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和你共治的百年(完)


    缱绻至极的吻就这样柔软地落在锁骨上,归终难受地轻轻哼了一声,换来的确是更深的入侵。


    原本就是侧躺着蜷缩,此番以来归终下意识缩得更紧。钟离早知道她这个习惯,轻轻拥住归终,更深地把她揉进怀里。


    归终抿着唇,能感知到吻或者说吮吸无规律地落下,疼得痒得有些绝望,挣扎了两下又挣不开,意识飘忽了一会,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落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钟离显然意识到,指腹轻轻擦过归终脸颊上的水渍,动作停了停,问:“哭了?”


    声音隐约带着点慵懒的倦意。


    归终很少听钟离用这种语气说话,一时间有些恍惚,意识过来钟离说了什么后,挣了一下扭过头。


    然后轻轻吻了吻钟离的唇角。


    很柔很淡的一个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轻盈,似乎夹杂着一些叹息和撒娇。


    归终怎么想的她自己不清楚,反正把钟离是亲懵了。


    因为是亲密的接触,所以归终明显感觉到钟离一僵,呼吸都顿了下。


    然后钟离轻轻地叹了一声,很难得的心软了,垂眸看着归终,温和地抚了抚她的背,轻轻揽入怀中,就这样抱着。


    归终也有点倦了,也懒得去猜钟离脑子里是经过了怎么样的思想波动,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就这他的怀抱就放松下去打算睡。


    忽然间的放松让钟离又有些沉默,然后他顿了顿,收紧了些。


    归终一下就清醒了,咬牙说:“……你发什么疯?明天不是还要——”


    “嗯。”钟离低声说,“我知道。”


    “那你还——”


    “你听我说,”钟离轻轻把头埋在归终的肩窝,柔和地说,“关于那些矿产……”


    “你非得现在说?”归终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破天荒感到愤怒,“你觉得我能记得多少?”


    “能记多少,记多少。”


    归终:“……”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


    归终第二天强撑着身子爬起来的时候,扯过自己散落在床角的衣服,赤足走向铜镜去换上,然后就闭上了眼。


    不能看。


    根本不能看。


    这时恰巧钟离推开门走进来,归终想也没想,抄起桌子上的花梨木梳就扔了过去,被钟离稳稳接住。


    钟离拿着头梳,目光落在归终露了大半的背部,瞬间明白了,斟酌了一下,才说:“……抱歉。”


    归终冷笑一声,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带着一种想把人撕裂的愤怒:“你也知道抱歉?昨晚……”


    归终深吸一口气,到底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虎狼之词。


    钟离又是轻叹,向归终的方向走了几步,归终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双手抱在身前,说:“你别过来啊,离我远点。”


    这动作大了些,身后的披风扬起,不经意些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点缀其中的红梅盛开烂漫。


    钟离沉默了下,有些头疼地说:“弥怒设计的服饰,到底有些……”


    “他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归终说。


    钟离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问:“你自己处理不了么?”


    “不行。”归终皱着眉头说,“我控制自己的权能也没这么细。出现这种问题的本质是毛细血管出血,要清楚组织间的凝固的血细胞……这工作太精细了,我一早上能消几十处就算不错了。”


    钟离听不懂归终说的一堆专业名词,也没多问,只是说:“我可以帮你。”


    “嗯?”归终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想了会才知道钟离什么意思,语气多少掺杂了一些嘲讽,“果然厉害啊摩拉克斯,难怪这么肆意妄为。”


    钟离默了默,自觉地略过归终的话,问:“或者……你愿意穿神装去会见那些仙人么。”


    归终无语了。


    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归终要是敢穿着神装去,这下整个璃月不出几天就会把这桩事传得沸沸扬扬。


    就凭那群仙人中某些仙人那管不住的嘴和臆想能力。


    “行,你来吧。”归终无奈地说,“算你还有点良心。”


    钟离嗯了声,看向床榻,斟酌了一下。


    归终:……


    晨光熹微,落在归终白皙的背上,她微微垂着眸,身子有些轻颤,钟离的指尖带着淡淡金光掠过她肌肤的触感格外鲜明。


    一点一点,落在殷红之上。


    不愧是岩之魔神,对岩元素的操纵可谓是出神入化。就这一会功夫,指尖掠过的速度极快,很快从肩窝处落上锁骨。


    钟离专注地凝视着锁骨处一点最深的绯红,停了下,才问:“昨夜我同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多少?”


    “全忘了。”归终说,“你再说一遍吧。”


    钟离的指尖顿了顿,抬眼看着归终。


    归终的睫毛垂落,不断颤抖着,像是落在琉璃百合上的蝴蝶,灿烂的银色晨曦落在她冰蓝的瞳眸,折射出斑斓的色泽。


    钟离眸光微微动了下。


    归终对一切恍若未闻,只是催促说:“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闭嘴,废话什么啊。”


    ……起床气还挺重。


    钟离失笑,轻轻地点点头,真的开始一点一点从头说起。


    分明是枯燥无聊的政策,被他说出来像是某些诗歌,或者孩童口中朗朗上口关于过去的史诗。


    在这个难得的清晨,像是一个温柔的故事结局。


    然而并没有结局。


    虽然事情完全解决了,仙人也很服气钟离归还三成矿产、但是让归离集派遣人员前往璃月港辅助建设的决定,但叶芝芝始终对归终和钟离吵的那一架耿耿于怀。


    “归姐姐,你吵架的样子太帅了,能不能再吵一次?”叶芝芝闪着星星眼对归终说,“看到钟离吃瘪我好开心哈哈哈哈……”


    归终一整个无语,捏起一块莲花酥堵住叶芝芝的嘴,无奈说:“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叶芝芝咽下去莲花酥,抗议说,“我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钟离狠狠揍一顿。”


    “你去吧。”归终吹了口茶,瞥了眼叶芝芝,说,“我不拦你。”


    “可恶啊,你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叶芝芝愤怒地说,一巴掌拍在归终跟前,问,“我和钟离一起掉进水里了,你会去救谁?”


    “我想想看啊……”归终歪了歪头,然后很诚恳地说,“我知道你们两个需要一个安静的单挑环境,所以我会帮你们拦住想救你们上来的人。”


    叶芝芝:“……”


    归终呵呵一笑,懒洋洋地放下茶盏,瞄了眼气鼓鼓的叶芝芝,说:“我说正经的啊,你真想揍钟离?”


    “真的想!”叶芝芝笃定地说。


    “那就揍!”归终眼睛一闪,对叶芝芝说,“我帮你把钟离约出来!然后拦着其他人,你去揍他!”


    叶芝芝睁大了眼,好半天才意识到归终这真的事认真的,憋了好久,说:“……啊?”


    于是没过两天,钟离就收到了留云借风真君的邀请函,邀请他到奥藏山上小聚。


    钟离没想太多,之前也不止一次接到过这种类似的邀请,所以也没太在意,毕竟在之前的几年中,这种邀请没收上千也有了几百,于是就去了。


    那日天气不错,夕阳向晚,整个奥藏山浸润在溶溶的夕阳之中,像一场旖旎的梦境。


    钟离吹了吹清茶上的雾气,侧眸看向归终时,觉得归终的笑容有点奇怪,微微蹙眉,问:“如何?是否想对我说些什么。”


    不好,他起疑心了!


    归终瞬间跳了起来,对叶芝芝大吼一声:“芝芝,揍她!”


    然后从洞府走出来的留云借风真君就被一团星尘给困住了,愤怒地嘎嘎叫:“归终你小子不要太过分了!放我出来!”


    史莱姆!很多的史莱姆!都是岩史莱姆!


    金灿灿的光芒把归终闪得眼睛一花,然后就见叶芝芝从树杈上快乐地跳了下来,指着钟离说:“史莱姆家人们,揍他!通通给我揍他!”


    然后无数史莱姆咕噜咕噜的快活声音混杂成一片,叶芝芝一声令下,蹦起身,飞速向钟离砸去!


    钟离眸光都没动一下,只是金光一闪,所有史莱姆都被震了出去。


    钟离指尖捏着的那茶水甚至都没有洒出一滴,转头看向在一边看戏的归终,无奈地说:“原来你将我约出来,是为了这事。”


    “哈哈,芝芝想揍你很久了。”归终笑眯眯地说,“我也是哦。”


    “哼……哼!”叶芝芝怒气冲冲地看着钟离周身的护盾,冷冷笑着说,“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以为这就结束了吧?!啊?摩拉克斯,看过来——”


    然后。


    “砰砰砰砰砰!”


    更多的岩史莱姆从四面八方砸过来,归终看着真的觉得叹为观止,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史莱姆啊。


    史莱姆!


    都是史莱姆!


    无数的史莱姆团团包裹住钟离,混杂着留云借风真君撕心裂肺地咆哮:“我的洞府啊啊啊——”


    一片混乱中,史莱姆逐渐变得五颜六色,岩史莱姆打头阵,因为能免疫!其他史莱姆跟上,加输出……璀璨的元素之力忽闪忽闪,让归终恍惚间像是置身于某个玛丽苏现场。


    然后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归终听到了钟离护盾久违的“咔咔”声。


    哦豁,终于把盾打破了吗?


    “嘭!”


    盾碎了。


    紧接着史莱姆包裹的内部,似乎是盛于一切的金光闪烁,一柄岩枪凭空而出,横扫间将所有的史莱姆都扫了出去。


    钟离的瞳眸完全染上了金色,隐约微微闪烁,是将元素力催动的模样。钟离停了下,看着身边的史莱姆,无奈地望向归终,问:“闹够了吗?”


    叶芝芝邪魅一笑,手在空中一抓,早有预料似的把所有史莱姆凝聚成一只硕大的!有半个山头高的!超级岩史莱姆!


    “史莱姆大人。”叶芝芝虔诚地说,“冲鸭————”


    然后带着厚厚岩头盔的岩史莱姆满意地哼哼两声,一屁股向钟离坐去!


    这下子,就算强横如岩王爷摩拉克斯,也不自觉微微一怔。


    确实是很浓厚的岩元素之力。


    然后下一瞬!


    岩史莱姆把钟离砸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于此同时,归终顺着元素冲击波,驾轻就熟地化生璀璨的星尘,掠到钟离身前,迅速将他压在身下,指尖带着点元素力,点在钟离脖颈处,笑着说:“怎么着?服不服?”


    钟离沉默了下,收起岩元素之力,瞳眸的颜色恢复正常,对归终说:“嗯,我输了。”停了下,又说,“你们要怎么打……随你吧。”


    “耶!我们赢啦!”叶芝芝快乐地说,蹦跶来蹦跶去。


    归终倒是觉得无趣,随便站起身,解开了留云借风真君的禁锢,瞄了眼叶芝芝:“……束手束脚不伤害你的史莱姆,没有用岩枪没有用天星,你说赢那就算是赢了吗?”


    叶芝芝立刻垮着个批脸。


    “归终,”钟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让芝芝愉悦片刻,也是好的。”


    归终哼了一声,一摊手:“虚假的快乐,能叫快乐吗。”


    钟离摇摇头:“何必这么较真。”


    归终还想说话,就听留云借风真君从一片狼藉的混乱中缓过神来,愤怒地咆哮:“你们三个!今天不把我的洞府修好,你们谁也别想走!走了谁也不准再来!永远!!!”


    归终、钟离、叶芝芝瞬间抖了抖。


    非常整齐——


    于是归终就开始帮这留云借风真君修建洞府了。


    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石桌的位置,恢复一些树折断的枝丫……归终没看后边,专注着把水池旁散落的石头摆回原位,刚退后一步,就撞上了钟离。


    “小心。”钟离伸手扶住归终。


    “谢谢啊。”归终对钟离笑了下,说。


    钟离注视着归终,半晌,轻说:“……你说我未曾动用岩枪,不曾砸落天星。”


    “啊,好像是。”归终轻“啊”一声,把石凳子归位,不在意地问,“怎么了?”


    “我希望和你,永远不会有动用的那一日。”钟离平静地说。


    归终笑了,扭头看向钟离,说:“没办法啊,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为何?”钟离问。


    “这是‘命运’啊。”归终笑盈盈地说,仰起头,像是有些感慨,“命运不可避免,有些路我们不得不走,有些事呢,我不得不做。”


    钟离停了下,才摇头,平缓地说:“只要我不愿。”


    归终只当钟离这话是说着玩的,那时她基本已经给他们之间的决战下了个判书,把每一天相处的时光都当做最后一天。


    但后来想了想,钟离居然还真的做到了。


    就像她也成功扭转提瓦特的“命运”一样——


    时间推进间,归终不知不觉过了好多个“归离节”。


    原本是庆祝归离集第一次成功抵御外敌的活动,最后成了整个归离集最盛大的节日。每到这时,无数的烟花从归离集升腾而起,家家户户摆满了美味佳肴,像是一场极其盛大的晚宴,流水桌能横穿整个归离集。


    虽然到后期归离集和璃月的关系真的非常紧张,甚至两边多次在归离节将近的时候大打出手,但是……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璃月的帝君,在百年的时光中,未曾缺席过一次归离节的庆祝。


    宝马雕车香满路,花灯似宴,在归离集的街道上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代替黯淡的灯光,混杂着在道路两旁吃着好吃的人的大声喧闹声,以及烤鸡啊炖猪脚啊的民间佳肴香气,和爆竹烟花带来的火药味。


    小孩子们提着灯笼快乐地跑来跑去,中间也掺杂着走亲访友的大人,一时间整个归离集热闹非凡。


    忽然间面前的鱼灯动了下,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归终仰起头,瞧着面前身形颀长、带着面具的人直乐,捂着嘴边笑边说:“哎摩拉克斯吗?贵客贵客,让我好好招待你一下。”


    “……你认错人了。”面具下的钟离平静地说,“我并非岩之魔神。”


    “啊哈哈哈哈哈……”归终乐得直笑,握着鱼灯笑着全身发抖,对钟离说,“啊对对对,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请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唤我‘钟离’便可。”钟离说。


    “好,好,钟离先生。”归终忍着笑说,直起身,拽住钟离的衣角,仰起头看着他的下颌,快乐地说,“我今天看公子生得甚美,不由心生好感,自觉与公子哪怕只并行一路也无憾于终生……敢问钟离先生可否满足小女子夙愿?”


    钟离很认真地沉默了下。


    归终透着面具都能感觉到钟离的无奈,忍不住直乐。等钟离回过神,归终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前,站在无数花灯之间,笑吟吟地回头,长发在柔和的光芒中飞扬。


    归终笑着说:“愣着干嘛?快跟上啊,我带你去归离节最好玩的地方啊。”


    钟离微微怔神,轻“嗯”一声,跟上了贵重轻快的步伐——


    归终领着钟离,左边绕了绕右边绕了绕,很快来到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也是归离集最空旷的一处广场。


    这里常日用来赶集时摆放摊位,有时也会拿去做大型贸易的会场,甚至一旦归离集有什么重大的活动也会在此举办。


    很久以前有人让归终来这里,为这个对于归离集而言有着重大意义的广场命名,取名废归终苦思冥想许久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名字。


    无奈之下归终想去求助钟离,但转念一想那个时候归离集和璃月的关系闹得这么可怕,让敌对国度的帝君给自家国度的重要场所命名怎么看也极其离谱……


    所以归终头疼很久,想了很久,甚至病急乱投医问了比她更没文化的叶芝芝的意见。


    哦叶芝芝给的建议是叫“超级无敌美丽可爱活泼生动的史莱姆广场”……


    然后归终对臣民说,就叫“未名广场”吧。


    未名广场。


    没有名字的广场。


    所以这个广场有名字就和没有名字一样,说它没有名字,很合理。


    而如今,在归离节,这个广场摆满了灯火通明的小帐篷,一垛一垛的火堆密密麻麻点缀着广场。


    而在这没有名字的广场中央,摆放着一垛最大的火堆。


    几十上百……密密麻麻的人群围绕在火堆周围,美味的食物摆放在他们的四周,偶尔传来一个人开怀的歌声,然后一群人跟着唱起了归离集的民谣。


    耳熟能详,从小到大,大家都会唱,唱得其乐融融。


    像是一场极其具有烟火味的聚会。


    钟离跟在归终身后,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也思索着给璃月定一个盛大节日的可能性。


    还没等钟离想出一个所以然,他就见归终飞速又灵活地窜进人群,然后引起一阵阵激动地欢呼。


    “啊,神明,我们的神明!你居然来了!”


    “你终于来了!神明!看看我!这是我们家今年种的麦子!很大,穗子很足!我们是不是很厉害?”


    “哦,神明,快看,这是我们家的鸡下的蛋!”


    “我们的猪!我们家饲养的野猪!神明你等着,我这就抱过来给你看!”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然后有人起哄:“得了吧,等你回家把猪抱来,天都亮啦!”


    归终笑着坐到人群中央,笑吟吟地说:“好棒哦!大家都好棒!”


    然后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开始跟着古老的曲调唱起了“归终四诫”,一个人开始唱,全员慢慢跟上。


    古老的调子,全员的合唱,像是一场巨大的梦境中对神明的歌颂。


    归终歪着脑袋也跟着哼了两句,扭过头,才发现钟离没跟上来,轻轻“啧”了一声。


    怎么这么别扭啊这么别扭啊……


    归终懒得管钟离在干什么,反正他不会发疯把归离集炸了,继续和旁边好奇凑过来的小朋友们一起玩着竹蜻蜓。


    歌声渐渐住了,很多那男男女女围成一个圈,在火堆旁边跳舞。


    归终看着津津有味,这时她觉得裙摆被一个小孩子轻轻拉了一下。


    归终“咦咦咦”了几声,低头看去,就见一个乖巧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抬头看着她,眼睛水灵灵的,跃动着火光。


    这个小姑娘,让归终想起很早以前见过的叫“月月”的小姑娘,心中柔软了几分,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问:“什么事呀,小姑娘?”


    小女孩说:“跳舞……我想看……神明……跳舞。”


    归终摊了摊手:“可我不会跳舞啊。”


    小女孩说:“我,可以……教你。”


    “好哦!”归终今天心情很好,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对小女孩笑吟吟地说,“那我就拜托你啦!小老师!”


    归终拉着小女孩的手,跟着她走到火堆旁。


    归终每年都会来这个地方,可参加这活动确实是头一回。


    所有人都挺下舞步,惊讶地看着归终走近,直到晃动的火光映上归终的侧脸。


    “不用看我啊!我跳的很糟糕的,你们一直看我,我都不敢学了。”归终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继续跳,继续跳啊。”


    众人发出理解的笑声,纷纷又自顾自地干起了自己的事。


    归终跟着小女孩学习跳舞。


    “……神明,手要抬高一点点,像我这样。”小女孩之前和归终对话时说话磕磕绊绊,教人来却极其流畅,眼神也很认真。


    归终忍着笑,将手抬高了些,扭头问:“请问是这样吗?”


    “对的,神明好棒哦!”小女孩严肃地说,“神明神明看看我,下一步要这样走,脚尖记得点起哦……”


    归终跟着小女孩的动作,一点一点学着这一支舞。


    旋转,那就旋转。


    踮脚,再让眼神跟着手势的掠动啊……


    归终逐渐能跟随上小女孩的步伐,越来越惊叹于她的轻巧和灵动,随着火光的舞动,竟然也能完整地跳下一整支舞来。


    “神明很厉害哦。”小女孩带着归终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严肃地对归终说,“现在呢,你跟着音乐跳吧。”


    “咦?”归终睁大了眼,问,“我真的可以吗?我刚刚才跟你跳了一遍而已啊。”


    “可以的哦,神明要相信你自己呀。“小女孩露出一个笑容,“跟着音乐跳,放轻松,放轻松……”


    悠扬的笛声想起,吹奏起一支山歌。


    归终发觉自己似乎能将小女孩教授自己的舞步和这歌谣的节奏融为一体,她很自然地踮脚、挥动衣袖……


    一个,两个……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归终正在跳舞,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天啊神明居然在跳舞”,然后所有人蜂拥而上,再没有人能做自己的事跳自己的或者吃东西……纷纷将归终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留下一小圈的舞台给归终起舞——


    钟离原只想如往年般在归离集内转转,不料被归终撞见。


    钟离也不想多少引人注目,但也不在乎陪着归终。但在看着归终笑吟吟地在那么多人中间众星拱月,又能如此自然融入人间烟火,心中又轻叹。


    这片喧闹和繁华,终究是属于她一人的城邦。


    钟离没有参与民众和归终之间的喧闹,独自一人在街道上散步,直到……


    “天啊你知道吗,神明居然在跳舞?”


    “跳舞?在哪在哪?”


    “未名广场啊!”


    “……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


    越来越多人从钟离身侧跑过,带着兴奋激动又有点紧张的神情。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整个归离集的街上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全部向未名广场一拥而去。


    “跳舞么?”钟离失笑,也跟着人群去了。


    只是人实在太多,等钟离好容易挤到了前排,只看见火光中的归终随着笛声长袖飞扬,带着橙黄跃动的光晕旋转,然后躬身谢幕,笑吟吟地做完最后一个动作。


    ——然后掌声雷动。


    “钟离,你看见了吗?”归终穿过人群,众目睽睽之下,向钟离走去,伸出一只手,“我第一次跳舞了,好看吧?”


    “嗯。”钟离轻笑,温和地说,“好看。”


    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


    “这戴面具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好奇怪,没见过……”


    归终听着人群的议论,扬起一个笑容,大大方方地说:“他呀,是我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火光澄澈温柔,人群喧嚣。


    她的笑容干净又带着点狡黠,是钟离始终忘不了的……


    只是后来,有时生离有时死别,有时旧友背叛,有时趋炎附势攀附。


    无数混乱的故事展开来,将钟离心中这个女孩挤到了一个角落位置。却也是一个特殊的位置。


    之后的归离集和璃月融为一体,然后璃月也不再传闻着归终的故事。


    到处都没有她,到处都是她。


    后来钟离学会了马克休斯的温柔,若陀的威严,归终的笑容。只是教会他这些的友人,最后也消失在历史的漫漫长河之中。


    有一次钟离在归离原散步,立在他自己的七天神像前久久驻足,忽然轻叹。


    人间归离复归离,借一浮生逃浮生。


    曾经的归离集已成了璃月的归离原,而归终……


    钟离想起了归终。


    这个将乐观与悲观、开朗与沉寂集于一身的女孩。


    有人说归终好,有人说她不好。有人说归终是一位伟大的神明,有人评论她不过是守护不住归离集的弱者。但对钟离而言,归终只是归终,是他在漫长岁月中,唯一动过心的女孩。


    很多次钟离会叹惋归终过于执着,对某些事对某些人又过于眷恋。她深爱着这茫茫人世间,也正是这“爱”。最终让归终走上了这一条路。


    这一条坎坷、充满离别,又如此执着想和命运作对的一条路。


    曾经的钟离认可归终的选择,可后来经历多了,总觉得神明也和人一般,时光岁月须臾间,若能豁达一些,不在意一些,应当能活得更加轻松吧。


    可若是这般,钟离或许就不会这样深爱着归终。


    他也明白,只是心疼。


    又不知多少年,在坎瑞亚再次将归终送离后,钟离返回璃月,忽然感知到巴巴托斯的气息。


    巴巴托斯带来了个小姑娘。


    纯粹的眼神,灵动又聪慧地咕噜噜乱转……


    “……怎么,你愿意亲自养她吗?”巴巴托斯调侃说,“你这老石头不怕磨损,我可怕哈,没空带娃,就拜托你了。”


    “好,我养。”钟离摸了摸女孩的头,作别巴巴托斯,从荻花洲走过,穿过归离集,走向璃月港。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璃月的茫茫雾气中,随着飞溅起瀑布的水花、绝云辣椒微微的晃动,还有沿路的炊烟袅袅。


    ——时间一去不复返,然而人生代代无穷。


    钟离试图走向人间。


    钟离走进了人间。


    携带着故友的回忆,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钟离身上背负了很多,又似乎轻松到什么也没有背负。到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带着个小孩,陪着这璃月港,守护着许多人最初的愿望,走下去而已。


    终究是人间归离。


    作者有话要说:


    对的钟离养的这姑娘就是蒲从舟,下篇文的女主哈哈哈哈,已经开了,可以去收藏。


    本来有点不舍,不过故事在继续。这俩一个世界观,但正文不会涉及归离。


    啊,30w字,终于写完啦!还有一个全订福利番,归离战败if线哈哈哈哈。


    下本见,啾咪。


    第92章 战败if线


    归终彻底战败了。


    所有的眷属都被扫荡一空,她本人被千岩军拖到摩拉克斯跟前时,膝盖还被踹了一脚,咬着牙没跪下,却也吃不住力趴落在潮湿的地面。


    坐在高位的摩拉克斯看了眼归终,对身后的五夜叉淡淡说:“找个日子,封印了吧。”


    说完这话,摩拉克斯就收起折叠着的腿,立起身从归终身边走过,五夜叉跟在他身后。


    摩拉克斯路过归终时,归终扭过头狼狈地看着他,眼睛却清亮,甚至还带着点笑。


    归终说:“你封印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摩拉克斯低头,冷淡道:“你找死?”


    归终诚恳地说:“被封印多无聊啊,还不如死了。”


    携带者金光的岩枪瞬间显现,浓郁的岩元素迸裂,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直直向归终的胸膛刺去——


    “等等等等——”归终连声说,虚弱地缩了一下,假笑着,“还是算了,还是算了。”


    摩拉克斯收起岩枪,冷冷的看了眼归终,走出牢狱。


    贪生怕死的家伙。


    —


    封印魔神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


    权能要一点点抽干,魔神本人要最虚弱才行,这样才能保证最后封印的成功。


    摩拉克斯带着酒来看归终时,女孩的四肢都被碗口粗的铁链栓着,象征岩元素的淡金色柔光源源不断地从她体内流向锁链和地面。


    归终蜷缩在祭坛中央,雪白的宽袖长袍早被汗水浸透,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嘴唇也完全失去了血色——摩拉克斯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抽取权能的过程极其痛苦,像是用阵法将体内每一根经脉抽出,想也知道,这种每时每刻从身体深处传来的细如柳丝的疼痛多少折磨人。


    摩拉克斯走到归终身侧,盘膝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归终垂眸,疼到额头间冒出细密的汗珠,却咬着牙使劲忍着。


    ——曾经他们不是这样的。


    在很早、魔神战争开始之初,摩拉克斯是多么心疼归终。


    归终在与梦之魔神丹特丽安的战斗中受了伤,昏迷不醒。摩拉克斯搁将同样繁忙的公务带到她的床边完成,整夜整夜地守着归终。


    摩拉克斯仔细用帕子拭着她的额头,在归终偶尔清醒地时候说些话提精神,又在她迷糊睡过去时,握住她的手,用与她同源的岩元素细细地为她调和。


    只可惜归终最后还是走了。带着她的眷属离开,站在了摩拉克斯的对立面。


    或许因为“天理”强逼着魔神自相残杀,或许因为其他——


    摩拉克斯不再想往事,轻一挥手,束缚和吸收归终元素力的锁链叮铃哐当落下,他看着归终瘫软在祭坛上,汗涔涔的睫毛颤抖两下。归终强撑着坐起身,笑着对摩拉克斯说:“你来啦,摩拉克斯?”


    归终的语调很轻松,像是许久前她还未曾背叛璃月那样,是老友重逢谈天,而不是宿敌见面。


    摩拉克斯说:“我找你喝酒。”


    语气同样很平静。


    他是来叙旧的。


    “喝什么酒,不喝不喝。”归终矢口否认,摇头。


    摩拉克斯淡淡看了她一眼。


    归终被摩拉克斯的眼神冷得一激灵,意识到他现在估摸还处在“不动岩石之相”状态内,无奈道:“好,我喝,我喝还不行嘛。”


    说着归终摸过酒壶,往嘴里灌了两口,主动和摩拉克斯聊起璃月港的近况。


    摩拉克斯不喜欢归终这样,却也平静地接了她的话。


    不同于其他因“磨损”而被迫背叛的老友,归终思维极其清晰,对璃月治理的方方面面都有很好的见解,甚至能提出具有可行性的意见。


    像从前一般。


    归终与摩拉克斯共治璃月,是璃月人敬仰的尘神——只要是归终陪在摩拉克斯身边,繁杂的任务能被她承担大半,然后轻描淡写地解决。


    那么多年,是他们一起亲手建立起世间繁华,守护千家万户,如此美好——如果没有天理,归终未曾叛逃的话。


    聊到一壶酒尽,摩拉克斯看了眼空的酒壶,平静地问归终:“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我帮你实现。”


    停了停,摩拉克斯又说:“尽我所能。”


    本来以为归终会拒绝,或者提出一些关于她存亡的要求,没想到归终仰头,笑眯眯地说:“有啊,我还没睡到你。”


    摩拉克斯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侧头看着归终。


    “是啊,你长得这么俊,我老早就想睡你了。差点就成功了呢,如果不是‘天理’……”归终颇为遗憾地说,“哎呀总之都到这时候了,要不你满足满足我的愿望?哈哈。”


    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归终,说:“依你。”


    归终睁大了眼:“咦?”


    —


    摩拉克斯不懂为什么归终会提出这个自虐的要求。


    摩拉克斯低头看着归终颤抖得不行,指尖近乎痉挛地攀着他的肩,抓得很用力。归终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气,泪水从眼角缓缓流出。


    归终扭过头不去看摩拉克斯,微微收紧身体,却被侵入得更深。


    摩拉克斯伸出手,指腹近乎没有力度地擦过归终脸颊的泪水。


    之前祭坛上抽取元素力,归终都没有哭。


    这样……会比祭坛上疼吗?摩拉克斯静静想着。


    —


    到了最后,归终近乎所有力气都被抽干,无力地推了摩拉克斯一下。摩拉克斯了然,缓缓松开归终。


    归终从散落的衣物里挑出她的雪白长袍,随意披在肩上,转头看向摩拉克斯,淡淡地说:“行了,把我锁回去吧。”


    摩拉克斯不和归终废话,平静一点头,散落在祭坛上的锁链瞬间注入生机,毒蛇般攀爬而起,缠绕上归终的四肢。


    “……我去我让你锁你还真锁啊?”归终下意识挣了一下,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脸色刷一下白了回去,咬牙说。


    摩拉克斯看着归终,问:“不然呢?”


    归终努力撑着,细如蚂蚁啃噬的疼让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的:“……我以为你会说……比如‘先别锁,我们再聊一会’之类的话……”


    摩拉克斯不明白归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平静说:“本该如此。”


    “……算了。”归终垂眸,睫毛不断地轻轻颤着,喃喃道,“笨死你得了。”


    归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四肢传来细腻的疼渐渐残忍地抽走了归终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很久很久吧,总之归终觉得摩拉克斯早该走了,微微睁眼时,却见他还在,静静注视着她被折磨得虚弱不堪的模样。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摩拉克斯。”归终轻轻说。


    “嗯。”摩拉克斯说,“我知道。”


    摩拉克斯抚上归终的侧脸,灿金色的瞳眸凝视着她的,缓缓低头,轻柔地吻上女孩失去血色的唇。


    锁链当啷响着,摩拉克斯绕过冰凉的枷锁,环过归终纤细脆弱的身躯,温柔地抱着她。


    像是曾经没有战乱的每个凉夜。


    柔软的触感清晰,温热的体温相互交织,直到归终在他怀里,再次慢慢失去意识。


    爱吗?恨吗?好像都不是。


    但摩拉克斯知道,如果没有“天理”,他们本该是天生一对。


    —


    封印的时刻很快来临。


    没什么好赘述的,不过是五夜叉结阵、仙人护发,将璃月的叛徒、摩拉克斯曾经的挚友,彻底封印在渌华池中罢了。


    只是在封印的最终,灿烂金光的深处,摩拉克斯看到,本该失去所有昏睡的归终忽然颤了一下,摇晃着站起身,像是心有所感,转头寻到他的身影,笑了一下。


    这一笑释然般轻松,似长虹贯月,一如千百年前,琉璃花海初见。


    —


    千年后,当所有战乱停息,已是“钟离”的摩拉克斯闲游时路过渌华池,常常驻足,看着飞流直下的水花,很久很久。


    归终不算活着,也说不上死。


    那般爱热闹的女孩,最终沉睡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中。


    曾经一晃而过的情谊如此脆弱,这般简单就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中。对于钟离漫长的岁月而言,甚至称不上流光一瞬。


    当初不知情往何处,等他知道了,故人已经不在了。


    一年又一年,海灯节霄灯漫天。彩鹞栉春风,虹彩映华章。钟离立在楼台窗前,总想起很久以前,同样在琉璃百合花海里,闲散时,与归终的对话……


    “你常说,想建成一座‘了不起的城市’。对你而言,‘了不起的城市’是什么样的?”


    “了不起的城市么……”


    “首先呢,要有很多很多的幸福和快乐。”


    “可是困难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生离、死别,太多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不过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呢,自有它的韧性。历经毁灭还能焕发生机,遭受苦难照样屹立不倒。”


    “待一日海清河晏……”


    “迎来更盛的万千繁华,灯火人间。”


    海灯节气氛到高潮,一束一束的烟花飞窜入天际,盛开在夜幕中。


    “又是一年海灯节……”隔着雕花窗棂,钟离俯视人间喧闹,花火阑珊,低不可闻地一叹。


    “若你能亲眼看到这一幕,想必也会觉得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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