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含栀 > 50-60
    51  ? 标记


    ◎车门。◎


    路栀眨了眨眼。


    华亚?送她?


    她问:“你没看错吗?”


    “这有什么可看错的!白纸黑字!”李思怡把合同推过来, “而且还有你这个骨折版限定签名,不就是那天写的吗?”


    她低下眼确认,第一页被白纸做了不让隐私泄露的覆盖, 一同装订, 翻到第二页, 才是被她忽略的抬头——《公司整体转让协议书》。


    李思怡:“他后来有改过吗?”


    “没有……”路栀说,“签完就放我抽屉了。”


    李思怡:“……”


    李思怡:“…………”


    “大早上的给我看这个。”


    李思怡抬头看着她, 诚恳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


    “算了, 好歹拿到的钱也会变多。”李思怡在一瞬间释怀,“帮我一起祈福你老公永不破产, 我跟着你吃香喝辣, 谢谢。”


    *


    路栀在二十分钟后抵达融盛总部。


    她坐了私人的直达梯, 方形灯嵌入其上,三面环有定制的黑色绒帘, 拉开一角,融盛建筑中心的LOGO和攀岩区倒映在足底,这竟然是扇透明的电梯。


    他偶尔也会拉开视察吗?


    每一层能看到靠近圆圈中央的办公区域, 察觉到好像有人立刻坐直并用余光扫过来, 她放下帘幕。


    来他办公室已经轻车熟路。


    路栀手指搭上把手,咔哒一声后开启, 他竟然没有锁门。


    他正背对着门口,看起来是在欣赏自己那面绿植墙的中途来了工作, 于是低头在看手机,只在工学椅的扶手边露出一点黑色的袖口。


    路栀蹑手蹑脚走过去,想看他在干嘛。


    傅言商手指正按下语音键, 她屏息在听, 下一秒天旋地转, 一把被人拉进怀里:“鬼鬼祟祟地,要干什么?”


    路栀还以为他都没发现自己,撇了撇嘴,没劲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好笑道:“这还不明显?”


    “万一是何诏呢,”她说,“试想一下,你一把把你的秘书拉到腿上坐着。”


    “……”


    他散漫道:“他不敢不敲门就进来。”


    她启唇,还有话想说,被人捏着下巴吻下来,舌尖在顷刻之间闯入,扫荡着她口腔里为数不多的空气,勾吸住她的舌尖,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发出格格不入的吸吮声。


    她被吻得后仰,舌头又被他放回来,转而勾勒着尖尖处触感最强烈的部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发颤,一只鞋掉在地面上,臀被他托着,另只手放在她腰后。


    终于吻停,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她唇上水渍,问得置身事外,好像刚刚亲得那么凶那么用力得根本不是他:“怎么肿成这样。”


    路栀还在平复呼吸:“……”


    他向上托了托,指沿漫出些裙摆褶皱和软肉来,像在玩什么解压的史莱姆:“什么事儿?”


    “嗯?”


    “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见你,来看你。”路栀的表情非常真诚,“顺便让你跟裴渡说还要加点东西。”


    “……”


    “顺便?”


    她郑重点头:“嗯,顺便。”


    “行,那应该也不严重,”他故意,“过会儿吧。”


    路栀:“是专程来的。”


    他哼半声,但得了好处,心情还算不错:“加什么?”


    “工作室其他的电脑,也把之前那一套都装进去。”她说,“有可能所有的数据都会被动。”


    看他发完消息,面前视线转了一圈,回到桌前。


    路栀正要下来,刚直起腰,又被人摁回去:“用完就丢?”


    “……”


    “我总得起来吧,你不工作吗?”


    “就坐这儿。”他说。


    路栀:“这么抱着,你能好好工作吗。”


    她低头玩手机,因为掉了只鞋,脚掌被冷风吹着,情不自禁地一蜷一蜷,身体也在这动作间前后晃动,贴在身下的,他的西裤布料,也随之挪移,摩挲着腿缝。


    傅言商拉开一旁软椅,把她放上去。


    路栀:“又怎么了?”


    “高估了我的自制力。”他说,“文件看不进去。”


    路栀凑过去看着,半晌后,看他这份浏览签完,然后说:“你是把华亚转让给我了吗?”


    ……


    整个办公室大概安静了七秒。


    他再开口:“谢天谢地,不是等我死了你才发现。”


    “…………”


    “我那是对你信任,所以才没有看好不好。”她为自己辩解,“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声。”


    “不是什么大事。”


    他将桌面上文件理完,然后问她:“吃午饭了没有?”


    一刻钟后送餐进来,路栀下巴搁在膝盖上,有点诧异:“你吃这么好?”


    他也觉得这话荒诞,挑了下眉。


    “不吃好点哪来的体力?”


    “……”


    *


    陪他吃完午饭,路栀说今天下午和家里姐姐有约,让他晚点再去接自己。


    公司事多,路盈也不常闲下来,更何况宝宝才刚一岁,除了姐夫照顾,她也得上心。


    路盈住的位置在临河国际,好像和井池是邻居,不过路栀今天没碰到显眼包,一路上了七楼,正好听到婴儿的哭声止歇。


    路盈松了口气,对她比了个手势:“还好睡着了,吵得我头疼。”


    路栀拍拍肩膀:“你要不要靠我睡会儿?”


    “不用,中午睡过了。”


    路盈笑着递过来一杯花茶,问:“怎么突然来找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没有,就是之前正好和朋友讨论,你又说你有空,我就过来了。”


    路盈想起来:“哦对,关于声音的。”


    “现在还是很害怕打雷吗?”


    “也不算……害怕?”路栀说,“只是忽然响起,心跳会震好一阵子,耳膜也会砰砰跳,只是你们之前都觉得我年纪小,害怕很正常,我也没当回事。”


    路盈又笑:“这还不算害怕?”


    她说:“哪有二十多岁的人还怕打雷的,我胆子也没有那么小。”


    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热衷于玩跳楼机,之前李思怡一说,她也觉得,这件事在普通人身上当然也会有影响,只是落在她身上的,似乎太大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你小时候胆子可大了。”路盈回想,“你小时候最爱守在你哥旁边看他玩CS,全是枪战,砰砰砰,你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兴奋,那时候就不害怕。”


    “真的?”她记不太清了。


    路盈:“我那时候还拍了视频发空间,”又笑一下,“好久远的词汇,好像后来上大学就删掉了,不知道相册里还有没有自动保存。”


    她在一旁等待,仰头喝了口水,红枣和玫瑰花在温水里弥漫出宁静的香气,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猝不及防,接连的枪声响起,她忽然被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路盈拍拍她后背,确认道,“没事吧?”


    “还好,”仔细探寻确实也觉得蹊跷,她说,“只是有点突然。”


    路盈给视频调了静音,她这才发现,那时候的自己确实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在一旁欢呼,睡着了被枪声吵醒,也只会跃跃欲试想要玩一下。


    ……现在怎么会觉得有点呼吸不上来?


    她问:“这是几岁啊?”


    路盈:“就十岁,你哥桌上还摆着要送你的礼物,但那天我们都在学校,所以只能让你自己拆。”


    路栀陷入微妙的沉默。


    但姐姐读错了她沉默背后的意义,只是跟着思索起来,很多事确实身在其中时被时间揭过,等到有了结果再回忆,就渐渐品出些端倪来:“我想起来,你哥生日就在你之后不久,但是那天他打了通宵CS,你给我发消息,说姐姐能不能让哥哥小点声。”


    路盈停顿,“你在中间,去过一次美国。”


    路栀倒是记得这个:“好像回来就发烧了,记性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太好,只记得重要的了。”


    “当时你生日,妈说没给你过,后来你比赛拿了奖,考得又很好,她就说奖励你去美国,但是他们被工作耽误了,怕你玩得不尽兴,让郑阿姨先带你去。”


    路盈一边说,一边绞尽脑汁地回忆:“好像,好像隔两天他们就要过去的,但你去美国第二天,郑阿姨就把你送回来了,说你吵着要见家里人,等大家赶回来的时候,郑阿姨在外面买菜,你已经发烧了。”


    “我们那时候都以为你是偷偷贪凉,吹了空调,后来退烧了,又带去医院检查身体,也没什么事,这件事就揭过了。”


    路盈:“郑阿姨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就辞职了,去年我生宝宝的时候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想问她能不能来帮我看小孩儿,结果电话、资料什么全都注销了,问介绍人,也说她一辞职就蒸发了,而且,她还改名了。”


    路盈说:“她有没有可能是没照顾好你,发烧了送回来的?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你的状态,你自己也不记得。”


    路栀:“可如果只是发烧的话,也不至于害怕到马上辞职注销吧?她都在我家做了十五年了。”


    路盈思考:“除非是……”


    路栀将信将疑地说出口:“发生了重大失误?”


    重大失误,怕被追责。


    但什么重大失误才值得这样做?万一,郑阿姨只是家庭变故,她们俩猜错了呢?


    姐姐说:“嗯,还得再确定一下,我再联系一下当时的房东导游,问一问。”


    事件捋到这儿,暂时有了些头绪,得顺着这个再找找,如果不对,就得换别的角度了。


    路盈:“正好我周末要回一次家,我看能不能找到当时的东西,找到了和你讲。”


    路栀点点头,又说:“先别和妈说……”


    “我知道,小事,不会惊动她的。”


    聊完这事,她们又聊了些近况,小孩子没一会儿就睡醒了,路栀陪他玩了会儿,五点时,收到傅言商的消息,说过来接她。


    她问:【怎么提前啦?】


    傅言商:【祖宅来客人,傅老板说今天的厨师你应该会喜欢,喊我接你过去吃。】


    她怔了一下,脱指而出:【傅望?】


    【……】


    他的回答只有一串省略号,没说是或者不是,路栀一上车就挂念着回答,好奇道:“是傅望吗?”


    “……”


    “不是,”傅言商瞥她一眼,眼尾下压,“怎么,很失望?”


    能不失望吗,她还指望看他鼻青脸肿地回家。


    傅言商淡道:“他怎么可能是客人,家里的扫把星还差不多。”


    路栀骇然:“他可是把你尊为长兄,对你言听计从。”


    他漫不经意地:“哦,所以你在为他求情,希望我口下留情?”


    “……”


    “不是,我是陈述,陈述。你能不能别总是给我的陈述加上语气。”


    想了想,路栀靠过去:“他回家的话,可以通知我去看吗?”


    傅言商:“……”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看他?”


    总不能说实话吧,毕竟当时傅望差点让她悬在众人茶余饭后的耻辱柱上,如果不是她嫁的这位实在很有威信,导致大家不敢提起,她敢肯定,爱马仕的sales都会对他们这段豪门秘辛了如指掌。


    于是路栀选择了沉默,半晌才道:“就,随便看看。”


    他气笑了:“你这不像想随便看看的样子。”


    可以近距离观看傅望挨打现场吗?


    路栀转了念头:“那我仔细看看。”


    下一秒被人放倒在后座,他几乎咬牙切齿:“你还仔细看?”


    车停了。


    宗叔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下了车,重重地甩上门,好像在强调自己的离开。


    路栀神思被分走,下意识看向驾驶座,又在瞬间回神,腰上的痒痒肉被人轻按,这个力道最要命,她没法控住地叫出声音,被他捂住嘴:“叫什么?”


    她抗议:“痒——”


    他手指力道又轻了些,痒得更厉害,问她:“你有没有良心?”


    路栀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真的怕痒,气血上涌堵住耳朵,疯狂乱扭期待于躲开这几根手指,然而无论在哪里都躲不开,她痒到眼眶湿润,仰着头,一滴很小的泪珠就顺着眼尾滑下来。


    发出细微地,近似于求饶的,可怜的呜咽。


    脸上红得厉害,烧开一片,连脖子都是红的。


    想咬。


    衣服也被她挣乱,路栀快不能呼吸。


    下一刻得到解脱,她被人抱起来,抵在车门上。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蓬松的发埋在她颈间,路栀被人又亲又咬,但是刚刚的挣扎让她彻底失去力气,手腕还搭在他肩上,起伏呼吸时,像是在配合地轻咛。


    吻渐渐向下,耳边也传来有点奇特的声响,她略微偏了下头,这会儿是彻底、真的、区别于雷声地被吓了一跳,一双小手正贴在窗户外面,就在她耳边,滑动着车窗,似乎想踮脚往里看。


    在擦什么呢……她想,下雨了吗?还是起雾了?


    脑袋转回来时他仍在享用,上好的奶茶珍珠弹软,路栀手指陷进他发间,又被外面摩擦窗户的滋滋声刺激,手腕一收,几乎将他向内按。


    他声音闷了会儿,辗转地,像是在山谷间荡出回音,一点点低抑的笑音:“干嘛呢?”


    路栀:“这个小孩子,好像是,之前,之前爷爷过生日,也在外面那个。”


    谁家小孩啊,好奇心这么强!!


    他鼻尖轻蹭着:“嗯,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路栀觉得蒙了天大的冤情,脱口而出:“我小时候不会看别人做那种事!!”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希望自己变成哑巴。


    他抬头,好整以暇地看她:“什么事?”


    外面终于传来微微雨丝的声音,烹煮的珍珠奶茶也到了火候,浮在水面,应季的树莓口味。


    ……


    路栀要挣扎,被他反手摁在车窗上。


    不行……会被看到的……


    摩擦声刺激听觉,她耳膜裹着层水雾震动,上次来祖宅吃饭是给爷爷过生日,好像也是这辆车,但怎么一切都全然不同了,微微刺耳的变调中她心如鼓擂,灵魂紧张得要飘起来,听他的吐息轻敲着耳垂。


    “宝贝,张嘴。”


    蛊惑着,让她做党羽,或是同谋。


    作者有话说:


    上一次同样的情况,这人还知道收敛(指指点点)


    明天八点更,后天有双更030


    依然两百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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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 标记


    ◎主动。◎


    天色转凉, 流云遮蔽。


    断断续续的小雨终于加剧,一滴一滴有力地砸落向车窗,一模一样的位置, 一样的场景和人, 但早就今非昔比。


    除了她的手指, 还是一如既往地,牢牢攥在他衣领上。


    手心潮热的汗意打湿领口, 揉出一道接一道的褶皱, 液体太多,她只好一下接一下地吞咽, 但仍旧有充沛的津液在唇上辗转, 吞咽频繁, 呼吸也变得艰难。


    傅言商手指扣住她下颌,以防她绵绵无力地垂下脑袋, 她打开齿关,因此这个吻的战线愈发被拉长,直到她受不了地呜呜两声, 他才退开。


    车内明明开了换气, 但还是燥闷得厉害,她感觉自己像一块在热水里泡发的海绵, 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渗出接连不断的热气,临近沸点, 被煮得散架。


    她喘得很剧烈,也就接个吻而已,像劫后余生, 珍珠白的新中式旗袍盘扣散落开来, 折向两边露出盈盈雪色, 他道貌岸然地将她领口整理好,视线微黯。


    没扣起来,只是搭着,银白色的金丝线做了刺绣,在光线下泛出细闪。


    “宗叔怎么还没来,”她思绪这会儿回笼一点,“那个小孩到底是哪来的……”


    “到家了。”他说。


    “到家了?!”她几乎立刻受惊,就要下车,“不是有客人吗?”


    他眼神示意:“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能下车?”


    “……”


    怪不得这个小孩,和上次那个好像。


    她在原地坐一会儿,脑子里居然走马灯似的冒出挺多画面,但是只闪过,稍纵即逝,像是哪里的街景。


    可太模糊了,是这儿吗?


    路栀抬头向外看去,听到他问:“好了?”


    理所当然以为是在说下车的事,她点点头,弯了身子正要下去,余光看到窗外的小手仍牢牢扒着,还有双眼睛贴了上来。


    来不及被吓一跳,忽然被人拦腰拖回,吻再一次更深切地压下来,入侵到她口腔深处,搅弄的意愿强烈:“我还没好。”


    ……


    她完全没想到还有第二轮,方才那些画面也被突如其来地打断到消失,他轻轻蹭着她唇珠,但旋即吻得更加凶狠,她像置身于风暴中心,分不清下一秒是和煦微风还是瓢泼大雨,被吻到后颈止不住和背后玻璃轻撞,被冷气吹到冰冷的玻璃贴上来,她被冻到下意识前倾,又送进他唇中。


    他眼皮半垂不垂,留下一条足够的缝隙看她,她眼尾又颤出一弯小小的眼泪,将落不落地挂在睫毛根,闭眼时像柔软的洋娃娃,嘴唇软,脸颊也软,当然软的远不止这些,他掌心被充满。


    ……


    傅家祖宅内。


    傅诚:“宗怀,他们人呢?”


    宗叔沉默半晌:“应该快来了。”


    “你刚刚就说快来了!现在还没个人影!”傅诚气又上来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他们现在在哪?”


    “在,在车上。”宗叔拿出手机,低声道,“要不我给少爷打个电话?”


    “哪里?”


    傅诚反应两秒:“从刚刚起,到现在,一直在车上吗?”


    宗叔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应该是的。”


    “等等,”傅诚按下他的手,“那行,别打了,我们先吃吧。”


    ……


    伴随祖宅餐桌旁的动筷声响,车内的餐点也在慢条斯理烹饪中。


    路栀在思绪模糊的边缘,又开始听到滑动玻璃的声音,到底是谁家小孩儿,怎么比她小时候好奇心还要强……


    她很想降下车窗说别看了,但被人掌心压着,无法动弹,窗户上刺啦的声音刺激耳膜,银丝线又被拨开软软垂下,早知如此刚刚还得多此一举,道貌岸然。


    吻至停止,她气喘吁吁道:“我们是不是缺席太久了?”


    稍纵即逝的银丝牵拉开距离,向下落在他指尖,他隐隐觉得事态失控,一开始并不打算这样,稳了稳声线道:“他们会先吃。”


    “真的吗?”


    “嗯。”


    他指尖动一动,玩着问:“所以我们最好是等吃完了再进去,饿不饿?”


    说实话,有一点。


    她无法低头,只好仰头看,身体折得微微向上弓起,上方是什么时候装了星空顶,绕过一圈覆盖在本该有天窗的位置,柔和的灯光此刻也变得刺眼,眼前开始有点模糊,灯带的光晕串联成宇宙银河。


    上次的雨好像比这次的要大。


    现在不过是细雨,很适合慢火烹茶,手作的珍珠奶茶弥漫出奶香气,他上下拨动树莓色的旋钮,圆弧形的指甲盖修剪整齐,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就在路栀出神时,他捏住旋钮,向外一拉——


    她忽然冷得想打喷嚏,小声像是焦急:“外面……”


    “单面玻璃,宝贝,”他安抚亲一亲她唇角,“外面看不见里面。”


    怪不得那个小朋友一直在外面擦玻


    铱驊


    璃。


    路栀说:“你去问问她在看什么。”


    “还能看什么,外面看里面一片漆黑,自然很好奇,这漆黑里是什么。”


    一分钟的奶茶煮不完,五分钟才从沸腾趋于平静。


    他低头尝了尝,咬开弹嫩的珍珠,很弹牙,糯米粉的质地又弹回原状。


    路栀推一推他,示意他还有正题:“下车了……”


    她眼里浸透得厉害,睫毛也是湿的,目光也显得迷茫,像还在状态里。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抬起手捂住,“车里没套。”


    上次她喝醉,他开的不是这辆车。


    “我本来也没想……”


    “我想。”


    “……”


    路栀推他:“走了。”


    高糖度奶茶升高血糖,提升愉悦值,在他身上同样奏效,昨晚其实没睡太久,但这会儿出乎意料地愉快,他挑了挑眉,甚至不用探:“你这样不难受?”


    ……


    “身后纸巾拿给我。”他说,“我先把手指擦干净。”


    *


    等进祖宅时,客人早已离开许久。


    从没迟到过的路栀没脸,先扎进书房假装投入看风景,过了会儿才出来,问厨房:“傅言商呢?”


    “洗手呢。”


    “……”


    她垂在两侧的手指动了动,转头在无人时握了握手心,她的手好像也有一点黏腻,刚才明明也擦过好几遍了。


    洗手间内传来声音:“宝宝,过来洗手。”


    ……感觉他不仅挑食,还很讲卫生。


    等傅诚下楼,厨师新做的菜摆在中央,两个人面对面坐得老远。


    傅诚脸上的笑僵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看起来像在车里吵架了。


    路栀低着头扒饭,从没希望时间过得这么快,爷爷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她屏息,几乎快埋到碗里。


    傅诚开口质问,还好是对着她对面的傅言商:“你们在车里吵架了?”


    “……差不多。”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傅诚一拍桌子,“多大人了还吵架?你就不能包容一点?为什么吵的?”


    门外传来铃声,是路栀点的草莓大福奶茶外卖,傅言商扫了眼,说:“探讨了一下珍珠奶茶的做法。”


    绵绵的麻薯差点把她呛得原地去世。


    傅诚怒目圆睁:“这也能吵?你想把我气死?”


    “没事爷爷,”路栀咽下之后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傅诚:“你看吧,还是小栀懂事。”


    *


    等二人离开祖宅,某人靠在椅背上悠悠道:“好人你做,坏人都我来当。”


    路栀深切地嗯嗯两声。


    “我等下要去我姐那里,你看你是回公司,回家,还是去找井池?”


    “我就在车里等你。”


    但事与愿违,路栀刚下车,就碰到翘班的井池。


    井池远远跟她打过招呼,目送她离开后,光速窜进车内:“哥哥,今天怎么忽然来找人家了?”


    傅言商面无表情把人推开两米远:“宗叔。”


    “啊?”


    “找个袋子来,准备吐。”


    井池:“……”


    *


    路栀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再来。


    今天的小少爷没睡觉,坐在婴儿车里啃玩具,她记得之前就看过科普,说婴儿感知世界的方式,就是靠尝。


    路盈正在旁边看书,阿姨在旁边消毒玩具,严格检测小少爷的一举一动。


    路栀:“你昨天回家啦?”


    “对,正好回去拿东西。”姐姐说,“还找他们要到了你当时去美国的导游和房东,好在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换。”


    路栀凑近:“他们怎么说?”


    “导游说本来安排你们去中央公园,但那天你们改了自由行程,去了帕伦克街。”


    “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都快十一年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路盈看着她,复述说,“因为那天在帕伦克,正好发生了枪战。”


    ……


    路栀怔住,一时间没有再问。


    路盈说:“我又问了当时的房东,她也记得那场枪战,因为离她的房子不远,能听到声音。我问她,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她说不清楚,郑阿姨没有和她说,但是枪战声响起之后不久,找三楼的她借了测温枪,也就是温度计。”


    “借测温枪之后不久,郑阿姨就带你回国了。”


    路栀一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窒息感撷住,脉搏都开始横冲直撞地加速,一颗心忽上忽下,好像与死神相距极近。


    怪不得她会害怕枪声,原来她和傅言商十七岁时遇到的,极有可能是同一场。


    心脏像泡到一片海水里。


    她问:“美国持枪抢劫案多吗?”


    “很常见。所以后来妈没让你再去过美国了。”


    她长长舒出口气,瘫坐在沙发上:“我肯定看到现场了,看到了所以被吓到,然后发烧,郑阿姨怕家里人怪罪,就立刻带我回了国。”


    路盈的猜测也是这样:“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如果你能想起来,就更清楚了。”


    她最近得到些苗头,眼前也偶尔闪现过片段,不知道是不是有关于这件事情,她猜测大概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大脑为了自保删除掉了那段记忆,否则会对年仅十岁的她带来巨大创伤,于是抹去之后只留下了对声音的本能恐惧,要想起来,估计还是得被刺激一下。


    路栀循着事件去回忆,太阳穴开始被牵得隐隐作痛。


    路盈拍拍她:“没事,到时候慢慢恢复吧,用力想头会很痛。”


    她总感觉自己要说什么,但很快被姐姐打断:“对了,我在我房间正好翻出一个这个,是不是你的?”


    一只极其精巧的搪瓷珐琅音乐盒,色彩浓郁复古,宛如油画,雕花镜窗包裹四周,细腻生动,拨开开关,镜窗会缓缓打开,露出中央一只正在弹钢琴的兔子来。


    她记得,这是她小时候第一次学会钢琴,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意大利的纯手工定制,她自收到起就爱不释手,将兔子搁在中央,雕花窗就会开始旋转,正上方的金属花瓣也会缓缓绽开,她一度走哪带哪,把那个玩偶就放在最靠近右手的口袋,晚上睡觉也要放在枕边。


    很久没看到了,原来在这里。


    “我后来找过好多次,”她说,“一直没找到,还以为弄丢了。”


    路盈笑:“估计是哪次你带到我房间里来玩,忘记带走了,我也没看到。”


    路栀拨下开关,思绪忽然游走至车上傅言商拨弄的样子,连忙摇摇头,将思绪重新聚集到面前,猜到有可能会打不开,但出乎预料地,居然还有电。


    音乐盒开始旋转,镜窗随旋转展开,却始终没有声音。


    等窗户全部打开,她才发现,里面的小兔子已经不知所踪。


    “里面的东西没有了吗?”


    “什么东西?”路盈说,“我拿到就这样了。”


    那可能是被她弄丢了。


    “只有把兔子放进去,才有声音出来。”她忽然很好奇自己当年存在里面的是什么声音,年岁久远,已经快要不记得了,“没事,我再买一个。”


    好在这个品牌百年传承,仍然健在,只是价格极高,卖的也是整套。


    路栀在官网上下单了一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送到。


    等到了之后,她把新的兔子放进旧盒子,就能听到之前存的声音了。


    印象中好像是她学会的第一支钢琴曲,很有纪念意义。


    好遗憾那时候都没有留存。她想。


    *


    话题顺利引渡到小时候的玩具上,她和路盈聊了好久,走时还颇为不舍。


    回去的车上多了个人,她一上车就听到井池的叽叽喳喳,见她来了,井池抬手打招呼:“嫂子,不介意我去你家蹭饭吧?”


    路栀:“当然可以。”


    傅言商:“你在外面订不到餐厅?”


    “看着别人我吃不进,”井池深情地说,“哥哥,只有看着你我才有食欲。”


    傅言商还没开口,前面宗叔递过来一只黑色垃圾袋。


    井池:“……”


    井池勃然大怒:“没必要吧!他刚也没真吐!!”


    有井池的一路格外热闹,甚至热闹到了吃饭,在饭桌上,井小少爷三两杯酒下肚,哭得好大声,路栀这才知道,原来他蹭饭的原因是因为又贩剑所以被老婆赶出了家门。


    井池抽抽噎噎:“今晚可能要在你们家借住了。”


    “想都别想,”傅言商拿出手机,“我给你订酒店。”


    井池抬手制止:“一定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嗯。”


    “……”


    结果刚吃完,晚上的茶喝到一半,接到老婆一通电话,脆弱的井小少爷又哭了:“老婆,我在外面流离失所,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我要变成失足少男了……”


    傅言商在一旁拆穿:“你跟少男的年龄还是有一定差距。”


    井池立刻起立:“喂老婆!不是,我没在傅言商家,你听错了,没人收留我,我没吃香喝辣,真的没有,老婆,喂?喂?”


    最后一道电话声,结束在井池摔门而出追老婆的步调中。


    路栀看着他的背影,由衷感叹:“他每天都活得好精彩。”


    “精神病人的人生一般都精彩。”傅言商给她递了杯茶,“喝不喝?”


    路栀:“会失眠吗?”


    “第六道了,不会。”


    喝完茶,他们回到房间,路栀先去刷牙,等出来时,发现他正在床头柜的抽屉前,似乎在检查什么。


    “该买新的了。”


    他表情端正,路栀还以为是什么生活必需品,或是重要事项重大决策,才能匹配得上他特意的一项行程,然,走过去,发现是之前在超市买的那什么……只剩一盒了。


    路栀:“……”


    不过,怎么就只剩一盒了?


    她记得他买了好多……


    这会儿断断续续的片段跳进脑海。


    悬崖落地窗时用掉一盒,还有在路家的客房、顶楼的温泉池、过生日的烟花、「傅老师」教她亲手戴,不管是三分之一、三分之二,抑或三分之三,每次都端端正正一板一眼地用掉一盒,他在这方面真是不亏待自己。


    当时买了七盒,路栀并不知道,有一盒被放进了她喝醉那天的车里。


    路栀就在原地站了会儿,等他转头看过来时,瞬间装作没看到一般闪回浴室,开始洗澡。


    洗完澡已经是一小时后,她擦着头发走出,看见床前的地垫上,两个熟悉的箱子摆在一旁,傅言商正在利落地洗牌。


    熟悉的老朋友,熟悉的飞行棋。


    路栀:“你怎么又拿出来了?”


    “睡前游戏,”他说,“有助于增进感情。”


    “……”


    路栀擦着头发坐下,抽了张卡牌:“别摇骰子了,没意义,速战速决,直接抽卡。”


    “……”


    她牌正对着他,问:“写的什么?”


    傅言商:“你的老朋友。”


    “嗯?”


    “手铐。”怕她想不起来,他甚至提醒,“你在度假山庄玩过的。”


    ……


    …………


    他摊开手掌,示意她把手伸过来,路栀念头一动,眼睛眨了眨。


    傅言商:“怎么?”


    “我铐你,可以吗?”


    她很少提这样的要求,他略一抬眉,很大方:“当然可以。”


    没擦干的发散在她肩上,深深浅浅地洇开星星点点,他抬手将她头发拨到一边垂落,当然,也趁她弯腰时领口敞开时看了些不该看的,挑了挑不该挑的。


    路栀啧一声,把他手拷进去,竟然显得如此地顺理成章,她将另一边拷在小茶几的桌腿上,然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好了。”


    “开始?”


    她凑上去,带着沐浴露甜香的气息就洒在他喉结尖,路栀亲了一下,又凑到他耳边,湿掉的头发沾上他干燥的衣领,也被一并带得濡湿。


    他的耳垂下缘有颗浅色的痣,路栀学他惯用的方式含弄,舌尖碰到他那颗小小的痣,咬了咬,很明显感觉到他气息浑浊起来,膝盖下,有什么正在苏醒,并且已经醒了好一阵儿。几乎从她靠近就开始明显。


    她膝盖往下压了压,手指点在他后颈上,然后用她能控制的最轻柔的声音开口——


    “我走啦,要去吹头发。”


    ……


    …………


    傅言商神情震动地看着她:“……………………”


    几乎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被人摆了一道的表情,她没忍住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明媚又生动。


    但是还没结束,她又伸出手,摁住他喉结,他难受地蹙了下眉,吞咽时喉结滚动,再度从她手中跳出,她学他那样拨弄着,但是很遗憾,应该还是被他爽到了。


    好了,路栀起身,脸颊碰了下肩膀,用很撒娇的语气说最绝情的话。


    “这就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


    她亲了下他,然后说:“不要相信女人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就玩吧


    明天双更,六点一更,八点一更。


    两百只红包!


    53  ? 标记


    ◎时机。◎


    从傅言商身上起来的一瞬间, 带起一阵气味互相交绕的风。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例如在她起身的瞬间,傅言商会用另一只没被铐住的手, 扣住她腰将她拉回原位, 但没有。


    又或者在她去吹头发的中途, 他已经聪明地自己解开,然后把她扛回去。


    但没有, 都没有。


    她就这么很顺利地离开, 顺利地吹完头发,又做完一整套护肤, 再进入房间时, 已经将这件事忘了个大概。


    因此, 她踏入卧室的瞬间,看到眼前画面, 僵在原地。


    他就支着腿,在那儿睡着,顶灯开得很亮, 一切都没有移动过的迹象。


    路栀三两步走过去, 拍拍他的脸,温声问:“你怎么在这儿睡了?”


    他睁开垂下的眼, 难得地没有一丝攻击性,只淡声陈述:“不是在等你么。”


    “……”


    她忽然被浓浓的愧疚淹没。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守规则。”她说。


    “睡吧, ”他动动手腕,“这个,能解开了么?”


    他手腕就挂在上头, 下方已经被勒到泛红, 路栀一时失语, 又沉默又无奈:“你怎么不自己解开啊?”


    “忘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路栀把手铐打开,叹了口气,下一秒被他抱起,放在床中央,被子盖上来,他仍是一副轻飘飘的语气:“睡吧。”


    他如果卖卖惨,倒还好说;他越是这么什么都不说,路栀反倒觉得越发对不起他。


    一时片刻睡不着。


    她掖着被子偏头去看,他也没睡,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转头看她。


    不知看了多久,他翻身上来,手指弋进她裙下轻抚,眼底和夜色一样浓稠:“做么。”


    轻微的,一触即散的气音。


    她问:“你还疼吗?”


    “不疼了。”


    他俯身,脸颊贴向她颈窝,吻顺着侧颈酥酥麻麻地向上到耳垂,吮弄一会儿,游移到她唇边,她全身上下都是身体乳的尾调,带着花香的奶味儿,被热气蒸腾得愈发明显。


    她手臂圈上他肩颈,气息缠绕上来,像造了一个温热的茧房,偏头迎合上这个吻,舌尖沿着他下唇轻微地舔,像是在尝一只快要化开的冰激凌。


    他顿了下,旋即更深地扣住她,听到她无意识哼出的鼻音,哼哼唧唧地像只小奶猫,鼻尖也会在他颈窝处蹭,大概是愧疚得狠了,换了几个新风格也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喊累。


    很配合,很投入,很让人意犹未尽。


    他指尖拨开她颊侧汗湿的碎发,绕至她耳后,路栀侧过头,唇角贴一贴他被箍红的伤口。


    “别这样,”他哑声说,“你这样我受不了。”


    路栀大概是在睡着的某个瞬间幡然醒悟的。


    醒来时他正在隔壁书房开会,她坐在床沿,过去七个小时,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走到门口,他正一边听汇报,手上一边把玩着那副银色反光的手铐,能看出来心情非常不错。


    扣上又解开,解开又扣上。


    手指之灵活,让人怀疑他昨晚,其实已经自己玩过好多次。


    但她印象中只有最后,背对着从后边的时候,他扣在她手腕上那一次。


    现在想来,也熟练得过分。


    所以……


    她把手里晨间护肤的调制软膜捣得哒哒作响。


    他扣上电脑起身:“起来了?”


    路栀眯眼:“你昨晚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故意不解开,故意待在那儿,营造自己很惨的假象,然后,激发我的愧疚。”


    “不是假象,”他说,“我被你弄成那样,然后自己在那儿待了一个小时,确实惨。”


    顿了顿,他道:“不过也很值。”


    “……”


    “…………”


    不到为什么又变成一起出发去上班,难道他在等她吗?


    路栀洗漱完上了车,他沿路都若有所思地,仿佛陷在自己的世界。


    路栀:“你今天怎么没办公了?”


    “在回味。”


    “……”


    *


    这人得了甜头,还说要送她上班,路栀说不必,然后飞也似的窜进写字楼。


    刚到公司就有骚乱。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起床就没取消手机的飞行模式,调好的瞬间,无数消息从屏幕中弹出,在她推开门时,李思怡也走了过来。


    “电脑被黑了。”


    路栀扫过去一眼:“全部?”


    “对,全部。”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这个黑客还有点脑子,知道把自己那台也黑了,洗清嫌疑。


    因为有准备,所以路栀并没有太慌,只祈祷裴渡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该做的全部做好。


    她问:“什么时候?”


    “昨晚。”李思怡说,“你不知道吗?那你昨晚在干嘛?”


    “……有点事。”


    李思怡哼一声。


    工位间乱成一片,大家的早餐都因这个突发意外而放凉,一个二个此刻全看着她,路栀低头想给他们叫点热奶茶,下手的瞬间又顿住,继而想起傅言商那句话。


    对他们好,怎么能算是她的错。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她自己。


    于是还是点了下单,但现在不能跟员工透露太多,她和李思怡进了办公室,这才问:“你怎么都不慌?”


    “我看你不慌,感觉我也没什么好慌的了。”李思怡说,“早知道你这么淡定好像早就猜中的样子,我刚就不会在外面发那么大疯了,我把那个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


    来不及再多说,路栀打开电脑确认,果不其然,邮件里面已经收到了视频,凌晨两点多,把她的文件建立时间和修改时间全部篡改,可以佐证时间的聊天记录传输也通通清空,各种备份软件里也被删个精光。


    总之,涉及到能证明时间问题的,全部修改。


    那个人没敢全部删掉,不知道是否是来自于徐菁的授意,恐怕徐菁也知道,以路栀自己的性格,如果全部删掉,整件事就会变得异常难以收场。


    徐菁应该只是想给她制造一个……一时难以解决的小困难。


    不是打算彻底让她走投无路。


    因徐菁还有别的目的和打算。


    一切稳步进行。


    没过半小时,词条空降热搜,剑指她的《轨迹》抄袭徐菁的《恋爱方向》,和她猜测的大差不差,既然做了个皮包游戏,不为赚钱,那价值势必就在击垮她上。


    解说讲的有鼻子有眼,说徐菁这个项目策划早在三年之前,一乌尔而七五耳吧以.放出的各项文件时间也在《轨迹》之前。《轨迹》公测在即,看客不会花那么多心思,最近娱乐圈又没什么瓜可以吃,多数人趁着无聊,就点进词条里开始站队。


    她的游戏后公测,本就吃亏。


    路栀撑着脸颊,问她:“你知道黄金公关时间是几小时吗?”


    李思怡:“二十四小时?”


    她摇摇头:“信息爆炸的时代,黄金公关早就从二十四小时,变成六个小时。”


    她说:“我就先给她六个小时。”


    徐菁的目的无非在此,如果她没有准备,早就被接二连三的事件崩掉心态,要自证吧——很难找到证据,又或者,不自证,也就坐实抄袭。


    再接着,如果她没猜错,徐菁会在第二天再次出现在半枝宇宙,以极其高傲优雅的姿态,向她抛出橄榄枝,只要她愿意退让,达成合作,或者让他们加入投资,他们也就会配合重新再做一次公关。


    ——到那时,这就是她唯一拯救这个游戏的机会,他们在赌,赌她的爱和沉没成本,甘愿让她低这个头。


    营销的时代,每个看客都会被巨大的媒体声量蒙蔽,因此假新闻层出不穷,真不真相,其实大家不在意。


    只要愿意投入金钱,只要有渠道,有手段——不然那些男明星是怎么一个个被洗白,重新出发捞金?


    和裴渡沟通完,确认一切没问题,路栀还吃了个午饭,只是拉上百叶窗,门外的人看不清她的态度和表情,内鬼理所当然也会以为她情绪失控,将消息传给徐菁。


    只要对方放松戒备,那就是好时机。


    午饭的中途,她竟然还收到艾露的消息,说是当时在迪士尼拍的照片和视频已经在昨晚发过了,流量极好,很多人问她是否有账号ID,艾露问她有没有,没有的话,想不想要开一个,自己会放在评论区。


    这个视频一个月前曾给她确认过,她都差点忘了这件事情。


    路栀眨了眨眼,察觉到一切好像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她开了一个新的账号,把ID复制给艾露,从一点多就开始涨粉,到了五点半,六个小时时间到。


    她直接用这个新号发布一条视频,没有编辑任何文字,视频中记录黑客攻击时间和篡改的全过程,以及裴渡提前写好的程序按下enter一键复原,其中也包括徐菁在半枝宇宙的入职书、工作表,这些都是她和李思怡的私藏,徐菁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每一项工作都在被记录。


    发完后,她将手机扔在桌面上,伸了个懒腰,问李思怡:“好累,我能出去溜一圈吗?”


    李思怡瞬间读懂她的意思:“接下来的交给我。”


    “我办事,你放心。”


    她从抽屉里拿出保时捷钥匙,已经放在停车场好久没开,因为这阵子都是坐他的车上下班。


    忙了小半个月,就当奖励自己,出去逛一圈。


    抵达一楼,路栀脚步停了下。


    看来她也有猜错的部分。


    徐菁并没打算明天再来收割人头,而是就坐在一楼的咖啡厅里,在最显眼的位置,静候她的到来。


    路栀推门进去,她实在喝不惯苦的,要了杯果汁。


    徐菁并没发现她,此刻正眉头紧锁盯着手机,但从特地的精心打扮可以看出,她在一小时前心情有多么愉悦。甚至手链都戴了两条,发型也从万年不变的直短发夹出了弧度造型。


    她拿起果汁,听到背后人声,几近不可置信:“路栀?”


    不知道在不可置信什么。


    路栀笑着回过头,打了打招呼:“菁姐。”


    她这样一如既往的乖巧模样,更是让徐菁堵着的一口气膨胀更加剧烈,徐菁想要质问,但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是自己先出阴招的不是吗?现在质问除了把自己捅出来,还能有什么结果?


    而且,她居然在看完视频后,害怕路栀此刻也有所准备,录音笔或者是什么,就那样等着她出丑。她居然在害怕,怕这么一个小姑娘。


    放在桌上的手开始发抖,徐菁忍耐到面色发青,胸腔也因为呼吸剧烈起伏着。


    发泄不出来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所以路栀怎么会让她发泄出来呢。


    路栀是个聪明人,没用的话她不愿意多说,因为反正也没意义,她不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除了在傅言商面前。


    因此她只是举了举杯子,朝徐菁做了个隔空碰杯的手势。


    晚霞下,漂亮的少女偏了偏头,轻巧地说:“谢谢菁姐的免费广告位,走啦。”


    *


    太久没开车,路栀先在熟悉的路上适应了一会儿,绕着写字楼慢速开了两圈。


    每一圈都能绕过咖啡厅,也是怪了。还能看到徐菁对面坐了个男人,看眉眼跟徐菁有几分相像,难道是徐菁把家里人请过来给自己当保镖了?


    看来这人还知道自己做的事挺讨打。


    绕过第三圈,她感觉徐菁的视线也落了过来,很可惜她的手感回来了,没有绕第四圈,径直开了出去。


    这季节的晚风很舒服,她降了些车窗吹着风,走了条无人的小路,享受难得的清空感和静谧,甚至还开了音乐,想着晚上要去哪里吃饭,她先去踩个点。


    蓝牙响过几声,是有电话进来。


    她点了接听。


    风声先灌进来,傅言商听清,问:“不在工作室?”


    “没呢,”她说,“好累,开车出来逛逛。”


    “怎么没叫我。”


    “你多忙啊,我可不敢。”


    他像是在笑,半晌后问:“怎么猜到的?”


    其实这个问句连着上面的对话也不违和,但很奇怪,她就是知道他在问徐菁那件事。


    于是开口,又小装一把:“常规操作。”


    “……”


    路栀看着前路,炫技之心已经准备了很久:“你看啊,她既然抄我游戏,要么是为了赚钱,要么是为了给公司打品牌形象,但是游戏又是肉眼可见的烂,做烂游戏其实没必要非得抄袭,因为你要是贴着我的游戏抄,稍微用点心不至于抄得那么烂。”


    “又没用心,又抄袭,还被我发现在公司安置了一个内鬼,那答案就显而易见,是想要通过某种手段影响我——按照她的习惯,一般就是反咬一口了,这个她擅长。”路栀说,“猜到她要做的,再提前准备好,其实不难。”


    顿了顿,路栀松了脚油门,然后说:“不过我这个也是马后炮,万一我要是猜错了,我现在已经在哭了,没有办法跟你侃侃而谈。”


    “……”


    路栀啧了声:“但是谁让我猜对了呢。”


    他在对面笑了声,然后说:“不会让你哭。”


    “什么?”


    “有我在,不会让你哭。”


    路栀反应两秒,才意识到他在回答上面自己说的万一猜错的事,不太认可道:“……昨晚除外?”


    话音正落,忽然降速的后视镜内,出现一辆车。


    “嗯?”


    傅言商:“怎么了?”


    “好像有车在跟着我,”她不太确定,但十分钟前确实见过,“我再看看。”


    “别挂电话。”


    五分钟后,他又道:“确定在跟着你?”


    “好像是。”路栀说,“我在这条没车的小路绕了三圈,他都跟着我,除非他智力有缺陷。”


    傅言商:“去有车的地方,我给你发了定位共享,点一下。我马上过来。”


    “嗯,我往你公司那边开。”


    点开位置共享,路栀专心开车,通往融盛的路上,渐渐繁华起来,伴随着下班高峰期,车流增多,那辆车也渐渐消失不见。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没再注意身后。


    不过片刻,面前正是绿灯,人行道的红灯,却忽然从视线盲区里窜出一辆电动车,路栀躲闪不及,用力踩下刹车——


    好在没有撞上。


    高强度刹车的那一秒,安全带勒得人骨骼生疼,车还来不及停稳,伴随高频刹车声响起,她感觉车身猛然一震!


    后车瞬间追尾,安全气囊弹出,她身体受到冲撞,脏腑似乎都跟着晃了下,一瞬间耳边只剩漫长的耳鸣音缭绕,好像天地之间都安静下来。


    十秒、二十秒……大概一分钟过去,左手边的女司机着急地走过来,确认她的安全:“你好,你没事吧?”


    她想说没事,却晕晕地提不上力气,仿佛能量被人抽干,连抬一抬手、转一转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路栀闭上眼,想努力深呼吸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左侧的女司机也在频频呼唤她,却仿佛隔得很远。


    “你好,不要睡,我已经打120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她想咳嗽,但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面前雾蒙蒙一片,有什么正在脑海中极速运转,像要破壳而出。


    “路栀?路栀?”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已经分不清是来自于听筒还是现实,或是从听筒跨越至现实,她听到玻璃碎开的声音,有手穿过碎片找到中控台,将车门打开。


    她闻到血的味道。


    打横被人抱起,她努力再次睁开眼睛,不是她的血,她分明也没有闻过傅言商的血,但此刻怎么会如此熟悉,记忆调动运转,世界的声音嘈杂地倾倒进耳朵,喧嚣、叫喊、鸣笛,救护车的高亢、小孩害怕的哭声,街道中闪动的红绿灯,一瞬间画面重叠,仿佛有枪声撕破夜空——


    “砰!”


    作者有话说:


    二更八点。


    两百只红包。


    54  ? 标记


    ◎本能。◎


    她在一片混沌中醒来。


    迷蒙间听到医生的声音:“没事, 只是有一点小的皮肉擦伤,应该是太害怕所以晕过去了,不用多久应该会醒。”


    “不严重?”


    “不严重!”医生说, “你这个被玻璃划伤的位置比她的严重多了!赶紧打麻药缝针, 算我求你了, 不然你爷爷得把我打死,真的。”


    她睁眼看着天花板, 有碎片的记忆一帧一帧地跳转, 仿佛属于她,在遗忘的角落里, 重新被人复苏。


    枪声。血的味道。被染成红色的白衬衣。晃动的视线。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 带着惊惧的茫然:“哥哥, 你流了好多血……”


    于是伸手按住那块伤口,却无法阻止血迹蔓延的速度, 很快鲜血染红大半衬衣,从指缝里淅淅沥沥地下淌,吓到发抖, 哭到抽噎, 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谁?是她吗?


    她看着掌心。


    血迹已经被人擦干,只隐约能从掌心纹路中看到一点点暗红, 她放至鼻尖,已经没有味道。


    路栀就那么躺了半个多小时, 葡萄糖输完,感觉力气也回来了不少。


    她掀开被子,膝盖上有一块擦伤, 不过轻微, 只是破了皮。


    脸上也没有伤口。


    她松了口气, 出了病房循着声音往前找,推开一扇门,正缝完最后一针,他黑色的衣摆落下来。


    眼前竟然有白色衬衫的记忆画面一闪而过,是他吗?


    可又不像,因为从来没见过他穿白色。


    路栀步伐缓慢地上前,想撩开那个衣角看一眼伤口,但下一秒已经被人拥进怀里,他长长叹出一息,手掌放在她脑后轻微摩挲,像是安抚:“不怕,没事了。”


    记忆和追尾轮番上任,她还有些迟钝,机械性地抬起衣摆,是另一侧的腰伤,和他那个火焰纹身的位置相对。


    她抬起头,问:“疼吗?”


    “不疼。”


    一旁的老医生哼一声:“麻药过了就疼了。”


    语毕拿起手机发语音:“老傅啊,你孙子在我这儿呢,你……”


    “劳烦您先不要跟他说。”傅言商道,“不然太吵了,我没法养病。”


    “……”


    手指上滑取消,老医生看他一眼:“你拖了一个小时硬要先给你老婆照CT的时候,没见你怕他知道,你是钢铁侠啊,那玻璃扎进肉里不疼吗?”


    “还好。”他说。


    “……”


    二人回到病房,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不知道是几点钟,路栀问他:“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打了麻药,又流了血,现在应该会很困。


    “不用。”傅言商问,“好些了么?”


    “好多了。”


    她坚持:“你睡会。”


    傅言商躺上床,又抬眉看她一眼:“你是不是想等我睡着了走掉?”


    “不是。”她无奈,“我陪你啊。”


    路栀握着他手,然后在床边坐下:“这样就跑不掉了。”


    她没猜错,他果然是乏的,没一会儿就睡着,路栀接了杯热水,喝完之后已经恢复许多,给家里的阿姨打了个电话,让拿一些衣服过来。


    陈姨说好:“有什么要求吗?”


    “给他拿一些不常穿的衣服过来吧。”她家一直有这个传统,在医院穿过的衣服回去不会再穿,图个好寓意,给他拿不常穿的,回去不穿了也不可惜。


    “好的。对了太太,宗叔说之前您有个一直在问的快递到了,要不要一起给您拿过去?”


    她低头翻了下单号,是那个音乐盒到了。


    “要的,麻烦您顺便把我放首饰台上的那个盒子,一起带过来。”


    她握了握手心,从他掌心传来温热的汗意。


    自己的针不缝,倒是知道帮她擦干净血迹。


    路栀就趴在床边,没想到上次是他照顾自己,这次就变成自己照看他。


    没多久衣服送到,陈姨帮她把旧的音乐盒摆在桌上,中间的零件依然缺失。


    她把新快递拆开,满心期待地将新的兔子放进旧音乐盒的中央,但预料之中的音乐声并没传来,盒子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开始旋转。


    怎么会这样?


    她有些犹豫地将东西拿出来,拨动旧盒子的开关,依然可以转动。


    也不是没电了。


    但她明明记得,这个玩具放进去,是会自动开启所有程序的。


    路栀在新的盒子里又试了一遍,这次开启得很顺畅,她也是在这瞬间才忽然想起来,这个盒子是一码一物,对应的盒子,必须和对应的玩偶匹配,否则是不能运转的。


    但她的那只旧兔子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她轻叹一声,看来是开不了了。


    没办法再打开,她只好暂时先放弃这件事,陈姨已经把他们的衣服都挂好了,她打开衣柜,给自己找了套睡衣,顺便把他明天要穿的外套拿出来。


    一件咖色外套,也是很少见出现在他身上的颜色,口袋鼓着,看起来应该是真的很久没穿过,有一股木质洗涤剂的味道。


    正在她动作间,口袋边沿露出白色的一角,折向内,她的旧衣服里也经常有这种惊喜,有时候是一些旧的面单,忘了扔。


    于是路栀抬手想替他拿出来。


    出乎意料,出来的是一整个小袋子。


    干洗店的小物袋,用来收纳顾客口袋里出现的一些零碎小物,上面甚至还印有logo,是一串英文。


    地址也是英文。


    ……他在美国上学时穿的吗?


    她奇怪打开袋子,下一秒僵在原地。


    一只小兔子。


    有被摩挲把玩后时间的痕迹,一只耳朵垂下,另一只耳朵高高竖起,仰着脑袋,仿佛等待夸奖。


    心脏猛然一沉,不可思议的念头排山倒海般涌出。


    她脑中空白一片,甚至无法再有多余的念头,快步走向桌边,他的脸半拢在昏暗的床头灯中,睡得很深。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手腕发抖,定了定神,才敢将那只兔子缓缓地,放进旧音乐盒中。


    契合的咔哒声响起。


    乐声缓缓奏响。


    清澈缓慢的音符流淌,像阳光晒后的草地,她记得这首曲子,是她那年最喜欢弹的一曲。


    《Always with me》。


    一直,就在我身边。


    画面猛然冲进脑海。


    深夜,街头,她和照看的阿姨走失,踉踉跄跄进了一家珠宝店,想要寻求帮助。


    大雨,怒吼,扣动扳机的枪声。


    十岁的小路栀僵在原地,震惊到无法动弹,清清楚楚地与死神擦肩而过,子弹崩响的瞬间,她落入一个温热怀抱。


    那枚致命的子弹与她擦肩而过,却打入身侧少年的皮肉,她听见极低的一声闷哼,抬头,看见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下的五官深邃,却看不清晰。


    枪响让所有人开始尖叫,人群四下奔走,她也想跑得更快,但双腿仿佛死死锁住般无法操控,她在这一瞬间同时腿软和僵直,看到血像雪花一样从面前少年的衣服上绽出,他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将那顶黑色的帽子盖在她脸颊。


    风声呼啸而过,她被抱起,恐惧后知后觉倾袭而来,眼泪一串接着一串,仿佛本能。


    白色的衬衫,红色的血,洇开仿佛朱砂,清晰到打眼,她呜咽着抬起帽檐,试图用手按住渗血的中央,然而无济于事,血从她指缝流出,砸在地面上,仿佛冷漠的宣告。


    她无措,眼泪包不住地滚下来,哭着害怕:“哥哥,你流了好多血……”


    少年怔了下,那年的脸还没有出落得严峻,青涩又无谓地,笑一下,没看她,仍旧跑得很快:“放心,死不了。”


    死这个字眼让她更加害怕,被养在温室里的小孩儿,在枪响时已经透支所有勇气,她更大声地哭起来,一旁短发的男孩子跟着说:“你怎么吓小孩儿啊你。”


    “别说话了,”少年说,“真挺疼。”


    她身子被人颠一下,眼前的人问她:“住在哪里,知道吗?”


    她愣愣地举起手中的手环,那里有路屿在她离开时一定要她绑在手上的记号,她听到少年嘶一声,大概在强忍痛感,然后叫了声朋友的名字:“把她手环摘下来。”


    井池摘下来,松了口气说:“很近!对面就是医院,你千万别死,求你了。”


    第二声死顺利击破她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被吓晕过去,视线的最后一秒,仍旧是昏聩的夜,更远处刺眼的灯,淅淅沥沥的小雨能见度极低,包裹住他的脸,无法看得清晰。


    可又觉得不能忘记,该怎么记住呢,她口袋里,最后一个随身携带的信物,一只弹钢琴的小兔子,她最爱的玩具。


    塞进身上衣服的口袋,她彻底晕过去。


    ……


    路栀跌坐在侧,眼泪滚滚而出,不可置信地捏住自己脉搏,然而是真的,面前的场景是真的,回忆也是真的。


    到底应该庆幸我们会再次遇见,还是要祈祷宁可没有那一枪穿过皮肉的子弹。


    她捂住脸,沉默地颤抖,没发出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眼眶干涩地放下手,好在没有吵醒他,他因药效睡得很沉,路栀抬起手,轻轻揭开他的衣摆。


    那里是一团清晰的火焰,包裹住陈年的伤口。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轻轻触碰,轻柔捂住。


    只是颤抖,无法掩饰的颤抖。


    一瞬间,像回到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枪声撕破夜空。


    警车鸣笛,混乱交织,叫骂、哭喊、哀嚎,她额头紧紧贴着一方温热胸膛,近到能听清骨骼里的心跳,十七岁的少年抱着她飞奔在帕伦克街头,穿过拥挤和血腥,恐惧与死亡。


    她手掌微动,那团蛰伏的火焰有如实质,毫无阻隔地灼烧着她脆弱的掌心。


    窗外钟楼敲出沉默的十二声钝响,歌颂即将到来的晨曦。


    ——原来我们早就相遇过了,在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之前。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独属于甜栀泡芙的宿命感。


    其实这文是个双向救赎文来着,栀栀那时候还知道叫哥哥(歪歪扭扭)


    明天双更,六点一更八点一更。


    两百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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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5  ? 尾调


    ◎树莓。◎


    傅言商醒时, 凌晨的天正黑着。


    正是六点多,私人医院内很安静,路栀趴在他床边, 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降温的手心还握着他的手。


    路栀睫毛动了下, 从并不沉的梦里醒过来,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 塞进暖和的被窝里。


    她迷迷糊糊睁眼。


    傅言商:“怎么趴着就睡着了?”


    “……太困了, ”她含糊地说,“只想趴一会的。”


    “洗过澡了么?”


    “嗯。”


    他直起身, 套上外套:“你先睡, 我去洗。”


    她反应过来:“你不是刚缝完针吗?医生说不能洗的。”


    “伤口很小, 防水创可贴多贴几层,没什么事。”


    “那也不……”


    他失笑:“那我叫别人来帮我洗。”


    路栀在原地坐了会儿, 仿佛在思考什么,等过了几分钟他拿好睡衣,这才磨磨蹭蹭起身:“……我帮你洗。”


    ……


    浴室内, 很快响起水声。


    路栀把创可贴包了三层, 一层大的盖一层小的,以免伤口发生感染, 末了,又把他手放上去:“你两只手按着, 我帮你冲。”


    水声哗啦啦地响了会儿,有雾气从门缝间递出。


    足够大的VIP病房,浴室外就是客厅, 空旷地传来浴室内的男人的声音。


    “怎么跳过了?”


    “……这里也要洗吗?”


    “你说呢。”


    “……”


    “嘶, 轻点宝贝, 弄坏了你以后怎么办?”


    “你别说话了。”


    两秒后。


    “就洗完了?”


    路栀:“那,还要怎么样?”


    “洗得是不是有点儿太敷衍了?你帮我洗,不得按照我平时自己洗的标准?手放上去啊。”


    “……”


    “快点儿,宝贝。”


    “你刚让我慢一点的。”


    “我刚说的是时间,现在是速度。”


    “……”


    “…………”


    一次在她构想中本该非常迅速的洗澡,硬生生洗了半个多小时。


    等她出来时,身上衣服也被他玩得湿透了,衣服紧贴在皮肤上,洇开的水痕上缔结出两颗新鲜树莓,她迫于无奈,又洗了一遍。


    天色隐约有亮起的趋势。


    路栀怕翻身时压到他的伤口,因此换了另一张床睡,大概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居然又躺在他身边。


    她睁眼反应了会儿,他那张床上已经没有人,只有掀开的被角。


    他又跑到她这张小床上,靠在她枕边。


    路栀往上蹭了蹭,刚睡醒,讲话也慢吞吞:“你别乱跑……万一伤口又撕裂了怎么办。”


    “那就再缝。”他讲得漫不经心。


    “……”


    她又断断续续睡了半个多小时回笼觉,直到微微亮的晨光洒进来,不算太浓,昏昏沉沉的阴天。


    路栀看到桌上有新东西:“托盘上是什么?”


    “药。”他道,“刚他们来换药,我让他们就放这儿,免得吵到你。”


    路栀忽然惊起,“刚才的创可贴拆了吗?”


    “早拆了。”


    纱布掀开,里面的伤口不算太触目惊心,清理得很干净,只有旁边一圈染了色,能看出来是擦了碘伏,极细的美容线缝进去,医生处理得细致,她松口气。


    路栀把旧的纱布丢掉,用碘伏重新消毒,然后棉签上药,再覆盖新的纱布,用胶带贴好。


    她全程动作很轻,但拿不准麻药褪掉,伤口会不会碰一下就疼:“痛吗?”


    “不痛,”他笑,“别拿你老公当棉花。”


    “你嘴里没一句真话,都缝针了怎么可能不疼?”


    “你让我抱会儿就不疼。”他拍拍肩膀,“过来。”


    路栀躺过去,被人扣住手腕摩挲,她忽然说:“你跟我讲讲吧,你在美国的事。”


    他停了下:“怎么忽然好奇这个?”


    “想知道你在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啊,”她说,“这不是你的一部分吗。”


    他沉默片刻,大概确实在思索,半晌后道:“没什么有印象的事了。”


    “……”


    “我刚去那时候,派对的确很多,但都没参加。你可能只知道我父母去世,不知道我妈妈是生我的时候走的,我每次看到我爸怀念她都很有负罪感,我觉得好像是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


    这样的事被他说得也轻描淡写,但还是有些沉:“所以我从能有独立思维开始,就想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我希望我是一个值得的人,所以我做什么都很努力,其实没有那么多神话,起码我的成就都是用超出常人的付出换来的。”


    “我也不是无忧无虑长大的,”他笑一下,“路栀,我也吃过很多苦。”


    她忽然哽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视线落在窗外,似乎在出神:“不过我妈妈走后,家里面的人对我当然也不错,大概是觉得我可怜,出生起就少一份爱。因为我从不需要人敦促,所以我爸在学业上也没有给我任何压力,反而经常和傅老板一起敲打我,让我多睡觉,多休息。”


    “我妈妈走后,我爸的情绪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你应该也知道,他们很相爱,我爸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写一封信,就夹在手边的书里,每年都有厚厚一本书被塞进书柜里,那是我从知事起,初次对爱有了具体的感知。”


    “情绪不好,当然身体也不会很好,我每年都会陪我爸出去旅游,他经常提起我妈,我妈妈也很期待我的出生,给我留了很多长命锁和玩具,到我初中时,我爸几乎已经靠钱续命,十七岁的时候,他去见我妈了。”


    “他应该很高兴,医生说他走时都是笑着的,手里还握着第一次约会时我妈送他的怀表。我那时候在学校,赶去医院也要很久,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我,但实在没有太多力气……”


    讲到这里,他几乎是很少情绪外露的人,大概要到很动容时,声线才会有明显震动,路栀听出他深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说:“你知道,人到弥留之际,说话也变得难听清,我就跪在他床边,耳朵贴在氧气面罩旁边,艰难地在一片抽泣声里听到他的声音。”


    路栀问:“他说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我还是没听清,只听到一个快字。后来想了想,他说的,大概是要我快一点。”


    “快一点什么呢?我那时候不知道,回去想了一天一夜,大概他希望我快快长大,然后坐稳他的位置,扶持住傅家,让我妈泉下有灵也能安息,一直都是这样,我也习惯了做榜样。”


    “后面的你也知道了,我为了快一点成长起来,一个人去了美国,接受更新更独立的教育,我始终要比别人快一点,最年轻的博士,最年轻的获奖人,最年轻的融盛总裁……”他说,“但我常常也会在想,我走到现在这里,是否如他们所期待,足够快吗?”


    他说:“大概还不够,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以我为骄傲,我是不是还得再快一些,总归还有很多没有做,可是时间太吝啬了,甚至不肯多给我一分钟,让我听一听他们究竟对我有怎样的期待,我都会完成的。只要他们开口。”


    可惜没有。


    可惜命运也吝啬。


    路栀抬起手,曲起的指节蹭一蹭他脸颊,他手指也覆过来,指腹摩挲过她眼尾,“好了,哭什么。”


    半晌,路栀闷声道:“我总觉得他们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不是什么?”


    “不是快一点。”


    他似乎一顿,继而又道:“那是什么?”


    她摇摇头,还没想好,但直觉总觉得不会是“快一点”。


    那三个字是魔咒,是他少年时的第一反应,他把自己困住了,从小到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会和她说,他其实活得很累。


    他似乎是想跟她说些轻快的:“好玩的事我想起来,有一件,不过不是我的。毕竟我每天都在学习,其实挺无聊。”


    “我去美国没两个月,井池也被家里人送过去,那年圣诞,他和他老婆分手了,一个人在阳台唱死了都要爱,被投诉,拉着我哭了一夜。”


    路栀又泛起些困意:“他和他老婆高中就恋爱了吗?”


    “不好说,”他道,“他觉得他们在恋爱,女方怎么觉得我不清楚。”


    “……”


    “他们是娃娃亲,从小就订了婚,读一个高中才再碰上,井池又追了好久。”


    说到这儿,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大概昨晚没有睡好,她的觉一阵接一阵,他垂眼看了会儿,将被子给她盖好。


    路栀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再醒的,天色一如既往地朦胧,一层浅灰色的光,空气仿佛都沾上湿润的水汽,他正挂了半边蓝牙耳机,在听汇报。


    他略微侧着身子,去翻桌上的报表,大概在对照检查,路栀一把将他拉回来,小声叮嘱:“会压到伤口的!”


    “没事。”没字说到一半,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路栀立刻掀开被子去看。


    纱布掀开一点,还好没有血迹渗出,刚刚大概只是伤口动了一下,她又盯着观察了半天,确保没有延迟。


    掀开的被子早就落下来,她弓身趴着的位置鼓起一个小小的山丘,就在他腰侧,他垂眼看着,只能看到她脸朝对小腹的方向,迟迟没有动。


    他手在上方,隔着被子托住她脸颊,轻轻碰了下,调情的兴致明显:“看什么呢。”


    “……”


    她吹了吹伤口,又将纱布重新贴起来,有光从边沿透进来,看得不算清晰,有种深夜爬山的感觉,余光里,有什么正在吹拂中慢慢苏醒。


    她僵了会儿,想我吹的也不是这儿啊……


    电脑放在他身前,没开视频,耳机里正断断续续输出例会内容,是一周一度的汇报,不算什么大事儿,只是需要敲打员工不能懈怠。


    山丘缓缓移动,他眼神一紧。


    忽然,他蓦地抬手捏住笔记本边缘,喉结泛红滚动,视线也跟着发紧,根根掌骨绷得明晰,确认般看向左下角。


    严整肃穆的内部会议窗口,中央空白一片,只有汇报名称,他的个人窗口处已经点了静音,此刻也没有改变。


    他死死盯着那处,如同生怕关闭的麦克风变为打开,呼吸也跟着不稳起来,她口腔温热,虽不多,但已足够叫他在失控边缘徘徊,火山熔岩翻滚,几近喷发。


    很明显没什么经验,更没有理论知识,她就连主动也有股骄纵的敷衍,接吻时已经知道她舌尖温软,碰上的一刻仍觉难以置信,他蓦地一把扣下电脑,摘下耳机扔到一边。


    呼吸微急。


    路栀被人一把抓出来。唇瓣水红。


    说实话,她其实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好了,”他太阳穴突突胀跳,音色很沉地道,“不用做到这里。”


    路栀眼神微烁:“那你不早说……”


    “我说你不用,”他碰一碰她唇角,眼神仍是暗的,“又没说我不喜欢。”


    “……”


    这人真是……


    路栀背过身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经常性想一出是一出,她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她假装在看窗外天气。


    十多分钟过去,被单的摩挲声才算停,他抽了两张纸巾,然后道:“九点多了,在这吃还是出去吃?”


    理所当然以为这个话题被揭过,她还是有点僵硬地坐起来:“出去吃吧……”


    换好衣服出来,他就靠在墙边,说:“自己洗的所以比较信任是么。”


    “……”


    她没说话,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附近有早餐店吗?”


    “还有,”他起身过来,答非所问地捏一捏她手心,仿佛把玩,“怎么这么敷衍我,十分之一有没有。”


    这就是大小姐,伺候人是不会的,一般到自己舒服就行了,再多了不舒服,所以不给了。


    路栀:“…………”


    “闭嘴,闭嘴。”


    *


    吃完早餐回来,路栀给李思怡回了个电话,说自己没事,李思怡让她好好休息,工作室的事自己可以先处理。


    没一会儿,李思怡的消息又跟过来。


    【徐菁问我你医院的地址了。】


    她这才从当前的世界里走脱出来,想起昨天傍晚撞了车,后续她这儿一点都没有,因为是傅言商处理,她都默认自己不用再关心了。


    李思怡:【给不给啊?她找你又想干嘛啊?暗杀?】


    【暗杀不至于,这里安保挺好的。】


    李思怡:【?】


    其实昨天应该只是意外撞车,路栀能感觉到,因为如果想撞,早在没人的小路就已经撞过了。


    昨天只是她为了躲那个不守交规的人,被迫追尾。


    路栀想了想,说:【我还挺好奇她想来说什么的,你给她吧,让她下午三点准时来,其他时间我没空。】


    李思怡:【OK,很拽,女王行为,喜。】


    *


    中午,大摇大摆的井小公子前来探视。


    他带了一桌子午饭,还特意做的少油少盐无辣无海鲜版本,吃完之后,路栀去阳台跟李思怡打电话,井池撩了撩袖子,坐在一旁:“又缝针了我们傅总。”


    想起十年前的傅言商:“……”


    “还是我陪在你身边,”井池大打回忆杀,“今天让哥狠狠地疼你,给你削个苹果。”


    他这个家境,从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吃鱼都有人给剥刺的类型,按理来说是学不会削苹果的,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有老婆呢。


    井池说:“我老婆对我哪哪都不满意,除了我削苹果的技术,今天给你展示一下。”


    傅言商启唇,已经懒得搭理他,手腕垫在脑后,微仰着头陷入自己的世界。


    缝针后的短短十几个小时,值得回味的地方实在太多,他不愿意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个显眼包身上。


    井池:“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来着?”


    “明天。”


    “明天就出院了啊?这么快?”


    ……好像确实太快了。


    他手指蜷起,这十几个小时舒展得像是做梦一样,能一辈子就这么住下去也未尝不可。


    他转头,余光瞥到井池手上,一贯挑剔的人忽而道:“住院待遇有点太好了。”


    井池:?


    “什么啊?什么待遇能让你都觉得好?”


    傅言商:“要不你再捅我两刀。”


    井池:???????


    “哎不是,几个月之前,谁骂我老婆脑来着???”


    作者有话说:


    栀宝会说美国的事的~不用担心


    不过可能你们也没担心吧(?)


    二更八点。


    两百红包,爱你们


    56  ? 尾调


    ◎手感。◎


    等路栀打完电话, 进到房间里时,只听到井池说什么——


    “等着吧,晚点就把老婆脑打印贴满你办公室, 我言出必行。”


    她看了眼, 井池已经匆匆拎起手包跟她告别:“嫂子我先走了!我老婆喊我!”


    “……”


    路栀在一旁坐下, 问:“他刚跟你说什么了?”


    “说要给我削个苹果。”


    路栀四下环望:“苹果呢?”


    “他自己吃了。”


    “……”


    “没有一点照顾病号的自觉,”路栀说, “等一下, 我给你买个果盘。”


    ……


    另一边,井池正健步如飞, 进了车里又嫌无聊, 给陆承期打电话。


    那边接得很慢, 一如既往地逍遥厌世,电话也不爱接, 接起来也不说话。


    还是井池先起头:“喂陆哥,你怎么也不说来住院部看看,明天傅哥就出院了。”


    “明天就出院, ”陆承期缓慢道, “他今天不会希望,我过去打扰他和他老婆的二人世界。”


    “……什么意思?”


    “病人, 被照顾,感情升温, ”陆承期都懒得跟他说,“这么简单,不懂?”


    “怪不得他说自己待遇很好, 叫我早点走, 还叫我再捅他两刀……”


    手机震动了下, 井池低头一看,这才想起来,追悔莫及:“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要跟他说的!”


    陆承期早已预判:“那跟他说,别跟我说。”


    “……”


    井池偏不:“你还记得吧,去年,不对,前年,他一直让我往剧院对面的咖啡厅送票,就每次那个乐队来演,我都会吩咐人去送的。”


    “虽然一直问他什么也不说,但我觉得应该是在找人……而且八成不是男的,但是他现在都结婚了哎,剧院问我这个月的票还要不要送?我如果继续送的话,嫂子不得生气吗?”


    陆承期:“他不像你金鱼脑子,如果不需要继续送,他会提前说。”


    “我就是这么想的啊,但是,”井池又有点不高兴,“那我为嫂子鸣不平!我得上去教育他!”


    陆承期:“……”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


    井池等了一分钟:“什么啊?”


    提示都给完了还猜不出来,陆承期沉默几秒:“一个人。”


    “他两年之前要找的,和现在的老婆,一个人。”


    井小少爷那满是老婆的脑子艰难运转,大概品味了半秒,忽然道:“我操!你怎么知道的?他和你说了没跟我说?他不把我当兄弟?!”


    “他没说。”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比较聪明。”


    “……”


    陆承期:“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井池:“你又不忙,打会电话怎么了?”


    “忙,”对面说,“哄人呢。”


    井池:????


    *


    下午三点,路栀准时收到前台联系,说徐菁来找。


    她午觉刚睡醒,掀开被子,给伤口涂了点凝胶,放了行。


    徐菁一开始并没想到她会在这家医院。


    听都没听过的名字,进了住院部才感觉到诧异,原来这家医院并不是不知名,而是并不对她这个阶层的人所开放。


    偌大的绿化,间隔极远的独栋楼,设计过的大面落地窗和绿植形状,不菲的装潢,如果电梯间的消毒水气味换成香水味,跟五星酒店并无差距。


    而随行人员告诉她,她要去的地方,在顶楼。


    总统套房。


    开玩笑,她第一次知道私人医院还有总统套。


    她进去时,书房正有人起身关门,看起来像是秘书,里间男人搭在桌上的腕表一闪而过,无需细看也能看出的昂贵身份,有会议的声音,隐约的“融盛”、“傅总”、“投资”之类的汇报声传出。


    徐菁心脏跟着一跳,心中隐约觉得不可思议,但下一秒,想起融盛写字楼顶层的绝佳地段,居然会开出一个新人工作室,想起突如其来的被辞退以及各方压力……


    忽然在瞬间明了。


    不是同姓,那么就是……


    她居然不知道,路栀的男友是融盛的总裁。


    看来有人生来就是命好。


    如果早知道——


    思绪中断,哪有什么如果,她被人带到卧室,路栀正放下手机。


    “坐吧,菁姐。”她抬了抬头。


    徐菁有些意外。


    她过来是做了最难堪的准备,她甚至想过会遭受怎样恶毒的语言或者暴力,但她没想到路栀会这么冷静,或者,这么体面。


    路栀不爱撕破脸,平静地问她:“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狭隘,深呼吸一番,这才说:“我弟的车撞了你,我过来看,是理所应当的。”


    这话没错,但路栀也没接,就靠在墙沿看着她。


    徐菁说:“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是实话,那天我确实生气,又刚好看到你的车,所以跟他说让他跟着你,给你一点压迫,吓吓你。”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他绝对不会故意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行车记录仪也有显示,追尾是意外情况,他也骨折了,刚做完手术,是他活该。”


    路栀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到“是他活该”这几个字。


    她不说话,仍旧听着徐菁说。


    徐菁:“他撞了才告诉我不好,说是一辆保时捷……你的委托律师和我联系过,我弟没有工作也没积蓄,跟车太紧才撞上,主意也是我当时失了智提的,理所应当应该我来赔。不过是限量款,我手头暂时没法一下拿出那么多钱——”


    路栀大概明白了她的来意。


    徐菁深呼吸一下,也觉得在她面前说这话十分难堪,在24小时甚至更早之前,她都绝对不可能相信,她会对一个小姑娘用这样的语气。


    她递出一个U盘:“这是《恋爱方向》这个项目已经写好但还没公测的部分,我全部删档存到这里面了,我向你保证后期这个项目我不会再经手,赔款的部分,希望可以分期。”


    路栀沉默了好一会儿。


    徐菁说的应该是傅言商请的律师,具体怎么讲的她不知道,这钱,说实话分不分期她不在乎,她问:“你现在语气忽然变得这么好,是因为有求于我,还是因为,真的愧疚?”


    徐菁一怔。


    路栀说:“菁姐,道歉如果不是发自真心,说再多也没意义。”


    徐菁就站在那儿,有血一直冲到头顶,她在这一刻觉得相形见绌,她看起来真的市侩又低级。


    “分期可以,”路栀接过U盘,声音平静,“我需要道歉。”


    “当然,这是应该的。”


    徐菁说:“我改天会找个时间,带上我弟一起,然后正式向你道个歉。”


    “我说的不止是这个。”


    “我是说,《恋爱方向》的官博,你和郭方的公司,发微博,向你们抄袭的游戏道歉。”


    ……


    …………


    她甚至说的不是“我的游戏”。


    徐菁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恋爱方向》确实抄了不止一个游戏,但大部分融的都是她的框架,剩下空的那些随便填了填,因为当时也没想做个怎样的内容出来。


    她居然在为别的游戏一起发声。


    徐菁察觉到自己的声带仿佛都在跟着颤抖,一直以来,自己怎么会对这么小姑娘怀有如此敌意和偏见,她分明有这么多的闪光点,而自己居然全部视而不见。


    门被敲了两声,随意松散,徐菁理所应当以为是秘书或医生,但转过头,方才坐在里间的男人居然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只瓷碗。


    怎么会不记得,但凡见过一面都会印象深刻的脸,是那时游戏展会,出现在路栀身边的男人。


    路栀探头:“怎么了?”


    “煮的银耳莲子,”傅言商道,“喝一点。”


    他很自然地将碗搁在她手边的桌上,然后坐在她旁边。


    看样子像是担心她不够心狠,提前到场,以备撑腰之需。


    徐菁没坐下,此刻也显得有些局促,说:“可以,后期我也会退出和郭方的公司……”


    谈话暂时中断。


    路栀忽然被汤烫到,难以置信地转头问他:“怎么这么烫?”


    “……没想到你会现在喝。”


    “我怕不喝就冷了啊。”


    融盛的总裁,未来的董事长,傅老先生的长孙,徐菁在心里推测他的身份,只看到身份尊贵的男人端起那碗滚烫的银耳莲子,慢慢拨动勺子,是在吹凉。


    路栀看了一眼,这才把目光转回徐菁身上。


    “那希望你说到做到。”


    徐菁其实没想到会这样顺利,也没想到会如此难堪,这种难堪并非是谁施予,像是小偷在神像前被人格凌迟,本能让她还想说些什么:“如果你需要我以后退出游戏市场,我也……”


    “没必要。”她说。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你已经付出了,我不会紧咬。”路栀说,“毕竟我还是觉得当年,你来工作室面试三五次的时候,是真心喜欢这个行业。”


    ……


    徐菁再一次感觉到心脏被剜开,好像被那年的自己戳得鲜血淋漓。


    “市场的平台这么大,一个人跳不完一支舞,百花齐放才会更繁荣,”她说,“我不怕竞争对手,我也不是想杀死每一个对家游戏。如果有天你能拿着你亲手做的游戏,光明正大地拿来和我对打,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尊重你。”


    谈不上原谅,也不会原谅,毕竟伤害就是伤害,背叛也是背叛,只是如果对方迷途知返咬着牙又站起来,她或许也会敬这是位值当的对手。


    只是不知道徐菁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徐菁忽然笑起来,虽然面色在光照下显得异常苍白,那笑里有抱歉和释然,或许还有一点点眼泪。


    “看来我看错了。”


    “你不是命好,”徐菁说,“你是本来就好。”


    “剩下的我会处理好,道歉函也会发,最后还是跟你说一句抱歉,你的游戏做得很好,祝你未来更好。”


    ……


    离开时,徐菁又看到方才那位秘书站在门口,有隐约的对话声传来,他叫她太太,然后说了个名字。


    路栀在里间的声音有些苦恼:“啊,姐姐怎么知道的……”


    徐菁脚步一顿,很快声音在她身后消散,她终于缓慢记起,路盈这两个字,似乎在新闻里看见过。


    原来他们结婚了。


    原来她家世这么好。


    她居然没用这些来压过自己,哪怕一次。


    *


    等徐菁走后,路栀才知道,原来自己午睡时姐姐有打电话过来,是傅言商替她接的。


    路盈过来看了看她,顺便带了厨师过来给她做晚饭,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没什么事,主要还是傅言商受了伤。


    路盈给她打电话,本来是想说当时在美国的事,见她都住院了,自然先没说,吃完饭嘱托她好好休息就离开,说等她好了再联系。


    这一天都尤其忙,等姐姐走了,路栀又给他换了药,两个人洗完澡,已经十点多了。


    她开着电视躺下,打算过一会儿就睡觉。


    看着看着就想到徐菁,说老实话她也没想到,有天徐菁居然会说出,祝她未来一帆风顺这种话。


    她仰头问傅言商:“你觉得曾经的竞争对手,恨不得把我踩在脚底下的人,跟我说祝我未来很好,是真话还是假话?”


    傅言商放下文件:“当然是真话。”


    看他在看文件,她把视频声音也关了,索性不想再看,专心跟他说:“我又总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


    “她说的没错,你人格魅力很强,”他道,“一开始能力不够所以恨你,其实不是恨,是害怕你,到最后了解你,所以认可你,并不冲突。”


    “这点上你其实很厉害,要让曾经质疑你的人佩服你,不是谁都能做到。”


    路栀后面都没听进去了,满脑子都是那句“你人格魅力很强”,这句夸奖突如其来,说实话其实很少听到,她停半晌:“你怎么突然……”


    “说的是实话,不是吗?”他牵了下唇角,“我坐在那里,发现我的担心的确是多余,你不会欺负别人,但也不会受人欺负。我的太太,连讲话格局都很大。”


    “……”


    路栀盖上被子,有点承受不了了:“好了好了,睡觉吧。”


    能看出她真有点害羞了,毕竟一开始确实是很正经地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他伸手抚过去,意料之中的软滑:“怎么忽然装睡。”


    他翻过手,她半只软软的脸颊就贴下来,手感很好,呼吸均匀,很早之前是谁劝他养只小猫作伴,说光是看到小猫躺在床上睡觉,都会觉得很幸福。


    其实看她睡也差不多。


    她睡相其实很好,睡着后更显柔软,能在他旁边睡熟,是一种近乎于小猫翻肚皮的信任,他很喜欢。


    他说:“刚睡一起那时候,我早上有时会把你的被子盖好,你每次都会吓到,一个激灵睁眼看我。每次那时候我都怀疑,我在你心里是怎样的一个人。”


    “……”


    路栀完全没印象:“我不记得了……”


    “后来就没有了。后来无论我早上怎么弄你,甚至把你的手放到被子里,你都不会醒。”


    路栀:“那可能是睡熟了吧……”


    他忽然极缓地回溯:“所以每次出门上班,看到你就这样睡在我旁边,都想把你c醒。”


    “……”


    路栀:??


    她怀疑自己幻听。


    他甚至这时候,还非常重视地问她意见,有股慢条斯理的绅士:“可以么?”


    她完全懵了:“什么……可以……?”


    他贴一贴她脸颊,俯过来问。


    “早上在你睡着的时候把你c醒,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本人持续一年的美丽xp,,,很爱睡觉普雷,,,懂得都会懂,,,,


    c,草,一种植物(点头)


    栀宝真的是超级有人格魅力的宝贝,哎哟不说了,我滴cp好般配-v-


    想必有聪明宝贝发觉已经到最后一个阶段鸟,接下来只剩傅望回国后悔+男女主感情落点的大剧情,然后一些小分支收完就可以完结鸟,大概还剩五章正文完,然后还有个五章左右的番外,刚刚好~


    所以后面都是晚八点更啦~就不再单独说了~


    两百只红包030


    57  ? 尾调


    ◎享受。◎


    时间战线都像是被拉长。


    路栀第一次感受到, 人一动不动时,后背也会出汗。


    而他一直看着她,仿佛并不是玩笑, 是在等一个回答。


    路栀只感觉视线滚烫, 他的或她的都一样, 有些发热地撇开视线,说:“你怎么总是……”


    “嗯?”


    她视线挪回来:“你是最近才开始变态的, 还是一直这么变态?”


    “不知道, ”他说,“遇到你之前没有这种变态的想法。”


    “……”


    窗外遥遥传来叶子的窸窣声, 以及空旷回荡的风声, 路栀就这么听着发了会儿呆, 感觉到他轻轻摩挲自己颈侧的血管:“可不可以,宝宝。”


    她被催得头晕, 血糖升高得厉害,口腔里也泛起一股莫名的腥甜气息,像是口渴, 血液被蒸发。


    她声音细微。


    他没听清, 凑近了些:“什么?”


    “……可以,你别问了……”她整张脸憋得通红, 声音也轻微,“但是九点之前不可以, 因为我没睡够被叫醒的话,会生气。”


    “……”


    *


    这晚路栀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到她变成一朵混进云里的棉花糖,努力把自己捏成云的形状不被发觉, 一开始相安无事, 偶尔和别的云碰到一起, 会一下变得紧张,生怕自己的糖丝被对方粘过去,然后化开,导致败露。


    好在没有,只是轻微触碰一下,又弹开,天上太拥挤,她各处都被别的云轻轻碰触着,有时会有些痒,但更多的是紧张,只聚焦在碰合的那一处,因为是软绵绵的糖,所以也有弹性,陷进去,又会弹开。


    她开始慢慢觉得安定放松,慢慢觉得自己也是一朵居无定所的云,轻飘飘地升起来,软绵绵地,能包裹住一切。突然,执法者发觉她是异类,她恐惧着要往四处躲,但根本躲不开,那双大手忽然将她捏住,太过用力,以至一时无法还原。


    棉花糖被捏成一团糖心,她的糖丝在那人手中化开,漾漾地变成一滩糖水,她听到四下传来呼吸声,无孔不入地,像是别的云在窃窃私语,说她为什么会格格不入地跑到这里,又笑她碰一下就化开。


    她着急着,但说不出话,无法解释,只努力伸展着想要复原,终于展开,执法者的判决锤却忽然落下来,她躲不了,逃不掉,滚烫的锤心直入,被她软绵绵的糖丝包裹。


    她终于化开,从云端坠入地面。


    忽地惊醒。


    睁眼的第一个念头是,还好不疼。


    第二个念头,还好是在做梦。


    怎么会做这个梦,窗帘被拉开了一点,明亮的光透进来。


    她平躺着,将头回正,眯开一点点眼睛时,看到傅言商近在咫尺的脸,这时候,第三个念头冒出来。


    怪不得会做这个梦。


    她还没缓过劲儿来,那个梦实在消耗精力,她心脏现在还跳着,有种紧张又刺激的隐秘感,声音也变得含混:“你怎么说什么是什么……”


    昨晚刚跟她确认完可以,今天就这么直接把她……醒了。


    “那不然昨晚不是白问了?”


    今天的窗帘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合拢,她头一偏,正刺眼的光就透进来,路栀难受地皱起眉心。


    傅言商看着她的表情,俯身将人抱着,像在哄,“九点半了,别生气,嗯?”


    “没生气,”她探出手臂,圈住他肩颈,迷糊地又侧过头,“太阳好晒……”


    昨晚窗帘没关好,他重新嵌了按钮,最后一点缝隙被合拢。


    “好了,宝宝。”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声,眼皮睁不开,又没完全睡着。


    她从刚醒到全醒之间,有大约半小时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算完全睡着,有反馈,但又没有那么清醒,哼哼唧唧地闹起床气,能听见很低微的各种鼻音,像伸懒腰,又像赖床,又或者,都不是。


    完美吻合他的想象,无论是视线所及或是温暖感受,她偏着头呼吸起伏,又圈着他的脖颈,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被子里吐露,环绕在二人之间,热气里都是她的气味,很淡很淡的栀茶香,她也被这热气蒸得升温,脸颊泛红到眼尾,颈后也是烫的。


    苏城今日降温,天气预报播的疾风冷雨,此刻被窝里却如此温暖舒适,他从前最是不屑一顾的温柔乡,此刻得到具象体现,如同软绵绵的棉花糖包裹住,寸步难行,向前时陷进棉花里被裹住,后撤时棉花又松散开,他几乎快要爆炸,从前怎么会觉得那些极限的挑战有任何意思?


    短暂的赛车所带来的激素上升,不过几分钟就会消散,比不上此刻从头至尾、从身体到意识的彻底舒张,这是一种灵魂享受。


    路栀迷迷糊糊地在梦里梦外,完全凭下意识和潜意识,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亲吻落下,他节奏太密,她朦胧间感觉自己又变成那朵云,断断续续地梦着,审判的锤一下接一下地落,她是被鞭笞的载体,云被包裹成审判的形。


    今天游戏要公测了。


    她忽然想到,于是一个激灵惊醒。


    腰被人拥住,抱得更紧,他低声夸:“好暖和宝宝,像棉花糖。”


    “棉花糖是冷的……”她昏聩地说,“暖和的话会化的。”


    “我说的就是化开的。”


    “……”


    今天的早餐是红豆酥。


    热腾腾被烤脆的酥皮,有黄油和牛奶混合的香气,不再另外加糖,微微的咸香混合烤好的红豆,有点坚硬的红豆壳像是砂糖的质感,路栀一边吃一边刷手机看消息,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手,把红豆递出去:“你要吃吗?”


    “我不吃,”他说,“太甜了。”


    “那你一直看我干嘛。”


    “看看也不行?”


    她继续低头专心啃,掉在身上的酥皮被他拾起,丢进袋子里。


    《轨迹》公测微博数据很好,她没想到的是,井池居然用自己的号帮她转发了。


    井大少爷这次很阔绰地做了转发抽奖,她这才想起已经好久没有刷到他的微博,升级之后的新版微博总是筛掉关注人的消息,推送一大堆不认识的人。


    点进他的微博去看,才发现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彩。


    今天小池总离家出走了吗:【翻出一张跟兄弟们的照片,姿色略逊我一筹[墨镜]】


    照片是第三方视角拍摄,傅言商只在左下角昏暗的灯光中露出轮廓,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陆承期在低头摇筛盅,只有井池这个显眼包在对着镜头耍帅,照片是谁安排拍摄的,一目了然。


    评论是他近期最高,已经破万了。


    【我靠,传说中的融盛太子爷和陆家那位吗!终于有照片了?池,这是你能混进的圈子吗?】


    井池回复:【?】


    【左下角是Eric吗!老公超我!】


    井池:【Eric结婚了,谢谢。】


    【?一秒失恋。】


    【换个人爱吧,天空一声巨响,陆承妻闪亮登场。】


    井池:【你最好不是故意打错的字。】


    再往下是井池个人分享,方糖新出的和三丽鸥联名甜品,他站在柜前打卡:【都吃了吗,做出这个小爷今晚将不再离家出走[比耶]】


    网友:【好像玉桂狗。我说你。】


    井池:【?你礼貌吗?】


    但热评第一,近万赞,来自一个认证账号。


    夜雪River:【像布丁狗。】


    井池:【我是老婆的小狗∪0ω0∪】


    楼中楼快吐了:


    【怪恶心的井池。】


    【好好好,你小子又在这搞双标是吧。】


    【堂堂方糖二公子,你像你老婆的舔狗。】


    井池:【舔狗男人最好命,懂不懂?!】


    再往下,又是井池宣传新品的一天,拍摄了当季热推生巧礼盒,不慎拍到窗户一角。


    热评:【看到你的私人飞机了,今天勉强做你老婆。】


    今天小池总离家出走了吗:【@夜雪River,老婆你看她们!】


    他老婆本尊回复:【尊重,祝福,支持,眼瞎。】


    底下是一连串的哈。


    紧接着又是分享日常的一天,井池拍摄新品,附文:【这个奶油卷巨好吃兄弟们。】


    【谁是你兄弟,发Eric和七少爷帅照,速度。】


    刷不到的这些天里,居然这么精彩。


    她也没意识到地笑起来,傅言商问:“在笑什么?”


    “看到井池微博了。”


    “怎么忽然看他?”


    “他帮我转了游戏的微博,我就顺便去看了眼。”


    滑动不过多久,她发现路屿居然也转发了,还有她姐常年只分享穿搭的账号,居然也破天荒给她发了条微博,说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做了一条长微博软广。


    路屿在底下回:【姐,你这样显得我很不用心。】


    一家里路盈才像那个长姐,路屿经常这么喊她。


    路盈:【就你那心,用不用都一样。】


    路屿:【伤人,销号了。】


    路栀正想给他们发消息,刚切进微信,李思怡的消息传过来:【我操!融盛官博也转发游戏微博了?谢谢栀总的馈赠!你辛苦了!!!】


    路栀一愣。


    她好像……没说这件事吧?


    她有点懵,转头问傅言商:“你们官微是不是为了讨好你,转我游戏的微博了?”


    他讲得云淡风轻:“我让他们转的。”


    官博底下已经彻底热闹起来了:


    【???嗯???小编切错号了?】


    【笑死,你们融盛的官微皮下还打两份工啊!!Eric,我滴老公,你没钱了吗?!】


    【Eric:从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开始,就没有哪一辈子是没钱的balabala后面忘了……】


    看到这儿,她一转头:“不过大家怎么都知道你的英文名?井池说的吗?”


    傅言商嗯了声:“能不把我名字贴满整个微博,已经够难为他了。”


    “……”


    路栀看他在打字,也没多问,时刻切进群里看有没有什么意外,当时预约破百万后引发破圈效应,搭载各方宣传及数次内测一路来到千万级,预约破了恋爱游戏的记录已经是意外惊喜,公测就更不能掉链子。


    公测后,随着玩家手机类型的多样,也容易有一些测试期很难出现的小问题,都需要优化修改。


    好在顺利上线,李思怡也给她发来工作室的上班图,大家一脸严肃地严阵以待,但脸上也有期待的兴奋和喜悦,同时,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束庆祝的粉玫瑰。


    目前看来一切顺利,只是有个位置空着。


    现在离开,身份已经很清楚,是篡改文件和泄露消息的那个。


    路栀没想到会是他。


    很安静的男生,独来独往,工作做得也不错,有个妹妹,所以经常买一些可爱的小玩具,公司发的零食也经常带给妹妹吃。


    李思怡:【哦对了,魏阳交辞职信了,他说很对不起我们,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那封信路栀很久之后才拆开。


    魏阳并没过多为自己辩解什么,他的懊悔字里行间都能看见,他写了很多抱歉,说一开始自己只是想要多挣一点钱给妹妹,妹妹喜欢画画,他想买高配的手绘板和高清显示器送给她当礼物,但价格高昂,对方提出的价格让他心动,踏出一步后覆水难收,他中间也想过要喊停,但他想,自己已经开始烂掉,总要让妹妹如愿以偿。


    其实路栀想告诉他,如果没有多余的那一步,到了年底,她会给他们发一笔很可观的奖金,就算等不到年底,游戏公测的这个月,也有不少的奖励。


    他完全可以送给妹妹的,只不过迟一点,只不过不是捷径。


    路栀扣掉了他的奖金,又对着电脑看了好一会儿,按照他之前的地址,给他妹妹买了一套水彩笔,和一本纯白的画本。


    有一张很浅的手写卡片:【妹妹也不是一定要手绘板才能学会画画,人也不是踩过一次泥泞就永远都洗不掉,虽然半枝宇宙无法和你继续合作,但祝妹妹画得更好。】


    ……


    傍晚时,徐菁和她弟弟再次前来探视道歉,结束后,家里的阿姨也来收拾东西,准备接二人出院回家。


    出院前,医生再次一对一看了遍情况。


    “满七天过来拆线就可以,”老医生撩起他衣摆,“我看看你的情况,应该不——”


    “你这个伤口,怎么回事,这里怎么有点崩开了?”


    傅言商:“不正常么?”


    他已经很缓了。


    “正常,但你爷爷说你平时不怎么用腰啊,你一个总裁,忙什么了?”


    “……做棉花糖去了。”


    “……”


    医生怒目:“棉花糖比你养伤还重要吗?”


    “嗯。”


    “?”


    等到路栀回家,打开手机才知道,在医院忙的这一下午,究竟都发生了多少事情。


    起因是融盛官博转发后不久,傅言商的私人账号也进行转发,漫不经心较劲儿的调调:【看看我老婆每天偷偷养的野男人。】


    他那微博万年不用,涨粉全靠神秘感和井池的微博,但也百万有余,不到半小时那条微博就变成热门打卡地,一边涨评一边涨粉:


    【?????????我操?!?!?!】


    【活了???】


    【不会吧,哥你老婆是我昨天看街拍视频刚种草的新老婆???】


    【这狭小的世界……】


    【你老婆真漂亮可以给我当老婆吗?】


    井池很快到达战场,让本该发酵的热度再一次提前降临:【我让你转我的你当耳旁风,你老婆的游戏你转得比谁都积极,我真的伤心了,我恨你。】


    评论区热闹一片:


    【什么什么?怎么一个恋爱游戏这么多人转啊?】


    【这不是普通的恋爱游戏,这是融盛总裁的老婆亲自为我挑选的男人,路家的千金大小姐亲自做的恋爱游戏T-T】


    【下载了,别的不说,大小姐严选,她能害我吗?!】


    【大小姐每天身边环绕的都是什么样的男人,她选的男人能差吗?都给我下载《轨迹》,开服还送一千点钻石,0氪也能玩。让我们说,谢谢大小姐。】


    这话题网友爱看,没一会儿,#大小姐严选#直接上了三个平台的热门,大家津津乐道,连带游戏下载量也一路水涨船高,这个宣传完全在路栀意料之外,网友自发,重要的是还很有效。


    玩家涌入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工作室扩容的同时,路栀那几个月也加倍地忙起来,每天都在为各种新增的手机型号做游戏适配,还要修改一些因型号不同带来的bug。


    中途还收到了一份快递,是魏阳寄来的江城特产,看来已经换了新的城市,只是工作比工作室这边的普通很多,他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不止一倍的代价。


    他还寄来了绿植的种子,说他那个工位太阳好,让新同事记得利用光线;为她游戏昨天发现的新bug提出了更简单的修改意见,以及,感谢她。


    ……


    等到忙完,已经是十二月底了。


    苏城气温转凉,下了第一场雪。


    路栀刚进门,就脱掉外套一路跑进书房,跟傅言商说:“下雪了诶。”


    她围巾还来不及摘,粉色的、暖绒绒地圈在脖子上,今天他本来放假,但在家里也无事可做,只好翻出些资料处理,这会儿起身,将她围巾摘握到手心,不满的态度很明显:“怎么,记起来你还有个老公了?”


    “……”


    这几个月她确实好忙,但也没到见不上面的程度,不就是这周出差了几天吗,这个人好小气。


    路栀靠他近了些,安抚般蹭了蹭,语气也放轻:“哎呀,这两个月李思怡生病,我得把她的一起做完,那以前你拉着我出去旅游的时候,不也是她帮我做很多吗?现在她好了,男朋友陪她坐班,我这不是能陪你了。”


    她数了数:“今年过年好早,快过年了,过完我们可以出去玩一趟。”


    “不够。”


    “什么?”


    “补偿不够。”


    “那你想要什么,”路栀拿出万能交易货币,伸出根手指,“飞行棋,一次。”


    傅言商看她一眼:“我这么好收买?”


    “三次。”


    “行。”


    “……”


    他捏一捏她后颈:“以后都这么忙?”


    “没有,开始忙一点儿,后面进正轨就好了。”


    她本来都要跟他说之前美国的事情,但是事情一件接一件,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毕竟这件事在她这里很重要,涉及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不能随随便便找个空当就给说了,现在好了,闲下来,再找机会跟他讲。


    路栀正在心里盘算着,又见他拿出双手套,给她戴好:“要不要出去玩雪?”


    她迅速地点着头,像小弹簧,以前小时候玩雪生过病,家里就不让她玩了。


    她收好装备,傅言商正在跟厨房说先把热茶煮起来,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音,她打开门,看到个陌生的背影。


    ——“是爷爷,我回来了,您放心吧,我现在在我哥这儿,我马上叫他回去吃晚饭。嗯嗯嗯好,知道了爷爷……您能不能别骂人呢。”


    电话对面一阵咆哮,路栀不用听清内容,仅凭语气就知道,是傅望回国了,爷爷正在骂他。


    她半倚在门框边,但傅望居然没有立马转头,而是又接起一通电话,语气里有很是畅快的春风得意:“是,你爹回国了!哈哈哈哈哈你妈的,终于不用挨打了,他妈的每天半夜都会痛醒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还是要感谢我哥,我宣布他以后就是我最亲的人,哎,虽然我在国外受苦,但也只是皮肉之苦,我哥应该才更苦吧,你懂吗,我觉得人这一生,尤其是我们这种家世,娶的人要么很喜欢、要么很美、要么家世很般配,一个都不占的话日子过得得有多烦呢,无性婚姻你知道吧,人在其中只是消耗品……”


    路栀听到身后脚步声,正想跟傅言商说你的信徒迷弟来了,还没开口,听到他问:“红枣茶要不要另外加糖?”


    ……


    电话声戛然而止。


    傅望脸上还挂着笑,不做任何防备地转过头来。


    很好,和想象中没有差别的,想一锤子抡死的脸。


    四目相对。


    路栀正要开口,下一秒听到噼啪一声,傅望手里的瓷器和手机一同落地。


    在瓷砖上砸出清脆的,四分五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傅望:我哥在家受苦了


    某人:今天又狠狠爽了


    从我爸爸的爸爸开始,就没有哪一辈子是没钱的——《继承者们》的梗


    啊!继承者里的李敏镐真的好帅啊!!!


    两百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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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  ? 尾调


    ◎喂我。◎


    路栀不太清楚, 傅望怎么会吓成这样。


    她回头看了眼,难道是被傅言商吓的?


    总不会是被她吓的吧,傅望虽然没有跟她见过面, 但照片应该是看过的, 她和傅言商结婚的事儿, 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此刻傅望就站在那里,仿佛世界观被颠覆似的, 表情僵到凝固, 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对面电话喂了两声, 也挂断。


    她这才发现, 包裹里的瓷器已经碎开, 碎片在地面四散开来,就尖锐地横亘在她面前。


    她抬腿。


    “先别动。”身后的傅言商拉住她, “会踩到,我一会儿让人来收。”


    她噢了声:“那我先下去了。”


    “好。”


    路栀绕过傅望下了电梯,电梯门合拢前看了一眼。


    二人正对站着, 好像有话要说。


    ……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 电梯合拢的声音也断绝许久,傅望这才张了张嘴。


    然而断掉的思绪却并不能迅速地连上线, 发出好几个空音,傅望问:“哥, 刚那个……是你的婚外情吗?”


    ……


    傅言商正挂断给宗叔的内线电话,闻言瞥他一眼,冷淡道:“你要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


    脑子里轰地一声, 像是什么被剪断后的余音, 尖锐得得生疼, 他感觉五脏六腑开始漏风,但不死心,居然又问一遍:“真的不是吗?”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碎片很快被陈姨上来清扫干净,傅望整个脑子都是木的,空白一片地跟着下了楼,满脑子都是刚刚回头瞬间的那一瞥,如果是她……他当时怎么……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混乱的思绪喷发,掌心热一阵冷一阵,连汗都变得冰凉。


    路栀不知道他们在楼上说了什么,今天雪下得很大,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她换好雪地靴踩在几厘米的雪面上,有嘎吱嘎吱的脆响,很治愈。


    她挑了一块亭子旁干净的雪,正捏圆,远远看到二人居然出来了,也不知道傅言商说了什么,傅望面色已经是煞白一片,可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能说两句话。


    口袋里电话声响起,她跑到傅言商面前时正好听完,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爷爷,我们马上过去,是还在上次吃饭的院子吗?晚饭吃完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傅言商牵住她手:“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很显然,他离得太近,这句话也被完全收录,下一秒,路栀耳边传来暴喝:“这混小子又在说什么!小栀,你开外放!”


    “没什么没什么……”路栀连忙将电话拉远,“没事爷爷,我们马上过去。”


    不知道今晚怎么忽然有饭要吃,不过也习惯了,爷爷跟她差不多,想一出是一出。


    她和傅言商上了车,没一会儿,车门被拉开。


    傅望闷着头冲进来,路栀吓了一跳,为了躲他只好坐到中间,整个空间都弥漫着爷爷给宗叔打电话的指挥声,宗叔没观察到后排动静,路栀也懒得说,靠着傅言商坐过去一些。


    爷爷说主院最近在翻修,让从旁边的小路进。


    路栀摘了手套摸上面的绒毛,刚握完雪,上面还有一点点湿气。


    没一会儿,感觉到右侧视线。


    她缓缓把头转过去,正对上傅望确认的目光。


    他定住半天没动,像有什么正在坍塌后,艰难地重建。


    她不太理解:“有事吗?”


    傅望这才回过神似的,第一眼去看她身后的傅言商,又摇摇头,把头打正。


    没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正从前视镜里看自己。


    路栀戳了戳左侧的傅言商:“换个位置吧,我坐你这边。”


    他说好。


    下一秒,路栀感觉自己被人托着后腰和腿窝抱起,然后被抱到了他身上。???


    车里还有人,她大腿小幅度的蹭了蹭,表达一种意外:“我的意思是……我坐你这里,你坐中间。”


    “我知道。”


    但也没动。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傅望就算了,她本来就不了解,但傅言商也不对劲,一副暗地里要使点劲儿的样子。


    算了,路栀不再研究,打了个呵欠,忽然有点困了。


    这段时间都没睡好。


    她翻了个面背对傅望,也看不到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了,眼不见心不烦,看着如出一辙的街景,慢慢就把眼睛闭上了。


    二十分钟后,车从小路进入荔湖别苑。


    傅望:“哥……下车了。”


    “你先下,”他这不近人情的哥对他淡淡道,“她还没醒,马上下车吹风容易着凉。”


    傅望一个猛子扎进风雪里,从暖和的商务车内冲出,猝不及防的漫天风雪,像他此刻心情。


    脑袋被吹得晕眩又清醒,他踉跄跑进屋内。


    迎接他的是熟悉的腰带。


    他被抽得旧伤口一阵接一阵地痛,喊着求饶,七八分钟后终于停了,不是他激发了恻隐之心,是老头子抽累了。


    傅诚拿着皮带在椅子旁喘气。


    傅望抱着胳膊,见窗外,两个人正在靠近。


    仍旧不死心,他走到老头子旁边:“爷爷,我哥旁边那个……是路栀吗?”


    “不是。”


    傅望眼里的光一跳,来不及心脏复苏,一皮带又抽了下来。


    傅诚毫不手软,一下比一下重:“还路栀!路栀!那是你能叫的吗?!那是你嫂子!!嫂子!!!”


    傅望跪地惨叫:“——爷爷,疼,真疼!轻点!”


    ……


    路栀刚进来就看到这幅景象,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下傅望被打得鸡飞狗跳的样子,一时间看得入迷,被傅言商一把拉走。


    走进餐厅,菜已经上齐了。


    傅望疼得直抽冷气,嘶声走进餐厅,数了圈位置然后说:“爷爷,这里没有我的凳子。”


    傅诚:“你蹲在地上吃。”


    “……”


    傅望眼含热泪地在一旁罚站,全程站着夹菜。


    爷爷之所以今天把她叫过来,是因为傅望的父母也到了,老头子坚持要让当事人连同父母跟她正式道个歉,否则那件事不算揭过。


    简单聊完,饭局的尾声,爷爷又问起来:“小栀,你们要来祖宅这边过年的吧?”


    “嗯,”路栀点点头,“我哥他们过完年再回去,我到时候跟他们一起。”


    “行,那我让阿姨先把房间收拾出来,下周你们就可以直接过来了。”


    傅言商在一旁:“您怎么不问我意见呢。万一我们要出去度蜜月。”


    老头子哼一声:“等我死了,你们有的是蜜月可以度。”


    “……”


    爷爷后半局都在喝酒,聊嗨了,路栀中途偷跑出去透气,顺便透一透一身的酒味儿。


    雪越下越大了。


    路灯下仰头看,整个世界像只万花筒,雪从那端倾倒过来,纷纷扬扬。


    她抬头拍了段视频,刚发完朋友圈没多久,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因为落雪,陷入的脚步声就变得尤其明显,她回过头,傅言商正穿一件浅灰色风衣,里头的白色高领毛衣微微覆住下巴,显得愈发挺拔修长,问她:“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里面不好玩。”她说。


    他身上还有室内的余温,雪落在肩上就融化,甚至都不用她伸手去拍。


    他喝了些酒,目光沉了几分,但走路还是很稳,路栀一时间分不清他醉了没有。


    虽然他说他不会喝醉,但又总是做些喝醉的人才会做的事。


    路栀问:“你手上有车钥匙吗?”


    他被风吹得轻微眯起眼睛,额发半掩在眼角处,问的句子有些意味深长:“怎么?”


    可惜路栀没听出来,她忽然想起:“我之前买了一个防止增生的凝胶,还有表皮再生因子,都忘记放车里了。”


    “涂伤口的?”


    “嗯。”


    车为了方便开出,就停在院子门口,此刻落了些雪,路栀拍开,钻进车里。


    他也跟着坐进来。


    路栀示意:“你进来干嘛?在外面等着我就行了呀。”


    她在储物格里找到当时放进去的药膏,拆开检查了一下,终于知道他坐进来有什么好处,不小心挤出来了一点,可以给他抹上去试试。


    伤口拆完线很久,已经处于最后的恢复阶段,弄不好很容易留疤,之前已经让他留过一次,这次不会重蹈覆辙了。


    车内暖气打开,很快闷热起来,傅言商脱掉外套大衣,铺在一旁。


    路栀看完说明书,然后说:“你把衣服撩起来,我给你涂一下。”


    伤在腰下侧,她鼻息凑近,是温热的,手指却冰凉。


    冰火两重同时覆盖,随着她轻轻推开,腰侧的触感愈发明显。


    涂完之后要等它尽快成膜,不然容易蹭到衣服上,效果不好。


    她轻轻吹了下,然后说:“我还买……”


    脸颊被人捏住,他说:“别吹了。”


    她就趴在他膝盖上,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在某处即将苏醒的前一秒,被人抱到身上,窸窸窣窣的解衣声响起,路栀被剥个大概时还没反应过来,锁骨绷着,圈出一泊盛着灯光的湖。


    白皙的皮肤在冬天被养得愈发细腻温润,肩头露出来,像可口的冰冻。


    她懵了好几秒:“你不是说车上没……”


    “现在有了。”


    ……


    锁骨上细细的带子被人朝两侧拨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他只是垂眼看着,仿佛在和自控力进行一种带痛感的拉锯,将她垂下来的头发都拨至身后,这会儿问:“刚要说什么?”


    “……”


    她觉得冷,伸手捂着,见他神色自然地调高空调,然后说:“我还买了别的药,说是旧的伤口也管用,你十年前不是还有一个枪伤……”


    他解得很专心,此刻被她摁住的布料,被从前端驾轻就熟地打开,从她指尖落下,没能抓住。


    他依然问得散漫:“刚给我涂的呢?”


    “就是……防止疤痕增生啊,然后皮肤生长因子,我以前摔跤都会用的……”鼻息温热拂过,这回是他的,她难耐低咛一声,但迟迟没有动作,他只看着,看花苞探出头来,却不采撷。


    花苞上感官极度敏锐,每处游走数万个细胞,风一吹就颤。他仿佛只是欣赏者,极近地看着,没有动作。


    路栀实在受不了他就这么盯着看:“你要……就快点。”


    “喝了酒,头晕。”


    她看他一眼:“你不是说你喝不醉吗?”


    “有时候会。”


    “……”


    早知道他绝对有计划,明明想好了绝不让他得逞,但她实在被吊得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好奇心又很强,只好问:“你到底想干嘛……”


    “手抬不起来,很沉。”


    路栀心说你刚刚解的时候挺利索呢……


    他靠向后,五官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显出一种迷失的好看,难得见他勾人,勾的还是自己:“想要宝宝捧着喂我,好不好?”


    ……


    酒席仍未散场。


    傅望在原地罚站三个小时,实在腿抖,趁换茶时溜出去,以为自己兄长还在屋内。


    他问一问旁边管家:“赵叔叔,你有看到路……嫂,嫂,呃,路栀吗?”


    实在叫不出口。


    实在很难觉得甘心。


    “刚还看到了,好像在院子里面看雪。”


    “这么大的院子,去哪里找?”


    “湖心亭。”


    他加速冲出门,忘了穿外套,踏下台阶不过几步,已经觉得很冷,忍不住发起抖来。


    院子里停着辆车。


    他刚从这上面下来,所以不觉奇怪,但亭子里分明没有人影,池塘边也没有,四处只有静谧的鸟叫和落雪声,他仔细端详着,从这里踏出去的脚步,走向了何处。


    厚厚一层大雪昭示脚步路线,自台阶而下有两双,一大一小,落脚时分明是两个方向,沿着秀气那双的脚印往前找,却和另一双在车门前汇合。


    他一定,顺着那重合的脚步,再度往那辆黑色的车身看去。


    苏城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不过三个小时,已经在车顶积了厚厚一层,飘飘扬扬又沉静地覆盖着,车门紧闭,那层从他下来就覆盖许久不曾动弹的雪,忽然震落一捧,坠往地面。


    作者有话说: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寻找啊


    两百只红包~


    59  ? 尾调


    ◎张开。◎


    铃声忽然在座椅的缝隙间响起。


    路栀后仰的颈一颤, 手指向后扣住不知道是什么陈设的皮面,本想等它自己响完,但她刚刚怕漏接爷爷的电话, 特意取消了静音, 此刻默认的铃声实在吵闹, 难以忍受。


    她前倾,抽开只手, 另只手还被他握着贴在弧下, 为了拿手机,前倾时和他靠得更近, 不得不送进他唇中更多, 但好在只有几秒, 她重新回到原位。


    点了挂断,把手机扔到一旁。


    ……


    两秒后, 再度锲而不舍地响起。


    她第二次挂断。


    当李思怡的电话第三次跟进来时,她知道,这电话是非接不可了。


    否则对方会打到她接为止。


    她推一推傅言商肩膀, 小声说:“我要接电话……”


    “嗯, ”他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接吧。”


    “喂, ”她清了清嗓子,问对面李思怡, “什么事啊?我在祖宅这边吃饭。”


    “那你现在过不来吗?”


    她垂眼愣了几秒,察觉到他抬起的目光时,这才慌慌张张挪开视线:“……嗯, 有点事。”


    “啊, ”李思怡声音down下去, “画手找我要一个文件,但是在电脑上,我现在也过不去,今晚如果她不画的话,你也知道这些拖延症,下次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路栀没说话,左边耳膜是李思怡那边的嘈杂声音,右边是他在喝珍珠奶茶的轻微吞吐声,伴随吞咽的动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清楚……


    好在李思怡那边实在是很嘈杂:“你说什么?”


    路栀:“……”


    “我没说话。”


    “哦,是广播,这也太吵了,”李思怡捂住听筒,声音一下子更清晰,“那你老公呢,现在有空吗?”


    “……”


    “………………”


    路栀垂眼不过两秒,被烫到般迅速抬眼:“……没。”


    李思怡:“那我在他家家宴忽然给你打电话,他不能骂我吧?”


    “放心吧,他嘴现在很忙。”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她停顿两秒,很快牵拉感从他齿间传来,他松开,笑得脊背轻轻抖动。


    路栀脸颊瞬间涨红:“别笑了……”


    李思怡:“什么?我没笑啊?”


    “……”


    路栀觉得还是要先,尽快结束这通电话:“除了找人过去,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思怡:“那只能让住得近的小郑去一趟。”


    路栀谢天谢地:“你让人家好好休息吧,大晚上还加班。”


    “那怎么办嘛?”


    “这样,我们之前不是下了一个远程操控的软件吗,”路栀说,“你把密码输进去,看一下能不能远程。我不确定默认设置还有效。”


    “那倒是好主意,幸好我出来带了电脑,”李思怡说,“密码多少来着?”


    路栀翻开备忘录,还好记着了:“CC0621。”


    身前的人微一挑眉,用气音问他:“我生日?”


    路栀沉默两秒:“……这个真的是巧合。”


    只能说软件的默认密码是不是暗恋他。


    和前排离得太远,路栀没办法后靠,否则会翻下去,因此只好扶着车门做稳定,很快李思怡连接成功,一声“好了”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挂断,手里手机被人抽走,这边的手腕被他握在掌心。


    另一边搭在车门上的手腕,也落入他手中。


    “捧着,宝宝,”他放过去之后,掌根托着她下巴,手指点一点她脸颊,“怎么放下来了?”


    “……”


    *


    池塘内全是落雪,锦鲤仿佛都被冷到,蜷进深处,只有池塘水位疯长,湿皑皑一片。


    垂丝海棠不是花期,早已更替了新的花种,傅望在门外被吹得冷,半小时后也不见什么动静,躲进门口打开一局游戏,玩得心猿意马,这把游戏太长,足足玩了一个半小时,等他疲惫地抬起头时,也终于听到声音。


    路栀站在车门前,身上裹着他兄长那件外套,极大的温差让她站在里忍不住发抖瑟缩,暖白色的复古贝雷帽毛绒绒地包裹住黑发,但额前的刘海和碎发还是被吹得飘飞,那张脸并不逊色于满院造价不菲的置景,脸颊红润,眼底雾蒙蒙一片,看起来要哭,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漂亮姑娘他其实见过不少,但这个实在漂亮得挪不开眼,身上披块麻布都吹弹可破,我见犹怜。


    不知道撒起娇来是不是更惹人心怜。


    他几乎本能忽略了那件外套从何而来,不过数秒之后,有人从另一边下车,手里一条白色的羊毛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好几圈,她脸被蒙住,一把拉下来,但又没什么力气地把手里的空盒子扔他怀里,傅望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他哥并不生气,反而笑着接过,伸手去拉她。


    傅望坐在大厅里,足足过了十多分钟二人才进来,路栀手里还捏着一颗雪球,他听到沉稳些的男声问:“还能走?”


    路栀:“你刚怎么不知道问呢?”


    她手里雪球抛起,其实手腕托久了也有点酸,下一秒看到傅望的脸,吓了一跳,雪球也砸在地上。


    路栀把围巾多卷了两圈,加快脚步上楼。


    傅言商看了他一眼,傅望本以为会说些什么,这样自己也好问一问你们刚刚去哪里干什么了,但就只是瞥了一眼——


    傅言商脚步没停,上了楼梯。


    傅望:“……”


    *


    临近过年,各处都热闹起来,路栀挑了个时间,和李思怡给大家准备好新年礼物,按次序放在工位上。


    祖宅年味儿更浓,四处被重新布置一番,她收了不少红包,吃完年夜饭,就在大堂陪老人家看春晚。


    她已经好久没看过了,偶尔会刷到一些片段,除非有比较喜欢的艺人才会看上一看。


    祖宅开了地暖,她就穿一件很薄的绛青色毛衣,窝在沙发角落,看着并不好笑的小品,撕开一袋薯片,打了个呵欠。


    傅言商:“困了?”


    “有点儿。”


    平常这时候她其实不困,但节目太无聊,又不好干点别的分散注意力,困意就跟着水涨船高。


    傅言商肩膀靠过来,她抵着分神去听小品,起先还能听到几句台词,渐渐就被从声音中剥离开来,听不真切。


    傅家上下二十多口人,全坐在电视机跟前,隐约有声音响起,在跟丈夫窃窃私语:“路家那小姑娘睡着了,不跟你侄子说一下把她叫醒?我们家可是要守夜的,哪天大家不是硬撑到早上六点的。”


    “我不说他也知道,再说了,老爷子就坐那姑娘旁边呢,不能睡我爸会叫她的。”


    ……


    路栀闭上眼的第八分钟。


    傅言商抬了抬手:“您把左手边那毯子给我一下。”


    傅诚:“干什么?你才多大就怕冷?”


    他不说话,侧了侧眼,小姑娘正靠在他肩上睡熟,手里还捏着那袋没吃的薯片,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傅诚递过毯子,但语气不算太好:“这毯子这么薄能顶什么事,着凉了怎么办?”


    “知道了,一会儿抱她上去睡。”


    跨年前十分钟,四下聒噪起来,电视里也在酝酿着新春祝福,傅望放下手机一抬头,暗色花纹的毛毯下,傅言商正横抱着她站起身,那姑娘头侧进他衣领里,挡住大


    铱驊


    半张脸,只露出一方极小巧的下巴,闭着眼像是睡着。


    光线被挡着,因此睡得很香。


    他一惊,转头和大家面面相觑,傅家从来都要守夜,上到老爷子本人,下到他们这些小辈,连同叔叔婶婶都是得把春晚看完的,哪有人敢中途睡着,他哥没跟她说么?


    可他哥怎么会忘记这种事?


    他转头去看爷爷,傅诚正乐呵呵地看着晚会相声,身旁两个人走了也不知发没发觉,过了一会儿,傅言商才下来。


    傅诚:“门关好了吗?”


    “关好了。”


    “那就好,过年家里人多眼杂,虽然都是认得的亲人,但也不能就把门敞着,不然多危险。”


    傅言商:“您每天要操的心真多。”


    “……”


    新年从傅诚敲的第一下桌拉开帷幕。


    傅望还以为今年解放,转了钟就能回房间休息,谁知道打瞌睡的第一秒就被抽醒,傅诚杀鸡儆猴:“困了是吧?困了去阳台上吹风清醒清醒!”


    “还有你们!都别给我耷个脸,平时晚上熬夜、玩手机、打麻将比谁都积极,过个年熬不动啦?”又哼一声,“我告诉你们,我每年都这么过来的。”


    临近一点,春晚结束,开始重播。


    众人靠喝茶清醒,傅望转头,只有傅言商低头看笔记本,还能不被老头子揍。


    早上五点,新年早饭,吃完后才得以回房休息,祖宅在六点准时安静下来。


    路栀在困倦中感觉到被子被拉开,睁开一点儿缝隙,傅言商正换好睡衣躺下来,房间里的暖气来得慢,她不自觉把被子拉一点过去,匀给他自己的体温:“……几点了?”


    “六点多。”


    她晕乎乎地:“怎么现在才睡……”


    她这边被子太冷,只好往他那儿挤一点,挤着挤着手臂就被搭在他肩上,她迷迷糊糊地吃进去,说的话近乎睡着呓语:“……你又干嘛。”


    “宝贝暖和,”他说,“取会儿暖。”


    骗人。


    他明明……好烫。


    路栀是典型的睡眠有时限的人,一天要睡够九小时,除非有闹钟,否则不会自然醒。


    中途被打断,再醒已经是十一点了。


    窗户太隔音,她拉开门,才听到底下有小孩子的尖叫。


    ……连小孩儿都醒了。


    她硬着头皮下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一觉睡到现在的事情,但好在一楼大厅没有人,她窝进小餐厅,傅言商让阿姨给她下了碗馄饨。


    他倒是起得早,路栀一边动勺子一边问:“你几点起的?”


    “只比你早一点。”


    她不知道全家都是六点多睡,十点准时起,这是老头子对新一年的虔诚,于是道:“我本来也可以早起的。”


    窗外,大家正在给每个小亭子贴对联挂灯笼,她咬掉一只小馄饨:“说好九点钟之前不弄的……”


    “宝贝那时候说话了,”他把她抱身上,神色散漫地说,“以为你醒了。”


    “……”


    开机之后接连接到两通电话,她亲哥亲姐,询问她回去的时间。


    路屿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路栀问:【你手头上不是没钱了吗?】


    路屿:【没关系,给你转完之后哥会自己去喝西北风。】


    路栀:【……】


    她给他回过去一个大的,路屿受宠若惊:【!!还是妹宝疼哥哥。】


    路栀:【傅言商的钱。】


    她本以为路屿会很冷酷地退回来,没一会儿,收到新消息:【谢谢妹夫的馈赠。】


    ……


    下午三点,又到了祖宅午睡时间,路栀看大家在一楼睡得形态各异,忍不住跟傅言商说:“你家的作息好奇怪。”


    他笑,没说话。


    五点多时大家才全面苏醒,爷爷下午颁发的任务是包饺子,路栀不愿意学基础款,跑到傅言商旁边要包金元宝的,她学东西很快,没一会儿就出师。


    旁边小朋友都跑过来,要她教自己包,路栀就蹲着很有耐心地讲。


    傅望路过,本是想跟傅言商搭话,忽然视线一停,立领毛衣下,她后颈上有枚清晰的吻痕。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没有情绪,但心尖还是仿佛被人掐了一下。


    然后沉进凉透的海水里。


    有一瞬间无法呼吸。


    要说的话也跟着一并忘光。


    傅言商:“怎么?”


    “没,没事,”他说,“哥,你们今晚也住这儿吗?”


    *


    晚上七点,傅言商从枕月湾驶回祖宅,在亭子里碰到一脸低落的傅望。


    有酒味,但他并没在意。随便喝,反正会挨揍。


    “哥。”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他停住脚步,后备箱仍放着东西,他无心于此,随意“嗯”了声。


    “你说……如果我当时懂事一点,坚持两个月不惹祸。”傅望说,“会不会现在也结婚了?”


    他转过身:“你想说什么?”


    傅望摇摇头,脑子里乱得很:“爷爷为什么不让我和她先见一面呢?为什么不给我看一下她的照片?我还以为她……”


    “以为什么?”傅言商声音冷淡,“以为她长得不漂亮?然后呢,她长得不漂亮就活该接你的盘,受你这一身玩得乱的苦,活该订了婚差点成为圈子里的笑柄,是么?凭什么?”


    傅望愣住。


    “你从小到大走过多少次岔路,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小,你真以为那些事可以一次又一次用钱摆平?是,比起有些人,你确实拥有更高的学历,让你看起来拥有能够迷惑人的条件,但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有外教、私教,你和他们受一样的管束和教育,你有今天么?”傅言商抬眼,问得直白,“脱离这个家的光环,你还有什么?”


    “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今天这些话我都要和你说。即使你当时订婚的不是她,是任何一个人,傅望,没人欠你的。”


    亭子四面透风,傅望被吹得清醒,意识却被酒精催得模糊,余光里看到他要走,又开口:“哥,你喜欢她吗?”


    “你要不清醒就跳进池子里再醒醒酒。”


    “哥,我认错,我那时候不该因为没见过面就违背契约精神,但是你呢,她呢,你们非彼此不可吗?有没有一个机会,让我把错误回正?”


    傅言商转头,确定这醉鬼此刻是真疯得不轻。


    风吹得呼啸。


    他露出鲜少的愠色:“没有下次机会,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收起你那没用的假设、不甘,以及,后悔。”


    顿了顿,他重新抬腿:“再对她有任何别的念头,你连国也不用回了。”


    ……


    卧室内。


    路栀听到响动,起身去看:“让你帮我拿个Switch,怎么去这么久……”


    “碰到傅望了。”


    “是吗,”她打开游戏机,随口问着,“跟你说什么了。”


    他在此刻呼吸停驻。


    在傅望面前,他尚且有威严和决定力,然而在她面前却没有,他可以平静地驳回傅望的念想,但不敢想,如果她想要回正,他该怎么办。


    虽然他自觉吊打这个脑子还没长清醒的堂弟,但不知为何,她总是对傅望的事格外关注,当时她那张要发给傅望的照片被他拦下,傅望确实一概不知,但她有没有见过傅望?或者她当时同意联姻,会不会确实觉得是因为还不错……


    如果她犹豫,他要怎么定论。


    路栀完全没意识到他在沉默,发现Switch已经被自己玩没电了,跑去把电充好,又发现床头不知何时出现两个熟悉的箱子,都不用看,盖子一开,熟悉的飞行棋。


    好像答应过他三次来着。


    怪不得去了这么久,路栀回头问:“你今晚要玩吗?”


    “不玩了,”他说,“没心情。”


    路栀端详他表情,很意外的陌生表情,她趴过去凑近看:“没见过你这样。”


    她说,“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你这么心烦?”


    他沉吟良久,久到路栀都觉得这个话题揭过了,被子一掀想去上个厕所,忽然被人摁倒。


    一瞬间天旋地转,她的手在晃动之间拍灭床头灯,一片漆黑中,他声音贴在颈窝里。


    “后悔过么,和我结婚。”


    ……话题跳转得好快,她眨眨眼,感觉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得飞快,启了启唇,想问他出什么事了吗,下一秒,这话题又被他揭过,像不愿意听到可能会出现的,不喜欢的回答。


    “算了,不重要。”


    路栀:“……”


    路栀:“你要不是因为职位够高,在公司里每天这样东一下西一下真的会……”


    他打开床头小灯,似乎随意在箱子里找了会儿,路栀垂下的手腕很快被人碰了下,他坐起身了些,手里捏一只很眼熟的小海豚。


    “想玩么,我帮你。”


    ……??怎么又换新话题了??


    路栀没跟上他的节奏,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他打开那只小豚,这东西很眼熟,之前在动物园酒店她见过的,那时候不小心打开,还没关上就塞抽屉里了,还被他拿出来当场处刑……


    于是路栀前一个问题也来不及讲了,立马开口道:“……不是,诶,你不是不让我玩这个吗?”


    “什么时候不让你玩了,怕你自己弄伤到而已,你那时候随便亲一下都会发颤,哪玩得了这个。”


    “……”


    路栀试图解释她当时真没想玩:“我那时候,是李思……”


    “好了,”他拍拍她脚踝,“宝宝,张开。”


    作者有话说:


    哎哟你们小情侣


    栀宝:他是不是想玩这个啊


    傅言烧:没什么心情但是看在老婆想玩的份上


    放心!感情落点我自有安排!马上!


    两百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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