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不对!


    他记得他刚刚是不小心将桌台上的东西都弄乱的,还弄倒了东西,怎么刚刚看影子,跟一开始自己瞧见的一样呢。


    那黑色的阴影还立在桌上呢!


    秦湫桐一下子慌了。


    双眼睁大,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黑暗。


    他好像看到了那张桌子上摆放的东西。


    桌上的东西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明朗。


    那是一个木牌,还有一个像是小娃娃一样的陶瓷。


    陶瓷娃娃的眼中隐隐露出点绿色的光亮来,在黑暗中如此清晰。


    紧紧地盯着他看。


    可那只是一个陶瓷娃娃啊!


    秦湫桐瞬间头皮发麻,他连忙往后退,大声叫喊,“来人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他的声音其实很小,小到连回声都要没有了。


    失血过多、一天一夜未进食加上此刻的惊惧,整个压得秦湫桐头脑发昏,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气若游丝,到最后直接眼睛一闭,就昏倒了过去。


    在不远处,有人监视着这间屋子。


    他们紧张不安地站在一张放着几座牌位的桌子前,在他们的跟前是一个穿着僧袍的老人,他双手枯瘦,穿着袈裟。


    和尚本该慈眉善目,可他眉眼间萦绕着浅淡的雾气,那是沾染上了浓郁的阴气。


    一旁的众人见他不曾睁眼,便一句话都不敢说,不敢打扰他的清净。


    他们一群人有老有少,上年纪的有七八十岁,最小的才刚刚出生三四个月,正被乳娘抱着要嗷嗷哭嚎,饿了肚子要吃奶。


    乳娘一直捂着小少爷的嘴巴,防止他发出来的声音打扰到大师做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师睁开眼,拧着眉,面上神色深沉,谁也无法猜测这一次的做法是成功还是失败。


    “抓到的人确定是阴时阴月阴年出生的人吗?”


    大师问道。


    负责办事的几个人连连点头,“是的,秦家的小少爷确实是。”


    秦家不讲究风水,只是秦家夫人碰巧那个时段怀上了孩子。


    好在依附秦家的有人知道点东西,急忙告知了秦老爷。


    只是那小少爷到底是命不好,就算有人支招算好了时辰,要在阳时阳月里出生,但也不知道怎的,快到日子的前几日那夫人受惊小产,秦家的小少爷就在阴时阴月里出生,完全成了另一种命数。


    若是按照秦家本来的安排,他家的小少爷不说是个有才学的伟人,至少能再保秦家的荣华富贵一百多年。


    可现在命数变了,还是个早夭的命格,秦家无奈这才将那少爷当成了女孩儿来养,试图欺骗上天。


    但命数是上天注定的,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了的呢。


    这秦家现在还不是一样被灭了门,就剩下那孤苦无依的小少爷。


    失去了家门的庇佑,怕是也活不了多少天。


    大师捻了捻佛珠,并不立刻定结果,“那且再仔细等等吧。”


    “秦家子确定能保我家荣华富贵?”


    “大师!他会死吗?”


    做主的人开口问道,他话刚说完自己的女儿又忍不住接着问。


    他连忙白了眼自己的女儿,扯着对方的袖子退了回去。


    他的女儿在他的手中挣扎,满脸的不甘愿。


    这秦湫桐不如就直接死了好了,明明是个男子,可偏偏勾引她的秋岚哥哥魂不守舍。


    实在是该死!


    大师站在牌位前气定神闲:“放心吧,按照我说的做,你们想要的都会有。只是你们要的都是从他本该的命数里拿,他暂时还不能死。”


    做主的人急忙应下:“”放心吧大师,我们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跑出去的!”


    本来听到秦湫桐不能死的少女忍不住拧了眉头,听到了自己爹爹说的话意识到什么后,这才舒展开来。


    出不去好啊,死不了也好,一辈子被关在他们家,生不如死,这样就不会有人跟她抢秋岚哥哥了!


    他们一家人终于等到做法结束送走了大师,纷纷松了一口气。


    “现在关多久了?”老爷问。


    小厮急忙回答,“已经有两天一夜了。”


    “送过去就没有再管,要不要……”


    小厮想到了法师提到的不能让那位死了的话,有些犹犹豫豫。


    当家作主的人横了他一眼,脸上有怒气,藏在眼睛里更多的是惧意。


    他猛然朝着伺候人的小厮腿上踢了一脚,小厮摔倒在地上,“这种事情还要问?他要是饿死了我就找你!”


    小厮急急忙忙爬起来,“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身后的女儿听到后,咬着自己的嘴唇,面露不甘。


    小厮从厨房打了一份下人吃的菜就要端去,才出了院门就被他们家小姐给拦下来。


    “去哪儿?”


    “小姐。”小厮立刻提着食盒跟大小姐鞠躬,“老爷叫我去给地牢里的人送些吃的。”


    他们家小姐弱柳扶风,慢步走到他的身边,保养得当的手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里面就只有一碗米饭,一碗菜汤,还有一盘子炒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她的眉头舒展起来,“这吃的倒是还比猪吃的好些。”


    小厮的脑袋往下沉了沉。


    “别给他送,再让他饿一个晚上。”


    女人嘴角上扬,脑中想到秦湫桐便是一脸的不屑。


    “小姐,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怕什么。”她显然是听到了自己爹跟小厮的话,撇了下嘴角,眉眼间骄纵跋扈,“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替你担着。”


    “还不快点放回去?欸,还是算了吧,浪费有些可惜,拿去给猪吃了吧。”


    她说完一眼都没看旁边的小厮,脚步轻快地走了。


    这家里,她爹是老大,她就是老二。


    没有人不敢不听她的话。


    小厮看了眼自己手里被小姐说是“猪食”的东西,忍不住咬着齿关。


    他心里有气,可这气不能发|泄出来,只能愤恨地提着食盒又拿了回去。


    秦湫桐是被饿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飘在天上,身体没有什么力气,外面的天色到了傍晚,落进来的光是橘色的。


    秦湫桐动了动自己的腿,能动,但是没有知觉,像是假的。只知道有一条腿,但无法感知。


    他的意识飘忽。


    那些人是不是故意的,想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折辱他,好让他屈服。


    秦湫桐感觉自己要死了,身体发冷,没力气,头顶的光亮在他的眼中也越来越黯淡,


    这就要死了吗?


    秦湫桐望着天,望着望着,他的视线里突然有了光亮,他从小到大的生活如走马观花一样在他的眼前细细放了一遍。


    秦家是昌平的大户人家,家财万贯,他生下来就不曾受过任何委屈,结交的朋友们皆是天之骄子,家里人更是将他当成了眼珠子一般爱护,细心照顾,从不肯让他受苦受累,他也从未被短过吃穿。


    就这样平安快乐长大,无忧无虑。


    可是所有的安稳都在半年前结束了。


    秦家遭受无妄之灾,他惊慌不定,父母安慰他,叫他不要担心,他们都会处理好,可是这事情哪里是能处理好的。


    家族的至交们皆是叛变,他平日里的那些朋友们也一个个口腹蜜饯,面带笑意但什么都不做,他就跟第一次认识他们一样。


    不说救助,也不说爱莫能助,倒是一个个都落井下石,要他给予好处,可是当今的秦家哪里有东西能给呢。


    若是有,早就还清了那些恶人的债务,他又怎么会求到了这些“朋友”们的头上来呢。


    他说不愿,朋友们都拦着他不放他走,若非从小跟他长大的小厮机敏,护着他回来,只怕他一个人是回不到父母的身边去了。


    这半年的时间似乎变得更快了,家里的情况越发低迷,短短的半年里他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从小到大的家。


    父母临死之前安排他离开了昌平去国外,可现在他被小厮背叛,成了别人的阶下囚。


    就要在此了却一生。


    秦湫桐闭上了眼,悔恨的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落下来。


    浸湿了他的鬓角,落在了艳红的图腾上,晕开一圈圈水花。


    若是当初自己能有些才学,能有些本事,会不会就能与自己的亲人们共同进退了呢……


    桌上摆放着的瓷器兀的动了动。


    若是秦湫桐在夜间能视物,就会瞧见瓷器上捆着密密麻麻的红绳,一条条与铁链缠绕在一起,根植于地牢,嵌入于图腾。


    红线像是有生命,在细微地颤抖。


    它们将图腾上的血送到瓷器娃娃的身体里去,却又约束着娃娃。


    瓷器在抖动,红绳也在发抖,铁链跟着细细地响,发出一点点响声,后来渐渐变大,叫人无法忽视,将秦湫桐从自己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察觉到这个地牢的地面在抖动。


    悉悉索索的,像是要塌方。


    秦湫桐的身体也跟着在发颤。


    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此时他似乎是回光返照了一般,用手撑着地,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


    他抬头绝望地看着头顶上的小窗户,“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秦湫桐的声音小的可怜,嘶哑着,快三天都没有喝到水,声音像是从拉风箱里发出来的。


    秦湫桐喊了好几声,得不到回应,心中越来越绝望。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他闭上了眼睛。


    在孤苦绝望中等待死亡降临。


    “大师!动了大师!”


    感觉到地底下的晃动,幸灾乐祸的男人喜气洋洋地连声重复,他的眼底有深藏着的惊慌,但这些恐惧的东西与自己未来一辈子金尊玉贵的日子相比,丝毫不用太过在意。


    为了荣华富贵,他可以亲手做掉秦家的儿子。


    在他说话之时,大师睁开了眼睛。


    大师的面上平静,与一旁控制不住又是害怕又是惊喜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请家主稍等,我们的仪式很快便完成了。”


    众人听到大师如此说到,一个个都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来。


    有的甚至眼中流露出了向往,那些荣华富贵的日子似乎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地牢中一片地动山摇,因为心力交瘁再次陷入昏迷的秦湫桐听不到耳边粗|壮铁链断裂的阵阵爆裂声响,也看不到周遭的陡然升腾而起的黑色烟雾。


    他被裹挟在浓稠的黑雾里,黑色的烟雾在他的衣服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留下冰冷的水渍。


    他在噩梦中被冻到一阵颤抖。


    “咔擦”一声,黑暗里有东西碎裂开来。一道小小的身影从碎裂的陶瓷娃娃爬里出来,手脚都被尖锐的瓷器所擦破了皮,流出了血。


    但它全然不在乎。


    被秦湫桐一开始撞倒后又无风立起来的木牌被一只小手抓在手中,狠狠掰碎,丢在一旁的地上。


    小娃娃从黑雾里爬出来,在距离秦湫桐不远处犹豫着打量着趴在地上的人。


    过了许久,它像是才确定了什么又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小的冰凉的手指这才小心翼翼地抓住了秦湫桐细瘦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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