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居然少了这么些棋子？！”
千面鼎的虚像巨大无比,原本生出数个面孔的地方已然变得一片空白，半点痕迹不留，反倒是闻人羽自己的的面孔在上边显现出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露出了同样难看的神色。
三息之后,他面上归于平静。
“那些棋子,都源于浮月宗。”
“传来的讯息表示纪萧连越都在浮月宗中,是纪萧的手笔无疑。”
“从前他只是分身，故而消除不了控制，如今身为本尊才有此手段，我……大意了。”
无妨，那些棋子都不值一提。
他们分不出分辨不出来的，能分辨出的最多只有一个道慈——杀了即可。
“至少，纪萧如今依然被魔印反噬所制。”
闻人羽心念一动，几只纸鹤瞬间成型，携着他的几道命令飞出房间之外,转瞬消失不见。
有一只飞往了悬崖峭壁之上,满脸癞子的老者接住纸鹤，在看完其中字句后，领着一队散修踏上了飞行灵器，匆忙前往某一处。
有一只飞到歌舞升平的楼阁之中，黑袍青年手中的黑棋落下，面露恭敬着微微颔首,去看纸鹤带来的讯息，很快，他领着一众天圣教教众朝着某个地方赶去。
有一只飞往了深渊之中,长有两条人腿的镜子凭空出现，面容清丽的少女从镜面中走出,接住了那只纸鹤，另一只手取出一枚清香扑鼻的丹药服下，身上的修为从金丹期瞬间攀升至元婴期。
还有一只飞入了落山宗中中，轻而易举穿透了护宗大阵，只是那之后速度稍稍缓慢了些，最终落入盘膝而坐的老者手中，在他身后，是堆叠的禁制阵法还有龙飞凤舞的“水牢”二个大字。
……
千面鼎上灵力萦绕不断，在闻人羽的面孔后又有另一张面孔浮现出来，是个清秀的满脸雀斑的少女的脸，一点点清晰，生动，甚至开始想活物一样蠕动起来。
少女的头颅就那么从鼎面上探出，再是脖子，肩膀，手臂……她从中幻化而出，穿了一身落山宗的弟子服。
下一瞬，少女肢体僵硬着走到了闻人羽面前，眼眸空洞，但很快，她眨了眨眼，一双黑眸竟在瞬间有了神采——在此刻，该称她为闻人羽了。
另一具名为“闻人羽”的躯体紧闭双目，恍如雕像。
少女很快唤出长剑，御剑前往了某个方向……半个时辰后，她来到落山宗宗门前。
这正是落山宗防守最为严密的时候，闻人羽本想再缓个几日再前来，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纪萧和连越所行之事让他有了急促感，他必须在最有优势之时抢占先机。
落山宗宗门处的守卫换成了两位长老，少女手持弟子令牌，面上并无异样，顺利通过。
“这位师妹，进入山门之后必须到净心峰接受道慈长老的查验。”
五位内门弟子围住了少女，言之凿凿。
查验吗？那便去。
落山宗竟严格至此，对于一名普通外门弟子出动了五名内门弟子。
少女露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颇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声音极小：“我跟你们走。”
很快就到了净心峰，等待查验的弟子已经很少了，少女仅仅排到了第四个，强烈的威压在道慈长老身上蔓延开来，灵力波动极为明显，到她时，老者双目中的金色纹路显现。
“她……身上有异！”
“怎么会？”
“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少女尖叫出声，目中惊骇，一副不敢接收事实的模样，然而那些内门弟子见怪不怪，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迎了上来，镇压的禁制落下，她体内的灵力再动用不了分毫。
道慈看那少女一眼：“速速压入水牢中。”
“好的。”
两个内门弟子挟着面如土色的少女离去，动作利索。等到了净心峰山脚下，却有一个内门弟子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若有人细看便知，少女的眼中少了几分灵动之意，显得无比呆板，诡异。
而那名离开的内门弟子，眼中隐隐有一口青色的小鼎显现——闻人羽通过少女，又附身在了内门弟子身上，取而代之了。
其实无法通过查验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并不介意把这变为计划的第一步。
他快步向前，挑了个偏僻人少的小道，好巧不巧，正是连越和纪萧常走的那一条。
去往——藏书阁。
……
净心峰上，道慈面上疲惫之色浓重，对着自己的弟子缓缓开口：“那少女……我也不知有无异常。”
“排查之中，她所接触之人中并无天圣教教众，她刚刚执行的任务之处也是偏僻无比，颇有荒无人烟之说，只是……”
“她并非进入仙府之人，身上却带有那木牌的气息，怎么都不对劲，也就先关入水牢之中罢，过几日我亲自盘问一番。”
**
【宿主，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当时你昏迷之后，纪萧脸色难看地将你抱住，不断朝你身体中输送着暖意，却入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他又换了个法子给你服下火属性的丹药，可你发上眉上不断有冰霜结出，纪萧的脸色愈加冷，无形散出的威压骇人至极，有心人一看便知和伪装的金丹初期修为相差极大。】
【至于其余人……覃月清忧心你的安危，杜如雪幸灾乐祸之余又不敢再出言触怒纪萧，很快浮月宗的宗主前来，得知你的情况后，安排了丹道长老为你治疗。】
【趁着这时，纪萧让浮月宗宗主见识了一把抽出黑影的过程，似乎对方已信服，并将杜如雪等人关起来了。】
【浮月宗的丹道长老有几分本事，在你肩头略施金针，帮你引出了些许寒意，虽然无法根治，但也比你原来的情况好了不知道有多少，这也是你清醒得较快的原因。】
连越觉得自己被那股子极寒冻出毛病来了，听着063的讲述，倒像听着别人在说毫不相干的故事。
【至于现在，纪萧坐在床前等着你醒来……宿主，若是你此刻想醒，是能醒的。】
“那就醒来吧。”
意识一回到躯体上，连越便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寒意，虽然比之前削减了许多但还是很冷。
有人握着他的手，还在源源不断输送着暖意……明明没有用的。
还不止这些……就如昏迷之前他所感受到的那样，纪萧的手落在了天寒戒上，似乎是要……啊？他竟把天寒戒取了下来？？？！
他看出来了？！
他要做什么？！
连越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直至清冷音色传来：
“你还要继续装昏装多久？”
第132章
连越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
纪萧从来都是这样的神色，眸中平静，辩不出喜怒，却让人无端端生出许多揣测来。
连越心头发慌,移开目光：“你看出来了啊,我只是……好奇你要做什么。”
纪萧把天寒戒放在连越眼前：“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没想好怎么解释此物。”
连越：“……”
“063，你这伪装靠不靠谱啊？他能看出这玩意的真实用途？”
【放心吧宿主，肯定不能。】
此时的天寒戒还是妖兽戒的模样，又有063的肯定回答在，连越如同吃了定心丸，张口便道：“这是妖兽戒，当初朱陵洞天获得之物，戴上着可免受妖兽攻击，你忘了吗,我们一同进入石山兽巢穴之时我戴的就是此戒。”
然而下一刻,纪萧指间魔气蔓延至戒指上，天寒戒瞬间失去伪装变成了原来的模样——古朴的黑玉戒指上缀了一颗幽蓝似冰的兽眼，隐有灵气萦绕。
纪萧：“解释一下？”
连越：“……”系统害我！
063：【……】这不合理！
纪萧又道：“戴上此戒便可分辨那些被控制之人？同时躯体将被寒气侵蚀？”
“对。”连越整个人都焉了，“抱歉。”
不该让你担心。
不该擅自做出决定。
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外边的一切风声人声远得好似来自另一方天地，连越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叹息,轻得好似幻觉，原来纪萧也会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候——是因为他。
心中的复杂心绪在此刻达到了极致了，连越抬眼,却在这时被高大的身影覆盖住，清晰的触感自面颊上传来,青年居高临下抚上了他的脸。
凑过来那张面孔好看极了，苍青色的睫毛下透出些残月映雪似的光来，他道：“只此一次。”
“好。”连越缓慢地眨了眨眼，“那这个灵器……”
纪萧：“我来用。”
转瞬间，天寒戒已然戴在他手上。
连越：“可是你……”
“寒意对我无用。”他曾被封在玄冰中足足百载，又怎会畏惧这些寒意。
**
连越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浮月宗传了开来，这一回，浮月宗宗主亲自来请，待遇和最开始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两位小友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也吩咐下去了，禁止弟子们将此事外传，你们尽可放心。”
“这是浮月宗给你们的谢礼。”
连越手中被塞入一个储物戒，神识一探进去，便被其中琳琅满目的物品晃花了眼，他不由咋舌，浮月宗还挺舍得下血本。
063一语道出关键：【方才我查探到有其余宗门的人来了浮月宗呢，身份还不低是个长老，看来你们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其他宗门都派人来请，浮月宗这是生怕你们被他们截胡。】
连越：“原来如此。”
拿人钱财便要给人做事，整整一天时间，连越和纪萧都在分辨查验浮月宗之人，尽量用了最快的速度。
这对纪萧而言是在试验天寒戒，他不知道连越从哪得来的如此逆天的灵器，也没问，连越总有愿意同他和盘托出的那一天。
而连越同样注意着纪萧使用天寒戒的状态，见对方毫无异常，双手交握之间也是正常温度，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随后便是抽出黑影之事。
纪萧只有一人，抽出黑影需要时间，自然不可能一下子解决掉所有人的问题，这一方面而言浮月宗宗主就很知趣，领着两人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之中，除了他们，里面全是一个个陷入昏迷中的被黑影沾染之人。
“这些都是宗中的内门弟子和长老，辛苦两位了。”
“有弟子候在门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即可。”
留下这两句后房间的门关上，一片安静，四周清醒着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不得不说，这让连越自在了许多。
抽出黑影他帮不上忙，索性百无聊赖着观察起了那些昏迷不醒之人，这一观察，他竟发觉了一处不对劲。
“这二人……为何她们的生机一人增强一人衰败？难道是我的感应有误？”
那是两张挨着的床榻，其上昏迷着的两名女弟子容貌一致，双生姐妹无疑，然而一人面色红润，一人面白如纸，对比之下极为明显。
纪萧的心神全然陷入抽出黑影之中，无法给连越解惑。
他手掐印诀，放出神识仔细探了探二人的情况，然而两人无病无灾也无中毒现象，出现这种情况诡异极了，仿佛一人的生机转移到了另一人身上。
“照这个情况下去，那名生机衰败的少女必死无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063忽然开了腔：【宿主你靠近些。】
连越依言向前。
一息之后，脑中传来了063的声音：【这……她们似乎气运相连？一人气运衰败，一人气运增长，便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关乎生机未免有些过于严重了……】
连越听得心中疑惑更甚：“气运还有相连的？若相连不应该是两者同等状况吗？”
【气运之说向来奇诡，其变化也是很难找寻出什么规律的，若真要说只能说是一个命数。】
【被控制之后她们的气运可能就发生了变化，导致了如此结果……不过生机增长的那位也未必是好事，毕竟气运相连，在之后也怕是活不了。】
【说起来这浮月宗虽修的是音律，但有一座山峰修的是卜算，想来对气运之说颇有研究。】
所以这两名少女很有可能就是那座山峰上的弟子。
连越目光微凝，看来得问问浮月宗的人才行，总不能放任这两人这般白白丢掉性命。
这时，纪萧完成了术法，走了过来。
连越忙开口：“先替这少女抽出黑影吧，她如今生机衰败，情况不对。”
或许抽出黑影之后，这两位女修的就能恢复过来了。
纪萧同样看出了她们身上的不对劲，但没说什么，很快开始施行术法，然而一息后，他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她们……身上有异。”
“生机衰败得太快了，我输入其体内的灵力也如生机般衰败消散，无法抽出黑影。”
连越：“竟是如此吗？”
纪萧：“她们似乎生机相连，此消彼长，倒是怪了。”
两人束手无策，问题便被抛回了浮月宗。
候在门外的弟子一听有情况，马上叫了人前来，这一回来的却不是浮月宗宗主，是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阿婆，满头银发，佝偻着腰便进了房间之中。
一旁的女弟子向连越两人介绍：“这是大长老。”
待在浮月宗的时间虽短，但连越也对此有了些许了解，比如他便知晓浮月宗不像落山宗分为九峰首座，宗主之下便是六位长老，前五位连越都见过了，他万万没想到唯一没见过的大长老居然是这样一番模样，不是修到金丹就可维持容貌的吗？
未等连越开口，大长老一看那两名少女目中就露出了明显的复杂之色：“是她们啊。”
连越疑惑：“大长老，您似乎毫不意外？”
“是命数。”老人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之意，“她们是我的弟子，命中有这么一道坎，这是天道决定的。”
纪萧也问：“为何她们气运相连？”
大长老并不急着回答，灵力落到那两位少女身上，很快，便出现了平衡之势，生机衰退和生机增长皆是减缓。
连越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恐怕大长老所修的就是卜算之法。
“你们可听说过气运转换？”
气运转换？
连越一愣，想起了闻人羽换走自己的气运之事，最开始他知道时还是在一个赊物人老人的口中，如今竟又在另一个老人口中听到了气运之事。
大长老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来：“每个人身上都带有气运，修有望气诀者可看到他人身上的气运之色，分有黑，红、黄、紫四种，其中黑色最次紫色最佳……”
“而她们二人身为双生姐妹，气运却天差地别，一人为最次的黑色气运，一人最佳的紫色气运，也意味着，两者违背天道命数，本不该同时降生于世……”
“未避免其一早夭，她们必须转换气运，于是五年前，她们恳求我帮她们交换了气运……”
听到这，连越不禁脱口而出：“交换气运如此轻易的吗？说换就换？”
他这么问实则抱了私心，想必当年闻人羽也是用了同样的方法换走了原主的气运。
纪萧也是想到这一层，看了连越一眼。
大长老道：“换气运确实不容易，期间布下的阵法繁琐无比，还需二人完全心甘情愿，若是有半分的不甘愿，之后她们便会出现气运相连之状。”
所以，这两人中……实则有一人心不甘情不愿？
转念一想连越神色有些复杂起来，黑色气运的那方能换到紫色气运，无疑是乐意之至，可换到黑色气运的恐怕心理不好受了。五年之前或许不是这样，她们感情颇好，为了活下去而做此决定，可时间一久呢，一人倒霉至极，一人运气极佳，人心易变便是这一念之间，嫉妒，猜疑，不甘心，哪怕就只有那么一刻那也是真实存在的。
大长老：“气运相连，就又成了这一番死局。”
连越：“都会如此吗？”
大长老：“命数便是如此。”
连越不说话了。
他感受得到少女的生机还在衰败之中，尽管有了大长老的插手衰败之势有所减缓，但那只是延长了一段时间罢了，死亡的结局没有改变。
“我将她们带走罢。”
一直到大长老离开，连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063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吗？宿主和闻人羽同样交换了气运，宿主同样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宿主理应和闻人羽气运相连，换个角度讲，宿主……能影响到闻人羽。】
那赊物人老者曾言（37章出现的赊物人）他会有完全解决借运之事之时，恐怕此时，就是契机，有机会得再见大长老一面问上那么一问。
“你在想什么？”
纪萧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连越有些飘远地思绪。
四目相对间，那双墨色眸子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颇有种洞悉人心的意味，另连越心头发慌。
第133章
连越移开目光：“我在想,得尽快解决这些事，好回到落山宗。”
纪萧：“嗯，快了。”
需要抽出黑影的只剩下几人了。
纪萧开始施行术法。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转身之后,连越徒然面色一白,伸手按住了眉心,目中被茫然之意尽数占据。
连越觉得眉心很痛。
就那么一瞬间，仿佛有一根长针刺入头颅之中，反复搅动，痛意侵袭。
随之而来的还有茫然，脑中被一片浓雾反复冲刷——他忘记了一些东西。
眼前是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事物，可上一刻自己在做什么同样回忆不起来……熟悉的只有纪萧。
这是哪？要干什么？然后呢？
三个问题，反反复复。
他几乎要迈开步子，去向纪萧问个明白。
好在063焦急的声音很快响起：【是开启神识战场的后遗症,宿主将会忘掉一些东西！】
与此同时,连越感受到了063传输过来的画面，眼前的一切从陌生到熟悉，就在几息之间。
他眼底的迷茫尽数褪去，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心脏还惊魂未定得急促跳动着，他下意识就去看施术之中的纪萧,心中苦涩。
后遗症原来是这样的。
消失部分记忆的感觉是真的难受，而他恰是忘记了来到浮月宗的一切，仅靠着063传输来的画面去理解仍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他还得反复告诫自己这些已经是他经历过的。
幸好，没将神识战场之事忘记,这样接受起来会快些。
也幸好，纪萧心神尽数用以操纵术法，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063，下一次爆发后遗症将会是什么时候？有确切时间的。”
063叹气：【无法确定，随机的。】
连越沉默下来。
剥离无根花之后，他又有了新的困扰。
**
浮月宗事了后，两人驱动灵舟，马不停蹄回到了落山宗。
连越心想闻人羽控制了这么多人耳目众多，想必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浮月宗中的所作所为，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果然，一回来就听到了道慈身受重伤的消息。
“道慈长老是如何受的伤？此时情况如何了？来的是闻人羽吗？”
“是在查验之时出的事。”曲常风缓缓道来，“身后侍奉的弟子忽然出手，防不胜防，本来道慈师弟手上有我所赠的防御灵器倒也不惧，谁料那弟子佯装躲闪，下一瞬欺身而来时竟直接自爆了……”
连越：“怪不得。”
曲常风：“丹药也服下了，丹道长老也来看过了，此伤伤及五脏六腑，一时也恢复不过来。”
纪萧忽然道：“他定是知晓道慈长老的查验之法只是幌子。”
曲常风倒很意外他这么说：“如果他知晓此事，为何还会对其下手？”
连越倒是有了些猜测：“你是说，和道慈长老的功法有关？”
闻人羽知晓道慈没有什么所谓的查验之法，但因为其功法原因，他也无法将道慈夺舍，将之杀了是最好的。
“不止。”纪萧淡淡开口，“他知晓了你我在浮月宗之事，同样在震慑你我，别忘了，朱陵洞天之中他也在。”
纪萧说的是连越使用“明目眼”之事，故而在闻人羽眼中，是连越再次使用了“明目眼”之类的术法才得以分辨出被黑影沾染之人，而在朱陵洞天之中，他知晓连越因此法有着失明的后遗症，定会觉得连越不会如此大肆使用。
曲常风同样听连越提起过此事，便目露担忧：“此事虽然重要，但你莫要因此法伤损己身。”
连越看了纪萧一眼，对曲常风笑了笑：“放心吧师傅，我自有分寸。”
事实是用的是天寒戒不是明目眼，天寒戒同样有着严重的后遗症，可这一次使用它的却是纪萧，闻人羽想必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纸鹤？”
这时，天边忽然有I好几只纸鹤接连飞来，悬停在了曲常风面前。
查看其上消息后，连越看到曲常风眼中有了几分惊疑不定之色，忙问：“怎么了师傅？”
纪萧面色平静，有了猜测：“是其余宗门的传讯？”
“不错，确实是其余宗门处的传讯。”曲常风面上凝重看了一眼纪萧，“他们在讯息中所言，万丹宗给他们提供的丹药之中似乎有了问题，询问我宗那批丹药可否有什么问题。”
连越一愣，听着这个传讯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他们同时传讯？这三大宗门怎么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表面上有种隐约以落山宗为首的意思，但实际却更像这三者抱团，将落山宗完全排外。
直至听闻连越和纪萧在浮月宗中之事，这三者才有意向落山宗传讯，闻人羽出自落山宗，他们便心有防备。
曲常风的话语还在继续：“说起来，此事我倒是了解，向万丹宗购买的那些丹药还未使用。”
一个宗门之内所需要的丹药量极大，作为弟子的修行资源，这是必不可缺的，单靠宗门内自有的丹道长老无法提供这么多的丹药，于是四宗一直与万丹宗存在合作，定期购买，比之修士城阙之中贩卖的要便宜许多，品质也好上许多。
“也是阴差阳错，当时负责此时的长老功法上出了岔子，便将这一些买下的丹药搁置了，丹药房处还一度传出怨言，只是后来发生了闻人羽这事，无人再有心思关注这些……”
“他们在传讯中说的含糊其辞，唯有浮月宗多说了一句灵力有异，看来万丹宗的丹药真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二人随我到库房里来，一同瞧瞧这丹药是怎么回事罢。”
一同前往的还有落山宗中的丹道长老章岐和他的一名弟子。
那一批丹药尽数装在储物戒中，曲常风心念一动间，数个木盒出现在了桌面上，他将之打来，露出了其中清香阵阵的白色丹药，这是最普通价格最低的补血丹，供失血的伤者使用。
曲常风：“神识一一探过了，倒没发现什么异常。”
章岐到底是丹道长老，细细看过这些丹药，说起来就详细许多：“外形圆润饱满，品相属于上等，但这香气本不该如此浓郁才对，但也不排除材料上多加了一味香料，万丹宗中有位长老炼丹之时向来喜欢加上香料，很有可能是他所制……”
连越一听他这话有些愣住，听起来这章岐似乎倾向于这丹药并没有问题，万丹宗到底专修丹药，他心中有所偏颇也不奇怪。
章岐又道：“待我将丹药碾碎，好瞧瞧其中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他向前一步，也没有接触那丹药，灵力落在盒中丹药上，缓慢其碾压成粉末。
却在这时，连越脑中的063叫了起来：“咦，纪萧启动了天寒戒？”
启动天寒戒，便是要查探四周有无被黑影沾染之人。
纪萧在怀疑谁？此时这库房中只有他们五个人，排除掉他们两人，是曲常风还是章岐？还是章岐的那个弟子？
连越不动声色地观察了那三人，章岐在查看那丹药之中的成份，曲常风在一旁看着，而章岐那名弟子自顾自拿了和丹药在研究，眉头紧皱。
再去看纪萧下，按理启动天寒戒一息之后就能看到结果，可如今的纪萧面色平静如此，目光也是看向了章岐的丹药粉末之处，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是在场的人中都没有被黑影沾染吗？
此时的章岐拿起丹药粉末又是细嗅又是对着光线仔仔细细看，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苏展，片刻后，他道：“这丹药确实有点问题。”
“丹药内部出现了不明成分，圆粒状，极微小，像一颗缩小的药丸，与那多出来的香料成分混在一起，我险些分不清。”
曲常风：“这小药丸又是什么成分？”
“似乎是……”章岐眉头紧皱，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极其熟悉的气息，这是……圣丹？”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节骨眼上万丹宗出了问题，其实他们都能猜到是天圣教在作祟，可真正得出这个结果之后又震撼莫名，万丹宗提供给三宗的丹药居然都出了问题，这意味着这个宗门很有可能都被闻人羽控制，甚至这整宗被控制的原因就是这被做了手脚的丹药，万丹宗之人应该是更为谨慎才对，闻人羽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章岐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此微小的‘圣丹’确实不易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药性减弱，然而日积月累，服下丹药者累积药性，终会被控制。”
若是这些丹药的异常之处未被察觉，那该会导致多可怕的结果，怕是五宗众人都会沦为闻人羽的傀儡。
“其余三宗没有我宗的好运气，怕是不少弟子都服下了丹药，出现了异常，毕竟一例两例很难引起长老们的注意。”
纪萧在这时开了口：“浮月宗的弟子我已尽数揪出那被黑影沾染之人，其中确实有不少症状稍稍轻微的，看来就是服用了这样的补血丹。”
曲常风点点头：“抛开这些不谈，你们二人也该应该查验一番我宗之人了，在此之前，你们可还要休息一番？”
连越刚想回答，却感受到了有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可待他转头去看时，所有人神色如常，仿佛他刚刚经历的只是一段错觉。
这一愣神，开口的就成了纪萧：“方才之时，我已然查验过了。”
“哦？结果如何？”
第134章
“自然是……”
这话连越只听了个开头——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数道灵气刃扑面而来的时候,他瞳孔紧缩，身体的反应比思维要快多了，急速向后退去，而纪萧早有准备似的来到他身侧,防御屏障在两人身前幻化。
连越心中已经是一片惊骇：刚刚打来灵气刃的是谁？章岐？曲常风？还是那名一直闷不做声的弟子？
库房之中的光线突然变暗,他本该看清的。
“小心点。”
风声中,传来纪萧的声音。
他们从库房内破窗而出，速度已经很快了，可外边是密密麻麻的落山宗弟子，眼眸之中尽数被黑色占据，将他们团团围住。
无处可跑。
【啊啊啊啊啊怎么就突然如此了？！这些全是被黑影沾染的人啊！整个落山宗都已经没有清醒之人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闻人羽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些！他怎么做到的？他要是能到这种地步，为何还要等到现在？】
此时的连越和063有着同样的疑惑。
几息之后，曲常风和章岐再次出现，俱是眼眸中一片黑色。
为首却是那名不知名姓的弟子，或许此时该称他为闻人羽了——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迅速变化,最终成了闻人羽的模样,唇角一抹笑意，仿佛还是落山宗中那个温润谦和的大师兄。
他手中那枚丹药不曾放下，捻在指间反复把玩着，看向纪萧：“我若是你，定不会说出那句话，将戏演个全不好吗？”
说的是那句“已然查验”。
纪萧：“想让我在查验之时我看到全宗上下俱被黑影沾染的盛景？未免无趣。”
“可惜了,没看到你惊骇的模样。”闻人羽转而看向连越，眼底有一丝暗色闪过，“只是我没想到,真正怀有查验之法的居然是你，而并非连越,我倒是好奇，为何你会起了心思查验，你最初，应是毫无所察吧？”
纪萧：“确实是毫无所察，我未想到落山宗已然被你控制。”
闻人羽动作太快了。
他和连越离开了仅仅只有一天，再次回到落山宗，整座宗门便成了这个模样，任谁都料想不到。
疑问也由此而来，若控制整座宗门只需要这么些，为何闻人羽还在宗中藏了这么多年？还是说正是因为他在宗中布置了这么多年，才得来了如今这样的结果？
闻人羽也不着急，又道：“一进入宗门，你便开启了查验之法吧？”
纪萧：“对，我所见的仅有寥寥几人被黑影沾染，想必是你刻意为之。”
这时连越也听063道：【当时确实感受到纪萧使用了天寒戒，但想着他警惕些也是正常，就没告诉宿主。】
闻人羽：“从前连越身怀查验之法却要付出代价，放到你身上理应也有，在我的料想之中，因着这要付出的代价，你不会对曲常风章岐等人轻易动用查验之法才对。”
纪萧：“本来确实不会，但库房处多了些阵法的痕迹。”
闻人羽一怔，面上的笑意却是更明显了：“哦，竟是此处有了破绽。”
“上一回仙府之中是你猜对了，我认，这一回你不妨再猜猜，此次你们可还能全身而退？”
语毕，闻人羽手上的丹药湮灭成尘，他将之生生捏碎了，而这个动作之后仿佛开启了某一道开关，密密麻麻的落山宗弟子在顷刻间逼近——或者此刻称他们为傀儡更为恰当。
清一色的整齐手势，是连越再熟悉不过的动作，他们在结阵，所有落山宗弟子都烂熟于心的落山大阵，主杀伐，灵力为刃，杀意在汇聚，在头顶，在四周，无处不在。
恐怖的威压之下，连越头皮发麻。
下一瞬，手便被人碰了一碰。
纪萧就在身侧，能感受到他手上戴着的天寒戒的轮廓，本该触到的是刺骨的寒意的，却有暖意袭来。
肌肤相贴间，手心被轻轻捏了一捏，似乎在安抚，意在让他安心。
这种时刻，063就出来献计了：【阵法一时也还未成型，倒可以使用瞬移符逃开，剩下的100积分就可兑换……】
【不对……完了完了这阵法中无法用瞬移符，阵法将一方天地禁锢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魔气……纪萧身上的魔气……】
纪萧身上的魔气蔓延开来，眼底的魔印再次显现而出。
紫黑色的魔气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原本伪装成“顾从渊”纪萧用的是灵气，此时连越一对比，才知灵气和魔气的差别有多大，尽管此刻他正被这些魔气护着，也控制不住地生出心惊肉跳之感。
这样的纪萧他也是头一次见。
闻人羽的眸中亦是露出惊讶之色：“原来你已经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吗？那刚好，让我看看所谓的魔尊究竟有多强。”
“修仙界的魔气到底不如魔域，说起来还算是我占了便宜。”
他手掐印诀间，那些动作滞殆下来的傀儡随之有了反应，阵法成型，无数攻势朝着两人落下。
“轰——”
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
傀儡宗。
山峰之下，一个个弟子快步前行，身后都清一色背着一口黑色棺材，整齐有序，若是有人凑近前去看，定会发觉他们眼眸中一片漆黑，他们尽数被控制住了
阴暗处，一名少女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大气不敢喘。
她是傀儡宗中的一名内门弟子，曾进入朱陵洞天之中，自然明白黑影之事，她未曾料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才闭关修炼离开洞府，所见的同门师兄弟包括各大长老俱是眼中被黑影占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该怎么办？会被发现吗？
隐蔽气息的灵器是她在朱陵洞天中得到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藏多久，强忍着恐惧之意，幻化出了纸鹤传讯。
几息后，纸鹤快速飞往天际，消失不见。
……
浮月宗，一名女弟子接住了飞来的纸鹤，原本神色平静的她在看到其中内容之后面色大变，眼中俱是惊骇之意。
“傀儡宗……竟全然被黑影沾染？！这……这可是真的？！”
消息很快被传到浮月宗高层。
浮月宗宗主面上凝重：“我宗因顾从渊连越的查验之法揪出不少被黑影关押之人，故而她认为可信，才传讯至此。”
“我已派人去查探傀儡宗的情况，若是属实，恐怕……修仙界要变天了。”
覃月清作为头一个在控制中清醒的人，又作为宗主的弟子，也被叫到此商议，她面上忧虑之色难掩，道：“恐怕不止浮月宗，其余的四大宗也应前去查探一番才是。”
“你说得对。”
**
修仙界中，修士城阙十二座，其中就属穆月城最为繁华。
宗门弟子少有居于穆月城的，大多都是些修仙世家，更多的散修组成的一个个组织，这些组织和宗门相比相同之处在于有资源，有任务，但又闲散自在得多。
天谕堂便是穆月城中最大的散修组织。
此时天谕堂的驻地之中，一名矮胖的中年人看着面前面容清丽的少女，面上俱是惊疑不定之色：“你是……黎雪？”
他是天谕堂中的管事，在知晓堂中散修黎雪已然被黑影沾染后，就新增了追杀黎雪的任务，对方之后下落不明他也未放在心上。
却不想在今日，消失多时的黎雪会在此刻出现在他眼前。
驻地的守卫呢？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把人放进来了？还有此刻出现的还真的是黎雪吗？她此刻身上的气息……以及她手臂上的那些……是魔纹？
见少女不答，只是静静盯着他看，中年人冷哼一声，体内灵气迅速幻化出一只大手朝她抓去。
黎雪虽被黑影沾染，就算又修了魔，也仅仅只是个金丹期罢了，他区区元婴期难不成还会奈何不了他？
浮月宗有针对黎雪下的悬赏令，对方能送上门来当真是极好的。
然而下一息，中年人面上的倨傲之色尽数褪去，转而目中一片惊骇——少女竟以一种神鬼莫测的身法躲开了他的攻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又欲要御起灵气，却在这时，黎雪欺身近前，轻描淡写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被杀意牢牢锁定着，他动弹不得，而少女的目光平静，眼眸之中缓慢地被黑色占据。
“你太弱了，要想如我这般也很容易，加入天圣教即可。”
“许多人都以为被黑影沾染会失去神智，但其实不然，我很清楚我需要的是什么，修仙修仙，无非修的一个修为通天，长存于世。”
黎雪拍了拍手，又有几人走进房屋之中，中年人惊恐地发现竟是天谕堂的堂主副堂主之类几个高层——他们目中俱是一片漆黑。
“元婴而已，不杀了吗？”
黎雪：“只是起了心思想让他看看，所谓的天圣教所谓的黑影沾染是怎么样一回事。”
“坐井观天的蝼蚁罢了，他又如何晓得主上要做的是什么，怕是未到那时都会道心破碎了罢。”
“他会改变他的想法的。”
黑影化作实质，侵蚀而来，中年人很快挣扎起来：“不！快滚开！给我滚！”
几息之后，中年人目中已然是一片漆黑。
他神色茫然，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上边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长叹一声：“是我目光短浅了，我竟蹉跎了如此漫长的年岁，天圣教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道心永垂，赐我长生……”
第135章
修仙界十二城阙,无数类似的画面在上演。
……
“你的眼睛为何……你加入了天圣教？！”
少年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声音都在颤抖，握剑的手因紧张而泛白。
而作为他兄长的少年，看着手足至亲痛心疾首的模样,面上痛苦与无奈尽显：“我只是想继续修炼罢了,我又有什么错？”
“筋脉寸断之后我便成了一个废人,你不晓得我有多恨……如今天圣教给了我这个机会……”
“你……不要怕。”
……
妇人盯着面前的丹药，面上有挣扎之色显现。
这是圣丹，她知晓服下圣丹后便会成为天圣教教徒，从此受人摆布任人驱使，形如傀儡。
但这对她同样是一种诱惑。
那时候，给她此丹的青年笑得意味深长：“我便是天圣教之人，你看如今的我……形如傀儡吗？”
“你这样的资质，主上又怎么会看得上你的躯壳，放心,很快你就知晓了,这是无上的荣耀。”
几息后，她仰头服下丹药。
“资质，修为……我又拿什么同他们去比……唯有服下圣丹，提升修为，我才能杀了那些人替我死去的孩子与郎君报仇雪恨！”
“比起这些，这点代价根本算不了什么。”
……
无数张面孔,无数道目光，贪婪，惊疑,好奇，挣扎……看着那颗圣丹。
有人自行来到他们面前,腰间悬一块黑色令牌，循循诱导。
**
连越一直都知道纪萧很强。
他先前所见的要么是只是分身的“顾从渊”，要么是成为魔尊之前的纪萧，此次见到本尊的纪萧出手还是头一回。
蔓延开来的浓郁魔气与降下的灵气团交相碰撞，接连不断，在纪萧与闻人羽的对战之中，他无法插手，只能做个看客。
但其实这个过程算不得很长。
落山大阵终被破开一角，与此同时，那些形如傀儡的落山宗弟子尽数被魔气影响，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下，而闻人羽抬眼看来，目中极快闪过一丝阴沉之意，但面上还是平静的。
“不愧是魔尊。”
“如此纯净浓郁的魔气，怪不得你可以帮他们抽出黑影。”
“但没有用的纪萧，新的修仙界，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纪萧没有说话，抬手又挥去一道魔气，对准了闻人羽。
可在魔气未至之时，闻人羽的的整个身体先一步蜡烛一般融化开来，顷刻之间，他原来站立之处唯余一摊水。
转而那些站起的傀儡目中一片漆黑，动作一致地抬眼看来，所有人嘴唇翕动，俱都发出了闻人羽的声音，意味深长：“棋局才刚刚开始。”
“或许，你还可以选择与我合作。”
“纪萧，我等你改变主意。”
这样的落山宗，是待不下去了。
纪萧撕开空间裂缝，带着连越一同离开。
离开之时连越远远看了一眼曲常风等诸多熟悉之人的面孔，神色复杂，包括章岐在内的九峰长老无一幸免，全都沦为了任闻人羽摆布的傀儡——短短的时间内，落山宗中天翻地覆。
空间裂缝的另一端，是个名为金鳞的修仙城阙，街道之上修士与凡人皆有，虽比不上穆月城繁华，但也极为热闹。
两人照例改头换面，找了家修士客栈休憩。
一路上连越一直按捺着心中的疑惑没问，这回到了客栈房间，总算说出了口：“闻人羽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竟然能在短短时间能控制住落山宗上下？这邪功竟如此了得？那原先他为何不如此？
“他这样……是因为得知了我们在浮月宗之事？”
这倒也可以理解了，任谁知道自己苦修多年的邪功竟能被人如此破解，必会心神大震，有所动作，但这闻人羽所行之事实在超出了连越的认知范围。
他回想起目中一片漆黑的曲常风，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之意。
纪萧沉默一瞬：“我也不知。”
“他出现在落山宗的躯壳是借了旁人的躯体，但我能感受到，他本尊比之前弱了很多，和在仙府之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猜，与此次控制全宗之人有关。”
“你是说，他付出了某种代价变得虚弱，故而获得了更厉害的邪功能力，得以控制了这么多人？”连越眉头紧皱，顺着他的话猜测下去，“可是师傅他们……也不应该啊。”
这时再回想，进入落山宗后他们所见的一切都透着诡异。
道慈重伤，无非是因为道慈的功法无法被控制，将之重伤便可在他们面前不留破绽。
再者是三大修仙宗门的传讯纸鹤，言明万丹宗的丹药有问题，怕是都是闻人羽的自导自演，意在将他们引到库房设下阵法，后来也确实使得他们被那群傀儡弟子围住了。
“纸鹤确实有假，但万丹宗，未必没有问题。”
说话间，纪萧将手伸到连越面前，掌心之中转瞬幻化出一颗丹药来——是库房之中的补血丹，纪萧竟不知何时留了一颗。
“丹道一途，练出来的丹药有气息之分，万丹宗丹道已然自成一脉，这补血丹的气息可分辨出确实来自万丹宗。”
连越反应过来：“闻人羽控制了万丹宗中的某位丹道大师，专为天圣教炼制出这种夹有圣丹成分的补血丹……”
换个角度想，也可以把这称之为一种新的“圣丹”。
纪萧又道：“除了浮月宗，其余宗门也未必没有问题。”
此时说的有问题已经不是“有部分弟子被黑影沾染”这样的事了，是如落山宗这般举宗俱被控制的情况。
客栈房间窗户打开，金鳞城的喧嚣传入耳中。
连越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望去，街道上的修士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任谁看来都会觉得是一副盛景，他却在此时想到了闻人羽在最后说的那些话，“新的修真界”？“棋局才刚刚开始”？他笑得意味深长，落山宗一战中明明是处于下风，却依然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闻人羽既然能控制全宗之人，那上限在哪，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就算知晓对方因此虚弱，但他们能找到他的本尊将之杀死吗？千千万万的化身，无穷无尽，哪一个才是真？
就算有机会，若是那时他占据的是曲常风的躯体，或以此做要挟，他们能成功吗？
【宿主，这里似乎……】
没等063说完，连越目光向下，自顾自开了口：“金鳞城中……也不对劲。”
从这个窗口可以看到客栈附近的几家商铺，珍宝阁的分店俨然也在其中，那面墙上依然张贴着不少悬赏令。
“那些悬赏令……闻人羽的悬赏令……不见了。”
“也没有听闻有人议论天圣教与黑影之事。”
熟悉的凛冽气息就在身后。
连越叹了口气，转身之后伸手去捞纪萧的手，他不知道这种慌乱感从何而来，下意识便想贴近，也确实在握紧对方的手后心中稍安。
纪萧眼睫垂下：“无事，他奈何不了我们。”
闻人羽这番作为仿佛一种示威，明摆着告诉他们：你可以分辨黑影解开控制又如何，我能控制的更多更快，无穷无尽，根本于事无补。
连越：“他的目的……奴役整个修仙界吗？”
这听起来骇人听闻，但见过落山宗上下被控制的盛景，连越觉得此事也不是不无可能，至少，在闻人羽的有意操控之下，天圣教教徒定会壮大到一个极其恐怖的数量。
纪萧抚了抚他垂下的发丝，轻声道：“不止，他还想要整个魔域。”
连越目光一顿。
是了，这一切的开始他怎么忘了呢。
从原主被种下无根花开始起，闻人羽的目的便是想通过原主控制纪萧，从而控制整个魔域，他布局多年，一直失败却从未放弃。
**
连越和纪萧在金鳞城中待了两日。
这两日时间里，他们见识到了金鳞城的变化，真的是变天了。
首先就是天圣教教徒变多了，最开始这些人还有所遮掩，毕竟此教曾被视为邪魔外道。可随着各大修仙宗门的沉默，以及宗门弟子开始公开服用圣丹后，天圣教教徒渐渐变得合法起来。
连越心中的忧虑更甚：“除了落山宗，果然其他宗门也都出了问题。”
当然，连越也见到了一些对此极为不耻的修士，两者发生冲突，引起了一阵骚乱。
“为了那点破修为转头投入天圣教门下，你这种废物也配和我比？还圣丹？邪魔外道罢了，那些宗门弟子也是尽数被那邪人迷惑了！”
与他对峙天圣教教徒冷笑一声，不屑一顾：“什么叫邪魔外道？不过是功法与功法的不同罢了，魔修不也修的魔，我教教众修的主上的道有何不可？”
“我教之人行事也不如魔修那般肆无忌惮，修仙界如何容不下我们？五宗之中，就有不少我教教众！”
“什么控不控制的，只是迎合了主上的道，成为教众罢了，你这般冥顽不灵之人只配在修道一途修成烂骨一具！”
言语冲突最终发展成术法对轰，引来了金鳞城的守卫，然而这守卫之一腰间堂而皇之挂着的就是天圣教的黑色令牌。
连越再没心思看下去：“天圣教发展的势头止不住了。”
从前还有五宗干涉，如今五宗已然自身难保，鞭长莫及。
他们也试过替人摆脱控制。
天圣教教众很好找，纪萧稍稍启动天寒戒便见着一般都是天圣教教众，连越挑了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
对方却极其不配合。
“谁要摆脱黑影了？笑话。”
“服下圣丹自然是我自愿的！我天生五灵根极为驳杂根本无法修炼，是主上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为何不要？”
“若是无法修炼，我如何能在城中立足？要饭？去做那些修士的奴仆？我娘病重多年，同样是圣丹给了她生机得以存活！这不就是天大的好事？”
“从前圣丹只在拍卖行卖出，一颗天价，换成从前我是想都不敢想，可如今圣丹送到手中，岂有拒绝的道理？”
第136章
“没有用的。”
“这样下去,天圣教的教徒会越来越多，就算有些修士不耻于与天圣教为伍，但他们的至亲好友，同门师兄弟,总会有人与天圣教牵扯不清。”
“到那时,他们还会抵触着天圣教吗？”
直至此时,连越总算明白了闻人羽口中的“新的修仙界”是什么意思。
而第三日的时候，连越收到了来自覃月清的传讯纸鹤。
话很简短：“连越道友，请你与顾道友前来浮月宗一叙，有事相商。”
纸鹤上附着的确实是属于覃月清的灵力气息，但连越和纪萧都心知肚明，让他们去的不是覃月清二是浮月宗的高层。
浮在半空中的字迹很快消失了，连越看向纪萧：“去吗？”
此时的浮月宗还可信吗？这是一个问题。这三天里，他们见到的天圣教教徒中有落山宗傀儡宗万丹宗以及御兽宗的弟子，至于浮月宗呢,他们确实没看到有,并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只是没碰到。
纪萧点头：“去。”
驱使灵舟用了最快的速度，到达浮月宗时并没花多长时间。
浮月宗宗门前依然是那几个看守的弟子，和他们离开之时没什么区别，两人才堪堪走近，恰好覃月清从中走出，好似等待已久,少女气质清冷依旧，比之之前明显眉目间却多了几分忧虑之色。
“两位道友，请随我来。”
覃月清领着两人去了浮月宗的议事大殿,浮月宗宗主居于首位，在场的还有长老们,除了大长老其余八个长老都在。
连越感受着这些看过来的目光，心想看这架势，定是商议天圣教之事。
他看了纪萧一眼，青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说明着此刻纪萧已经用了天寒戒查探，而在场的人中无一被黑影沾染。
和其余四宗相比，浮月宗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令人惊讶。
浮月宗宗主也不拖沓，面上凝重之色明显，开门见山道：“如今修仙界中的情况你二人也看到了，天圣教教众在扩大，而其余四宗……”
她这话倒没说全，叹了一口气后又道：“你们落山宗中可真的全部被黑影沾染了？”
她这话说得微妙，天圣教教众还能有主动服下圣丹的可能性，而被黑影沾染就带了些被动之意了。
连越：“宗主和首座长老们确实中了闻人羽的诡异，而被黑影沾染，如今的落山宗，已然在闻人羽的控制之中……”
接下来的对话都围绕五大宗门与天圣教的情况展开。
如此惊变，浮月宗自然派人去查探了其余四宗的情况，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无一幸免，落山宗和万丹宗的情况尤为最，果然如连越所想得那般万丹宗成了产出圣丹的首要之地。
四宗被天圣教渗透得明明白白，宗门高层的长老宗主亦如是，闻人羽的功法邪门就邪门在这里，被控制之人潜移默化着会被改变想法，无识无觉。
浮月宗中自然也是有被天圣教渗透之处，修为低的底层弟子尤为多，他们更为渴望修为与资质，或者因为其他的种种原因，哪怕在长老们的严令禁止下也有人偷偷服用了圣丹。
浮月宗宗主叹息一声：“对那些弟子而言，能不能留在浮月宗中她们已经不在乎了，离了浮月宗，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加入天圣教……”
“而之所以叫两位前来，是有一事……”说到这时宗主看了纪萧一眼，缓缓道，“那些被顾小友抽出黑影的弟子，俱都无法再次被黑影沾染，这也是使得我宗尚未完全被控制的原因……”
“想必在宗中走动之时，两位都用查验之法看过了吧？”
纪萧略微点头：“所见往来弟子中夹杂着被黑影沾染者，但不多。”
相比完全沦陷的其余四宗，浮月宗的情况算是极好的了。
“所以，这便是我将请二位前来的原因，劳烦二位再为五人抽出黑影……”
连越想起那个推崇天圣教的散修少年，沉默一瞬，问向浮月宗宗主：“那他们……愿意吗？”
被黑影沾染着心智被迷惑，已无法用从前的目光看待。
“不愿意那也得愿意。”
之所以只说了五人，而不是所有，是因为其他的人都不愿意，正如那个散修少年一般。
这回，仍旧实在一个房间之中，五张软榻上躺着五个昏迷不醒之人，少女与老妪皆有，纪萧如上次那般施行术法即可。
这一回连越没了候在一旁的意思，看向纪萧：“我去浮月宗的藏书阁看看。”
“好。”
覃月清还在门外，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待连越一走出便主动道：“你要去藏书阁？随我来吧。你二人如今是宗中的贵客，想要去哪都可以，不必客气。”
连越跟在了她身后。
【宿主？你真的要去藏书阁？】
【若是查询与闻人羽那邪功的相关信息大抵是没有的，若是有，浮月宗自己便会用到，宿主还是不要浪费……】
“不去。”连越打断063的长篇大论。
【那你这是？】
063满心疑惑，但连越却没再回答了。
覃月清在前引路，两人都不算话多的人又满腹心事，一路沉默，直走到偏僻处时连越才开了口。
“覃道友，为何议事大殿之处不见大长老的踪影？她是有什么要事吗？”
脚步放缓，覃月清惊讶回头，并不理解连越此时为何提到大长老，她如实道：“大长老在闭关施行卜算之法，针对的便是此次天圣教之事，无法抽身。”
“怎么？你想见大长老？卜算意在窥见天道，不宜为外物所扰，你若是想见大长老需要等上一等。”
连越点头：“好，我便等等吧，有些事要问。”
覃月清秀眉微蹙：“那这藏书阁……你是去还不去了。”
连越：“先不去了。”
也不拖沓，覃月清很快将连越带到了大长老的洞府之处，洞府很大，一眼看去可见分有好几个穴室。
“我已经传讯给大长老了，你在此处候着就可，待她卜算结束便会出来见你。”
“好。”
覃月清离开之后，这洞府之中就只剩下了连越一人，空旷，也安静，他随意在一旁的桌前坐下了，许是心中烦闷，总想寻些事物转移注意力，很快被桌上堆叠的书本吸引了目光。
“都是古籍，纸页泛黄，封面上并没有名字……”
“这是……”
连越察觉到书页上溢出的灵气，微愣，这一堆书中仅有一本散出灵气，极其古怪向他抬手便拿起了那本书，很厚，摸起来的质感竟冷硬如石头。
【咦，书页上的灵力竟开始变化了？不对啊宿主，这好像并非普通书本，这是一个低阶灵器……】
下一瞬，书页自行在连越面前翻开了。
“这个灵器，与我自行有了呼应？”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被书页上的字迹所吸引，神色微怔：“这是……”
标题处明晃晃写着六个字：气运转换之术。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特意把这些展现在他的面前。
**
覃月清并不知道连越前去找大长老是为了什么，对方没有说的意思她便知趣不问，只是……连越为何谎称要去藏书阁呢？他不愿意让顾从渊知晓他去寻了大长老？这是为何？这两人怎么生分起来了？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
正在此时，二长老匆匆走来，瞧见对方的模样后覃月清微怔——她从未见过二长老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二长老……你这是怎么了？”
二长老好似在这时才瞧到她，目中闪过一抹复杂之意，也没急着答话，伸手将一样东西给覃月清看。
“她……闭关卜算之时将命牌给了我，曾言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一看便知，而今……”
命牌上刻着大长老的名字，但此时道道裂痕，碎得不成样子了，其上属于大长老的气息也已经完全消失。
覃月清定定盯着那枚命牌，如何都不敢接受这个消息：大长老居然在此时……身陨了？死于卜算之中？
待连越得知这个消息，他瞳孔微缩，心中同样是惊骇无言。
“这……怎么会这样？”
不敢置信，甚至有种荒谬之感，事实上这样的身陨方式一般会归为走火入魔，但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很难不让连越多想。
这么巧？
和天圣教有关吗？
到底是熟悉的师长身陨，覃月清眼中有了几分黯然之意。
连越轻声安慰：“节哀。”
与此同时，房间之内的纪萧在施行术法。
他动作极快，术法已然施展在了第四人身上，然而这个时候，变故突生。
那第五人是个碧玉年华的少女，徒然睁开双眼，从软榻上坐起，定定看向纪萧，目光之中有暗色闪过。
纪萧神色淡淡，并未对这一幕做出什么明显的反应，对视之间，少女微微一笑，开始说话。
“新的修仙界如何？喜欢吗？”
这是闻人羽的声音。
“人心便是如此，所有人都有内心渴求着东西，纪萧，你同样如此。”
“从此之后，修仙界中尽数是我的耳目，你们所做之事都将被我知悉，无法避免，就算你无所谓，可连越……你护不住的。”
“所以何必呢纪萧，不如在我还未改变主意之前与我合作，你不是想解除魔印反噬吗？我能做的到，只有我能做的到。”
纪萧毫不犹豫：“不会。”
你所设想的一切不会出现，你的算计会落空。
下一瞬，蔓延开来的魔气落在少女身上，属于闻人羽的气息很快消失无踪，少女茫然看来，而又茫然着躺回软榻上，双目紧闭，双手交叠，和最开始没什么两样。
房间内只有纪萧一个人，四周安静。
他沉默着为第四人继续着未完成的术法，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37章
因为大长老的身陨,浮月宗的氛围都有了变化，连越见到宗主长老等人时，明显察觉他们面上多了几分疲惫之色。
一宗长老突然身陨，这可不是小事。
连越旁敲侧击问了问,浮月宗宗主便会了意,摇头：“大长老尸身上的痕迹来看,确实是死于卜算之中，和天圣教没什么关系。”
由此，连越也不再说什么。
他总不能直接说闻人羽的气运转换之法很可能就来自大长老，以此推出大长老的死与之有关有些牵强了，这只是他的主观猜测罢了。
063倒吐槽起浮月宗来：【你和纪萧帮了她们这么多，还以为此次叫你们前来，是她们对付天圣教上有什么办法呢，这一来一回还浪费了你和纪萧的时间，有点失望。】
连越并不赞同063的话：“起码知道了在被纪萧抽出黑影之后,那些人不会再被黑影沾染。”
从这个方面去想,只要将曲常风等人的黑影抽出就可以了，但这时候的曲常风还会配合吗？在闻人羽的影响之下，那些人还是原来的想法吗？
若是他们再去落山宗，恐怕又落入闻人羽的陷阱之中。
除此之外，此行的收获还有那本书。
在大长老的洞府之中，他把那本书从头翻到尾,看了个明白，原本要问大长老的事情，也在书中找到了答案。
“气运转换之法……”
书中内容,被他一字不落地记下。
等到纪萧的事也解决完毕，连越和纪萧便离开了浮月宗。
灵舟之上,连越开口问道：“接下来，是不是该去种无根花了？”
下个月，纪萧的魔印反噬还会发作，闻人羽若还抱着控制纪萧的心思定会在那时有所动作，所以在此之前，必须将无根花种出来。
纪萧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似乎很意外连越会提起这个问题，声音柔和下来：“无根花需在灵气浓郁之处才可生长，我所知只地便有一个地方很合适。”
“哦，在哪？”
“到了你便知道了。”
用以操控灵舟的罗盘被纪萧拿在手上，随之灵舟缓缓变换方向，速度加快了。
这一条路线上却充斥着极多的云层，穿过其中时，连越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湿漉漉的水汽扑到面颊上，有些凉。
恍惚间，他听到纪萧清冷的音色，极近极近：“你在浮月宗的藏书阁中查到了什么？”
竟是这个问题。
听起来，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
没人喜欢被欺瞒，纪萧一定也是。
但他却……
连越：“查了邪功千面鼎的记载，但一无所获。我实在想不通，闻人羽是如何做到如今的程度的，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话巧妙，回答的同时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来。
纪萧也确实被那个疑问所吸引，淡淡道：“这其中有一处异常。”
“什么？”
“他没有杀人。”纪萧缓缓道来，“按理，控制住了曲常风等人，他完全能以这些人的性命要挟我们，但他没有。”
“而且，如今天圣教的势头虽猛，但不屑于此道的修士也不少，正如我们在金鳞城所见，天圣教教徒对这些人大多熟视无睹，极为宽容，甚至被挑衅之时完全没有与之打斗的想法，最多是言语上占些便宜。”
连越的思绪被他带了过去：“你是说……”
“我猜，那些所谓天圣教教徒成了他的一部分，类似于一个极其微小的分身，分身受损本尊便会受到影响。”
“故而他不是不杀人，他是怕天圣教教众伤到影响到他本尊，当然，待到天圣教教众到一个极大的数量时，这些问题将会迎刃而解——他只要一次性了解所有人就可以了。”
**
闻人羽确实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在落山宗的某一处，他开辟了一个小世界，入口隐蔽，四方还布下了无数禁制与阵法，旁人绝对无法轻易进入。
小世界中，千面鼎的虚像已经化为实体，且巨大如同小山，而他的躯体贴在鼎面上，有无数触手一样的肉条从鼎面上伸出，刺入他的躯体各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确实有痛感，但他已经习惯了。
这便是他的本体——与成形的千面鼎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本体。
闻人羽向来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愿意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但在最开始，本不该走到这一步。
那一日，他进入藏书阁中。
“若不是藏书阁中的喻世书被人取走……若不是纪萧连越的查验之法对我造成了影响……若不是……”
太多的若不是了。
心念百转间，闻人羽面上却很平静。
千面鼎的鼎面上千千万万张面孔时隐时现，代表着所有的天圣教教徒、所有被黑影沾染之人，随他驱使，任他控制。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人的心音。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耳边，在脑中，交错，嘈杂，哪一处都是，根本难以辩出谁是谁，说的是什么。
“此番若是我就此修成金丹……”
“这穆月城中，哪一处酒楼的灵酒最香……”
“这丹药好贵，一定还有办法……”
“拿不到圣丹，何时才能成为教中执事呢……”
……
比起和千面鼎融合的第一日，他已经习惯了许多，但习惯是一回事，不受影响是另一回事。
除了无法屏蔽的千万心音外，他本尊的身躯将永远被困在这小世界中，只能靠控制他人躯体的方式行动。
不仅如此，纪萧确实猜对了。
若有鼎上面孔所代表的人身陨，将会回馈至闻人羽本尊，这是蔓延至神魂上的、不可磨灭的伤害。
下一瞬，属于曲常风的那张脸，嘴唇开合，吐出两个字：“疯子。”
闻人羽听不见，一切声响被无处不在的心音覆盖，他微微颔首。
“也算不得束手束脚，因为我……确实快要成功了。”
比起更重要的那些东西，这无关紧关。
**
连越没想到，灵舟越往前路径越熟悉，纪萧所说之处竟是石临镇，他们来到了上次那处通往无数小世界的石壁。
纪萧如今是本尊前来，到底比分身之时方便了许多，轻巧地撕开了那片空间裂缝，黑暗之中，连越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向前。
063不由感慨：【纪萧如今是本尊前来，到底比分身时厉害许多，看他这模样，似乎能精准辨出每一处小世界在哪。】
【上回你们只进入了两处小世界，按理还有八处没去，那本就是用以种植无根花之处，说不定还有已然盛开的无根花呢。】
一听这话，连越暗自带了几分期待。
而在这时，纪萧却道：“不太对。”
连越不明所以：“什么不太对？”
“和上一回的气息有些不一样。”
连越微愣：“先进入其中一个小世界再说吧。”
“好。”
说进入，便真的就进入了。
纪萧仅仅是拉着连越向前迈了一步，顷刻之间四周便发生了变化，他们进入了小世界中。
【好大一片树林……】
两人御气而起，正浮在小世界的上方，而下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每一棵树都树干粗壮高耸入云，俨然是普通森林好几倍的放大版。
连越放出神识感应着四周的灵气，心中雀跃：“好浓郁的灵气！得天独厚之地不亚于此了，用以种下无根花一定能大大缩减生长时间！”
他转头去看纪萧，却见青年的眉头微微皱起，漆黑双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怎么了？”
纪萧沉默一瞬，道：“这里的气息，不对。”
“如何不对了？”
063也开口：【灵气浓郁如此，没问题啊。】
纪萧：“我们去看看。”
连越还没反应过来，腰便被揽住，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仅在瞬息之间，纪萧便将他带到了森林的中心，在最为巨大的那棵树下，他们看到了一方潭水，幽深得好似看不到底。
【这一方潭水好啊，小世界的灵气便都来自与此，无根花种在此处是最好的。】
纪萧也确实取出了那颗无根花的种子，将之投入了深潭之中。
下一瞬，灵气自深潭氤氲而出，化作白色雾气将那种子包裹在了一处，宛如一个虫茧。
【灵气化作实质，真是难得一见的浓郁啊，过不了多久无根花便会发芽抽枝长叶，从而……咦？】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蓝色的火焰竟无端从虫茧出生出，热浪袭来，连越瞬间御气而起，比他更快的事纪萧的动作，迅速揽着他的腰便向后退去。
“轰——”
冒出的巨大火焰被纪萧升出的灵气屏障隔绝了，而连越呆呆看着那火舌深处，心里好像被猛地揪了一下：“种子！无根花的种子没了！”
他看得分明，冒出的火焰瞬间将那种子烧得焦黑一片，化作尘埃，明明都有一根芽叶从种子上长出来了，都在生长了……
“怎么会这样？”
那是最后一颗无根花的种子，没了无根花，魔印反噬……
“那是假的。”
纪萧声如玉碎，向来平静的眸中因连越的反应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柔和之意，他垂眸，手掌摊开放在连越眼前，轻声道“你看，还在。”
“被毁掉的，是无枝花的种子。”
连越这才缓了过来，声音中略有埋怨之意：“那就好……你不早说……不过，你知道这深潭有问题？”
此时称之为深潭已经不够恰当了，在那火焰冒出之后，潭水便被蒸发了个干净，白雾弥漫，水汽皆无，仅剩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看不到底的深洞。
火焰的势头倒是慢慢小了下来，不如最开始汹涌了，尽管这样，四周的树木还是被烧的焦黑。
“气息不对，我便起了试探之意。”纪萧语气一顿，“而今足以证明，有人提前在这此动了手脚……”
“此处小世界中的水元素由此消失殆尽，这里，已经不适合种下无根花了。”
第138章
连越：“是天圣教？”
纪萧眉头略微皱起,从残留的灵气中他并不能分辨出结果，只道：“或许吧。”
如此一来，这个小世界便没了待下去的必要，他们又回到了先前的空间裂缝之中,纪萧带着连越换了个方向前行,就又到了另一个小世界之中。
【是一片荒漠,咦，这里的灵气不太行啊。】
其实不用063提醒连越自己也看得出来，这处小世界中灵气少得可怜，入目处除了金色沙子就是一棵棵枯萎的树木。
“亦不符合种植无根花的标准。”
十几息后，两人又换了一个小世界。
眼一睁一闭之间，寒意迎面而来，唯有与纪萧交握的手是暖的，连越忙御起灵气抵御寒冷。
眼前，是一座巍峨高耸的雪山,素白的雪花自空中簌簌而落,冷是冷了些，但连越分辨得出来，这里的灵气是极为浓郁的，仅仅比第一个小世界差上一些些。
连越：“山顶上有个竹屋，灵气源头似乎就在那里。”
纪萧点点头：“我们过去。”
灵气越是充裕之处御气而行就越是快，仅仅十几息后,他们就来到了竹屋前。
门一开，连越便愣住了：“这是……无根花？”
只见屋中有一口井，水满至井口,而水中一朵花安然盛开着，无根无叶,雪白的花瓣末端带了些粉色，极为好看。
纪萧目中也有惊讶之色显现，可是很快又转为了然：“并非实体，这只是灵气凝成的无根花虚影。”
语毕，他挥出一道魔气，只一瞬，无根花的虚影便雾气般消散不见。
连越看着那空无一物的水面，喃喃道：“所以，原本这里确实有一朵无根花，却提前被人取走了吗。”
空气中还残留着无根花的香气，极淡，但他对此极为敏锐。
纪萧没说话，目光落到了一旁空地上，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咦，那处地面有人布置了一个禁制。】
纪萧伸手过去，指间附着一圈魔气，这一触碰禁制终于显现而出，竟做成了一个盒子的形状，纪萧拿出了盒中的东西——竟是一块留影石。
这留影石是谁留下的？那取走无根花之人吗？
很快，留影石启动，画面显现而出：竹屋之中屋门紧闭，井中的无根花安然盛放，突然门开了，一个满头癞子的老者走近，迅速将无根花收入了玉盒之中。
连越心中一沉：“果然是天圣教的人在搞鬼！想必第一个世界中也是他们做的手脚。”
现成的无根花，就这般落在了天圣教手中。
纪萧看向那井口：“此井曾生长过一朵无根花，气息还残留着，已经无法再种植另一朵。”
这就是天圣教的目的。
“剩下那几个小世界，也不必去了。”
天圣教曾踏足此地，那必定是在每个小世界中都做了手脚，他们再去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不过，留影石是先前种下无根花之人所留，那禁制很老久了，天圣教未曾察觉。”
两人很快离开了石临镇。
再次回到灵舟之上，连越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无法种植无根花，那下个月纪萧的魔印反噬该如何度过？期间闻人羽若是来犯怎么办？
似乎只能把闻人羽手中的那朵无根花抢过来，可对方如今化身三千，如何能抢得到？
纪萧伸手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轻声道：“无事，灵气浓郁之地可以再找。”
**
蝉风老人来到落山宗中。
无数落山宗弟子来来往往，目中全然被黑色占据，却又交谈自如，诡无人在意蝉风老人满头癞子的怪异模样。
蝉风老人对着高座上的闻人羽躬身拜下，语气恭敬：“主上，无根花已然取来，还要属下做些什么？”
“哦，那几处小世界中果然真的有无根花。”闻人羽眼中有一丝深色闪过，“你前往水牢，将无根花交给管左即可，他知道该怎么做。”
“随后，莫要忘了我教中要事。”
蝉风老人：“是。”
此时落山宗水牢之中，关押的人已然寥寥无几，大部分的魔修与魔族都在成为天圣教教徒之后被放走，剩下的，都是闻人羽叮嘱过另有他用的人。
管左从蝉风老人手中得到无根花后，朝着某个牢房走去。
他目中并没有被黑色占据，可周身各处却萦绕着圣丹的气息，极其浓郁，被宗门派来看守水牢是因为他修为多年不得寸进，而服下圣丹之后，他便没有了这个困扰。
这正是他心甘情愿成为天圣教教徒的原因。
管左停在了一间牢房前。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只见女子的肩胛骨被铁链穿过，一身青衣上血迹斑斑，她缓缓抬起头，杂乱的头发下是一双疲惫之意尽显的眸子。
她直勾勾盯着管右看，声音嘶哑难听：“你……你来做什么？”
“魔修乌燕，天生灵血之人。”（65章出现过）管左神色平静，抬手取出装有无根花的木盒，“主上留着你，为的就是这一刻。”
“你们究竟……”
乌燕的下半句话终是没说出口。
蔓延开来的灵气将她完全控制住，管左捏着她的下巴，将一整朵无根花塞入其口中——瞬息之间，女子身上灵气浓郁，目光空洞，有无根花的香气缓缓散开。
天生灵血，不愧是适合寄生无根花的养料。
与此同时，闻人羽感应到地牢中发生的事，双目微微眯起，显然心情极好：“纪萧，给你准备了这么好的一味药引……你是要还是不要？”
**
必须寻个灵气浓郁之地。
灵舟之上，纪萧取出一个罗盘放在了船头，魔息驱动之下，罗盘指针将会指向灵气最为浓郁之地，有了方向，总比他们漫无目的去找好上无数倍。
然而灵舟才驶出一段距离，变故突生。
“两位道友！救命啊！”
灵舟后面，有个面色惨白的少女御剑紧跟而来，她脚下长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飞行符文，故而跟上灵舟毫不费劲。
而她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一群修士。
“两位道友！请让我踏上灵舟！我体内灵气快要支撑不住御剑前行了！”
说话间，她脚下的长剑应景地晃了一下，额头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看起来无比可怜。
然而连越不为所动，纪萧更不用说，目光都没落到少女身上。
见状，少女更急了：“我不过是杀了一个天圣教的恶人，他们便追着我不放！”
连越稍微起了些兴趣，哦，原来是毁了闻人羽的千万分身之一，怪不得。
纪萧：“她并未被黑影沾染，你要救她？”
连越点点头：“而且她似乎与黎雪同一个散修组织，衣衫上的花纹一致，说不定能得到些什么信息。”
还有一点连越没说，如今他和纪萧都改头换面成了别的模样，非大乘期无法看出他们的本来样貌，他觉得碰上这事应该是巧合。
纪萧点头：“好。”
灵舟的防护屏障才一打开，那少女便急忙御气上来，一副生怕两人反悔的模样。
站稳之后她又回头去看那群天圣教之人，擦了把汗，目中隐有后怕之意：“开快些开快些！赶紧甩开那些邪魔外道！”
待到灵舟开远了些，把那些人远远甩开，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了连越二人：“多谢两位相助！这里是一些谢礼请两位务必收下。”
她直接把两个储物戒塞到了连越手中。
连越看了她一眼：“你要往哪去？如今到处都是天圣教之人，似乎你无处可躲。”
“我……”少女面上的苍白之色更甚，苦笑一声，“那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了，还有一事。”
她一伸手，竟从剑鞘里取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来，一边手掐印诀一边道：“两位手上可有丹药？我的五位好友被那些人打伤了，情况危急正缺丹药，你们可否给一些？”
印诀成型之时，镜面照出一道白光，落在地面，下一瞬便有五人的躯体显现出来，三男二女，皆是面容憔悴一身伤，气息微弱，衣衫尽数被染成了血色。
连越有些惊讶，居然是可以装活人的空间灵器吗？还装了这么多活人？
他正要回答少女的问题，却被纪萧抢了先：“有。”
少女眼前一亮，嘴巴也快：“快快快，麻烦两位帮我给他们服下丹药。”
她接过一枚丹药，面带急色地朝某位伤者走去，连越目光一转，瞧见纪萧也拿着丹药走向某个伤者，便也默不作声跟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伤者的那一刻，灵力爆裂之声徒然响起——是自爆，那五个伤者居然在这一瞬间同时引发了自爆！
“轰——”
一声巨响，灵舟被震得摇摇晃晃，一度下坠，烟尘大作。
连越站定后，忙去看那少女，便见对方神色有了巨大变化，什么焦急憔悴之色全然消失，目光冷冷看着他们，声音之中隐有怨毒之意：
“反应这么快，怕是你们早有防备吧？我到底是哪一处有了破绽？”
“最开始确实没有对你起疑，但是后来，有两处不对。”连越看着她，缓缓开口，“一是空间灵器。一个普通的散修绝不可能身怀能装活物的空间灵器，还装了足足五人。”
“二是那五个伤者。他们身上道道刀伤深可见骨，衣衫尽数被染红，而你身上白裙却只是脏污了些，无伤也无血迹，怎么都不对劲。”
“只是我不明白。”连越目光一顿，“你身上未被黑影沾染，我们也无冤无仇，为何甘愿做别人的刀刃对我二人下手呢？”
是天圣教透露了他们的行踪，连越只能这么猜，可派一个未被黑影沾染之人前来暗算他们未免不太对，这不是闻人羽的风格。
“天圣教？笑话，天圣教又算得了什么？”少女哈哈大笑起来，转而目光怨毒地看向了纪萧，“我父母亲族尽数被魔族所害，受尽折磨凄惨死去，那时我才不过是个十岁孩童，你说我如何不怨不恨？”
“天圣教就算并非正道那又如何，比得上魔族凶残？抵得过我等与魔族的血海深仇？”
“连越啊连越，我人族竟出了你这种叛徒小人，和魔尊纪萧混在了一处！你怕是早就修魔了吧？我呸！”
【闻人羽竟把纪萧的身份公之于众了！完了！浮月宗这一回恐怕都无法站在你们这一边了！】
【不好！她也要自爆！】
话语声和灵力爆裂声交错，少女笑得癫狂：“不过是身死罢了，我会怕？我早就传讯出去了，要不了多久不单是天圣教，其他人也会赶来！哈哈哈哈魔族人人得而诛之！”
第139章
“轰——”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连越和纪萧躲闪得快,都没有被波及到，但灵舟却因此受损无法再使用，与此同时，不远处有黑压压的一群人朝他们追来——是先前配合少女演戏的天圣教众人。
纪萧环顾一圈,道：“神识感应到前方及左侧也有修士在靠近,我们去往右侧。”
魔尊身份已然暴露,前来的修士只会越来越多，和这些人的纠缠无非是浪费时间。
两人同时御气而起向右侧疾驰，速度极快，然而越是往前连越越是觉得这景色熟悉，直至远远瞧见那一口弯月形状的湖泊后，他不禁脱口而出：“半月湖？我们竟来到了这里。”
半月湖，是先前临渊仙府的五大入口之一。
纪萧朝着湖中心看去，目光顿住：“湖心灵气极为浓郁。”
连越：“所以……符合无根花的种植标准？”
纪萧否认了：“不是，此处有些蹊跷。”
连越并不知晓纪萧口中的蹊跷是指什么,他随着对方停在了湖边,而此时，脑中的063突然叫了起来：【宿主，储物戒在发亮。】
什么情况？
连越当即抬手，神识探入储物戒中，很快发觉是个玉石模样灵器在作祟，这时当时他在仙府传承之中搜刮到的,看起来灰扑扑的极其不起眼，不知道有何作用，此时玉石上竟发出微弱的亮光来,光泽初显，灵气四溢。
不就是个普通的下品灵器吗？为何在此时发出亮光？
心念一动间,连越把东西取了出来，而这一拿出来，其上的灵气更甚了。
纪萧墨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此物与湖心在隐隐呼应。”
当时临渊仙府的入口，就在湖心之中。
“我们到湖心看看。”
而这时，也因他们在半月湖的停留，那三拨人马追了上来，远远见到两人就目露精光，追赶的速度更甚。
“在半月湖边！”
“快过去！别让他跑了！”
“修仙界中魔气稀薄，纪萧支撑不了多久！待我们更多的人赶来，他必死无疑！”
“果他曾在落山宗中开启过一次空间裂缝，短时间内无法再开启第二次！任他修为通天也抵不过我们人多势众！”
“我手中有天阶灵器缚魔锁，能困住他一瞬！”
……
“等等！为何湖心的灵气如此浓郁！”
“你们瞧！那是什么？”
短短一息之间，湖中心忽地显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水声震天，灵气之浓郁令人心惊，那两人徒然被漩涡吞没，消失无踪。
众人目中震惊之色难掩，面面相觑间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可那确确实实好像是……”
仙府入口。
仙府传承已被拿走，仙府如何还能开启第二次？
他们匆匆向湖心赶去，想要一探究竟，然而将要靠近之时，漩涡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了，湖面上风平浪静，阵阵涟漪也轻微无比，好似方才的一切异常从未发生。
“在此处守着，还能等到那两人出来吗？”
“也只能候着了。”
**
连越没想到他们还能回到临渊仙府之中。
靠近湖中心之时，手中的玉石灵气浓郁到了极致，也在微微发烫，下一瞬便有巨大漩涡出现在脚下，强大的吸力引着他们二人靠上前去。
眼一睁一闭之间，便身处临渊仙府之中了，稍稍抬眼就是那座熟悉的大殿，一切和他离开之时完全没什么区别。
063啧啧称奇：【仙府居然可以再度进入，就算你是仙府传承的获得者，这样的情况还是史上第一例。】
再去看手中的玉石时，连越发现其上出现了道道裂痕，已然黯淡无光，灵气全无。
纪萧淡淡道：“玉石大抵是仙府的钥匙，只能进入一次。”
他们靠近半月湖，阴差阳错启动了钥匙。
连越眉头紧皱：“可是仙府传承中的东西我已经全然带走，再次留给我一把钥匙进入……又有何用？”
在过往的仙府传闻中，也从未有过类似的例子。
“不过，这里灵气浓郁，倒是适合无根花生长。”
这一点还是很好的，旁人也无法进入仙府之中，影响到他们，就算有人进入，连越也可以随时调用整座仙府灵气轻易将人镇压。
“殿中的灵气最为浓郁。”
几息后，连越和纪萧进入殿中。
光线明亮，殿中原本琳琅满目的各类物品已被连越收走，只剩下了一个个空荡荡的架子箱子，一目了然，到了此时，连越才发觉殿中有个聚灵阵法，其上正源源不断冒出灵气。
他略一回想，发觉这是当初放着极地冰棺的地方，但他却想不起来当时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聚灵阵，和闻人羽的一番斗法耗心费神，他还真没注意那么多。
“无根花要种在这聚灵阵之中吗？”
灵气越浓郁之地，无根花也就生长得越快，没有什么比此时的聚灵阵更为合适了。
然而连越没等到纪萧的回答，一抬眼，只看到了青年半张俊秀料峭的脸，纪萧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壁画上，应是看了有好一会了。
连越便也细细看去，这壁画描绘得精细生动，大抵画了古时修士的一些修炼日常，练剑，炼器，炼丹，比试……等等场景，倒也和现在无差。
“怎么？这壁画有什么问题吗？”连越问纪萧。
先回答的反倒是脑中的063：【仙府之中限制过多，系统受到影响，很难分辨有没有什么问题。】
纪萧则伸手，按在了壁画之上，淡淡道：“是禁制，墙后有东西。”
下一瞬，变故突生。
墙面上金光显现，自壁画上的纹路蔓延开来，随之“咔嚓”一声响，墙面裂开，露出一个暗室。
看到其中之物后连越愣住了，里面只有一棵树，并不高，伸展的枝条上一片片叶子苍翠欲滴，宛如翡翠，好看极了，而在叶片的掩映之间，是一朵朵七瓣花瓣的花，素白如雪。
纪萧似乎眼前所见之景极为诧异，目光停顿一瞬，于是连越先在他之前开了口：“阵法的波动……这难道就是七情阵本身？”
虽是问句，但这么熟悉的气息，他绝对不会认错。
纪萧的目光并未移开，声如玉碎：“十朵花，恰好对应我们十个人。”
十个通过七情阵考验的人。
亦是十个争夺仙府传承之人。
“你看。”
如玉的指指向某一朵花，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绽开的花瓣上竟隐隐浮现出三个字：覃月清。
“还有那两朵，写有你我的名字。”
那是紧挨着的两朵白花，花瓣上确实隐浮现出两个名字：连越，纪萧。
“还有这朵。”
闻人羽。
“此时，可以试验一番。”
说话间，纪萧伸出手去，引力诀被他用到了极致，转瞬间那朵显现着“闻人羽”字样的白花便被他摘下，轻悄地浮到他与连越眼前。
“轰——”
白花上的术法在此时被引动，无数画面与声音纷至沓来。
“这是……”
是闻人羽在七情阵之中的经历。
熟悉的山谷，楼阁精致，一个个白袍之人穿梭期间，画面与声音契合，遥远如旧梦，青年面上温润，眸中很好地藏了一丝缅怀之意，他与那些人自如交谈——他被称之为“谢行羽”。
……
接收完整个画面，已经是半个时候后的事情了。
恍然大悟，震惊无言，这便是连越此刻的两个感受。
原来闻人羽是元明族之人，邪功千面鼎也来自元明族，在久远的那时候唯有他在举族全灭的惨剧中活了下来，并一次次用千面鼎更换躯体，一直存活到现在。
“七情阵世界之中，他亲手达成了灭族的结局，尽管是幻象，但足以证明此人心性狠绝……只要他认定为对的，便会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这样的人很可怕。
最开始在阵中世界中目露回忆，想着改变灭族结局，一度沉溺，他无非对元明族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
可后来得知七情阵的解阵之法，他又能很快接受，亲手一个个杀死自己的族人，道心丝毫不受影响。
换成旁人，大概会退而求其次，苦求另一种解阵之法吧。
七情阵……不愧是七情阵。
“他憎恶所有修仙宗门之人，以及魔族，怪不得想要奴役修仙界与魔域……”
纪萧：“不止，他想复活整个元明族。”
活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又要忍耐着邪功的反噬，伪装成一个又一个性格不同的人，若没有足够的信念支撑，是绝对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连越苦笑：“而今，他也快要成功了。”
那些被控制之人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去，闻人羽厌恶修士，厌恶魔族，什么天圣教教徒如今所得的好处，定全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待到他复活了元明族之人，那些人也将迎来真正的凄惨的结局。
那时候的修仙界和魔域……将会是怎么样呢？
连越强压下心头的复杂之意，转而看向树上其余的几朵花，问纪萧道：“其他人在七情阵中的经历，要看吗？”
纪萧：“这些……”
连越没听到纪萧后半句话。
那瞬间毫无征兆，眉心传来的剧痛猛烈而令人难以招架，好似有什么东西从那处狠狠刺入头部，大力着在反复搅动。
这是……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睁大了眼睛，眼前却是模糊一片，清晰感受着自己的记忆如纸张一般被一点点撕碎，湮灭成尘。
强行开启神识空间的副作用，再次出现了。
怎么办？这一次被纪萧看见了。
第140章
和上次一样,连越被063强制昏迷，拖入神识空间之中。
在这个全然空白的世界里，他的神识体双目迷茫，因锥心噬骨的痛意蜷缩在地动弹不得,片刻后总算减缓了些,他也明显感受到,进入仙府之后的记忆全然空白，被彻底抹去了。
为何失去记忆不好向纪萧解释，但突然昏迷也同样不好解释。
“063，将缺失的记忆传输给我吧。”
连越在心里暗叹一声，副作用实在烦人，或许他该庆幸，这一次失去的记忆并非关于副作用的部分，这样他适应起来会快很多。
至于后面如何和纪萧解释，稍后再想吧。
【好的宿主。】
一息后,驳杂的声音与画面涌入连越脑中。
然而接收将近尾声之时,变故突生——上方竟无端端传来一股强烈无比的吸力，狠力牵扯着他的神识体向上而去，难以反抗……这到底是什么？
063亦是惊慌叫喊起来：【这是什么？怎么会如此？】
【宿主你……】
063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那瞬间，有什么东西强势蛮横着将它完全隔绝在外了。
连越被吸了过去。
意识涣散只是一瞬间，时间却好似变得漫长无比,待他恢复感知看到眼前景象，他愣住了。
他竟回到了仙府传承的宫殿前？
……不对。
连越很快判断出来，这个宫殿是虚构的,他所见的殿中之景与实际并不相符，况且,如今的他还是神识体的状态。
这难道是……
连越心中有了猜测，随即高声开口：“仙府之灵？”
身在仙府之中，也只有仙府之灵有这个本事，能影响到他与系统。
一息后，回应他的那道声音虚无缥缈，又音色冰冷，好似在九天之上传来：
“命数是早就写好的，任你如何神通广大都逃不开它的变化，从前是，过去亦如是。”
“所以连越，你可知身为异世之魂的你为何会被选入这个世界之中？”
连越彻底愣住了。
“是因为，你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
这是一本小说衍生的世界。
书名叫《剑之大道》，讲了身世凄惨资质低下的主角一步步艰难修仙，最终问鼎长生的故事，而闻人羽正是其中最大的反派，他看上主角的惊天气运，一路从不间断地给其使绊，最终被主角斩于剑下，成为其问鼎长生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然而故事在最开始就出了问题。
主角刚经历被灭门的惨案，竟超脱剧情救了一个小孩，他也因此很可笑地死在了一个无名魔修手中。
世界线从那时候开始混乱，主角的惊天气运因此转移到那小孩身上，按理，这只是一个换男主的普通操作，只要小孩继续在世界影响下走主角的剧情，成为新的主角就是了，可惜的是，小孩和闻人羽同样生活在落山宗之中，他身上的惊人气运就很快就被闻人羽注意到了。
“小孩名为连越，或者说，是你所谓的原主。”
得知这些连越心中是震撼无言的，仙府之灵没有什么欺瞒他的必要，荒谬的现实摆在他面前——这个世界似乎与他关系匪浅。
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疑惑，线条一样在脑中交织错杂，一时间眉心隐隐作痛。
连越：“为何你说我本就属于这个世界？这不是书中世界吗？我原来的世界呢？系统063又是什么？不是它将我拉到这个世界来的吗？”
类似的小说和电视剧看了不少，接受起来倒快很多。
仙府之灵的声音依然冰冷毫无感情：
“你又怎么知道，你原来的世界是不是一本书？执棋者早有布局，棋局注定，只是棋子略有改变罢了。”
“你与所谓的原主，不过是不同书的同一个个体，你能将之替代，他亦是能替代你，而相互交换的那一瞬你们才成了不同的一枚棋子。”
“原主无法在这个世界成为主角，而你可以，因此‘连越’便成了你，明白了吗？”
“而063……正是使你在这个世界稳定下去的辅助工具，这样的辅助工具还很多，因为如你一般去替代主角的人很多。”
连越沉默一瞬，信息太多他一时消化不了，但他一直明白一个道理，某人无端端讲述某件事时一定是在铺垫着什么。
连越：“那你又是什么？天道？知晓这么多事情，告知我的目的是什么？”
“从某个意义上，我可以是天道，也可以是所谓的‘063’或是喻世书一样的存在，世界线的崩坏对我们不利，故而我们需要将之引到正轨之上。”
“至于目的……”仙府之灵居然笑了一声，冰冷的声音中有了些活人的气息，带着几分古怪，“你会做到的，连越。”
“如果你做不到，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结局了。”
**
纪萧不知道连越为何突然昏迷。
幻化而出的床榻柔软无比，他将连越放在上面，浮空而起夜明珠使得殿中光线好了许多，少年精致眉目间的憔悴之色越发明显，还皱着眉。
纪萧握着连越的手，从对方昏迷开始他一直不间断为其输送魔息，查探着其体内的情况，试图想找出其昏迷的原因，然而反反复复，没有结果。
还是如遭受天寒戒副作用的那时候吗？突然昏迷，而又突然转醒？
他一直知道连越有个神秘的神器。妖兽戒，天寒戒，亦或是使得连越资质提升之物，等等等等，尽数源于这个神器。
这神器和喻世书还存在某种联系，无字书上属于连越的字句便是证明。
其实他一直都不太在意这些，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而对方也确实给了他什么，这些确定存在就已经足够。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无关生死，无关无止境的未知——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喻世书再次被去了出来，魔气萦绕在书籍周身，浓郁无比，翻开的书页哗啦啦在响。
器灵看到昏迷不醒的连越和自己心情明显不太好的主人，吓了一条，不过分析现状推出真相以及预测结果向来是它的长项。
特别是，在输送来的魔气如此充裕的情况下。
纪萧微微颔首，瞧见了书页上的浮现出的字迹：“放心吧主人，他没什么事的，稍后便会醒来。”
“不过他身上，始终有种我一直很熟悉也很排斥的气息，如今这种气息还加重了，真是奇怪。”
“而且这仙府之中，喻世书的能力有些被压制了。”
纪萧：“他会告知我原因吗？”
听到这个问题器灵一愣，心道纪萧果然是不一样了，都开始问这种问题了，至于问题的答案……
喻世书的能力启动，在那瞬间几乎消耗了所有吸收到的魔气。
“他应该会。”
“应该？”
器灵疯狂吸收着纪萧放出来的魔气，同时书页上重新显示出来的字迹又快又急：“他快要醒来了，主人。”
“就在几息之后。”
纪萧的目光重新落到了连越脸上，喻世书悄无声息被他用魔气幻化成了夜明珠的模样，他在等，也确实很快感应到握着的手在动。
眸光中暗色闪过，他轻轻捏了捏那只手，凑近。
于是连越睁开眼时，与青年四目相对。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去，反倒听到纪萧在问，音色清冷：“想好要怎么解释了吗？”
薄唇颜色浅淡，好看极了。
“想好了。”
他凑了上去，那人自然不躲不避，亲吻一触即分。
纪萧的目光依旧平静淡然如常，连越知道他在等，等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笑了笑，缓缓道：“是仙府之灵，它将我拉入神识空间中，告知了我一些事情。”
纪萧：“哦？”
“临渊仙府本不该开启的，这一次提前开启，是因为天道感应到修仙界将要迎来大乱，故而选出一个人接受仙府传承，解决这次大乱。”
“我获得了仙府传承，故而我成了这个人。”说到这时连越语气中带了些无奈的意味，“当然我并不觉得我能担此大任，我不过一个金丹而已，但仙府之灵直言这便是命数，我如何，命数便如何。”
“随之，它令我看到了之后的大乱的修仙界。”
纪萧面上淡漠如常，问：“与闻人羽有关？”
“对。”
正如先前他们所猜想的那样。
后来的修仙界中天圣教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量，也不是没有人在漫长岁月中摸索出其解决之法，但
那些人，被闻人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而后，他开始用尽一切手段复活元明族众人。死而复生自然没那么轻易，但耐不住其苦苦寻求，仅仅花了几十载，最为神秘的鬼界入口被其找出，复活元明族由此正式开始。
待到元明族众人尽数复生，闻人羽又开始了新的玩法，天圣教众人彻底沦为元明族的奴仆与牲畜，任由其摆布驱使。
自此，万千修者光有修为而无道心，天道本源也由此受到影响，影响了修仙界的灵气，终有一日，魔域与修仙界之间的壁障轰然破碎。
魔气与灵气向来水火不容，相互消耗得更快，魔脉灵脉接连枯竭。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修仙界和魔域都将不复存在，修士沦为凡人，日复一日削减，最终应是成为活死人。”
“那时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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