日子!你居然睡过头了——你是想毁婚吗?”


    钟离微微一怔,环视一圈,果真见到他的身周摆满了成亲的喜庆物品,窗子贴着窗花,红色的绸缎挂得到处皆是。


    瞧着钟离不对劲,叶芝芝深吸两口气,指着钟离,连连后退两步,道:“好,好,我知道了,你反悔了,不想娶归姐姐了。我现在就去和她说——”


    说罢,叶芝芝转身就跑。


    “稍等。”钟离轻叹一声,缓缓起身,走到床前挂着的喜服前,指尖轻轻抚过金丝绣成的龙纹,温声道,“我并未反悔,自始至终……无论何时,我皆愿意娶她。”


    “那就好。”叶芝芝扶着门框,明显松了口气,走之前,冲钟离挥了挥拳头,“那我让若陀进来帮你换衣服……真是的,睡这么晚!”


    ……若陀?


    他不是应当已沉睡在伏龙树下了么。


    钟离又是微讶,不动声色打量了下四周,赫然是早已倒塌的月海亭,他曾经办公之处。


    正想着,若陀带着笑意推门而入,轻松地拍了下钟离的肩膀,唏嘘道:“没想到啊,你居然是我们之中第一个成家的。我还以为你会单一辈子呢,哈哈。”


    停了停,若陀从衣架上取下喜服,对着钟离比划了一下,轻啧道:“不愧是弥怒设计的,就是好。要哪天我也成亲了,也要让他来设计一件——日常的服饰不行,太花里胡哨了。”


    钟离静静听着,眉眼间渐渐有了笑意。


    “果然是快成亲的人,心情这么好。”若陀笑道,“摩拉克斯,恭喜。”


    作者有话要说:


    太冷了,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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