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不是吧魔头你! > 第 54 章 满目青山远
    昨夜明月已西沉,满目青山远。


    晨阳普照。


    胸腹上中了一刀,狰狞的肉翻出,隐隐约约可见生生白骨。


    身受重伤的傅惊尘看着裂开的炼丹炉。


    颠倒裂开,处处燃着小小火苗,只有青青身上淡淡香,却无身影。


    这里也没有她。


    他不曾低头看自己身上伤,只将剑架在方文脖子上,用力,割进去一截,不给痛快,只是折磨,厉声问:“青青呢?”


    衣雪峰五重门上,傅惊尘原已力竭半跪,又被刺伤,胸腹见骨,又瞧见方宏、方文两人,登时令他踉跄扶剑而起,拼着一口气,挟持住方文,一路顺利到炼丹炉前,却不见青青。


    为何到处都没有青青。


    “文儿l!”方宏急声,抬手阻止,他刚刚醒来,便听人报傅惊尘只身杀上衣雪峰,惊惧起身去看,谁知被对方擒了弟弟。


    这千年玄铁炼丹炉岂是随意能开启的?就连其中的炽焰真火,也需要白衣派几位长老的真气共同催发。


    千百年间,代代相传,这丹炉从未破损过。按照常理,要等丹药成功炼化,才能自外开启——是而,只差了一些大弟子看守,几位长老则去休息,等待丹成。


    谁会料想到此等情况?


    “她……她已经被金开野抱着往后山了,”方宏抬手,看着脖颈被割破的弟弟,心如刀绞,急急解释,“况且,这是贵派右护法……哦不,崔谦佑和我们的交易,也是他亲手将这女子递给我们。昨夜,他给我们时,此女已经命悬一线,怕是活不过今日——他没有同你说吗?”


    傅惊尘不发一言,干脆利落地割下方文头颅。


    鲜血溅在他脸上,方宏惊骇。


    咕噜噜人头滚在他脚下,方文尚死不瞑目,大睁双眼,方宏目眦欲裂:“弟弟!!!”


    “都有弟弟妹妹,”傅惊尘讽刺一笑,“对他人弟妹却如此狠毒。”


    他不再停留,足尖一点,直奔后山而去。


    忽而,心中有不合时宜的森森寒意——


    后山、后山——


    后山脚下,有梁长阳!


    半柱香前,那蛇佩曾有感应预兆——莫不是,梁长阳在那个时刻遇到了青青?


    胸口一时激荡,热血翻涌。


    一路急奔,生死攸关之际,体内那黑影再度涌出,为他保住这即将崩溃的身躯,愤愤然斥责他。


    「你不要命了?好好的身体,被你这样糟蹋!!!」


    「疯子、疯子、疯子——你和之前一模一样疯!!!」


    「干脆把身体彻底送给我,看我帮你……」


    傅惊尘听不到。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近至山脚,傅惊尘便嗅到浓郁的血腥味,臭得令他想要干呕。


    控制不住的呕吐感翻天覆地袭来,他绷紧脸,逡巡山下,在终于看到熟悉身影后,略略松了松。


    他看到三个小身影,青青,梁长阳,和一个不知哪里的人。


    就在后山山脚下,小斜坡之上。


    找到了。


    心下骤然一松。


    被苦苦压抑的剧痛,在此刻侵袭傅惊尘神经。


    没关系。


    他已找到青青。


    越来越近,只见阳光照耀小坡,坡上石头被晒得熨烫发热,青青穿着他亲手换上的那件夏衫,依靠着石头,背对着他。


    可今日寒凉,穿成这样,又一身的血,怕是要着凉。


    青青必然吃了不少苦,那些白衣派弟子都是她所杀么?


    真不错,要好好夸赞她。


    但她也必然很痛,才会痛到连疗伤的力气都没了。


    没关系,傅惊尘现在便能带她回玄鸮门,去见叶靖鹰。


    重伤的梁长阳守在她旁边,另一边,还有个眼熟的小弟子,傅惊尘记得在石山旁边见过一面,没印象,不知叫什么名字。


    傅惊尘急急而下,甫一落地,便奔向青青。


    为她悬心如此久,此刻,已是半点怒气也没了:“青青!”


    梁长阳觉察,惊惧回头。


    那小弟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为傅惊尘磕头,嘭嘭嘭嘭嘭,嗑得额头都破了,语无伦次,惊慌失措:“师伯!师伯!我错了!弟子只听见她叫金开野哥哥,误以为她就是您要杀的金玉倾,才惊散了她魂魄——弟子错了!师伯——弟子不知她竟是师伯的妹妹……弟子……弟子鲁莽……有眼不识泰山……”


    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傅惊尘未听他言语,只看青青。


    她斜靠着石头而坐,阳光洒落一身,面带微笑,却好似没了魂魄。


    傅惊尘僵了身体。


    他俯身,颤抖伸手,试探她呼吸。


    无声无息。


    唯有清风吹遍满山,燕草碧如丝,阳光柔媚。


    两日前,青青还在中气十足地和他吵架,伶牙俐齿,气得他吐血,恼得他恨不得掐死她——


    现在青青真的死了。


    鲜血自腰腹部汩汩流出,傅惊尘折身拔剑,梁长阳扑上去,抱住傅惊尘的手臂,颤声:“师兄,青青师妹是在同白衣派弟子打斗中死去的,只是残魂一缕尚在……这弟子虽愚蠢,但也——”


    “但是,若非他,青青那一缕残魂,也坚持不到我来,是不是?”傅惊尘低头,看梁长阳,问,“为何不提醒——”


    话音忽止住。


    想到了五重山门前,蛇佩声声催心口痛。


    提醒了。


    可他错过了。


    呼吸一停,傅惊尘说:“也是我亲手下了诛杀金玉倾的命令。”


    是他,为给青青铺路,亲手下令,寻找金玉倾,若得之,即可诛杀;


    察觉到青青就是金玉倾后,卓木曾来回禀,询问是否要继续寻找金玉倾下落,是否继续——


    他本说了不必。


    但,为不


    令金开野起疑心,不想让他抢走青青,转念一想,又改主意,让石山继续。


    因彼时青青被关在石室中,他以为自己能护住她周全。


    也是他,都是他。


    杀死青青的是他自己。


    一念之差。


    咫尺天涯。


    蓦然间,忆起自己刚同方宏说的那句话——


    「都有弟弟妹妹,对他人弟妹却如此狠毒。」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涓涓不壅,终为江河。


    他亲手种下恶果,却由妹妹一力承担。


    她——


    她还这样小。


    看傅惊尘脸色苍白,暂无动作,梁长阳看向王小四:“还不谢罪!”


    “弟子……弟子马上就以死谢罪,”王小四磕头磕到满脸血,哆哆嗦嗦地拿起剑,绝望哀求,“弟子自知今日闯下大祸,死不足惜;唯独家中有老人幼妹,还乞求师伯能放过他们……”


    他跪下,又重重向傅惊尘叩首:“弟子感谢师伯恩情。”


    傅惊尘看他。


    当年青青,也是如此,为求叶靖鹰救他,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响头;怕被他知道,遮遮掩掩,还不敢去看她。


    她那时,大约也如他这般,磕了一头一脸的血。


    只为救他。


    他却亲手害死了青青。


    王小四瑟瑟发抖,束发带洗到松散着起了毛边。


    那发带边角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王字,一看便是孩子手迹。


    傅惊尘终于出声:“你头上那发带是谁做的?”


    “……是弟子的妹妹,”王小四磕头,惊慌失措,“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她……她今年才七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家里人都以他入玄门而骄傲,小妹妹也如此,亲手绣了发带给他,要哥哥永远戴着。


    王小四没想到自己会真会戴着它死掉。


    外人眼中有出息的孩子,此刻卑微跪伏在傅惊尘足下:“求求师伯开恩。”


    额头抵着冰冷地面,他泣不成声,鲜血和泪淌。


    许久的沉默,远处松波为风所吹,律动如青涛。


    “我应该杀了你,”傅惊尘说,“但,若我此时杀了你,青青必然会因此生我的气。”


    梁长阳愣住。


    王小四哭得一塌糊涂,只觉死期已止,大难临头,再无回天之力。


    傅惊尘缓缓说:“如今我不想再令她伤心。”


    石头旁,青青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兄长接她回家。


    “长阳,”傅惊尘转身,平静吩咐,“把他带走,随便指派些什么事——从今往后,我只当世上没有这个人,莫让我再看到他。”


    梁长阳低声说好。


    傅惊尘俯身,半跪在花又青面前,低头看。


    妹妹眼睛还睁着,好似要努力看清什么东西,又像,想看到什么。


    一只粉白的蝴蝶翩


    翩而飞,落在她鼻尖上12_[]12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稍稍停留,又打着圈儿l飞走,顺着看,只见那粉白蝴蝶展翅高飞,渐渐消逝于苍穹阔地间,自由自在无束缚。


    没由来想到那日出了药庐,青青站在粉白玉兰花开的春天里,回头冲他一笑。


    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她脸颊,温热不再,唯余冰冷。


    那气得他要吐血的嘴,再不能说出令他暴跳如雷的话。


    妹妹不理哥哥了。


    傅惊尘怆然,收手,打横抱起无声息的青青,同梁长阳说:“立刻回玄鸮门,请叶宗主来为青青诊治。让卓木和石山都回来,换掉崔谦佑房间附近所有的人,把他看管住,我今夜要审他——再通知下去,原本定在卯时的商谈挪到辰时。”


    梁长阳面露不忍:“师兄,现在已经是辰时了。”


    傅惊尘抬眼看,一轮新日破云出。


    静了静,他说:“那便等到巳时。”


    玄鸮门中。


    叶靖鹰飞速而来,肃霜一张脸,看过青青后,狠狠晃一晃身体,他勉力撑住,屏住呼吸,为她把脉。


    如此多的剑伤,竟不知哪一招才是致命。


    魂魄早已消散。


    他低头看床上无声息的青青,明明,明明还在同他告别,说要离开——


    给了她那么多丹药,竟没想到、没想到。


    依旧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傅惊尘问:“叶宗主也没有法子救她了么?”


    “……请准备衣物,”叶靖鹰艰涩开口,浑浊老眼看不清,只觉天旋地转,几欲翻倒,胡子发抖,“若为青青好,便早些为她整理遗容,差人做丧事……让她干干净净地去吧。”


    傅惊尘颔首:“衣服早就备下了。”


    叶靖鹰颤声:“你竟一点儿l也不心痛?”


    傅惊尘不言语,客客气气地差人送叶靖鹰出门。


    他出奇地冷静,让小师妹去那枣木柜中取给青青的衣衫,烧热水,取妹妹平日里用的润肤玉露……


    十分平静,平静到这只是一件寻常琐碎事,条理清晰地吩咐下人去做事,却唯独留梁长阳一人在院外守着。


    他也该死,可青青想让他活着。


    他是青青留下的、仅剩不多的的东西之一。


    室内再无旁人。


    弯腰从床上抱起青青,忽而脱力,傅惊尘不慎跌倒——仍小心地护着她身体。他受伤裸露的骨头被床的棱角狠狠磕了一下,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痛苦。


    大约是伤过重了,才会一时乏力。


    他将青青重新抱回床上,身上鲜血淋漓,伤痛咒术旧伤同发,虽无疼痛感,却有严重呕意。


    不受控制地、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和着碎块,不知是身体哪些肉烂了,或许是心,也或许是肺,和血一并呕出。


    四肢百骸冰冷,唯独心脏肺腑,如被六味真火所焚。


    不痛。


    丝毫不痛。


    未有丝毫痛感


    。


    傅惊尘苍白一张脸,擦去血迹,轻轻将妹妹冰冷的手放回被子,慢慢为她掖好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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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外面师妹回禀:“大师兄,热水已经烧好了。”


    沸水腾腾起白雾。


    傅惊尘心无旁骛,为青青净体,愈合身上的那些剑伤,擦干一道道血痕。


    然后,亲手给妹妹换上新衣。


    是比夏衫更厚些的衣服,贴身体的柔软蚕丝,外面是素雅的紫色外衣。


    那是一种很浅很素的淡紫,像刚刚挂霜的葡萄,青青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打算今日就要给她的新衣,和黑糖、月事带放在一起——果然,今日便成功为她穿上身。


    青青不太用乾坤袋,偏偏喜欢在袖间藏很多小东西,咕咕噜噜,草草地裁一些乱七八糟的布贴进去,布裁得歪歪扭扭,缝得也歪歪扭扭,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这法子,自己针线活也不好,缝出一行蜈蚣脚。


    这点,甚至还比不上傅惊尘。


    第一次见她袖间那粗糙的口袋时,傅惊尘就想动手给她拆掉,重新缝一遍。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


    他迟了一步。


    如今新衣衫上有这样两个精致的口袋,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拢紧衣襟,傅惊尘把她旧衣服袖间的东西一一取出。


    六个装丹药的白瓷瓶,一株天山雪莲,便是全部的东西。


    可见她离开前,还是想要活着的,还带了这些补药。


    她很想活着。


    将这些东西仔细地放入妹妹新衣袖间口袋中,傅惊尘想起。


    除却初见时给她御寒的那个红斗篷外,只给她做过两次新衣。


    第一次穿,是冰冷石室里,满面恼意;


    第二次穿,在身死道消后,无声无息。


    忽而胸口一窒,那些疼痛感,渐渐地、缓缓冒出,冷不丁地刺他一下。


    为妹妹换好衣服,梳了简单发髻,傅惊尘抱她起身,往阳光满盛的庭院走。


    梁长阳守在一旁,脸色煞白,看他出来,竟如看到鬼魅。


    傅惊尘没有看他,只怜惜抱妹妹坐在廊下,轻轻抚摸她发丝。


    青青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怀中,暖融融的太阳照着她脸庞,发丝浸润于灿灿光中。


    肤上血色尚在,脸颊有细细绒毛,不知她在那最后一刻想到了什么,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抱着妹妹的尸体,傅惊尘贴靠她冰凉的脸颊,缓慢地蹭了蹭。


    蹭一下。


    又蹭一下。


    兄妹间如此亲昵的动作,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


    他问梁长阳:“青青同你说了些什么?”


    梁长阳说:“说不想让你同白衣派的人拼命,说你没办法全都打赢。”


    傅惊尘身体一颤,怀中青青手亦垂下。


    他仓皇,小心将她无知觉的手臂放回怀抱中,搂紧。


    不慎触到她手指,冷若寒冰,渐渐发僵。


    傅惊尘轻声:“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梁长阳答。


    “她问我——哥哥还没有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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