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不是吧魔头你! > 第 41 章 疑点生
    花又青能从温丽妃身上得到的线索很少。


    但她如今可以推理出大概的过程。


    当年家乡水灾,弘光尊主救下温丽妃,带回玄鸮门;而定清师尊救下大师姐温华君,抚养长大。


    不知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在多年之后的今天,温丽妃同温华君交恶,两人反目成仇,全然不在意血缘关系,甚至还会大打出手。


    只看温丽妃身上受的伤,花又青能确认,劈下来的这一刀,大师姐温华君丝毫没有留情,是奔着直取温丽妃性命而去的。


    在清水派中,从未听大师姐提到过这件事。


    她们这些个师弟师妹,没有一个知道大师姐还有孪生妹妹。


    在花又青的印象中,大师姐温华君向来和和气气,尽管责罚师弟师妹们严厉了些,却也不是那种滥用刑法的人,最严重的惩戒,也不过是撤去一切保护措施,狠狠地打他们的手板,要他们认错悔过。


    她几乎不曾想过大师姐会做出“杀掉自己的亲妹妹”这种事情。


    至于玄鸮门,此时的花又青已经大致地掌握了进出的方法。


    若是现在就离开幻境,把她丢进玄鸮门中,她也能悄无声息地伪装成某一位内门弟子,在这里暗暗主下,鬼鬼祟祟地生活,打探消息。


    ——以上两件事外,只剩下快要误入歧途的傅惊尘了。


    目前为止,在花又青所能收集到的情报中显示,白衣派非常富有。


    除却清水派这种苦哈哈的穷门派,大部门门派的收入来源于百姓供奉、收徒、保护费及其他灰黑财产,而白衣派的这些钱财,大部分来源于最为热销的、那绝无仅有的神仙丸。


    神仙丸的配方极为神秘,听闻主要材料为幻心草,而这种近乎绝迹的幻心草,只在白衣派所在的衣雪峰种植,看守格外严密。


    简而言之,想去白衣派?没门。


    为防止他人盗配方和药草,白衣派向来不准许外人踏入,日夜皆有大量弟子值守,把衣雪峰看得如铁桶般,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花又青烦恼地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在这里,她不能以纸笔留下什么信息。


    除却那些纯粹的药理知识、图谱之外,这些需要理清的线索,只能以指蘸水描摹,待到水一干,也便不留什么痕迹,免得被他人看到,再徒生事端。


    可傅惊尘却误以为,她看上了某某男修。


    真是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花又青皱眉。


    清水派中,二师兄和四师兄就从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管她。


    不过话也说回来,可能因为清水派过于清贫,除却侵略者外,少有人上山;而二师兄和四师兄带着他们这些没长大的师弟师妹们,光是看孩子、教孩子、调解孩子间矛盾已经几乎花光所有精力,所以完全没办法、也没有时间去分神寻觅道侣。


    以至于花又青不知道,原来兄长


    对妹妹的感情也会如此严格管控。


    真是的……


    她闷闷不乐地想,甚至可以向傅惊尘发誓,说他大可放心,她绝不会爱上其他男修?


    ——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有点点喜欢你了,我们清水派的人都很专一的。


    可是不能这样讲。


    傅惊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若是听到,只会冷着脸、像那天晚上一样,痛斥她毫无羞耻心吧,竟然连他都会觊觎。


    她的尊严并不允许去做这种事情。


    花又青不知要不要庆幸幻境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她不必长时间遭受这种煎熬。


    幻境中七年,不过现实中的七日。


    她只是在这七日内有了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萌芽。


    等离开后——


    啪。


    她自己会快速地掐断注定无花也无果的它。


    樱桃煎已经全部吃掉了,大量的甜熨帖了胃,毫无困意。


    花又青早早地来到楼下坐着,同老板多买些方便携带的包子和干粮,以便路上傅惊尘饥饿。


    顺带着也吃早膳。


    除她之外,第一个来用早膳的是梁长阳。


    他已经规规矩矩地束好发,温声温语地唤一声小师妹,掏出手帕替花又青擦拭桌子和板凳,擦得干干净净后,才请她坐下。


    陆陆续续地又过来几个师弟,睡眼惺忪,却都衣着整齐,依次笑着和花又青打招呼。


    顾茗不同,他从客栈门外跨入,气喘吁吁的,头发上还挂一串露水,腼腆地递给花又青一个油纸包,里面盛着几个炸蜜糕,糯米粉做的皮,里面塞了用蜜枣和红薯、红豆熬成的馅儿l。


    花又青说了谢谢,大方地请他吃自己点的竹笋雪菜肉丝包,顾茗脸红得要命,不敢看她,连连推拒,只说不能吃,她的东西都要留给大师兄的。


    他是当真不敢看花又青。


    就像沙漠里丑陋的秃鸟,遥遥地看着羽翼丰满的鹰,只敢远观、却不可靠近。


    因为小鹰背后有严厉的鹰爸爸虎视眈眈,但凡有个差池,便能将他脖子折断。


    温丽妃不来吃饭。


    她嫌弃客栈楼下人多眼杂,尤其厌恶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如今身上又带着伤,不能运气,若是被那些狗杂碎的目光冒犯了,也不能隔空扣下他们的眼珠子。


    此时饮食都是蓝琴做的,再端到房间内和她一起吃。


    ……


    卓木姗姗来迟。


    他今日的走路姿势十分崎岖,好似跌倒了屁股上的骨头,半岔不岔着一双腿,勉力扭来。


    梁长阳惊异:“卓师兄这是伤到了何处?”


    王不留边吃,边口无遮拦地问:“怎么瞧着像接受了宫刑?”


    他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同桌之上,不适应这种说话方式的顾茗咳嗽一声,嘴里米饭喷了对面师弟一脸。师弟铁青着脸,拔剑而起,拎顾茗


    出去一决雌雄。


    花又青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


    宫刑?


    卓木要变卓大了么?


    花又青好奇看卓木的脸。


    不像啊,满脸血色,不像受过重伤的模样。


    卓木面色含笑,双手扶着桌子,缓缓下坐:“无事,只是睡觉落枕——啊啊啊啊啊啊!!!”


    臀部触到木板凳,痛得他险些跳起,一蹦三尺高,面目狰狞。


    好不容易才稳住表情,风度翩翩地起身,风度翩翩地站着吃完早餐,风度翩翩地……撩袍逃窜。


    花又青扭头,令他惊惧的源头、蓝衣黑衫的傅惊尘步入客栈中。


    他气色已恢复正常,第一个看低头吃油炸蜜糕的花又青,嗅到那油炸糖的味道后,一顿,再看向师弟们,那视线最终落在鼻青脸肿、进门的顾茗身上。


    他身上有同样油炸蜜糕的气息。


    这次傅惊尘什么都未说,只在吃过饭后,低声告诉卓木,要他近期留意一下,可有白衣派弟子和花又青接触。


    他们平时和白衣派不怎么打交道,自然知之甚少;对方自诩名门正派,待玄鸮门中弟子大约会有敌意……需谨慎行事,暗中看着花又青,莫让她出事。


    卓木忍着痛说好。


    一行人在傍晚时分才回到玄鸮门。


    归来时,恰逢晚霞织锦,千万里层云,赤橙黄蓝紫彤彤。


    花又青刚刚回到自己小院,尚未好好歇息,便闻听右护法崔谦佑回山,联合八位宗主,“恭请”蓝掌门更改计划,重新开启针对外门弟子的试炼,要求多多选拔外门弟子入内门,以填补这些年来、因种种原因陨落的内门弟子残缺。


    蓝掌门碍于那个预言,自然不同意。


    最后,还是湘夫人再度占卜,称那个外门弟子已经在任务中死去,斗转星移,命理已改,这桩凶险事已经得到化解,让蓝掌门安心,不必再惊慌。


    选拔试炼时间也已经商议确定,就定在下年春末。


    届时,八位宗主将齐齐聚气,共同开启供弟子试炼的小结界。


    结界共七天七日,七道关卡,每个关卡皆由一位本门派结契灵兽看管;能在七日内顺利从结界中脱身者,则为胜利。


    当然,他们可以结队而行,也可以单打独斗。


    花又青选择单打独斗。


    她理智分析过自己现在的能力,这些年来,她剑法增益不少,又能治疗,基本上能实现自强自立,旁得不敢说,这种小小试炼,绝不需要依托外界的力量,更不需要队友来拖后腿。


    况且,王不留都毅然决然地选择独自进试炼场了,难道她一个人就不行吗?


    关于花又青这个想法,傅惊尘表示了极大的赞赏。


    他原本也要进试炼的,但叶靖鹰说需要他配合试药,要亲自对他考察——将傅惊尘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


    没有人有异议。


    傅惊尘不入,很多人还能松口气。


    历年来,在试炼场中被≈rdo;死去的人并不少。


    傅惊尘刚到玄鸮门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身上毫无玄法,没少被欺凌侮辱;现在不过短短六年,他的功力增加如此迅猛,历练一场,还摇身一变,成了右护法崔谦佑的大弟子,那些讽刺过他的人,躲还来不及,听到他不参加试炼,恨不得喜极而泣,烧香拜佛。


    下定决心独自入试炼的这一日,花又青刚刚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干净,就连破掉的窗纸也换了一层新的。


    小心翼翼地用浆糊将窗纸右下角完整糊好,那浆糊是她第一次调,不慎调稀了些,一坨软软地往下落,花又青伸手去擦,摸齐整,把那窗纸完完整整地按在上面。


    刚压好,便听见身后傅惊尘问:“为何不用明瓦?那个通亮,干净,也不透风。”


    花又青一手粘浆糊,一手拿刷子,笑咪咪:“没必要呀,多浪费。”


    ——她在这里住的时间没多久了,何苦换明瓦呢?


    风一吹,花又青抽抽鼻子,嗅到傅惊尘身上的味道,意识到他刚从湘夫人处回来。


    湘夫人居住的地方多用珍稀香料,浓浓不散,人若入内,哪怕只是稍稍坐坐便离开,亦会沾染上经久不散的气味。


    傅惊尘略略一想,颔首:“也是,到了春天,你便能搬到内门居住了。”


    说到这里,他又问:“你想好拜入谁的门下了么?”


    花又青说:“叶宗主想让我跟着右护法、或者郁宗主习剑。”


    傅惊尘说:“还是跟湘夫人吧,她如今收的弟子没有几个出挑的,你若跟随她,哪日她退位让贤,你必定会成为新的宗主。”


    花又青吃惊:“你这也太望女成凤了吧?”


    “望妹成凤,”傅惊尘纠正,“这话也不对——旁人望不望,你都是凤。”


    说罢,他示意花又青靠近,从袖间取了素白的手帕。


    原想亲自为她擦拭手上的浆糊,却又在即将触碰她时顿住。


    半晌,将那被捏皱的手帕放在她手中:“自己擦。”


    花又青说:“哥哥嫌弃我了,以前都是亲手帮我擦的。”


    “刚夸你几句,你就开始得意忘形,”傅惊尘说,“你见过谁家的宗主,还需要旁人帮忙擦手?”


    花又青举例子:“湘夫人呀!上次我见到她,要八个少年帮她洗手呢,两只手,两人端盆,两人为她洗手,两人擦手,还有两人给她涂香香软软的玉脂膏!”


    傅惊尘忍俊不禁:“好,若是青青能做了宗主,莫说八个少年为你洗手,就算是八十个也无妨。”


    花又青苦恼:“八十个会不会太多了?我没有这么多手呀。”


    而且八十个人围着她……闷也要闷坏了。


    “不多,你不是有十根手指么?”傅惊尘坐下,随意一瞥,瞧见桌上的点心,“谁送来的?”


    花又青说:“应该是金开野吧,他不是外出么?是个小体修送来的。”


    傅惊尘站起,一言不发,拎着


    那点心便丢进户外收拢垃圾的地方。


    花又青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他怎么能送这些东西给你?闻起来都不新鲜了,莫不是蓝琴不要的吧?”傅惊尘说,“吃了容易闹肚子。”


    花又青心痛:“才七天,现在天气又不热,放七天不会坏的……好可惜,要好多钱呢。”


    “出息,”傅惊尘说,“这些油腻腻的点心,统总用不到一贯钱,你若是吃坏了,看病草药多少钱?若是不慎吃死了,墓地又该要多少钱?”


    花又青不满:“我可是未来要成为宗主的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因为吃点心而被毒死吗?”


    “好,好,好,”傅惊尘笑,“我们青青不会。”


    “想吃什么点心,同我讲,”他垂眼,看花又青,柔声,“为兄现在虽然没什么通天本领,但还是能满足一下馋嘴的妹妹。”


    说到这里,刚才还叽叽喳喳的花又青忽然间安静下来。


    冬风吹着秋叶落,季节更迭,而玄鸮门中四季如春,大家仍只穿着素日里的衣衫。


    唯独花又青,守着外面的季节秩序,换了质地稍厚的衣裙,极淡的、略有些旧色的紫,像葡萄上挂着的一层白霜。


    冷,甜,凝着一整个丰酿的秋天。


    傅惊尘隐隐有些微妙念头。


    此时此刻,他竟觉,妹妹似乎要离开他。


    ——是一种微妙的、说不出的预感。


    除却玄门中人所使用的占卜,对于大部分人来讲,所谓的“预感”,其实是感官敏锐的一种征兆。在你的思维尚未跟上的时刻,眼睛、耳朵、鼻子、手——这些触感先你一步捕捉到微妙的气息,尽管大脑暂且无法将它们联系起来,但这些不经意间捕捉到的异样,会抢先一步向大脑发布提醒。


    就像有些人能“预感”到接下来的意外身亡。


    现今的傅惊尘便察觉到这点。


    方才满手浆糊的花又青说“没必要”时故作轻松的笑容,现在她擦手时的若有所思,包括这房间中的一切——


    傅惊尘环顾四周。


    房间中空荡荡,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这里除了生活起居必须的家具外,竟再无多余的物件。


    若说这里没有住人,都会有人相信。


    院子也是,干干净净,不生草,不开花,平平整整,连看月亮的椅子都没有。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初初搬进来时一模一样,在这住了整整六年,她不曾为自己添置任何新东西,就像只是在这里暂住两日的客人,得过且过。


    且不论那些花瓶摆件,其余的,包括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会喜欢的画,书,花,话本子,都没有——


    旁得倒还好讲,她如此喜爱看话本子,口口声声这个那个,房间中竟不放一本么?


    那她素日里说的喜欢看,难道都是借阅他人的么?


    如此空荡、干净的房间,就像……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带不走。


    因为知道离开时、


    东西都会留下,所以她不会购置。


    这种≈ap;rdo;的感觉令傅惊尘深深感到不适??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再仔细看花又青,又瞧出些和其他女孩子不同的地方。


    不单单是这房间的布置,她连衣服都是旧的,头发上亦无什么装饰,干干净净的,素淡到浑身上下凑不出一件亮丽的东西。


    妹妹和其他女子不同的地方还有许多。


    譬如她幼年早慧,十岁时便有很多惊天霹雳的想法,只是傅惊尘认为,妹妹天生聪明机灵;


    她很少会在意衣食住行,唯独对学东西感兴趣,喜欢用纸笔划来划去,记一些东西,偶尔还会翻来覆去背诵,问她,她只说想好好地记着,怕忘了。


    可若是忘了,记下的东西放在原处,能随时翻看,为何非要一次背完?好似明天便会死掉似的。


    ——除非她可能带不走那些记载的资料。


    傅惊尘微微皱眉。


    这些个不合理的、奇怪的地方,身为兄长,自然可以为妹妹遮掩过去。


    他能以“天生聪慧”来简要概括妹妹反常的行为,又可用“勤奋简朴”来解释她的简约生活。


    只要愿意,他可以不深究——前提是妹妹永永远远留在他身边。


    而不是这种,似乎随时做好了脱离的准备。


    傅惊尘需要清楚她的顾虑。


    他不会谴责妹妹,只会心疼她。


    大约她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才会如此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或许就是如此,她自失踪后,便颠沛流离,即使是跟着他,也大多居无定所,惶惶不安。


    这种情况下,一个聪明的小姑娘,随时做好搬家、抽离的准备,也不是不可能。


    作为兄长,傅惊尘为她做的事情其实谈不上多,更勿论其他。


    她本不该有如此多的顾虑,而是和其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般,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在有着喜欢之物的房间中休憩安眠,而非连入睡都不安稳,睁眼便开始忧虑生活往何处去。


    “其实我想吃的也不多,”花又青苦思冥想,终于慢吞吞地说,“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菱角糕、烤栗子鹅、桂花糖、蒸栗粉糕、桃花烧卖、果馅椒盐酥饼……”


    傅惊尘:“……”


    胃口这样好,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


    这个季节,纵使傅惊尘再神通广大,也难以寻得到新鲜的桃花烧卖。


    还未到桃花盛开的季节,而玄鸮门的桃花皆是以幻术催发,吃起来已经不似桃花。


    违背四季轮回的植物便是如此,纵使人为强行催发开,也没有那股自然天成的鲜味。


    其他的点心,倒是被傅惊尘一一寻了来,于夜间稳稳送到妹妹面前,请她品尝。


    一身糕点和烤栗子味道的傅惊尘,刚刚踏入右护法房间,便嗅到一阵血腥味。


    右护法崔谦佑坐在床边,听到脚步声,抬一抬眼,看到傅惊尘。


    崔谦佑已上了年


    纪,近些年来愈发颓唐,虽服用了大量药物,却不曾补进入丝毫精气。偶尔瞧着好些,过段时间,反倒衰退得更严重,就像虚不受补,又似反被丹药掏空身体。


    是以,这些年,他渐渐不问事,全权交予傅惊尘负责。


    崔谦佑一笑,问:“姓叶的那老头,可曾答应?”


    傅惊尘颔首:“他说,愿意助师父一臂之力。”


    傅惊尘早已改投崔谦佑门下,素日里两人也是师徒相称。


    “我就知道,他是聪明人,这种大事上,知道该站在谁那边……”崔谦佑咳嗽一声,缓声,“我今日又请湘夫人为我卜卦,她说,我命不过五年。”


    傅惊尘静静听。


    测算寿命这种事情,本身就是窥探天意,算一次,折寿一次。


    崔谦佑看他一眼:“事成之后,倘若我身死;这掌门之位,还是要由你来坐。”


    傅惊尘说:“弟子愚钝,不若金宗主德高望重。”


    “金开野?”牵扯到伤口,崔谦佑又一阵咳嗽,疲倦,“那小子的确是个劲敌……若不能为我所用,不如早日杀之。”


    “他虽忠厚,却也并非愚忠,”傅惊尘说,“他此刻敬重蓝掌门,是尚不知他家人为蓝尽忠所害。只要适时放出消息,要他倒戈,易如反掌。”


    “这事还是交给你去做吧,我近些时日越发感到疲惫,一想这些烦心事便头痛心烦,”崔谦佑闭上眼睛,“对了,你那个妹妹的事情,可想好了?你打算将她许配给谁?”


    傅惊尘向崔谦佑深深一拜:“师父,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了。”


    崔谦佑问:“你这是何意?”


    “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傅惊尘说,“我只想她这一生率性而活。”


    “率性而活?”似是听到什么笑话,崔谦佑笑出声音,面带讥讽,“傅惊尘,你也知道,你手上人命无数,终将和我一般,不得善终——将来她一个孤女,如何应对你这些仇家?”


    “我活一天,便能教她、守她一天,”傅惊尘说,“倘若大限将至,在此之前,我亦可将全身功力传授于她。”


    崔谦佑说:“你先前并不如此打算,也不曾有传功法给她的念头。”


    “因我之前对妹妹多有误解,未能看清,以为她无法自保,”傅惊尘说,“如今重逢,我发觉她根骨绝佳,修炼勤奋,若假以时日,她必能扬名立万,无需庇佑,亦能自立——不需要额外的男人保护。”


    “最好如你所说,”崔谦佑闭眼,心力衰败,亦不想因此事和爱徒争执,“罢了罢了,我们也不是俗世中人,不依靠联姻那一套。你若是喜欢她,舍不得,一直留在身边也好。”


    傅惊尘不言语。


    塌上的崔谦佑,忽而睁眼,盯着傅惊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叫我一声师傅,那么今日我少不得要问你一句——惊尘,你说你如今认为妹妹不需要额外男人保护,究竟是真的如此以为,还是不想要她除你之外的男人保护?”


    傅惊尘说:“弟子不懂。”


    “你不是不懂,你是在装不懂,”崔谦佑的手搭在腿上,沉沉,“你心头藏孽。”


    傅惊尘静静立着,一动不动。


    “罢了,罢了,”崔谦佑连说了两声,重重,“你出去吧。”


    待傅惊尘离开后,崔谦佑咳了两声,才从金丝楠木盒中小心地取出一个白瓷瓶。


    白瓷瓶素净漂亮,正面上刻有「神仙丸」三字,背面有白衣派的标志。


    他慢慢地倒出一小粒,放在手心,凑过去嗅了嗅,半晌,似陶醉地闭上眼,将整粒吞下——


    小而软的药丸,一入喉管,顷刻间便化作一股儿l柔和的雨烟,疯狂在四肢百骸间游走,如横冲直撞的兽。


    那些随着年岁渐长而迟缓的筋骨再度舒展,血管软化,热血崩腾,久违的青春在此刻回转,连胸口的心脏都要砰砰作响。


    崔谦佑睁开浑浊的眼,觉眼前世界从未如此清明过。


    他好似看到梦寐以求的掌门宝座,看到千百年来执着追求的道,飘飘欲仙,身轻如燕,没有疾病,没有痛苦,精力充沛到能同时指点十个土地,可上天揽明月,亦可入水访龙宫——


    久违的至高无上,久违的通畅,久违的快乐。


    这大抵便是传闻中的“得道”。


    他在小药丸的帮助下成功窥得此生不可得的道。


    晚风荡。


    杨柳依依。


    回住处须经过温丽妃所居住的双生台。


    往日间,傅惊尘从此处过,只闻幽静竹扫叶,不曾停留。


    只今日,刚从深深院门前经过,便听院内传来打斗声。


    傅惊尘皱眉。


    他凝神细察,很快意识到,双生台出事了。


    居住在这里的温丽妃,脑子算不上聪明,但她对蓝掌门多有怨怼,是可以拉拢的帮手。


    再无半分犹豫,傅惊尘跃入院内,突破温丽妃设下的隔音符咒——


    一入内,便闻刀剑声冷冽。


    只见月光下,一名同温丽妃长相一模一样、只是身量更大的女子,持一把附有金光灿灿符咒的大刀,和另外两个男子做配合,正攻向温丽妃。


    持刀的女子容貌和温丽妃容貌过于相似,好似同一人分/身幻影。


    以至于傅惊尘怔了一秒,才辨认出敌我。


    他再不迟疑,抽出长剑,径直向缠斗中人砍去。


    那在外围的两名男子猛然惊觉,立刻以剑相挡,互相配合,将傅惊尘围住,双剑合璧,直攻他下盘。


    傅惊尘以一敌二,虽起初暂落下风,待看破对方套路后,十招之内,直接一刀斩断那两人头颅,毫不费力。


    血腥味四溢。


    浓重月下,两颗年轻人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大睁,死不瞑目。


    温丽妃亦察觉到,她暂且体力不支,却仍开怀仰天大笑:“温华君啊温华君,你找来的帮手,也不过如此?还想杀我?你能杀得了么?


    ——”


    那被称作≈ldo;温华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女子,身形一凛,见情势不对,毫不恋战,腾身而起,欲急急飞转——


    没飞起,强硬的力道压住她。


    温华君皱眉,转身,看到傅惊尘的脸。


    傅惊尘一脚踏在她足背上,压着她,迫她落地,沉脸:“哪里去?”


    温华君心知不妙,足下一扭,攻他腿部,待傅惊尘一松,她瞄准时机,急急转回身,挣脱他的压迫,反手持刀砍来。


    傅惊尘侧身避开闪着符咒的森寒大刀,见她此刻上方失守,一剑刺往她心脏——


    温丽妃大笑声停住,她忽厉声,叫傅惊尘,急切:“莫伤她性命!!!”


    傅惊尘一顿。


    那一剑收了力,却也刺穿温华君胸膛。


    与此同时,傅惊尘隐约嗅到,温华君手持的那把写满符咒大刀之上,竟有若有似无的香气——


    甜甜的、霜糖渍梅花蕊。


    和青青身上的味道别无二致。


    就像那刀上符咒,是青青亲手所写般。


    青青!


    傅惊尘脸色微变,连剑也未抽,不理会残局如何,亦不在乎温丽妃和另一陌生女人,急急腾身而起,不管不顾,往花又青居住的外山飞去。


    冷风吹得头痛,路上梁长阳唤他师兄,他也未理,直直走到妹妹房前。


    她房门紧闭,只燃了一盏微弱的灯,从院中看,看不到房内丝毫影子,唯独那糖渍梅花的味道,丝丝缕缕透门而出,漫溢四周,安静得不正常。


    顾不得敲门,傅惊尘直接推开,大步踏入。


    一涉足,便嗅到那满室温香馨意,似梅花怯怯绽放初蕊。


    他朝思暮想、日夜担忧的妹妹,活蹦乱跳,后背一片雪白,此刻扬着手臂,正用半个葫芦做成的瓢往后背浇水。


    听到声响,她好奇回头看。


    霎时寂静。


    泡在浴桶中的花又青吓了一跳,捂着肩膀完全浸在水下,惊声尖叫:“你疯了哥哥!!!”


    ……


    噼里啪啦嘀哩哐当哗哗啦啦。


    傅惊尘脸上盖着花又青情急之下丢来的外衫和衣服,手里接着她愤怒抛掷来的葫芦水瓢,满身妹妹的洗澡水,默默退出房门,以手背拭去脸上妹妹的水,冷静且贴心地帮她关好门。


    吹了一阵冷风,傅惊尘平息了心情,也已忘掉方才不该看到的东西。


    隔着一扇门,他问:“现在还有衣服穿吗?”


    花又青声音咬牙切齿:“你不许进来!我有!不劳费心!”


    后面在低声骂他,他想。


    不去听了。


    风倦倦散散,傅惊尘亦有些倦怠。


    他坐在妹妹门前台阶上,腿太长,随意放着,将她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干净漂亮的小豆腐块,搭在腿上。


    这是她刚换下的衣服,上面依旧有那种特殊的糖渍梅花蕊味道。


    因和他气息相似、却


    多一份甜味,傅惊尘便格外留意?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绝不会认错。


    那个同温丽妃容貌相似的女人,大刀上就是这种香气。


    傅惊尘若有所思,仔细看,发觉花又青裙摆上有个破洞,伸手摸了一摸。


    要给她买些新衣服了。


    妹妹大约是过惯苦日子了,才会如此节俭。


    思及此,傅惊尘又拿起那和裙子一同被丢出来的凤凰玉佩,握在掌心,细细触,如触着她。


    他的龙佩被血污后,久久未得清理,因而共感微弱,尚且未找到清理之法。


    和那块伤痕累累的龙佩相比,妹妹的这块儿l凤凰玉佩保存得要完善许多,没有任何磕碰的痕迹,完全不像一块雕刻了已有二三十年的玉……


    等等。


    抚摸凤凰玉佩的手忽而一顿。


    傅惊尘冷静地想。


    妹妹生活困顿,再怎么贫穷,也没有当掉这块儿l玉,可以理解,因为她知道这块玉的价值。


    但是,在遇到他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学习玄术之前,一个手无寸铁、毫无反抗的小女孩,如何能守住自己的美玉?


    倘若,青青当初当真被人救下、后辗转又流落到人贩子处,被卖进人肉餐馆中。


    如此珍贵的玉佩,一眼便知价值不菲,怎么可能还会好端端地留在她身上?


    握紧玉佩,蓦然间,傅惊尘忆起,同青青初遇后的隔日雪夜。


    那浓郁血腥味的客栈中,寒风卷枯草,北地起白雪。


    他以蓍草卜卦,问及眼前女孩是否为自己妹妹——


    上巽下离,上风下火。


    风火家人卦,乃镜里观花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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