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高岭之花终于折腰的美感。◎
向晴几步走到路峥面前, 忍不住抬手比划了一下，“哇，你怎么比我高那么多？”
她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 仰着脸看路峥, 显得眼睛更圆更大了, 焕发着烁烁光彩，将她整张脸都点亮。
路峥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伸手在她头顶用力按了一下。
向晴的头发微微卷曲着，发质却十分柔软, 触感凉而滑，像是碰到了一匹缎子。他只碰了一下, 便收回手, 但那触感，似乎还长久地留在指尖，以至于路峥不得不将手插进裤兜里，以掩饰自己那一瞬的逾越。
“别弄乱我的发型。”向晴抬手捂了一下脑袋, 小声嘀咕道。
路峥的视线于是又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卷发看起来总比直发要蓬松许多, 向晴今天没有扎头发, 黑色的长卷发披在肩上, 有几缕调皮地贴在她的鬓边，衬得头发越黑，皮肤越白，搭配着她的圆脸圆眼, 看起来简直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路峥手指动了动, 再次转开眼, 干咳一声, “走吧。”
然后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
向晴也不在意，摸出一只蓝牙耳机戴上，然后用手机打开了英语听力。
路峥回身望见，顿时哑然失笑。
虽然是个大姑娘了，但还是个高考生，他都在想些什么？如此一想，倒暂时将心底那些蠢动的情绪收敛了七分。
老小区入住率不高，住户也以老人居多，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不说是绝无仅有，但大早上出来散步锻炼的，却只有这两个。一路走过去，着实引来了不少的关注。
那热烈的眼神，让路峥不由微微皱眉。
他不习惯这种社区社交，向晴也一样，两人索性往回走，绕着他们住的院子转了两圈，算是完成了今早的任务。
回家时，路峥便问道，“要不然，我们搬回水岸别墅那边去？”
这种老小区的邻里关系更加亲密，今天大家虽然都在观望，没人上前打扰，但过两天没准就有了。水岸别墅那边，房屋间距更远，隐私性更强，业主之间也不需要交际往来，会自在一些。
“也行。”向晴本来是喜欢这边宁谧悠闲的氛围，但如果需要应付退休老人的热情的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前他们要么直接出门，要么就待在家里，没有这方面的困扰，现在有了在小区内部活动的需求，当然就要重新考虑住处的问题。
搬家这种事，也不需要两人亲自动手，吩咐一声，自然有人会去安排和收拾。
当天下午，两人就坐车回到了水岸别墅。
车子停下来，路峥看到外面并排的两栋别墅，才忽然想到，搬回这里，向晴就要单独住进另一栋房子了。
这让他心里有一点浅浅的失落，因为那种隔着房门听向晴的脚步声的体验，以后就不会再有了。但同时，他又有些安心，无论路峥心里想了多少，都没打算让向晴知道，更不想影响她的学业，现在稍微拉开一些距离，不是坏事。
吃过晚饭，两人出门散步消食时，感觉就自在了很多。
晚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了花香的气息，沁人心脾。两人在暮色中慢慢地踱着步，说一些没意义也没营养的废话，周围花木掩映、晚风轻拂，只觉得惬意极了。
向晴一开始还打算争分夺秒地听一下英语，后来干脆放弃。
偷得浮生片刻闲，就暂且将那些俗事都放下吧。
……
过完年，高考复习也进入了冲刺阶段，基本上都被各种大考小考充斥——除了几次全省规模的模拟考试之外，市内的高中也会每个月组织联考。
向晴虽然没有去学校上课，但这种考试，还是要参与的。
毕竟考试也讲究手感，这些模拟考试，除了考察学生的学习成果，摸清楚学生们在全省、全市的排名情况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要让他们熟悉考试时的紧张感，免得到了高考的时候出问题。
即便如此，每年高考睡过了迟到的、被堵在路上的、忘记带准考证和涂卡铅笔的、在考场上生病的、在考场上崩溃大哭的……多多少少还是会出现几例。
向晴还是很需要这种熟悉和锻炼的，毕竟她对校园生活，距离这种大规模的正式考试，都已经很陌生了。
第一次考试的这天，她跟路峥散完步回来，吃过早餐，就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了。出了门，看到路峥站在门口，向晴也没多想，谁知她上车的时候，他居然也跟了过来。
向晴吃了一惊，“路峥哥，你也要出门吗？”
“我送送你。”路峥说。
“……”向晴艰难地道，“送到门口就够了。”
路峥点头，“嗯，我也只打算送到学校门口。”
“……我说的是家门口。”
路峥抬起头看她，向晴也看着他，“我都已经这么大人了，上个学不用送吧？”
“不是说模拟考吗？”路峥说，“我听说，高考的时候，家人都是要在门口陪考的。”
“听说”两个字，触动了向晴的神经。她忽然想到，路峥因为身体的原因，虽然知识储备十分丰富，但却没有接受过传统的学校教育，当然也没参加过高考，更不可能有人给他陪考。
她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确实是这样，但这个就不需要模拟和练习了吧？等高考的时候你再陪我去就行了。”
“为什么？”路峥反驳，“我也是第一次陪考。”
言下之意，他也需要模拟和练习。
向晴哭笑不得，她忽然发现，路峥虽然很聪明，也算阅历丰富，但对一些在他生活范围之外的常识，其实还是很懵懂的。但这种懵懂，或者说，这种因懵懂而生出的认真与郑重，又让人觉得心下熨帖。
若不是太重视她，他又何必去了解这些，学习这些？
“好吧，下不为例。”最后，向晴妥协了，“陪考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练这一次就够了。”
路峥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期待的微笑。向晴在学习上十分自律，请来的家教老师又足够的认真负责，水平也高，所以他除了花钱之外，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多的参与感，今天才算是第一次。
不过，陪考果然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路峥为了仪式感，本来将工作安排全都推后了，但在车上枯坐了半个小时，他就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助理们打电话，让他们把工作发过来了。
有事情做之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第一场结束，考生们陆续出了考场，路峥也暂时中断了手里的工作，下车去校门口等候。
既然要有仪式感，今天路峥的装扮自然也是很正式的。他本来就是个英俊的男人，身高腿长，以前坐在轮椅上就已经足够有气势，现在站起来了，存在感自然更加强烈，搭配着身上的西装三件套，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这样一个人，站在高中校门外等人，自然是很引人瞩目的。进进出出的学生和教职工，都忍不住打量几眼。有想法的人，还摸出了手机，打算调整角度偷拍一张。
甚至还有直接上前搭讪，要求加联系方式的。
算是让路峥体验了一把当代年轻人的热情与大胆。
好在霸总的职业修养在线，不管心里在想什么，他面上都能端得住，就算有人过来搭讪，三两句话之后也会被劝退，到后来也没人自找没趣了。
只是滞留在校门外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一方面，这样的帅哥，就算搭不上话，多看两眼也是赚的。另一方面，大家心里还有些好奇，能让他站在门口等的，究竟是什么人？
向晴从学校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路峥站在茫茫多的人海之中，依旧长身玉立、卓荦不群，一眼就能看到他。
她远远地欣赏了两眼，才朝路峥走过去，然后就注意到了周围的人看过来的、比刚才更热烈了一些的视线。
向晴有些不习惯这种万众瞩目，但转念一想，这里也没有人认识他们，便释然了。不过她也不想留在原地给人参观，迅速拉着路峥上了车，才问，“你真的一直等在这里吗？”
“处理了一些工作。”路峥老实回答。
向晴笑了，“陪考很无聊吧？”
路峥反思了一下，感觉陪考两个多小时的无聊，其实还比不上下车等人这几分钟里的尴尬。
大庭广众之下，站在人群之中，对路峥来说也是初次体验。他以前连自己的公司都很少去，每次去也是走专用电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上去办公室，根本不会给人围观的机会。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虽然尴尬，可这件事事也不是只有糟糕的地方。
至少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等她，而且肯定不会给她丢人——路峥耳尖，能听到周围那些学生的议论之中，大部分都是在羡慕能被他接的人，小部分则是在酸。
最后，他只含糊地说，“还好。”
……
向晴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当天她就在自己的班级群里看到了其他人偷拍的照片。
更没想到的是，她明明就只在报名当天和领准考证的时候去过两次学校，居然还是被人认出来了。大概是不知道她在群里，同学们的讨论十分热烈，什么都敢说。
向晴放下手机，微微叹了一口气。
好在她已经说服了路峥，之后不会再去陪考。下次考试的时候自己再戴个口罩，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之后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静之中。
一模，二模，三模……等到春装换成了夏装，红花结出了果实，雨季到来之时，高考也就到了。
大概是因为路峥对这场考试很看重，导致家里其他工作人员，也都重视了起来，各种玄学和非玄学的仪式感，也都搞起来了。
譬如张助理就特意给向晴送来了一身战袍，是简洁利落、宽松舒适的款式，衣服是套头T恤，裤子是松紧带的休闲裤，因为他打听到的高考生里，有人因为早上穿衣服被拉链夹了一下肉，心态崩了。
厨房则在餐品上花样翻新，把沾点边的寓意好的菜都做了一遍。
至于什么出门该先跨哪只脚，笔盒该用哪个幸运色之类……更是不胜枚举。
向晴觉得，把这些东西总结一下，都可以出一份高考“图个吉利”攻略了。
但大概是大家都替她紧张完了，她反而没什么感觉，平平淡淡地进了考场，平平淡淡地找到座位，平平淡淡地打开笔袋……然后向晴就不淡定了。
她的笔袋里为什么会有一张叠成了千纸鹤形状的红色纸币？
向晴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记忆回溯了一下，始终想不到这是哪个聪明的小脑瓜想出来的，只好作罢。
监考老师下来巡场的时候，果然没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向晴只好主动将纸币拿起来，“这个要拆开检查一下吗？”
“那就拆一下吧。”老师犹豫了一下，说。
按理说，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都应该放到讲台上去。但钱币也没有直接写明不能携带，如果是硬币这种金属制品肯定要交上去，纸币就在可交可不交之间，老师也能看出这个是用来祈福的，那就拆开检查一下吧。
检查完，老师走了，向晴慢条斯理地将千纸鹤还原，放回笔袋里，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卷子发下来，填写密封线内的资料，再把题目大致过一遍，外面也正好开始响铃。
向晴这一场考得非常顺，题目基本上都在她的射程范围内，考场里也没有发生任何会影响状态的意外，答完题，再检查两遍，也就听到了交卷的铃声。
向晴收拾东西，离开考场，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路峥。
不过他这次也吸取了向晴的经验，戴了个黑色的口罩，再加上换了个学校，而且校门外等人的家长亲友数量也很多，虽然路峥站在人群中依旧醒目，但是受到的关注却少了很多。
向晴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下午的考试也十分顺利。
但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停，整个世界都湿漉漉雨濛濛的，压得人的情绪也不高。
他们出门的时候倒是没受什么影响，直接从车库里上车，一滴雨都淋不到。但到了学校门口，一下车，就发现有很多考生和家长被堵在了校门外。
司机过去询问了一下，回来便有些着急地道，“说是雨太大了，学校的排水系统出了问题，校门入口的地方被淹了。”
两人撑着伞挤进人群里一看，才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这一片的积水，估计能没过人的脚踝，没有半点能落脚的地方。要是让考生们就这么趟过去，弄湿了鞋袜，肯定会影响考试状态，说不准还会受凉生病。
学校方面也有老师和领导赶过来了，但目前似乎还没商量出什么有用的策略来。
不过家长和学生们也都是灵活变通的，已经有家长想到办法，自己背着孩子趟过去，这样家长可以回家换衣服，考生也不会受到影响。
这个办法一出，其他人纷纷效仿。
路峥转头看了向晴一眼，也收起自己手里的伞，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他今天还是衬衫西裤的正装，哪怕是这样弯腰蹲在地上，线条也是利落漂亮的，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一种高岭之花终于折腰的美感。
向晴愣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路峥只好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来吧，别耽误了考试时间。”
向晴心想，学校这边肯定会很快处理好的，哪怕是用笨办法，组织人手用桶把地上的水都舀起来，也不会真的耽误了考试。
但是……不知为何，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向晴上前两步，让自己手中的伞遮住了两个人，然后轻轻伏在了路峥的背上。
路峥手掌托着她的腿，立刻就把人背起来了。向晴这才想起一个问题，“你的腿没问题吧？”
时隔半年，路峥的双腿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只要不过度劳累，日常的行走坐卧和短时间的奔跑都没有问题，但毕竟还是有点让人担心的。
“就这么几步路，能有什么问题？”路峥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他说着，一脚踩进了冰冷的积水之中。
向晴趴在他肩上，往前看去。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父女，父亲背着女儿，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考场上的故意事项，女儿听得不耐烦了，他说一句，她就顶一句，语言还很风趣幽默，父女两个好像开了一场相声，听得向晴不由莞尔。
几步路的距离确实很短，没多久向晴就被路峥放下来了。
旁边的父亲还在殷殷叮嘱女儿，路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感染，也老生常谈地叮嘱了几句。
向晴好笑，“知道了，路峥爸爸。”
路峥被这个称呼呛了一下，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他喉结快速地滚了滚，嗓音低哑的斥道，“别胡说！”
62 ? 第62章 病美人
◎不过是因为身边重新有了可以依赖的人。◎
送完人, 路峥不得不回家换了一下衣服。
几乎能拧出水了的袜子贴在在皮肤上，黏糊糊湿漉漉的十分难受，反正距离考试结束还早, 路峥干脆洗了个澡。
但当他站在卫生间里, 淋浴头洒出的热水拍打在身上, 短暂地形成了一个笼罩着他的微小的空间时，路峥闭着眼睛, 脑海里却忽然不由自主地响起了向晴那句“路峥爸爸”。
哗啦哗啦的水声中，路峥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速度和身体的热度。
这无疑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预兆。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想要亲近自己爱慕的人, 是很正常的。而因为这种亲近带来的种种心理上的波动和生理上的反应，本来也应该是正常的。
可是那种因为亵渎而产生的罪恶感实在太强烈, 让路峥难以承受。
他怎么能这样冒犯她？
路峥用力一掌拍在墙上, 瓷砖冰冷的触感和反震力导致的疼痛，总算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仰起头，在四溅的水花之中，毫不犹豫地将热水调整成了冷水。冰冷的水流冲刷在身上, 路峥缓了好一会儿, 身体里那些翻涌的情绪终于渐渐冷却了下去。
等换好衣服下楼时, 他又是平日那个冷峻又沉稳的路峥了。
再回到学校门口时, 果然有工作人员在清理积水了。路峥远远地看了两眼，心绪复杂至极。
除了这个小插曲之外，这一天的考试依旧十分顺利。
等最后一科考完，考生们的情绪都变得放松了很多, 当然, 也有人放松得简直过了头。大喊大叫的, 大哭大笑的, 撕书发泄的……向晴神情平静地穿过这些人，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青春再来一次，想来世上应该没几个人能像她一样拥有这种体验吧？
所以，当然要尽情哭、尽情笑、尽情闹，哪怕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疯狂，很不能理解，可是当某一天，站在时光的另一头回望这一刻时，一切都会是值得留恋的，闪闪发亮的。
走到校门口，向晴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老位置的路峥。
人生的际遇之奇妙就在于此，你不知道那个转折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又会带着你认识什么样的人，经历什么样的风雨。
唯一能珍惜的，只有当下。
向晴脚步加快，然后渐渐变成了小跑，她一路跑到路峥面前，大声道，“路峥哥，我考完了！”
“恭喜。”路峥看着她，眼睛似乎也带着笑，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各种形状的考生们，问道，“现在回家吗？还是要去庆祝一下？”
“先回家吧，趁我还记得，对对答案。”向晴的放纵只有一瞬，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之所以要重新吃一次高考的苦，是因为被林教授看中，想让自己当她的学生。如果这么目标没能达到的话，那这个过程再辛苦，也没有意义了。
那还有什么好庆祝的？
上了车，向晴就抱着手机开始记题目和答案。其实考完之后，检查过试卷，还有剩余的时间，她就将一部分答案抄写在了答题卡上，但总有些是不方便的。
路峥在一旁看着，受她影响，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开始担心起分数。
到家之后，向晴就给自己的家教老师们挨个打电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话。考试结束之后，各科试卷也开始在网络上流传，老师们都在关注，这会儿对起答案来倒是很方便，顺便还给向晴估了个分。
按照往年的录取情况来说，上叶大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
得到这个答案，向晴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瘫在沙发上，十分唏嘘地道，“总算结束了。”
……
休息了一会儿，向晴才坐直了身，收拾茶几上的一片狼藉。
将这些东西往背包里放的时候，向晴看到笔袋，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将之拉开，从里面取出了那个纸币叠的千纸鹤，嘴里说道，“对了，我笔袋里这个千纸鹤是谁偷偷放进去的？”
正在喝水的路峥呛了一下，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向晴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千纸鹤，不由得问道，“该不会是你……？”
“咳咳……”路峥咳得停不下来。
向晴生怕他把肺咳出来，只好不再问了，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千纸鹤，想了想，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将手机壳打开，取出里面同样用百元大钞叠成的桃心，将千纸鹤放了进去。
将手机壳重新装好，她一抬头，就见路峥也正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不知为何，向晴立刻脱口解释道，“我就是觉得这个用来祈福还挺有效的。”
路峥转开视线，“嗯”了一声。
向晴便拿起那张桃心，正琢磨着是另外找个地方放着，还是直接拆了花出去，旁边一股力道传来，她手指不由一松，桃心已经易了手。
她转头看去，路峥手拈着那张桃心，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有了新的，这个就没用了？”
“唔……”向晴含混地应了一声。
“那就给我吧。”路峥说着，也不等她答应，自顾自地将桃心装进了自己的手机壳里。
向晴望着这一幕，心下不由浮出几分微妙的感觉，总觉得……
不不不，肯定是她想多了。
她抬手拍了拍脑门，将那念头拍到爪哇国，让自己清醒过来，随口转移话题道，“其实我觉得你用不着。”
“嗯？”路峥不解。
向晴一手支在桌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路峥道，“我是说，你出门根本用不着带钱。”
“为什么？”
“你可以直接刷脸。”
以前的路峥，因为身体不便的缘故，需要随身带一些钱财，以备出现意外情况时使用。但现在他好手好脚，人又生得玉树临风，就算真有什么紧急情况，也能找到人求助。
当然，以前的他也可以找人求助，不过那时的路峥，囿于自尊心，反而不会这样做。
也是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向晴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路峥闻言，视线扫过她含笑的面庞，却只是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掠，便迅疾地转开了，不敢多看。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微微沉了下来，如同醇厚的琴音轻振，“多谢夸奖。”
向晴这样说，至少是认可了他的颜值吧？
路峥长到二十八岁，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的外貌，现在却无端地在意起来。好在他只是性情疏淡，但智商和审美都是正常的，光从他这些年见过的人来看，在统计学上，他的长相至少也算是上等。
他自顾自地想完，正要说话，厨房那边过来通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向晴考完试回来就在对答案，都是些费脑子的事，着实辛苦，这会儿被人一提，顿觉饥肠辘辘，第一个起身往餐厅走。
路峥跟在她身后，又开始庆幸起来。
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种话题，再继续进行下去就危险了，还好及时被人打断。
晚餐十分丰盛，显然是为了犒劳向晴的辛苦。吃饱喝足之后，向晴坐在沙发上，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路峥见状，便催着她回房间去休息。
“可是我们今天还没散步呢。”向晴挣扎着说。
路峥看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惦记着这个，好笑之余，又不由心下一暖。
向晴自从接手了这份工作之后，没有一天懈怠过，无论学习再忙，也会记得抽时间陪路峥散步。哪怕到后来，路峥已经完全恢复，根本不需要专人陪伴了，她也没有放弃。
就连高考这两天，她都没忘了这事。
想到这里，路峥的心便柔软起来，轻声道，“放心，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好好休息吧。”
向晴还想争取，但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打了个呵欠。她抬手在唇边挡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好吧。”
因为刚才那个呵欠，她眼角挤出了一点泪花。路峥看见了，指尖微微一动，似乎想替她拭去，但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动。像摸头之类的也就罢了，这样的小动作太过亲昵，不合适。
“去吧。”他扶着向晴的肩膀，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推着她往隔壁走。
等向晴上了楼，开了灯，路峥才转过身，沿着林荫小道缓缓往前走。雨已经停了，风从树梢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让夜晚显得更加宁谧。
说来也怪，今年以来，他们家这两处院子里，植物长得尤其的好，以至于路峥不得不又聘请了一个园丁，不然忙不过来。
他心里猜测，这或许跟向晴有些关系。
她的气运从锦鲤升级成了金龙，但除了气运数量和质量上的提升，别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现在看来，这妙用或许在别处。
路峥以前曾在古籍上看到过，有些强运之人，会格外受世间生灵钟爱。如果此界不是末法时代，如果那些鲜花灵草、妖精怪物还在，向晴搞不好真的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走到哪里都能交好运，随便走几步就能挖到灵草，出个门都有妖精主动认主。
可惜……
如今只能让院子里的花开得更好，味道更香，结的果子更甜。
向晴自己似乎还没有发现这一点，路峥看她平时学习已经够累了，为免让她分心，便也没有提起。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路峥一路走一路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思绪始终在向晴身上打转。
已经是初夏了，但雨后的夜风仍旧很凉。直到风里带来的寒意吹得他身体凉透，路峥才回过神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转身往回走。
……
洗完澡躺在床上，路峥就觉得嗓子有些干痒，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坐起来喝了半杯冰水。谁知一觉睡到半夜，忽然惊醒过来，只觉大脑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呼吸不畅，身体也忽冷忽热。
路峥呆怔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这两个字，想起来竟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倒不是说他的身体强壮到不会生病了，恰恰相反，这十多年来，他的身体饱经苦难，再加上从事的职业，伤病是常有的事。但对他来说，那一切都太平常了，平常到它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于是当他咬着牙挺过去，反而没有太深的感触，只剩下一片模糊。
再向前追溯，记忆里上一次生病，是在九岁之前。
那一次也是受寒感冒。那时他还跟父母住在一起，身体难受了，就耍赖不想去上学，于是爸爸帮他跟老师请了假，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哄他吃药，哄他睡觉。九岁的小孩子，已经自觉是个小男子汉了，既眷恋母亲的怀抱，又羞耻得不愿意承认，别别扭扭，半推半就。
那时的他怎会知道，那就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了。
多年来，路峥从不让自己去回想当初，将那些记忆彻底埋葬。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是忘了，但在这样一个时刻，或许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导致情绪也跟着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于是那紧紧关闭着的闸门也有了一丝缝隙。
记忆的洪流倾泻而出，彻底将其冲破，路峥才发现，原来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二十八岁的路峥，似乎短暂地被九岁的路峥的情绪牵动。
闭上眼睛，他好像仍是那个依偎在父母身侧的孩子。可是睁开眼，却只剩了一室冷清。
仇可以报，可是失去的人，逝去光阴，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被这样的情绪攫取住，消沉地躺在床上，大脑知道此刻应该起来吃药、喝水，最好量一□□温，如果情况严重就要去医院。可他的身体却沉重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任由自己继续这样躺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由黑渐渐转明。
当第一缕清晨的天光透过拉了一半的窗帘照入屋内，路峥眨了眨因为酸涩而有些疼痛的眼睛，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已经到了他平时起床的时间，但路峥仍然不想动。
又是许久，路峥耳朵轻轻一动，已经不知飞到何处的思绪猛地被拉了回来——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向晴“噔噔噔”地跑上楼，连脚步都是活力满满的样子，很快就停在了路峥的房间外，抬手敲了几下，隔着门扉扬声问道，“路峥哥，你醒了吗？该出门散步咯！”
这声音一响起，似乎就彻底打破了房间内的封印。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连晨光似乎也变得更明亮了一些，路峥的身体里也终于涌出了一点力气。
他掀开被角，张嘴回道，“就来。”
然而这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说出的话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响亮，反倒是有几分气若游丝的意思。
至少隔着一道门的向晴，是不可能听到的。
路峥顿时着急了起来，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准备下床。这个动作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逆时针旋转，路峥不得不坐在床沿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挪步过去开门。
看到前来开门的人，向晴不由一愣。
算下来，她和路峥认识也有一年了，这一年多来，两人虽然经常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但路峥严谨自律，每次都是打理好自己才会离开卧室，向晴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刚刚起床时不修边幅的样子。
此刻的路峥，身上的睡衣是凌乱的，脑袋上的头发也是凌乱的，连他的面容看起来也带了几分憔悴，人也像是少了精神，眼睛微红，恹恹地靠在门框上。
但这般颓唐的模样，不但没有折损他的样貌，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连坐轮椅的时候也没有过的病弱气息。
什么叫我见犹怜啊？
向晴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你怎么了？”
“没事。”路峥说，还是那种带着气声的哑了的声音。
向晴一听就明白了，“你生病了吗？”
听到这两个字，路峥忽然紧张了起来。一个之前他没有想过的念头，这时却忽然在电光石火之间，闯入了他的脑海里——这病的来历，其实是经不起深究和推敲的。
不管是他在打湿了鞋袜之后还洗了个冷水澡，亦或者大晚上在外面散步散到浑身冰凉，似乎都不是能对向晴说的事。
幸好向晴也没有问，她面带担忧地打量了一下路峥，又抬手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就皱起眉头来，“是感冒了吗？好像有点发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路峥皱眉。
他曾经在医院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并且被迫接受自己已经失去父母这件事，所以对那个地方有一种天然的抗拒。若是平时，他或许还会掩饰一下，但这会儿路峥难得显露出了几分任性。
好在感冒这种事可大可小，向晴犹豫了一下，便也作罢，只是推了他一把道，“生病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躺着去，我去给你拿药。”
向晴匆匆下楼，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不仅带来了退烧药和体温枪，还端了一碗粥。
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体温枪，对着路峥滴了一下，一看读数，果然发烧了。然后才端起粥碗塞进他手里，“说是这个药不能空腹吃，先喝粥再吃药吧。”
路峥乖乖接过碗，小口小口地用勺子舀粥喝。
他垂着眼睛，没有去看向晴，心下却忽然有了一种明悟：人总是会生病的，以前再痛苦再难受都没有觉得捱不住，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感冒就变得脆弱又矫情，或许不过是因为身边重新有了可以依赖的人。
知道有人会关心，有人会在意，所以就不必再强撑了。
63 ? 第63章 小王子
◎路峥立刻抬起眼，一瞬不顺地看着她。◎
喝完粥, 吃完药，向晴收拾东西走了，路峥重新躺下来, 心中若有所失。
人心贪婪, 轻易得到了什么, 就会渴求更多。
就像此刻，他明知道向晴对自己的关切已经足够多, 作为朋友来讲无可挑剔，却还是不满足，不希望她离开。
纵然他可以不将这样的念头表露出来, 不让向晴察觉，却骗不了自己, 更不能让心底的失落减少半分。
正自琢磨着, 房门忽然又是轻轻一响。
路峥抬头看去，见是向晴从门口走过来，心都像是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想问“你怎么又回来了”，最终却还是抿着唇, 一语未发, 只是微微弯起的唇角, 和闪着光亮的眼睛, 泄露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路峥不得不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遮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向晴误会了这个动作，不由问道，“还是很难受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有一点。”路峥小声说, “睡不着。”
“唔, 那怎么办？”向晴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
路峥眨了眨眼睛, 其实他的眼睛还是酸痛的, 就算睡不着，闭目养神一会儿，也会舒服一些。
但他舍不得。
也许是因为生了病的人比较脆弱，路峥明明打定主意，不会让自己的心思困扰向晴，此刻却仍忍不住眷恋这一点温柔，甚至本能地想从对方身上攫取更多。
“我记得，”他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小时候我妈经常会唱一首摇篮曲，很好听。”
向晴：“……”
她想说“我又不是你妈”，但想到路峥早早失去了父母，这一幕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或许是少有的足以慰藉怀念的场景，便也不好意思刺人了。再说，他还是病人呢。
她只能道，“那没办法，我也不会唱歌呀！”
“嗯，没有要让你唱歌的意思。”路峥说道，只是声音闷闷的，连眼睛里的光亮似乎都黯淡了一些。
向晴又忍不住心软了，她轻轻地叹一口气，拉了椅子在床前坐下来，掏出手机道，“这样，我给你念会儿书吧。分一下神，可能就没那么难受了，要是能催眠就更好。”
路峥立刻抬起眼，一瞬不顺地看着她。
向晴捧着手机操作了一阵，好歹也算是睡前故事，还是给病人听的，她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选择一个轻松一些的童话故事。
最后，向晴在《灰姑娘》《白雪公主》和《小红帽》之间，选择了《小王子》。
提起小王子，人们似乎总是津津乐道于他和他的玫瑰，他和他的狐狸，驯养与被驯养，爱与被爱。
可是向晴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它开头的这个故事。
当六岁的主角在书里看到一条蟒蛇将野兽整个吞下，然后花费六个月的时间在睡眠之中将之消化的过程之后，就自己画了一幅画，但当他将画拿给大人们看时，却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哪怕他将剖面图画出，大人们似乎也还是难以理解。
“真妙啊！”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向晴就在心里这样为主角的奇思妙想而赞叹过。
现在翻开它，再看一次，也还是一样，觉得他真是个妙人。
并且为自己终于长成了一个还不算那么平庸、乏味的成年人而庆幸。
于是向晴先不念故事，而是含着笑，将那张主角的涂鸦之作放大在手机屏幕上，递到路峥眼前，问他，“你觉得这是什么？”
“……一顶帽子？”路峥不太确定地道，“但似乎有点过于抽象了。”
向晴于是笑了起来，给路峥看了主角的第二幅作品，蟒蛇肚子里装着一头大象的剖面图。
然后，她才从第一章的开头念起。念到最后一段时，向晴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揶揄。
“当我遇到一个头脑看来稍微清楚的大人时，我就拿出一直保存着的我那第一号作品来测试测试他。我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理解能力。可是，得到的回答总是：‘这是顶帽子。’我就不和他谈巨蟒呀，原始森林呀，或者星星之类的事。我只得迁就他们的水平，和他们谈些桥牌呀，高尔夫球呀，政治呀，领带呀这些。于是大人们就十分高兴能认识我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路峥很好地接收到了这种揶揄，于是他也微微笑了起来，心悦诚服地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想象力的确贫乏。
从前，他不以这种贫乏为念，因为他的重点在另一个领域。而现在，他也不以这种贫乏为耻，甚至，路峥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看过故事，能让向晴那捉弄人的小把戏得以实现。
故事的第二章，主角终于遇到了小王子。
当小王子一口说出那张画是一条肚子里装着大象的蟒蛇时，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发展，但路峥仍觉得，自己心底的喜悦与感动，或许完全不弱于故事里的主角。
只因为他虽然没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但却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主角在成长过程中所感受到的那种孤独。
幸好，主角遇到了小王子。
而他遇到了向晴。
……
生病的人是享有特权的。
路峥对这一点或许并不完全地了解，却已经本能地运用起了自己的这份权力。
接连两天他都待在房间里，饭是向晴端上楼来的，水是向晴递到手边的，还随时可以点名要一些不那么出格的服务。
不夸张地说，除了不能趴在她的膝上撒娇之外，向晴对他的照料，甚至比记忆中的母亲更加体贴入微。
如果说以前路峥有七分的病，会忍住四分，只露出三分。那么现在，他就是在七分病的基础上，又演出五分，显露出来就成了十二分。
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严重得简直快赶上绝症了。
尤其是第二天，一早起来路峥就感觉嗓子发痒，一整天止不住的咳嗽，让人担心他真的把肺给咳出来。
向晴索性让厨房炖了一大罐的梨汤，隔两个小时就让路峥吃一碗。
大热天的喝汤，路峥每次都喝得浑身冒汗，偏偏还不能吹空调，十分折磨人。
但到了晚上，咳嗽的症状似乎就好了很多。他泡了个热水澡，上床睡觉。等到第三天早上醒来时，烧也退了，也没有鼻塞流涕了，咳嗽也好了，连精神似乎都健旺了许多。
只有声音还有一点点的哑，但那已经无伤大雅了。
路峥坐在床头，怅然若失。
这病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说好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呢？
确定他已经好了，向晴也收起了对病人的温柔体贴，冷酷地催促他，“既然好了，那下楼散步吗？你已经两天没出门了。”
路峥只得打起精神，跟向晴一起出门。
两天不见，院子里的花草似乎又变得更加茂密了一些。路峥多看了几眼，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最近本来就是雨季，也正是杂草疯狂生长的时节，但即便如此，这长势也过于喜人了。
留意到他的视线，向晴也放慢脚步，朝路边的草丛看去。
高考结束，短期目标成功达成，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都松弛下来，也有心思去关注周围的环境了。
向晴很快就发现了重点，她看看自家院子里的花草，又看看隔壁院子里的，有些不确定地问，“咱们家的植物，是不是长得太好了？”
就说搭在篱笆上的这一丛紫牵牛，都已经快把木质的篱笆完全淹没了。还有墙根上的爬山虎，已经长满了一面墙，快攀到屋顶上去了，明明去年她搬过来的时候，只有现在的一半。
至于院子里开得挤挤挨挨，仿佛下一刻就能爆开的各色花朵，就更不用说了。
向晴记得，入春之后，家里的切花就从来没有断过，根本不用去外面采购，直接从花园里剪几枝就够了。但现在一看，也完全看不出被修剪过的痕迹。
路峥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只得拿起手机，先去查看消息。等他处理完了助理发来的紧急文件，再抬起头时，便见向晴已经走进了花丛之中，正伸手将一枝开得正盛的月季攀下来，仰头轻嗅。
刚刚从天边升起的太阳，洒下一片金色的日光，给她和花都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的滤镜。
这场景美得像画，几乎有一种圣洁的感觉了。
路峥平日里对这些是颇为钝感的，但此刻却心下一动，下意识地举起手机，将这一幕定格在了屏幕之中。
“咔嚓——”
快门响起的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人，向晴微微讶然地转头看了过来。
路峥有些窘迫地收起手机，他很少使用拍摄功能，事先根本没有意识到还有快门声的存在，导致他的行动完全暴露。
好在向晴并没有在意，她松开手中的花枝，像是被路峥的动作提醒，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拍照。并且拍着拍着，就转过身来，将路峥纳入了她的镜头之中。
路峥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提起精神。
向晴却反而不满意了，“太僵硬了你……放松一点，明白？”
但路峥显然是个越被提醒，就越在意镜头的菜鸟模特——或者说，在向晴面前的他是这样，因为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所以反而显得用力过度。
好在向晴有办法，她让路峥走在前面，不许回头看，这样看不见镜头，就算想表现也不可能。而人不可能一直保持紧绷的状态，慢慢就会放松下来。
向晴很快就抓拍到了满意的照片。
该说不说，不管是这满园的鲜花，还是路峥本人，都是随便怎么拍都好看的存在，出片率直线上升。
等向晴拍够了，从后面赶上来，跟路峥并肩走着，路峥才提起了正事，“我想，家里的花草树木长得那么好，或许跟你有一些关系，你没有感觉吗？”
“咦？”
“你的气运本来就很特别，待在你身边的人也能受益。”路峥说，“人是如此，花草树木亦然。”
只不过，人交了好运，可能性有多种多样，花木却顶多是长势好一些。
“竟然是这样吗？”向晴挠了挠头，“我没有注意到。”
“可以注意一下。”路峥说着，微微顿了片刻，才道，“甚至，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主动用气运去滋养它们。”
“怎么说？”向晴有些好奇。
路峥道，“众所周知，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奇花异草生长的灵气环境了，那些古籍上记载的灵物，自然也就逐渐灭绝，难寻踪迹。我只是想，你的气运滋养功效如此显著，说不定能够从量变达到质变，重新蕴养出真正的灵草。”
如果能做到的话，整个玄学界的格局，无疑又将迎来巨大的变化。
创造一个那样的新世界，不提能够得到的好处，光是这一举动本身，就足够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了。
“……会不会太夸张了？”向晴听他这么说，反而有些不自信了，“我真的能做到吗？”
路峥微笑道，“抬头看看你的气运，你不该怀疑自己。”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还是感觉压力很大啊。”向晴忍不住小声嘀咕。
路峥摇头道，“不用想太多，你只要走出这关键的一步，玄学界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助力，主动帮你做成这件事。”
时来天地皆同力，这才是锦鲤运的力量。
“万一我这一步走劈叉了呢？”向晴忍不住抬杠。
路峥道，“那就当是养着玩，反正除了你我，也没人知道这事，不会丢人的。”
“那……我就试试？”
……
虽然只说是“试试”，但是既然决定要做，肯定就要全力以赴，各方面都要做到极致，就算最后仍旧没有成功，那也算是尽人事了，不留下任何遗憾。
所以，当然也不是在院子里随便挑一株植物养起来就算的。
毕竟也不是所有的草都有机会蜕化成灵草，总要挑选一下的。于是没多久，路峥就给向晴弄来了几粒野山参的种子。
药材肯定比普通的花草蜕化的几率更高，而在药材之中，论知名度和珍惜程度，也没有能与人参匹敌的，用它来做测试再合适不过。
不过依赖于强大的工业体系，药材的种植也早就进入了产业化时代，人参的价格已经被打到跟萝卜差不多了，营养价值还剩几分也不好说。路峥弄来的这些野山参种子，走的是上清派的路子，能确保是山里挖到的野参。
他本来还想直接买几株成苗的，但一来那东西难弄到，二来他也觉得从种子开始培育，效果会更好一些。
向晴弄了个袋子，将这些种子随身携带，小心翼翼地用气运渗透，没多久就感觉到了其中的生机。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虽然路峥说失败了也不丢人，但弄了这么大的阵仗，要是连育苗都失败，那也太尴尬了。
至少要先养活了，才能说得上成功还是失败。
不过，她的气运在培育植物这方面，可能确实很好用，向晴甚至觉得，这些种子的活性一天比一天增加，直到抵达某个临界点。
向晴买了几个花盆，将种子挨个种下。
其实她本来是想直接种在院子里的，但一来这样要跟其他的花草抢夺营养，二来也不方便照料——现在是暑假，她天天都在家，但等开学之后，叶城大学要求大一新生必须要住校，她就不方便每天回来了。种在花盆里，到时候直接带到学校去。
向晴每天沉迷种花，要不是老师打电话过来，她连高考出分的事都差点忘了。
路峥没有经验，也是被提醒之后，才意识到高考结束并不是就万事大吉了，后面还有一系列的事情，出分，填志愿，等通知书，办升学宴……诸如此类。
考虑到向晴的志愿是一早就定下的，等向晴挂断电话，他便问道，“咱们要不要先去拜访一下林教授？”
“那就去吧。”向晴想了想，也点头道。
之前她和林教授的联系并不多，只偶尔才在聊天软件里请教一次，主要是那时候还不知道高考成绩如何，万一关系处好了，自己没考上，那多尴尬？现在确定能上叶大，便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了。
“那升学宴呢？”路峥又问。
去年向红鱼似乎也办了，虽说后面她好像也没怎么去上过课……但是别人有的，向晴自然也该有。
“免了！”向晴立刻比了个拒绝的手势，“我又不想收礼金，没必要。”
见路峥不说话，似乎还挺期待升学宴的，她不由无奈又好笑，只得道，“非要庆祝的话，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就行了，顶多再把熟悉的、关系不错的人也叫上。”
“好，我让人安排。”路峥立刻点头，又问，“那就不用去酒店，在家里办一场小宴吗？”
向晴想了想，点头，“行。”
正好龙振国和冯雪妃得知她高考结束，一直说要见一面，却又一直没腾出空来，他们还没来过这里，这次顺便也请了。
64 ? 第64章 暂别
◎别人有的，向晴当然也要有。◎
时间就在忙碌中飞速逝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向晴先去拜访了林教授，然后填报了志愿和专业，时不时还会去看一场冯雪妃的演出, 跟龙家夫妻吃顿饭, 以及被小遥约出去逛街, 同时道法方面的学习当然也没有放松，至于用气运培育人参更是已经变成了日常。
日子过得充实极了。
等到花盆里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长出第一片嫩叶时, 向晴也收到了叶大的通知书。
而后便是升学宴。
虽然说是家宴，但是当向晴跟路峥一起拟宾客名单的时候，却发现邀请的人越写越多。
小遥和逛街时认识的一些朋友自不必说。
龙振国、冯雪妃和那个已经改名叫龙天雪的女孩, 据说她已经结束了幼儿课程，成功升上小学阶段, 所以龙振国夫妻也经常带着她出门, 与人接触了。
然后是这一年来替她补习的老师，向晴能有今天这个成绩，离不开他们的用心教导，这升学宴多少也有一点谢师宴的成分, 不能不请。
林教授这样给予向晴许多帮助, 将来关系也会更加密切的导师, 自然更不能慢待。
另外就是家里的员工, 以及路峥公司那边的一部分员工。路峥习惯了在家里办公，他们经常过来开会，或者传递各种文件资料，自然也渐渐跟向晴熟悉了起来。
最后, 是上清派和长宁寺的人, 虽然他们未必会到场, 但向晴还是要邀请一下的。
不是借着这个机会, 整理出这份名单，向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跟这个世界的羁绊竟已这么深了。
这让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全新的人生正在向着自己展开。
她喜欢这种感觉。
古话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心之所以能安，不正是因为跟这个地方的人建立起了足够多、足够稳定的关系，所以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吗？
因为请的都是关系不错的，没有扫兴的人，升学宴自然也办得热闹又顺利，氛围十分轻松，让人感觉很舒服。
也有可能是因为招待客人的工作都有人在做，向晴只需要享受现场就好。
不过，即便如此，等送走了最后一名宾客，她还是觉得有些疲惫，在沙发上坐下来，脱了鞋子，活动酸痛的脚踝和小腿——为了搭配衣服，她今晚穿的是一双高跟鞋，之前兴奋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才觉得受罪。
路峥从门外走进来，一眼看到她的动作，立刻转开了视线。
但旋即，他又将视线转回，并且朝向晴走了过来，轻声道，“辛苦了。”
向晴揉捏小腿肚，叹道，“幸好这种宴会也就这么一次。”
路峥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垂眸看了一会儿她的动作，见向晴穿着修身的礼服，弯腰弯得十分艰难，便道，“我来吧。”
“咦……？”向晴一愣。
路峥不等她回答，已经在一旁坐了下来，而后他顿了顿，似乎思考了片刻，忽然抬手脱下外套，罩在向晴光洁的小腿上，然后才扶起她的腿，搭在他膝上，手指用力地揉捏着。
大概是因为隔着路峥的外套，这个动作虽然略微有些逾越，但又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至少向晴没有觉得被冒犯。
而且该说不说，路峥的力道和手法，都比向晴专业了很多——以前还需要坐轮椅的时候，他的双腿需要定期的保养和按摩，路峥确实是专门学过的。
错过了一开始的时机，向晴嘴里那句拒绝的话，好像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而这时，路峥又开口道，“对了，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于是向晴也忘记了心里的那一点纠结，问道，“什么事？”
“向君明和谭青萍刚才来过了。”路峥语气和神色都是淡淡的。这两人也不知怎么打听到她今天举办升学宴，居然找过来了。不过别说现在，就是以前他们想进水岸别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门卫那边把人拦住了，电话打到了张助理的手机上，我已经让他去处理了。”
向晴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这两人本来就是无利不起早的，见她“出息”了，会找上门来也不奇怪。
至于说他们早就已经跟向晴撕破脸了这件事，想像他们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自然是根本不会考虑的，他们只会记得自己给别人的好处，不会记得自己对别人的坏处。
既然没打扰到今晚的升学宴，向晴也就懒得去想，淡淡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不用告诉我。”
“好。”路峥应了一声。
他不再说这件事，随意找了个新的话题，跟向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只是说着说着，向晴忽然就没声了，路峥转头一看，就见她侧身蜷缩在沙发里，已经睡着了。
向晴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显得整张脸都十分有神采，顾盼生辉。这会儿眼睛阖上，看起来却又安静乖巧，面容秀丽，粉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晕，让人情不自禁想伸手碰一碰。
但路峥最终也没有伸手，只是以目光眷恋地流连，而后扯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
……
升学宴后，时间仿佛过得更快了，一眨眼就到了向晴开学的日子。
虽然学校就在本城，但是因为大一要求住校，所以向晴也还是得提前收拾行李物品，先去学校那边安顿好。
是以这段时间，路峥的情绪都不太高。
他第一个意识到，向晴就要从家里搬出去了，并且很明白这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向晴搬出向家之后，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的事，从来没有分开过，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什么都不必担心，反而要分开了。
上次过年时，路峥特意提过，他和向晴不是家人，胜似家人，希望以后不要生疏了。其实就是害怕向晴会在一切了结之后，选择离开。
尽管现在这种离别只是暂时的，随时可以联络，也随时可以回来，并不是他最害怕的那一种，但路峥深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处出来的，相处的时间减少，关系自然也会变淡。
何况向晴跟他相处的时间减少了，跟别人相处的时间就增多了。
在他不知道、也无法参与的那些时间里，她会跟另外的人，建立起另外的关系。
但路峥更不可能拦着向晴，不许她离开。
向晴参加高考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一力推动的，除了林教授的原因之外，也是希望向晴能够接触更大的世界，结识更多优秀的人。
他和向晴好不容易才搬开了拦在前路上的绊脚石，他自己又怎么可能去阻拦向晴的路？
再说也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向晴有自己的想法，而他尽可以设置各种障碍，却不可能改变向晴的意志。
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叫他如何不失落？
何况向晴是如此地快活，年轻的姑娘尚且不知离愁别苦，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困扰，反而一直在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满脸期待地展望未来，没心没肺极了。
路峥察觉到心中的气苦之意，又免不了想，也许暂时拉开一些距离，对彼此来说不是坏事。
以前要顾着正事，他也没空去理会自己那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但最近，他的心绪波动确实越来越强烈，路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演技，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完全掩饰住种种心情，继续这样与向晴相处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她看出端倪来了。
到那时，也许只会更糟。
反倒是暂时分开，保持作为朋友的距离，会更安全。
不过人的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路峥把什么道理都想明白了，却还是无法解开他心底的苦闷与惆怅。
但时光的流动不因他的意志而转移，很快就到了向晴去学校报到的这一天。
路峥当然要去送她的了。
离别虽苦，但路峥却不是那种会因此而逃避，认为不如不见的人。在他的想法里，正因为相处的时光只剩下这片刻，才更应该加倍珍惜。
这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有更多的回忆可供怀念。
何况他已经咨询过了，新生报到入学，家长基本上都会去送的。别人有的，向晴当然也要有。
叶城大学是老牌名校，校址自然也在市中心，距离水岸别墅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车程。越靠近这里，就越是热闹，远远地，就能看到拖着行李箱的新生和他们的家人。
向晴等人原本还有些不解这是怎么回事，等车开到附近，就恍然明白了。
这一带早已被私家车堵得水泄不通，在车上等，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正好距离校门也已不远，索性下车直接走过去。
“我们也在这里下车吧？”向晴回头问路峥。
路峥点头，下了车，将后备箱里的行李拎出来，叮嘱了司机两句，便跟向晴一起往前走。
他身高腿长，仪态极佳，衬衫西裤都是笔挺，就算手里拖着行李箱，也丝毫无损他身上的气质，纵然走在人群中，也时时有人侧目。
向晴在这样的氛围里，也不由频频转头去看他。
路峥当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但他佯作不知，依旧步履从容。
从上回发现了拍照的乐趣之后，向晴在家里也经常举着手机，光明正大地对着他拍。路峥一开始的时候还会紧张僵硬，但很快就在突击进修之下掌握了不少被拍摄的技巧。
现在，他很清楚该如何配合镜头，什么姿势和角度最好看，以及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显得舒展自然，早已不是原本的那个他了。
向晴的眼睛就是镜头，而他要确保自己留在镜头里的，全都是最好的画面。
……
校门外已经足够热闹，一进门，就更加嘈杂了。
为了迎接新生，各院系都在校门处摆了桌子，可以直接在这里上交各种资料，办理各种手续。而在学校官方的桌子之外，又有各种商家做活动摆出的小摊。
于是一时间，招呼声，寒喧声，叫卖声，音乐声……不绝于耳。
大学校园的自由与散漫，似乎由此便可见一斑。
因为桌子太多，叫人眼花缭乱，向晴和路峥不得不在入口处滞留了片刻，举目寻找自家院系所在的方向。
这一停顿，立刻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很快就有四五个人同时迎了上来，有男有女，胳膊上都戴着臂章，看起来非常专业的样子，应该是负责在这里引导新生的志愿者。
不过，是不是太热情了一些？
向晴可是亲眼看到，他们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互相使绊子，你给我一肘子，我绊你一下子，小动作精彩得很，也熟练得很。但等他们走到跟前，立刻就朝向晴露出了专业而友善的微笑，齐声问道，“同学，来报到的吗，你是哪个专业的？”
“中文系。”向晴回答。
“原来是我们学院的师妹！”立刻就有一个男生欢喜地越众上前，一边笑着跟她打招呼，一边朝后面摆手，示意其他人可以散了。
剩下的人视线在向晴和路峥身上转了一下，遗憾地退开。
这种夏日炎炎的天气，他们辛辛苦苦顶着烈日在这里当志愿者，唯一的安慰也就是能多看几个新鲜的帅哥美女了。不过志愿者那么多，帅哥美女却不常有，还是要小小地竞争一番的。
这对兄妹，即便是在帅哥美女之中，也是能令人眼前一亮的存在，自然值得争取。
但既然有直系的师兄师姐在，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师妹，往这边走。”脱颖而出的直系师兄非常热情，“我们系的报到点虽然位置偏僻了些，但那边更荫凉，也算是风水宝地了。”
说完又看着向晴身边的路峥问，“这是你哥哥吗？”
“是的。”向晴点头。
路峥闻言，侧眸看了她一眼。
向晴朝他笑笑，意思是这种事不好解释，不如含糊一下过去算了。
路峥便又转回头去，沉默地盯着前面的路。
直系师兄并未察觉到两人的眉眼官司，闻言便笑道，“你们家的基因真好。”
然后又对一手一个行李箱的路峥伸出手，说，“一路过来辛苦了，我来帮忙拿一个箱子吧？”
“不用。”路峥淡淡道。
直系师兄献殷勤失败，只好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但他很快又重整旗鼓，掏出手机对向晴道，“师妹，先加个好友吧，我给你发一份师兄师姐们编写的新生入学攻略，你看一看。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或者遇到了上面没有写的问题，都可以找我。”
向晴还没有做出反应，一旁的路峥眸色先微微一暗，不善地盯着师兄。
然而师兄浑然未觉，还在殷切地看着向晴。
倒是向晴注意到了，她抿唇笑了一下，委婉地道，“师兄说的是校园论坛上的那个帖子吗？谢谢你，不过我开学之前就已经加了这一届的新生群，在里面看过别人转发的帖子了。”
“哦……”师兄面上难掩失落，勉强挽尊道，“原来是这样，学妹准备得很周全。”
向晴微微一笑，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上大学了，当然不可能跟真正的新生一样，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新鲜，当然也就没那么容易被套路了。
好在这时他们已能看到学院的报到点，倒也省了几分相对无言的尴尬。
向晴谢过师兄领路，目送对方转身往回走，这才跟路峥一起上前。在这边办理完手续、领到校园卡之后，又是一个师兄主动站出来，领着他们去宿舍安顿。
其实也有师姐毛遂自荐，不过被师兄体贴地拒绝了，说太阳这么大，这种跑腿的活儿就该交给男生来干。师姐们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只得放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路峥看起来太冷，她们有点不太敢靠近。
这一次，路峥没有给对方可乘之机，他直接拉着行李箱，挤在了向晴和师兄中间。
不过这个师兄不仅长得比上一个英俊，段位也要高得多。他没有当着人家兄长的面非要往妹妹身边挤，只是在往宿舍走的路上，十分干脆地把上一个师兄藏着掖着的那份攻略的重点都说了一遍，还特别提醒了向晴容易出错或者疏忽的地方。
等到了宿舍，师兄也没有纠缠，而是直接留下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纸，对向晴道，“师妹以后有什么学习和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找我。”
然后就风度翩翩地退场了，可以说是把“进可攻退可守”六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向晴叹为观止，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一转身，就见路峥正眸色深沉地看着自己，眼睛里有着某种复杂难解的情绪。
许久之前曾经在脑海里出现过的那个猜想，又在不经意间浮了上来。虽然很荒谬，但是……向晴看着路峥的脸，心想，就这个表情、这种眼神，也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65 ? 第65章 侥幸
◎“跟他的美貌比起来，钱只是他一个微不足道的优点罢了。”◎
叶大的宿舍是四人间, 向晴到的时候，有两张床已经铺好了，下面的桌上也放着各种东西。
她看了一眼, 找到贴了自己名字的那张床, 然后转头看着把行李箱推过来的路峥, “我要先收拾一下，把床铺好, 你……”
“我帮你。”路峥毫不犹豫地道。
“那好吧。”向晴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这种上床下桌的格局，爬上爬下还是挺麻烦的, 两个人配合的话，就会方便得多。虽然她觉得, 路峥应该从来没做过打扫卫生或者铺床的事, 但是搭把手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接下来，路峥在下面接水拧抹布，向晴则爬到床上，先把床板擦拭了一遍, 等水渍风干之后, 铺上一层报纸, 然后才正式开始铺床。整个过程路峥手忙脚乱, 让向晴觉得枯燥的家务流程似乎也多了几分趣味。
好不容易弄好了，她从床上下来，正要开口，宿舍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两个女孩结伴从外面走进来, 手里还拎着从食堂打的饭, 一进门, 就看到一个大帅哥站在宿舍中央, 不由愣住，然后下意识地退出去看了一眼门牌号，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送新生来报名的家属。
两人你推推我，我挤挤你，兴奋地重新走回来，不敢跟路峥打招呼，只好朝向晴说话，“嗨，你就是向晴吗？”
然后做了自我介绍。
向晴已经看过床上贴着的名字，这会儿很快把人和名字对应了起来。这两位都是外地人，所以到得早一些，姓何的女同学身材很高，是个东北大妞，说话自带一股豪迈感，另一位姓张的则是南方口音，自带港台腔。
不过当着路峥的面，两人都很拘束的样子，打过招呼就回到书桌前，明着说是吃饭，其实手机按得劈啪作响。
向晴：“……”
宿舍楼下的大厅里就摆着“男士止步”的牌子，虽然今天是报到日，不禁止亲友入内，但是一直让路峥待在女生宿舍也不合适，她只好道，“我们也去吃饭吧？”
路峥对此也早有打算，点头道，“好，去尝尝你们学校的食堂。”
食堂的位置，来宿舍的路上，接待的师兄就已经指点过了。两人出了宿舍楼，沿着主干道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到了地方。
叶大不止一个食堂，但他们来的这个是规模最大的，一共有三层楼。正是饭点，食堂里闹哄哄的，一进门就能听到鼎沸的人声，座位也几乎没有空着的了。两人看了一眼，路峥就带路上了楼。二楼人也很多，直到三楼，才显得空旷宽敞了一些。
一楼是快餐窗口，便宜实惠，二楼是各色小炒，一人一味，三楼则是各种风味窗口，更像是一家家独立的小店铺。
两人转了一圈，向晴挑了个新疆特色窗口，点完单，刷了卡，便在一边排队等待。
“我去买点喝的。”路峥忽然说。
向晴愣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校园卡递给了他。
但路峥离开之后，却没有直接去点餐，而是转身朝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窗口走去。这是给校园卡充钱的窗口，路峥走到跟前，干脆利落地给卡里充了一万块。
虽然向晴手里还有一笔钱，但她的是她的，路峥给的是路峥给的。但路峥知道，他就算给向晴发生活费，她多半也不会要——之前他给过向晴一张卡，说是生活费，但她从来没有动过。
所以这次他索性直接充进卡里，先斩后奏。
食堂的饭菜跟高档餐厅当然不能比，但对得起它的价格，而且种类繁多、风味各异，也不用担心会吃腻了。
吃过饭，两人在校园里转了转，路峥也就该回去了。
司机早已将车子停到了另一处校门外，向晴把路峥送到门口，正要道别，路峥道，“一起过去吧，我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放在车上了。”
于是向晴又陪他走到了停车场。
路峥从车后座取出一个蓝色包装的盒子，递了过来。
向晴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开学礼物。”
向晴不由笑了起来，“有点太客气了啊。”
这满满的仪式感，她接过盒子，又忍不住开始多想了。尤其路峥之后又叮嘱了一句，“在学校里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找我。”
很熟悉，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听了。
“知道了。”她也放柔了声音，说，“你回去路上也小心。”顿了顿，见路峥不说话，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她朝路峥摆了摆手，便转过身准备离开，但一步还没有迈出去，才落下的手就被路峥握住了。
路峥的动作并不冒犯，只轻轻攥着她的指尖，但他掌心的温度很高，让向晴有种皮肤都被灼痛的错觉。她定在原地，没有回头，听到路峥叫她的名字。
“晴晴。”他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似乎含着眷恋与期盼，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家？”
向晴却走了一瞬的神，忽然意识到，虽然过年的时候，他们已经约好了要改称呼，但从那时到现在，路峥其实还从没有这样正式地叫过她。
于是便愈显得这个称呼扣人心弦。
何况他说的是“回家”。
在这个世界，向晴是没有家的，路峥似乎也没有。但他们在一起，住的地方似乎又成了家。
“我也不知道。”向晴还是没有回头，但也没有挣脱路峥的手，只是回答道，“要看学校的安排，听说开学之后要先军训，不知道周末放不放假。回头定下来了，我再告诉你。”
“好。”路峥应了一声，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手。
向晴终于转头看了一眼，路峥就坐在车门边，也在静静地望着她。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十分寂静，连时间似乎都放慢了步子，从他们身边吹过的风也都是温柔的。
这一切绝不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向晴想。
……
向晴回到宿舍时，第三个室友也已经到了。
刚刚开学，新生基本都有家人陪同，一方面是路上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学校环境。但这位着实有些夸张了，她总共带了六个人过来，除了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之外，还有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和白领模样的年轻女孩。
宿舍面积其实不算小，放下四张床桌之后也还有不少空间，还配备了单独的卫生间，但十来个人站在里面，也还是挤得满满当当。
向晴推开门，看到这排场，还以为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她默默地走进去，发现何同学和张同学也都被挤到了角落里，正捧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看起来挺激烈的样子。见她回来，两人拉着她坐下，又要了她的通讯号片刻后，本宿舍第一个三人小群就正式诞生了。
两人在群里疯狂吐槽起新同学的排场和种种夸张之处。
其实不用她们吐槽，光是向晴眼下看到的，就已经足够她震撼了——宿舍另一边，四个大人正围着女孩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地叮嘱着，剩下两个显然是被带来干活的，则是忙里忙外地铺床、打扫，将行李箱的东西一件件摆放出来。
没多久，三个行李箱被搬空，属于那位同学的床桌也被装饰一新。单看那一部分的话，简直不像是宿舍，更像是ins风的公主床。
中年妇女过去汇报说都收拾好了，四个长辈又验收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当奶奶的才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地道，“委屈我们茜茜了，这宿舍还没有你的衣帽间大，居然要住四个人……”
“咳！”应该是父亲的人显然觉得这话不合适，连忙打断道，“好了，学校有规定，别人能住，茜茜当然也能住。”
但说完话锋却是一转，“开学要军训，肯定会辛苦一些，管理也严格，你先在这里将就一下，也省了来回奔波。等开学了，爸爸就想办法给你办走读，在学校附近买个小房子住。”
“对对对。”当妈的也开口道，“别太任性了，外面不比家里，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啊。”
似乎直到此时，这一家人才终于想起来，这不是单人宿舍，里面还住了另外三个人，于是纡尊降贵地转过身来，跟她们打起了招呼。
但居高临下的态度十分明显，话里话外都是要她们在宿舍里多让着那个叫茜茜的女孩，最后才施舍一般，说要请她们吃一顿晚饭，定了本市挺有名的餐厅。
可惜，何同学和张同学都是外地人，没听过这家餐厅的名声，至于向晴……
她站起身，客气地笑道，“不用了，晚上还要开班会，现在去市中心吃饭估计来不及了，我们在食堂吃点就行。”
对面一家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似乎不太满意她们的不识抬举，但是时代毕竟不一样了，他们家也还没有富到可以为所欲为的程度，再恼怒也不能怎么样。
还得勉强给自己挽尊道，“看我，把这事给忘了。正事要紧，那改天有空再请你们。”
然后一家人就走了。
“这啥玩意儿啊……”门一关，何同学就忍不住大声吐槽，“现实里的有钱人都是这么浮夸的吗？”
“呃……”这向晴就有必要替一部分有钱人正名了，“我觉得应该不是。”
“我也觉得。”张同学声音软软的，点评却颇为犀利，“一瓶水摇不响，半瓶水响叮当。”
向晴不由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这个语气，搞不好也是个有来历的。奈何她对什么奢侈品牌之类的毫无研究，什么都没看出来。
好在何同学十分洒脱，很快就释然了，“算了，管她是不是呢，也不关咱的事儿，别理她就完了。”
已经到了饭点，三人收拾一番，也就一起去了食堂。
这次向晴没有上楼，跟两位室友一起在一楼的窗口排队打了饭菜。只是在刷卡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叶大每个窗口的定价都是固定的，显示在刷卡机的屏幕上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插卡之后自动扣费。另外，刷卡机上还会显示余额，方便学生随时查询。反正大家的卡里一般也就几十一百块，也不怕人看。
所以当向晴将卡插入，9999的余额出现时，别说正在排队的学生，就连窗口打菜的阿姨都惊了。
向晴本人比他们还吃惊。
但她立刻就猜到这是谁干的好事了，毕竟今天也只把卡给过一个人。
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打完菜，都没敢在食堂吃，直接打包带回宿舍了。何同学和张同学跟在她身后，挤眉弄眼了一阵，还是没忍住，一进宿舍门就忍不住问，“你怎么给校园卡充那么多钱啊？”
要知道，他们领卡的时候，里面就是有100块余额的，一般都会用完了再去充吧？而且充也多半是一百两百，不会一下子充太多。
向晴叹息，“不是我充的。”
“哦哦哦你哥是吧！”另外两人一听，顿时更激动了。
说来也怪，路峥的气质看起来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但他真的做了，似乎又很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崩人设了。
何同学还说呢，“我就说你哥有一种霸道总裁的气质，果然！我还是头一回看到给校园卡充那么多钱的，之前都以为是段子呢。”
张同学也用力点头附和，“有种偶像剧照进现实的感觉！”
向晴：“……”
“不过怎么只充9999啊，这个数字和霸总文比起来，多少有点……”何同学没把最后两个字说出来，不过向晴猜她要说的应该是“寒碜”。
这个问题，不用问路峥她都知道答案，9999显然是刷卡机的上限，而不是他的上限。
向晴又好气又好笑，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去问路峥。
他的想法，她大致能猜到，直接收他的钱不太合适，但如果分得太清，似乎也有些伤人。
再说，她跟路峥，本来就很难分得清了。
……
学校里的八卦传递速度之快，完全出乎向晴的预料。
等她们吃完饭，赶到本院系的教学楼时，消息已经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又被刚刚认识的同班同学们，拿来当成跟她们闲聊的谈资了。
何同学&张同学：“……”
两人齐刷刷地回头去看向晴。
这动作实在是太明显，其他人想注意不到都难，立刻就猜到了什么，“那个往饭卡里充上万块的土豪该不会就是你吧？”
向晴抓紧了自己最后的倔强，“没有一万，是9999。”
同学用一种“我很懂”的表情看着她说，“对，因为咱们的饭卡只有四位数，上限就是9999。”
“……”
周围的同学们渐渐回过神来，都不由得调侃几句。但说着说着，大家又都羡慕起来。说到底，都还是从家里拿生活费的学生，谁不想体验一下这种随便花钱的快乐呢？
其实一万块很多吗？假设一个学生一个月生活费1000，算起来也就是一学年的生活费罢了。
但这种手笔，必不可能是一次把一学年的钱都充了。而校园卡可不只是能在食堂消费，还可以在学校的商业街刷，那边不仅有超市、便利店，还有各种美食摊。
何况这钱甚至还是她哥背着她充的，众人的羡慕嫉妒恨简直快要爆表，已经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了。
“这才哪到哪啊，”何同学见状，大摇起头，虽然她之前也震惊过，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再看这些震惊脸的同学们，便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丝的优越感，“那是你们没有见过向晴她哥长什么样。”
张同学再次中肯点评，“跟他的美貌比起来，钱只是他一个微不足道的优点罢了。”
“真的假的？”说钱大家很兴奋，但也就是羡慕一下，但要说帅哥的话，那大家可就都不困了啊。
毕竟别人的钱，羡慕也羡慕不来。但别家的帅哥，还是可以饱饱眼福的。
他们现在可是向晴的同学诶！近水楼台，别的不敢想，但多看几眼总是没问题的吧？
“当然是真的。”何同学和张同学岂容他人质疑，立刻辩解起来。
她们这样的反应，其他人倒是都信了大半，于是越发地抓心挠肝起来，“到底有多帅？”
何同学和张同学闻言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性如白玉烧犹冷。”
“皎如玉树临风前！”
“……”
两人把称赞美男子的古诗词都给背了一遍，深刻展现出了身为中文系新生的文学素养。
显然，不当着路峥的面，这两位同学就显得活泼了很多，也敢说了很多。
“夸张了啊。”向晴替路峥谦虚了一句。
“哪里夸张了？”何同学不赞同地盯着她，“向晴同学，难道你觉得你哥不符合我们刚才说的这些词句吗？”
唔……向晴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倒是都挺符合的。
毕竟古人的称赞，也像是古代的画作，更重写意而非白描，所以也多写神态气质而非单纯的外貌描写，却反而更能契合路峥那种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气质。
见她们说得这样热闹，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有照片吗？”
他们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神仙。
66 ? 第66章 于无声处
◎他的心里就好像还有一点侥幸。◎
照片嘛, 当然是有的。
毕竟向晴最近解锁了拍照的技能，觉得构图好，就会随时掏出手机对着路峥咔嚓一声。路峥本人都已经从一开始的应激, 变成现在的坦然以对, 足见她拍摄的次数之多。
就算不是每张照片都会被留下, 那数量也绝对不少了。
但是……向晴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找出了一张背影照, 凑合给大家看一眼。
话虽如此，但能被向晴留下来的照片，当然都是有原因的。这张拍的是路峥走在行道树下, 夕阳的光影透过树梢洒落，光影效果十足。何况路峥身高腿长, 身材比例格外优越, 仪态又很好，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氛围感和故事感也十分出色。
就算看不到正脸，也让人觉得必定是个帅哥。
或者说, 正因为没有看到脸, 所以才给每个人的意识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都有人直接问向晴还缺不缺嫂子了。
同学们说的是玩笑话, 但是这个问题, 却让向晴短暂地陷入了恍惚之中，又想起了分别时的那一幕，以及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测。
路峥……路峥会对她有一点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吗？
虽然已经无数次朦朦胧胧地设想过，但当这个念头终于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时, 向晴还是觉得仿佛听到了“轰隆”的一声巨响, 震得她整个人魂魄摇乱。
于无声处, 惊天动地。
这一天晚上后面发生的事, 向晴已经记不清了。她始终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之中，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任由心上的潮水涨了又落。
直到班会结束，何同学摇着她的肩膀喊人，向晴才猛地回过神来，“啊……结束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何同学好笑地问。
向晴摇摇头，小心收敛起自己隐秘的情绪，站起身道，“那我们也走吧。”
刚刚开学，新生们都是按照宿舍集体行动的，所以向晴扫了一眼，见只有她们三个，还问了一句，“那个谁呢？”
“你管她呢。”何同学撇嘴，“有的是人想跟她一起走。”
这是找到新的跟班了？向晴也不是很意外。
以前原身被向家刻意养成那样骄横无知的脾气，身边同样也簇拥着一些跟班。只不过原身一片懵懂，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个叫茜茜的女孩应该很清楚，而且也乐于用钱来买这些。
人各有志，确实没必要管。
回到宿舍，茜茜已经先到了，还有三个同班的女生簇拥着她，正在讨论她桌上的化妆品。
看到她们回来，茜茜立刻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神色，大声道，“我妈说了，在外面不比家里，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你们既然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不会亏待你们，这桌上的东西，你们可以随便挑一样。”
“真的吗？”三个女生有点惊喜，又有点不安。
毕竟桌上这些都是大牌子，而且还没拆封过。收到这样的礼物固然令人欢喜，但又有些过于贵重了，难以回礼。
“拿着吧，反正我这里还有多的。”茜茜说，“今天多亏了你们帮我，要是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说着，视线又扫过三人，带着挑衅。
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这是做给他们看，想让她们因为错过了她的礼物而后悔吗？
不想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三人动作麻利地排队洗漱，然后各自爬上了床，帘子一拉，就不用再理会外面的事了。
向晴松了一口气，躺下来时，才发现自己枕边放着一个蓝色的礼物盒。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路峥送的开学礼物，但她回宿舍的时候，一是心里还在因为分别的那一幕而震动，二是因为茜茜的各种扫操作，把盒子放下之后就给忘记了。
盒子使用了特殊的包装手法，没有用胶带，只将包装纸折好，最后用一条丝带固定，所以很好拆。
里面放着的是一只小鸟玩偶，做得很逼真，连羽毛都复刻了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有着长长的尾羽，通体是一种纯粹而略显沉郁的蓝，各个部位之间还有浓淡渐变，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光，十分华丽漂亮。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是路峥的字迹。
他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向晴不由会心一笑，鸟当然就是眼前的这只鸟，至于鱼，当然是指她的气运。
路峥表现得那么恋恋不舍，送出的礼物却是这样的，真是……向晴靠在枕头上，心里感受到了一种静谧的欢喜。因为不知道能与谁分享，她索性把气运金龙变小了，同样捧在手里，跟那只小鸟并排站着。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小鸟玩偶身上竟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光。
那是……法器的光晕！
这小鸟玩偶居然是一件法器吗？而且紫色，也正是路峥气运的颜色，这会是他亲手制作的法器吗？
向晴又惊又喜，坐起身将它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遍，只是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个法器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她只好拍了照片，发给路峥，“礼物很好看，不过我看不出来是什么法器。”
路峥回复得非常快，甚至让向晴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路峥就住在她的手机里，随时准备着响应她的召唤。
几乎是她的消息一发出去，上面的状态就变成了正在输入。
很快他的回复就发过来了，“它的颜色会变。”
咦？向晴立刻看向手里的小鸟玩偶，然后惊奇地发现，就在这个瞬间，原本深沉忧郁的蓝，竟然正在一点点转变为一种微浅的粉色，如同三月明媚的春光下，迎风微绽的花。
她不由得也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手指点着小鸟的脑袋，感觉奇妙极了。
上次，她给路峥送晴天娃娃的时候，看得出来，路峥是不太赞同她制作这种只能当摆设，没有其他用处的法器——这根本称不上是法器！
但那个晴天娃娃，搬家时他还特意自己爬梯子将之去下，一起带了回来。
而现在，路峥更是自己也制作了一个类似的法器，送给她。
向晴有一种调皮捣蛋还被放纵包容了的感觉。
一种理直气壮的偏爱。
小鸟的绒羽十分柔软，手感好极了。如果是一只真的小鸟，向晴估计根本不敢用力，以免伤了它。但既然是法器，那就不用担心了，向晴放肆地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路峥，“这个颜色是怎么变的？”
就像晴天娃娃身上加持了监控温度和湿度的法阵，所以能够指示天气。小鸟的颜色变化，肯定也与某个指标息息相关，但向晴一时想不到是什么。
……
路峥低头看了屏幕很久，才动动指尖，回了向晴两个字：“你猜。”
倒不是故弄玄虚，只是有些难以启齿。事实上，虽然法器是他做的，法阵也是他选的，但就连路峥本人，到现在其实也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
他很少有这种放纵自己随心意去做事的时候，所以难免忐忑。
但是，如果再重来一次，给他机会好好考虑，就会改变主意了吗？路峥认为不会，他只会更坚定。
在决定要送向晴这样一份礼物的时候，路峥其实是抱着一种悲观的态度。他愿意放向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归根结底是因为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真正留住她，所以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选择。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她身边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样，或许在某个时刻，向晴看到他的礼物，就会想起他，想起他们一起经历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路峥以为，只要这样就够了。
但今天，陪同向晴前往学校报到之后，路峥的想法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些跟向晴同龄的年轻人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像是求偶期的雄性，肆无忌惮地向她展示自己。哪怕在路峥看来，他们的表现都太过浅薄庸俗，肯定入不了向晴的眼，但这仍然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世上的人大多当然都是庸碌的，但总会有天资纵横之辈。向晴上的是叶大这种老牌名校，学生之中自然也藏龙卧虎，有不少英才。
谁知道什么时候，向晴就会遇到值得她动心的对象？
直到这时路峥才意识到，他所谓的“不会用自己的心情去打扰向晴”，其实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
他可以不跟她在一起，前提是她也不会跟其他人在一起，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继续维持现在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他的心里就好像还有一点侥幸，一点盼头。
就像是一个物资匮乏、温饱不继的人，只要嘴里还嚼着一截草根，也能从中品出一丝丝的甜。
可是这一点甜，不会也不能真正缓解腹中的饥饿感。
他可以一直留在原地，但向晴不会。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走进没有他的新生活里去。
所以，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这同样不是一种选择，就像是饥饿的人，急切地渴盼食物，因为再不吃东西，他就会饿死了。
也许她选择了别人，也会过的很幸福，但是他呢？
这无疑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但什么都不做就放弃，有悖于路峥的行事风格。他至少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如果最后还是失败，也不会留下遗憾。但假如……假如她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会用自己的余生来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向晴没有再恢复，路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继续手中的工作。
今天因为要送向晴，耽误了一些时间，积攒的工作就有点多了，又忙了好一阵，才终于弄完。路峥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心里琢磨着，或许该多找几个帮手了。
路峥并不是那种亲力亲为的老板，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注定不可能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公司上，甚至都不常过去坐班，所以更多的具体事务，都是下发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自己只负责总揽全局。
即使如此，他身边也安排了三个助力，协助他处理工作。
除了生活助理小张之外，还有一个行政助理，负责处理公司里的各种文书工作和上传下达，一个特助，专门负责商业洽谈、出差考察之类的工作，每个助理身边又还有两三个实习助理。
这样的配置，原本已经完全够用了。至少这么多年来，路峥一边兼职玄学大师一边到处找人，一边还能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最近，路峥的工作量却越来越大了。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公司的业务又扩大了，要做的工作自然也更多。
对于这一点，路峥其实是有心里准备的。毕竟就连家里的花花草草都长得比外面的更茂盛，何况他这个跟向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关系密切的同伴呢？
锦鲤运会旺身边的人，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原本公司每年都会挑选一些优质项目出来，分别派人去接触洽谈，一般来说，五个项目，最后能谈成三个就很不错了，两个也可以将就。但现在，突然五个都谈成了，工作量自然不止是翻倍那么简单。
将文件交给行政助理带走的时候，路峥就顺便提出了要招人的要求。
“好的路总。”行政助理小魏一口答应，“我回去就发招聘广告，最迟本周五将面试名单交给您。”
“嗯。”路峥点头，“你去忙吧，让小张过来一趟。”
小张来得很快，“路总，您有什么吩咐。”
路峥却沉默着，没有立刻开口。
“路总？”小张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叫了一声。
路峥回过神来，道，“我要在叶大附近买一套房子，你这两天先去看一看，挑几处合适的。”
小张听到“叶大”两个字，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丝毫不为这个突然的要求而奇怪，干脆利落地应道，“好的。”
“还有，”路峥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帮我找个教练，我要尽快拿到驾照。”
这个要求就略有些出乎小张的预料了，因为路峥有司机，而且还不止一个，如果需要的话，他和实习助理也可以充当司机的角色，按理说，路峥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不过转念一想，路峥以前不良于行，只能依赖司机，现在身体恢复了，想自己感受一下开车的体验，也不足为怪。
于是再次点头答应。
“另外……”路峥说了两个字，又突然停下，“算了，就这些，你先去办吧。”
小张也没有追问，答应着出去了。
路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向晴的消息，他出了一会儿神，才起身离开。
时间已经很晚，但因为路峥还没有休息，家里的员工们也都还在待命。路峥刚抬步往厨房走，厨师就冒出来了，“路先生要吃点宵夜吗？”
“嗯。”路峥点头。
“路先生想吃什么？”厨师问道，“现成的有面条，汤圆和鱼丸和甜汤，别的要现做，估计得等一阵了。”
“面条。”路峥走进厨房，四处看了一眼，说，“我自己做。”
厨师有些吃惊，这种要求，峥倒还是第一次提。不过向晴住在这里，经常会自己动手，厨房都已经习惯了，当下便退到了辅助的位置上，在一旁指点着，用哪个锅，接多少水，开多大火，放什么调料……等等。
总之，路峥的厨房初体验跟向晴差不多，顺利得让他忍不住产生了一种“难道我在厨艺上还挺有天赋”的错觉。
于是，面条出锅之后，路峥没有立刻去餐厅，而是捧着碗对厨师道，“如果我想学做菜，你有什么建议？”
这下厨师吃惊了，他小心翼翼地问，“路总怎么突然想到学做菜？”
路峥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觉得这事也瞒不住，索性直接道，“学校食堂的饭菜很一般。”
战战兢兢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的厨师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要拍着胸脯保证家里每天都可以给向晴送饭，但话出口之前，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他终于意识到了重点所在。
如果路峥只是要他们给向晴做饭，何必要亲自学做菜？
其实去年向晴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还一度以为是路峥终于老树开花，要谈恋爱了呢。毕竟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带人回来过，更遑论时住在家里。
只是后来时间长了，两人看起来都很坦荡，大家跟向晴也熟悉了起来，渐渐的这事就没人提了。
但这一刻，可能是大晚上的脑子不太清醒，也可能是路峥的异样太明显，厨师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
他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问题倒是很好解决了，厨师斟酌片刻，便道，“做饭还是比较繁琐的，菜色品种也多，路先生如果想学的话，可以试试煲汤。”
材料准备好丢进锅里，只要注意一下火就行了，这段时间完全可以去做别的事，等时间到了，把汤盛出来就行。要是觉得太单一了，换个食材和配料，就又是新的花样，既鲜美又滋补。等熟练之后，也可以再进阶一步，尝试做炖菜或者卤菜。
这些都是便于保存的食物，从家里送到学校也不用担心食材变味，没有刚出锅时味道好。
厨师如此这般一番讲解，路峥也听得连连点头，道，“就学这个吧。”
67 ? 第67章 心事
◎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最真实的他。◎
宿舍的灯已经熄了。
但是透过帘子外传来的隐约灯光, 还是能让向晴意识到，宿舍里的人都还没睡，大家都在玩手机。
向晴没有在看手机。
事实上, 在收到路峥那句“你
弋?
猜”之后, 她就放下了手机, 开始埋头研究手里的这只小鸟。她的道法知识都是跟着路峥学的，只要路峥没有藏私, 理论上，他会的她也应该会，没道理解析不出来这个法器的原理。
何况按照路峥教导的理论, 丹器符阵，本质上都是对道文的运用。
只要她将法器上的法阵还原成道文, 分辨出它们各自的功能, 自然就能得道答案了。
当然了，一般人不会这么做，因为难度很高，一不小心可能就破坏了法阵内部的结构, 导致法器损坏。
但向晴在这方面, 当然也是得天独厚的, 气运浓厚, 就是这么任性。对她来说，这事不难，主要是费功夫。但既然路峥不肯说，向晴也就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了。
其实也可以不理会, 但向晴总觉得, 能让路峥避而不谈的内容, 或许正深藏着他既想掩饰, 又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在今天之前，那个秘密或许还是深藏在浓雾之中，但现在，向晴觉得，自己和他中间只隔了一层薄纱。路峥似乎已不再那样费心地隐藏自己，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最真实的他。
她当然不会辜负这份期待。
这个小鸟法器功能简单，用的法阵当然也不会有多难。没多久，向晴就已经有了眉目。
一个监控法阵，这是向晴很熟悉，之前也用过的。一个变化法阵，也是向晴之前用过的，只是结构上复杂了许多，但也难不住她。然后就是一个指向法阵，向晴也学过，但路峥似乎在上面添加了不少东西，解析起来颇有难度。
但真正让向晴耗费了大部分时间的，还是最后一个未曾见过的法阵。
要在不破坏法器的情况下，将没有学习过的的法阵拆解还原成道文，不仅有难度，还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细心。
对向晴来说，这个过程有点像是解谜，而题目虽然有难度，却并未超过自己的极限，正好卡在她钻研一下就能做到的程度，反而最大限度地激起了她的兴趣，全神贯注投入其中。
直到最初的道文被她全部罗列出来，向晴看着它们，不由微微呆住。
这个法阵所代表的是……心情。
也就是说，这件小鸟法器的羽毛颜色变化，是随着某个人的心情变化的。而那个人并非向晴本人，那剩下的选项就很明显了。
最后一层薄纱似乎也被拂去，向晴终于窥见了路峥那一段含而不露、欲说还休的心事。
他的爱是缄默无言的注视，是悄无声息的陪伴，是无需说明的支持。他给予他能给的一切，却从不向她索求。这样的情意，让人如何能不动容？
向晴忽然很想念路峥。
也许是因为早就习惯了独立的生活，对于搬到学校来住这件事，向晴只觉得理所当然，全然没有同龄人离家的不舍与眷恋。就连宿舍里其他人跟家里打电话，她心里也没什么触动。
但是这一刻，她却后知后觉地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惆怅。
正出着神，向晴忽然发现，小鸟法器的颜色开始迅速的变化。
一会儿是深沉幽邃的蓝，一会儿是浓烈如火的红，这两种颜色不停地迅速变换，像是也昭示着某个人的心情正在起伏不定。
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了过来，心想，路峥此刻在想什么呢？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向晴似乎也不需要太过确切的答案。
知道自己正被人如此热烈又深沉地爱着，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就像是拆开礼物盒，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
却又那么的合意。
向晴在床上翻了个身，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拿手机，只是指尖摩挲着小鸟柔软的羽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欢喜。
心里像是打开了一罐可乐，气泡咕嘟咕嘟地往上跑，一串接着一串。大脑神经也有些兴奋，正在一一翻阅过往的记忆，与今日的发现相互对照，寻觅其中的蛛丝马迹。
灯已经熄了很久，宿舍里的其他声响也渐渐消失，夜的静谧笼罩了这处空间，向晴却仍不愿睡去。
尽管她知道，明天会是更明媚的一天，或许会有更美好的事情发生，但还是希望能将此刻的欢喜保留得更久一些。只因那美好的一切一定会来，所以此刻就更不用着急，而是要细细地品味这个过程，不留下一丝遗憾。
……
一夜没睡，向晴却半点也不觉得累，依旧神采奕奕的样子。
天才刚亮，她就起了床。趁着其他人还在睡觉，先去阳台给自己带来的几个盆栽浇了水，又用气运浇灌过刚刚发芽的人参幼苗，这才进屋去洗漱。
经过自己的书桌时，向晴停下脚步，转头去看被摆在桌上的小鸟法器。
这会儿，它的颜色是一种明亮的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初升朝阳散发出的光，连室内昏暗的环境，似乎都因此明亮了一些。
向晴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指尖在小鸟脑袋上迅速点了一下，这才脚步轻快地进了卫生间。
等她洗漱完毕，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
今天就要开始军训了。
叶大的军训是在校园内进行的，所以吃过早餐，所有学生就被拉到操场上集合，领取了军训专用的衣服，进行换装。
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们，原本一个赛一个的水灵，但换上肥大而毫无特色的迷彩服之后，看起来就都泯然众人了。不过，大家对此还是兴致勃勃，互相帮忙整理好仪表，便又下楼去排队。
“向晴，你拎的什么？”出门时，何同学见向晴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不由问道。
“军训装备。”向晴说着，打开手提包给她们看，里面除了水杯、纸巾之类必备品之外，还有防晒霜、小风扇之类的，再就是一些常用药物和绷带。
“嚯！”两位同学都有些震惊，“准备得这么齐全的吗？”
“未必用得到，但是有备无患。”向晴说。
这其实不是她准备的，而是路峥根据查询到的各种信息弄的，基本上军训可能用到的一切物品，都装了一份。
“不愧是你哥。”何同学比了个大拇指。
本来她还觉得带这么多东西太夸张了，但是等到休息时间，向晴坐在树荫下，一手水杯一手小电扇，怡然自得的样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到了下午，更是有身体不好的同学被晒得中了暑，让向晴包里的中成药有了用武之地。
于是连教官也注意到了她，特意夸了几句。
其实这事说穿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般人很少做到准备这么齐全而已。向晴自己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然而这种态度，却还是让某个人不爽了。
没错，就是茜茜同学。
按照爸妈的交代，茜茜同学通过撒币行为，已经在班里获得了一定的人气。昨晚的班会，她更是顺利被辅导员指定为女生临时班长——虽然说军训结束后会正式选举，但只要不出大岔子，大家肯定还是会选她。
所以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今天她也没有小气，直接出钱让学校超市那边送来了两箱矿泉水，免费提供给全班同学。
但现在，风头全都让向晴抢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茜茜第一眼看到向晴，就感觉很不顺眼，何况对方还处处给自己添堵，更是让她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
总觉得有她在，自己的行动都不会顺利。
得想个办法解决她……正这么想着，坐在树下的人忽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茜茜心头一跳，连忙别开视线，但眼角余光里，她注意到，向晴竟然起身往这边走了。
她下意识地想逃走，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逃？
向晴引起轰动的那些事，什么饭卡里充一万块、有个很帅又很宠的哥哥、专门准备一个军训用的包裹之类的，在茜茜看来，都是哗众取宠，属于那种没见识的小门小户装逼才会用的手段。
她家境比向晴好得多，拉拢人心的手段也是爸妈专门教的，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茜茜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向晴朝自己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就是个普通人，但茜茜却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四周都是无形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好像脖子被人扼住了似的。
而随着向晴的靠近，这种感觉也越发强烈。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好像变得十分漫长。
茜茜很想转身逃走，但又觉得要是就这样被莫须有的气势吓走，自己岂不是成了笑话，以后还怎么出风头？再说，虽然不知道这个向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茜茜就不信，她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打人？
于是她还是站在原地，脚步一动不动。
向晴终于走到了她面前，然后朝她伸出了手。茜茜瞬间瞪大眼睛，尖叫道，“你要干什么？”
难道她还真敢打人？！
然而向晴的手却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从她头顶上轻轻拂过，再收回来时，指尖拈着一片半枯的叶子。
茜茜那一声尖叫已经将周围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见向晴只不过是帮她拿了一片叶子，顿时表情都有些无语。干嘛叫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打一样？
但茜茜才不相信向晴真的就是帮自己拂了一下叶子，她依旧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对方。
但向晴好像真的就是为此而来的，拿下叶子之后，她就转身走回去了。
茜茜：？？
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己居然还真的因为对方一个举动，就弱了气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等向晴一走远，茜茜就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回想起来，向晴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似乎确实陷入了一种僵硬冰冷的状态之中。
虽然好像只是一下子，下一瞬就感觉如常了，但她敢肯定，那种状态真的存在过！
向晴不会对她施加了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吧？！
作为一个薛定谔的唯物主义者，想到这里，茜茜心里开始有些发毛。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着向晴的视线也渐渐从不满变成了畏惧。
向晴并没有察觉到茜茜的心态变化，因为这会儿，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煞气上。
是的，她刚才从茜茜头顶上拿下来的，可不是什么树叶，而是一缕黑灰色的煞气。
这还是向晴在真假千金事件结束之后，头一次在人的身上看到煞气——按照路峥的教导，向晴修成望气术之后，反而谨慎了很多，如无必要，绝不窥探他人的气运。
刚才之所以忽然开启天眼，也是因为在察觉到茜茜的视线时，向晴忽然心血来潮，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兆。
好像这个人会给自己带来一点小麻烦。
修行中人的任何预感都是有来由的，向晴自然不会忽视，定睛一看，就发现了茜茜身上的煞气。
虽然天地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只要人类不毁灭，这些气也不可能真正消失，必定会生生不息，并且反过来对人类产生影响，但在现实生活中，会被煞气影响的普通人其实并不多。
人类的肉体凡胎，虽然隔绝了灵应，让大多数人无法看到这世界的真实，但与此同时，也为他们抵挡住了那些秽气煞气的侵蚀。
除非是处在特殊的风水局中，否则一般的煞气，很难对普通人造成太大的影响。
就算一个人类从煞气之中穿过，也顶多是感觉有点阴冷，晒晒太阳也就好了，偶尔会倒一点小霉，也无伤大雅。
所以，当煞气与一个普通人的气运纠缠在一起，就绝不会是偶然。
不过向晴也懒得追根究底，既然知道这一缕煞气的存在，会让茜茜给自己带来麻烦，那直接把它解决掉不就行了？
现在向晴剥离煞气的技术已经是练出来了，像茜茜这种情况，煞气和气运纠缠还不深的，她随手一拂就能处理，保证不会对她的气运产生任何影响，也不会有一丝一缕的煞气残留。
向晴捏着这一缕煞气，研究了一阵，确定它是天然形成的，不是背后有人在搞事，便随手将之拍散了。
现在没那个必要，向晴已经不让气运乱吃东西了，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她没有注意到，在煞气消散的瞬间，茜茜的身体又跟着哆嗦了一下。
她看着向晴的视线更是带上了恐惧。
虽然至今为止向晴都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以后也肯定不会做，但茜茜当然是不会相信的，她满心惶恐，想找向晴问一问，又不敢把这件事情挑明，只能自顾自地纠结下去。
这暗地里的交锋无人知晓，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向晴正准备跟室友一起去食堂买饭，就接到了路峥的电话。
“训练结束了吗？”他在电话那头说，“我看人都已经散了。”
向晴眉头一动，“你在学校里？”
“嗯。”路峥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车停在你们宿舍楼下。”
“我马上来！”向晴挂了电话，跟其他人解释了两句，便飞奔向宿舍楼。只是快要到地方的时候，她的脚步却忽然踟蹰了起来。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昨晚解开的那个秘密。
向晴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应对这件事。
路峥喜欢她，这一点肯定不是她的自作多情。至于向晴自己，只看她知道了路峥的秘密之后，非但没有半点排斥不悦，还满心欢喜雀跃，就可以知道她的心情了。
但是，彼此互有好感是一回事，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路峥有路峥的顾虑，向晴当然也有向晴的。
那在昨夜被微风吹散的轻纱薄雾，又重新笼在了他们身上。
按理说，路峥不说，向晴也大可以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在路峥面前做到若无其事。
要是路峥很镇定，而她却露出了端倪，那她岂不是输了？
心里计较着这些，向晴的脚步越走越慢。但这段距离毕竟很近，她到底还是看到了宿舍楼下停着的车。向晴正在调适心情，琢磨着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路峥，那边车门已经打开，路峥下了车，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向晴不敢看他的脸，视线只能四处乱飘，飘着飘着，就注意到了路峥手里拎着的保温饭盒。
“这是什么？”她盯着饭盒上的卡通印花问。
“排骨海带汤。”路峥说，“训练辛苦了，补补身体。”
向晴有些震惊地接过他递来的饭盒，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你专门来给我送汤的吗？”
会不会有点过于贤惠了？
有点怪，但是又莫名地有点和谐。
路峥就是有这种能力，明明是一件放在他身上有些突兀的事，但是他真的做了，又让人觉得，这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那么理所当然。
68 ? 第68章 家
◎路峥都不急，她急什么？◎
向晴领着路峥去了食堂, 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吃饭。
说是送汤，但饭盒里当然也装了别的菜，因为有保温功能, 这会儿还是热的, 盒盖一打开, 浓烈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引动人的胃口。
“好香。”向晴训练了一天, 正是饥肠辘辘时，迫不及待地就着菜吃了一大口饭。
简单地垫了垫肚子，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这才放慢速度，细细品尝。
虽然才离开家一天, 但是吃着这熟悉的手艺, 向晴那点不多的恋家之情，又浓厚了几分。于是她一边吃饭，一边絮絮叨叨地问起家里的人。
路峥一边看着向晴吃饭，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答案通常都很简洁, 但丝毫不影响向晴的谈兴。
眼看她连家里的植物都问候到了, 路峥既好笑又无奈, 将盛好的汤推到她面前, 故意道，“说了那么多，都是在问别人好不好，怎么不问我？”
向晴一愣, 抬眼看着他。
路峥也看着她, 不闪不避, 反而让向晴的视线闪烁了起来, 她移开目光，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戳来戳去，“你……我不是看到了吗？”
“嗯。”路峥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只笑了一下，催促道，“喝汤吧。”
向晴迅速地瞟了他一眼，把头埋进了汤碗里，脑海里却忽然闪过那只漂亮的小鸟法器。现在，它会是什么颜色呢？
“你呢？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事？”路峥问。
向晴摇头，“没有，挺顺利的。”
至于茜茜同学带来的那个小插曲，向晴根本没放在心上，也不觉得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相比起来，她更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你吃过饭了吗？”她问路峥。
路峥略一犹豫，还是摇头。
今天他头一回尝试煲汤，多少还是有点手忙脚乱的，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等汤出锅时，已经来不及先吃饭，就赶着送过来了。
向晴虽然猜到了，但还是觉得有点惊奇，“那你怎么只带了一个人的饭菜？”
路峥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还有这种解决方案，但他旋即毫不犹豫地道，“好，下次带来跟你一起吃。”
向晴就从口袋里摸出饭卡递给他，“那你随便买点什么垫垫吧，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看我吃。”
其实路峥也不是非要留在这里看她吃饭，送完之后就可以走了。但两人都没有提这一点，像是都没想到一样。
路峥伸手接过饭卡，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向晴带着揶揄之意的声音，“这次可别再悄悄给我的饭卡充钱了啊……”
“暂时不会充了。”路峥一点都没有被抓住把柄的心虚，沉稳应道。
他这么坦荡，向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继续埋头喝汤。说起来，今天的汤味道似乎淡了一些，应该是少放了盐。不过因为用的材料够好，味道十分鲜美，倒不觉得算什么缺点了。
但这是家里送来的饭菜，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因为家里吃饭是预约点餐制，前一天，厨房会询问他们想吃什么，据此安排第二天的菜单，再进行材料的采购。因此，饭菜都是按照每个人的口味，量身定制的。
向晴在水岸别墅住了这么长时间，厨房对她的口味早就了如指掌，不可能存在突然少放了盐这种状况。
而且还不是所有的菜都少放了，只有这道汤，就更奇怪了。
除非……这汤不是厨房做的。
想想路峥送饭的时候特意说了汤的名字，之后又三番五次明里暗里劝自己喝汤的样子，向晴心里冒出来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这汤该不会是路峥做的吧？
如果是以前，这种猜测，向晴想想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出现在路峥身上的、很荒谬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一次两次了。尽管只是猜测，但向晴心里也有几分把握。
所以等路峥端着餐盘回来，她便道，“今天的汤很鲜。”
路峥眼睛一亮，面上也自然地浮起了笑意，“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给你送。”
“算了吧。”向晴故作犹豫，“你要是天天来送饭，我饭卡里那么多的钱该花不完了。”
路峥眼底闪过一抹懊恼，像是才发现自己的两种举动是互相矛盾的。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声音冷静地道，“不着急，慢慢花。顺利的话，你应该要在这里上不止四年的学，总能花完的。”
也对，要是研究生博士生一路读下去，一不小心就要在这里待上十年了。
这么一想，向晴就觉得路峥充的一万块实在算不上多了。对路峥来送饭这件事，也就听之任之。
两人在食堂吃完饭，收拾好饭盒，回到宿舍楼下。
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不少学生正在围观路峥那辆库里南，还有人举着手机拍照。其实在叶城，豪车是相对比较常见的，但就这样随意地停在校园里，还是颇为引人注目。
茜茜也在围观人群之中。不过，不同于看热闹的普通同学，她是想找出这辆车的主人，试试能不能接触。她来上学的一个目的，就是要结实更多对自家公司有帮助的人脉，能开得起这辆车的人，自然值得她主动结交。
所以其他人都在关注豪车，她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此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向晴。
心头一阵寒意掠过，茜茜顿时像是老鼠见了猫，下意识地往旁边的大理石柱后面躲，哪怕向晴根本没有看到她。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向晴跟她身边的人一起，走到了那辆库里南旁边，然后，车门忽然打开，司机从驾驶室下来，为他们拉开了后座的门。
这一幕引得围观群众又是一阵小小的喧哗，之前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车里原来还有人在，车子也没有锁。
幸好大家只是在一边围观，没人凑上去，不然就太丢人了。
茜茜也是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向晴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虽然昨晚向晴拿出来的照片她其实没有看过，但茜茜还是第一时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向晴那个被很多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哥哥。
当时听到那些人的吹捧，她是不以为然的，一万块大多数人都拿出来，有什么好吹的，还偶像剧照进现实，笑死人了。
即使今天被向晴吓住了，她害怕的也只是向晴身上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势，而不是对方的家室。
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向晴真的会诅咒，拥有这样的能力，随时可以结识各种各样的有钱人，钱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
至此，茜茜是彻底打消招惹对方的念头了。
她看起来骄横跋扈，鼻孔里看人，但其实越是像她这样的人，越是知道什么样的人自己得罪不起。
……
宿舍里的第四人突然变成了隐形人，除了晚上睡觉，几乎不会出现，对向晴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倒是宿舍里另外两位有些诧异，因为茜茜目前担任着女生班长的职务，以她之前的表现来看，不管是想收服人还是想教训人，应该会趁机搞点事情的，但茜茜完全没有。
虽然她自己不跟她们接触，经常是派另一个跟班过来传递消息，却也从来没有故意隐瞒或者拖延过。
这让人有些不解，但既然不是坏事，自然也没人会去深究。
连茜茜同学都知难而退了，路峥的身份在向晴的同学之中，自然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他这么频繁地出入学校，引起的关注还是不小的，甚至还有人拍了照片，发到校园论坛上询问他的身份。
向晴还是从张同学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后随手就将对方发过来的链接转发给了路峥。
向晴的同学们都十分友善地保持了沉默，目前还没有人去帖子里爆料。至于路峥的真实身份，他以前从来没被媒体拍到过照片，就更不用担心了。
但既然出了这种事，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路峥的处理方法十分简单。他示意张助理联系学校这边删帖，自己则是对向晴道，“我在你们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以后我们去那边吃饭，就不用担心被人拍到了。”
他进出都是坐车，也就是跟向晴一起去食堂的那段路容易被人围观和拍摄，所以只要不在校园里露面，这事就算解决了。
不得不说，这个解决方案很路峥。
虽然路峥说，他没有家，但那也只是从感情上来说，在物质上，他是从来没有被慢待过的。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在经常会来往的地方，买一套自己的房子，是很常规的操作，这样可以保证他不管去到哪里，都能够得到跟在家里一样的服务。
为了安安稳稳地吃一顿饭而买房，也就算不得夸张了。
向晴想到长宁寺附近的那处院子，当初也是为了方便来往就买了，便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所以又过了几天，路峥告诉她，房子已经安排好了，从今天开始就可以过去吃饭时，向晴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路峥新买的这套房子是高层，只有一百多平。这个面积对大部分三口之家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但比起别墅和带院子的老房子，就显得有些狭窄了。
唯一的优点就是距离叶大足够近，出了校门就是。
地方不大，路峥也没有调太多人过来，只安排了负责清洁和做饭的工作人员每天过来一趟，做完工作后再回别墅那边去住。
所以向晴循着路峥发来的地址找到这里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开了门，他没有立刻让向晴进屋，而是打开了指纹锁的管理页面，对向晴道，“先录个指纹。”
之前他们住的地方都不需要这些，这还是向晴头一回录指纹，兴致勃勃地尝试了半天，将两只手的拇指都录入了。路峥从外面关上门，示意她上前开门。
“滴——”绿色的光圈一闪，门锁打开。
路峥从后面伸长手臂，拉开房门，对向晴道，“欢迎回家。”
这是他那天晚上做出的决定。既然对他来说，只有向晴在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那么他又何必死守在水岸别墅里，等待向晴时不时地回去一趟呢？他完全可以跟着她走，创造一个新的，她每天都可以回来的——家。
他心里的想法，向晴了解得不是那么清楚，但是这个小小的仪式感，以及“回家”这个说法，依旧给她带来了一种很奇妙的情绪。
这是之前住在别墅和小院时，都没有过的。
因为那个时候，她回去根本不用自己开门。家里随时都有人在，反而让房屋本应拥有的私密性大大降低了。
不像这里，门一关，好像真的就是她和路峥两个人的家了。
没有人打扰，没有人围观，那种自在与放松，又是另一种感受。
向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见路峥只布置了两个卧室，剩下的那个做成了书房，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她转回客厅，发现路峥进了厨房，便又跟了过去，正要开口问话，看到站在灶台前的路峥，大脑一滞，就忘记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
知道路峥会煲汤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很久以前，向晴看过一个厨房电器广告，请了当红的男明星当代言人，全程以女友视角拍摄，该广告一经播放，立刻就带来了巨大的流量，诱惑了不知多少根本不下厨房的都市白领下单抢购产品。
当男神脱下西装，穿上极具居家气息的宽松衣物，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只为了给你做一餐饭，这种冲击力有几个人能抵挡？
至少向晴是不太行的。
她就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注视着背对自己忙碌的路峥，好像关于“家”这个字的所有最美好的想象，都在这一瞬间落到了实处。
向晴甚至生出了一种冲动，感觉她现在应该走上前去，从背后给路峥一个拥抱，然后，他就会笑着回头，给她一个甜蜜而热情的吻……
停！住脑！
向晴揉了揉因为过于旖旎的想象而开始发热的耳根和脸颊，连忙将脑海里想入非非的画面全部镇压了下去。
她飞快地转动着脑子，终于艰难地从中拎出了自己原本要问的问题， “我看卧室都布置好了，你晚上会在这边住吗？”
路峥闻言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才说，“这里距离公司更近一些。”
其实开车的话，是差不多的，而且路峥大部分时间又不去公司坐班，都是在家里等人把文件送过来，所以这个说法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但路峥随口一说，向晴也就随便一听。
“另一个卧室是给我的吗？”她又问，“但是学校要求新生必须住宿的。”
其实非要住在外面的话，也不是没办法，不过向晴不打算弄得这么麻烦。反正只有第一年强制要求住校，估计也是怕学生们信了高中老师的鬼话，以为考上大学就可以随便浪了，所以管理更严格一些。
这不是坏事，而且住在宿舍里，跟同学之间的关系也会更亲密一些。
之前准备高考的时候，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向晴没去学校上过课，当然也没有交到任何朋友，但她总不能一直都这样。
路峥明白她的意思，就道，“你吃完午饭可以在这里午睡一会儿，更安静一些。宿舍里放不下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也可以放在这边，方便随时取用。或者偶尔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也可以过来。”
总之，房间布置出来肯定不会浪费的。
“好了，吃饭吧。”不等向晴发表意见，路峥已经关了火，说道。
向晴帮忙把灶台上厨师提前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路峥也将刚煲好的汤盛了出来，先给向晴舀了一碗，推到她面前。
向晴端过碗，喝了一口，果然还是略淡的口感，便问道，“所以我这段时间喝的烫，都是你亲手煲的吗？”
“嗯。”路峥的脊背悄悄地挺直了，注视着向晴道，“我还是初学者，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一定要指出来，这样我才能继续进步。”
“没有。”向晴垂下眼睛，笑了一下，“汤很好喝。”
路峥凝视了她片刻，确定她说的是真心话，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喜欢就好。”
这句就有点明目张胆了，几乎是直接把“他就是为了向晴才学煲汤”这个意思说出来了。
向晴略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路峥会更含蓄一些。虽然说，从她上大学之后，路峥似乎就渐渐有点不再遮掩的意思了，但表现得这么明显，还是出乎了向晴的预料。
她甚至觉得，路峥好像是在追求她，只是没有直接挑明。
如果是这样的话……向晴低下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两辈子加起来，向晴还没有体验过这种被追求的感觉呢，难得有机会，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路峥都不急，她急什么？
69 ? 第69章 联谊
◎他会嫉妒吗？◎
“休息十分钟, 解散！”
随着教官一声令下，原本列队整齐的学生顿时做鸟兽散。
向晴走到旁边的树荫下，拿起自己的包, 先拧开保温水杯灌了一大口冰水, 然后才拆了纸巾, 慢慢地擦拭脸上的汗。擦完了，又拿出防晒喷雾, 对着脸仔细地喷。
其实就向晴本人来说，她不是那么细致的人，也不觉得晒黑了就怎么样。但既然路峥已经准备得那么齐全了, 东西放着不用也不符合她的处事原则，只好物尽其用了。
再说, 毕竟现在她跟路峥的关系, 也算是进入了暧昧拉扯的阶段，每天都会见面，向晴多少还是要在乎一点形象的。
和其他的防晒产品相比，路峥买的这款喷雾不仅使用方便, 感觉也更清爽, 喷到脸上只有一片清凉, 没有半分油腻感。向晴闭着眼睛, 感受着脸上的热意被喷雾带走，身体都舒展了一些。
正当此时，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
她这会儿有些不方便，便没有理会, 坚持喷完了所有位置, 这才睁开眼睛看去, 就见班里其他同学都围拢在不远处, 嘈杂的呼声也是从那里发出的。
很快向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班里的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冰镇西瓜，正在给大家分。
这个天气，有一片西瓜吃着解暑就已经够美了，何况还是冰镇过的！
也就难怪大家的反响这么热烈了。
但那边的人也太多了，虽然也选了一处树荫，但围拢的人群还是有大半都露在外面，被太阳直接晒着。向晴也就没有过去挤，而是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水。
虽然装在自带的水杯里，但其实她喝的是电解质水，保温杯里加了冰块，放到现在还有丝丝凉意，正适合入口，又能补充运动后损失的盐分和物质。
也就比冰西瓜差了一点点。
所以，当一个男生从人群中走出来，将一块切好的西瓜递给她时，向晴有点抵挡不住了。
要不是周围众人揶揄的视线和小声的起哄，她说不定就伸手接了。这可是在大太阳底下吃冰西瓜耶，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向晴感觉鼻尖都充满了西瓜的清甜香气，勾动着她的味蕾。
不得不说，继普通搭讪、送冰水、送扇子等等一系列的行为之后，眼前这位名叫邱士磊的同学，他终于进化了。
叶大的军训，与其说是严格，不如说是时间久强度大。
白天训练结束之后，晚上不是内务训练，就是去大操场上拉歌，突出一个把学生的时间占满，不给他们留一点儿喘气的时间，这样一来，学生们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实践，只能老实下来了。
然而，十八九岁的大学生，精力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即使校方和教官们这么能折腾，也打消不了同学们在某些事情上的热情。
比如说，属于向晴的宿舍小群里，虽然只有四个人，还有一个茜茜天天隐身，但每次向晴打开消息，都发现又被刷到了99+。
略微有些令人意外的是，外表可爱声音软萌的张同学，竟然是个八卦小能手，班里的八卦，年级的八卦，系里的八卦，院里的八卦，全校的八卦……但凡是能打听到的，她都在群里转述了一遍。
其中重中之重的，当然是学校里的帅哥美女们。
当今时代，突然走在校园里，看到一个陌生的帅哥/美女，然后怦然心动的情况，其实已经不太出现了。
因为除非审美特别，否则在大众意义上的帅哥美女，一入学就会有照片流出，出现在校园论坛，表白墙，学校官博之类的地方，有些甚至是官方拍摄的宣传图，正面、高清、无死角大图。
虽然明面上，叶大并没有什么校花校草评选之类的活动，但是大家私底下聊天的时候，都会排一下名次的。
而这个老少咸宜且足够安全的话题，无疑也非常适合用来给还不够熟悉的新生们破冰，因此，受到的关注度也是最高的。
而在本班之内，最受关注的女生是向晴和茜茜，最受关注的男生就是这个邱士磊和男生班长。
有一点，估计是路峥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
本来，向晴虽然是个十八岁的青春靓丽的大姑娘，但在一众同样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中间，也不会显得特别突出。
向晴习惯了低调，也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特殊，久而久之，便也产生了一种十分特殊的能力——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她都可以毫无阻碍地融入进去，泯然众人。
但是路峥出现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无论外貌、气质还是家世，都注定了路峥不可能低调。何况他跟向晴不一样，一直游离于人群之外，没想过融入人群，也不介意旁人的眼光，我行我素的路峥，自然更受瞩目。
有这么一个哥哥，向晴便也跟着被更多人注意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那一层伪装就没有用了。在基础分比较低的情况下，她身上的任何一个优点，都成了加分项。
向晴本人，自然也就被一些行动力比较强、对自己也足够自信的男生，列为了攻略的目标。
比如这位邱同学。
文科班的男女比例在1:6左右，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向晴之外的人，认为班里就他们两人的条件最出众，自然也最般配。
所以在今天之前，邱士磊就在同学们的帮助下，采取过一系列的追求行为。虽然都失败了，但到现在，看到他出现在向晴面前，所有人都觉得很理所当然了。
按照一般的套路，再这样下去，向晴就应该在潜移默化和舆论压力之下松动了。
但越是这样，向晴就越是不想搭理他。
但那可是冰西瓜啊……
正犹豫间，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向晴低头看见来电显示，不由一愣，连忙接了起来。
邱士磊就站在她旁边，向晴掏手机的时候，他惊鸿一瞥，看到了她备注的名字，没有文字，而是是一个单独的彩虹图案。
不知道这个备注有什么寓意，但邱士磊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接起电话之后，向晴的表情神态都变了，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她露出了一个邱士磊不知如何形容的笑容，轻轻说，“知道了。”
语气并不娇，也不嗲，但邱士磊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
像他这样的男生，当然不可能白纸一张，没有任何感情经验。所以他可以立刻判断出，向晴和电话另一头的人绝对不怎么清白。
但不等他想下去，向晴已经收好手机，站起身道，“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这时大家都在明里暗里关注这边的发展，向晴沉默犹豫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有戏，没想到她接了个电话就跑了，不少人都忍不住扼腕。
没一会儿，向晴就拎着一个很明显是外卖的袋子回来了——上面还印着品牌名字和logo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向晴从堆满冰块的袋子里，捧出了一碗绵绵冰。碗里的冰堆得尖尖的，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盖着，上面点缀着色彩斑斓的水果和果酱，看起来诱人极了。
手里的冰西瓜忽然没那么香了。
“哪里来的外卖？”别人不好意思问，何同学却是好意思的，“学校不是不许外卖车辆进来吗？”
当然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平时点外卖，都是骑手送到学校门口，再由学校里兼职的学生送到各楼栋。但是很显然，现在不是饭点，学生们不是在上课就是在训练，就算有空闲的，也不可能接这种大摇大摆把东西送到操场上的单子，这毕竟是规定不允许的。
再说，校内的配送不像软件上有时间限制，往往会拖很久，等他们送到，绵绵冰都化成水果汤了。
“总有办法的。”向晴耸了耸肩，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他们的冰西瓜能送，我的外卖当然也能送。”
众人于是又看向那几个弄来冰西瓜的男生。
男生们解释，“我们是专门花钱请人送的。”价钱可不便宜呢，要不是邱士磊要追女生，愿意出钱，他们根本不会费这样的功夫。
不过后面这句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向晴有些好奇地问路峥，“你怎么偏偏选了那个时候送外卖过来？”
虽然当时没有同学提出来，但这确实是个很值得琢磨的地方，路峥的电话出现得太及时、太恰到好处，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向晴的手机里装了窃听器。
“哦，我是听说你们班的男生订了西瓜，要求在那个时候送。”路峥淡淡道。
这个邱士磊对向晴的觊觎，一直也没有掩饰过，路峥只是偶尔开车去学校里接向晴回家吃饭，都遇到过他。有一回，邱士磊还骑着一辆十分帅气的山地车，殷勤地问向晴去哪里，要送她。
路峥接到向晴离开，后视镜里，还能看到他在原地注视了很久。
那一刻，路峥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为向晴的“哥哥”，对她的追求者们或许会有一定的威慑力，却不可能真正地阻碍他们的进攻——当哥哥的可能看他们不顺眼，但大多数人只会将之当成考验。
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路峥这个哥哥展露出来的实力，也是向晴的加分项之一。
这个邱士磊显然条件也不错，不是会知难而退的那种，路峥便让人盯了一下。他突然订了几个西瓜，还点名要求在下午最热的时候送，是为了什么，路峥用膝盖都能想到。
这时候不中门对狙，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还要等什么时候？
“原来是这样。”向晴恍然。
觉得有点意外，但又不是很意外，这种做法就很……路峥。
而且，虽然就算路峥真的在她的手机里装了窃听器，她也不会太生气，但不是的话当然更好——这句话，向晴永远都不会告诉路峥。就像她会跟大多数追求者保持距离，但也不会特意告诉路峥。
该说不说，看他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发愁，也是一种乐趣。
最重要的是，向晴总觉得，路峥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始终有些被动，完全不像邱士磊们那样主动又直白，恨不得示好个三五次就表白，然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按理说这应该是减分项，毕竟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难免叫人不耐。
可是每当向晴对上路峥看向自己的眼睛，总是会想到塞林格那句著名的“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因为足够珍重，才会患得患失，才会进退失据，才会裹足不前。
但知道归知道，爱仍然是需要证明的。
像路峥这样的人，似乎永远冷静，永远克制，永远沉默，于是连爱似乎也是有距离的。
让人忍不住去想，他也会嫉妒吗？他也会冲动吗？他也会失控吗？像任何一个普通的陷入恋爱中的男人那样。
如果会，那又是什么样子呢？
她想看。
……
军训终于结束了。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除了中途下了几天的雨，训练改成了室内听讲座之外，其他时间，白天黑夜都没歇着过，可以说是把这帮精力无限的大学生也压榨得够呛。
所以当阅兵式结束，欢送走了教官之后，一下子松懈下来，大家竟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尤其军训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国庆假期，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就更让人觉得心里跟长了草似的待不住。于是男生班长就代表男生们来找茜茜商量了，“要不要组织个什么活动？”
虽说军训的时候也是朝夕相处，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官的高压之下，跟一起出去玩的氛围还是不一样的。
现在空闲下来了，男生们当然想跟女生们更进一步的接触。
女生对此却不甚热心。道理很简单，班里三十多个人，只有六个男生，而且除了邱士磊都是歪瓜裂枣，就连评价好一些的男生班长，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对比出来的。
而邱士磊目标明确，从一开始就看中了向晴，就算追不上，大概率也不会退而求其次，肯定会向外寻找。他的女朋友，条件至少不会比向晴差太多，不然他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就这一条，就把本班所有女生都刷下去了，连茜茜都不会去争。
但是话又说回来，出去玩不仅是男生们的需求，也是女生们的。谁上高中的时候没被老师画过饼，说上了大学就自由了，可以随便玩，谈恋爱也不会被禁止？这些大学新鲜人，正是最容易蠢蠢欲动的时候，也很需要高质量的社交活动。
最后，还是茜茜这个临时的女生班长，为了给接下来的班级竞选拉票，花费了大力气，成功联系上了机械系的某个班级，双方共同举行一次联谊活动。
这个机械系的班级，在人员构成上基本跟向晴他们班完全相反——三十个学生里，只有四个女生，而二十六个男生大部分都个高腿长，一副很能干的大牲口模样，其中有两位还上过校园表白墙。
两边一拍即合，很快就定下了初步的计划。接下来，大家都不反对的话，就要商量具体的活动地点和收费方式了。
“我可以不参加吗？”收到群里的通知之后，向晴有些苦恼地举手发问。
发起此次活动的茜茜还没开口，何同学和张同学已经异口同声道，“不行！”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可是咱班的门面啊。你要是不去，说不定对面那两个帅哥也不来了，那剩下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就说得很实际了，完全无法反驳。
为了班里三十来个女同学的心情，向晴最后还是加入了这场联谊。
当天她就在饭桌上，用闲聊的方式，将这事告诉了路峥。
路峥夹菜的动作一顿，瞬间失去了胃口，但面上还是很平静地评价道，“这样的集体活动，总是不参加，确实容易被同学们疏远。”
啧，死鸭子嘴硬。
向晴也不拆穿他，笑眯眯道，“那我就去了？”
路峥垂下眼，没有说话。大概不回答、不附和，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倔强了。
……
天公作美，联谊的这一天，阳光明媚，是个大晴天。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路上不好安排，所以最后两个班的同学是在活动地点集合的。结果到了地方，向晴就发现这里熟悉得很——不正是刚刚穿越的时候，她就来过一次的西山别墅区吗？
不过跟一年多前比起来，现在的西山别墅区已经是大变样了，车进车出，井然有序，哪里还有半点荒无人烟的样子？
最后，还是张同学这个外地人出去打听了一圈，带回来了最新消息。
原来自从山顶上的主题乐园开工之后，西山别墅这边的房价也是一月一涨，现在主题乐园彻底落成，开始对外营业，这边就更热闹了。就算买不起这里的房子，过来租栋别墅玩一两天也是好的。
“所以我们今天也是租了别墅吗？”立刻就有人警惕地问，“会不会很贵？”
虽然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应该也不会太多。但一栋别墅，也装不下那么多人呀，要是多租几栋，那价钱也要翻几倍了，对穷学生来说，还是比较大的负担。
好在这时，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站了出来，“不是，我们没租别墅，今天要去的，是山顶的主题乐园。那边现在还在试营业中，我这边找人拿到了内部票，不花钱！”
“这么多人，全都是内部票吗？”有人问。
“没错！”男生笑道，“乐园里的游玩项目，也没有单独收费的，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我们需要平摊的，只有之后聚餐的钱。”
一番话，立刻赢得了所有人的惊叹与称赞。
毕竟能拿到内部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实力的正名了，何况是六十多张票？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不少人都暗自庆幸自己今天来了，就算不找对象，光是免费玩一趟就很值得了。
向晴在旁边听得汗颜不已，她发现，自己不仅对外面的各种新变化很迟钝，就连对身边人的关心似乎也很少。西山别墅区和灵异主题乐园都是路峥的产业，但向晴对这里的了解，却还不如其他人。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冒头了。
她老老实实站在人群之中，只小声对旁边的两位同学吐槽了一句，“联谊活动为什么会选在灵异主题乐园里？”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何同学低声笑道，“这就跟那些小情侣去电影院，专门看恐怖电影一样。人在害怕的时候，就会从身边的人身上寻找安全感，那距离不就一下子拉近了吗？”
“对啊，而且还有吊桥效应的说法。”张同学点头附和，“在那种环境下，很难分辨脸红心跳到底是因为紧张刺激的经历，还是因为一起经历了这些的人，是最容易滋生情愫的时机了。不信你看好莱坞电影里，一场激烈的动作戏之后，男女主是不是都得来个kiss？”
“那选这个地方的人，心机挺深的。”向晴听完之后，评价道。
“那谁知道呢？”何同学和张同学同时表情微妙地笑了起来。
向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商量联谊的时候，她们就说过，机械班的男生搞不好一多半都是冲着向晴来的，那这份心机是为了谁，还用问吗？
70 ? 第70章 主题乐园
◎这个猜测虽然很离谱，但路峥的离谱行为也不是第一次了。◎
“咦？”一进门, 向晴就察觉到了这个主题乐园的特别之处。
上次向晴来的时候，这里还在建设之中，他们只是参观了一圈, 主要是感受了一下实体造景的逼真程度, 以及一些先期安装好的光影效果, 并没有体验过具体的项目。
那个时候，大家就已经为这个主题乐园的精细程度, 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巨大投入而惊叹了，今天再看，却发现那时候真的只是半成品, 很多东西都还没有，给人的感觉也大不相同。
就像是一个空壳, 现在才有了灵魂。
当然, 向晴也不确定这种感觉的产生，究竟是这里又做了更多的完善，还是因为自己已经今非昔比，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
注意到她的停顿, 身边两人转头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向晴连忙摇头, 然后抬手按了按眉心, 用了一点力气，将自己的天眼暂时封了起来。
自从学会望气术，开了天眼之后，向晴一向只有觉得它很方便好用的, 还是头一回因为它太容易开启而产生了一点困扰。
——大概是为了营造出足够的氛围和逼真的效果, 这主题乐园里竟然安装了不少法器。就这里的法器数量, 已经比向晴上次在古玩一条街看到的都多了。一眼望去, 全是各种颜色的光，容易闪瞎眼不说，一不小心看得仔细一点，就有可能会被剧透。
这种体验类的游戏，就是要真实的临场反应才有趣，事先知道了剧本，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向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游乐园里的项目，大抵是以阴曹地府为原型，模拟人死之后进入地府、转世投胎的整个流程。游客们扮演的是误入地府的生魂，必须要小心隐藏好自己的气息，混在投胎转世的鬼魂之中，返回人间，一旦被发现，就会触发各种支线。
所以一进门，在短暂的恍惚之后，所有人就会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道鬼气森森的锁链，一个接一个地串联在一起，被形容可怖的阴差拖拽着，行走在一条没有来处、似乎也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周围阴冷潮湿，耳畔隐隐能听到尖叫哭嚎声。
如此身临其境的体验，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立刻就有不少人惊叫了起来。
不过毕竟是游客，短暂的惊慌之后，大家就反应过来了，于是一边为这里的真实感而震惊，一边就忍不住在周围探索了起来。如此，原本整齐的队伍彻底被打乱，有些人甚至跑到道路外面去了，身上的锁链虽然无法拽下来，但似乎也没有真的束缚住他们。
虽然进门的时候，旁白就已经叮嘱过了，要小心隐藏自己，不能被发现异常，但是就连法律法规也有人触犯，何况只是一场游戏里的旁白提醒？
都是年轻人，发现“自由度”这么高，很多人自然不愿意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开始各种整活。
尤其是男生们，他们可没有忘记今天出来联谊的目的，这会儿当然要显示自己的勇气和个性，再加上人多胆壮，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有人试着从道路两侧往下跳，有人不等大部队就往前面冲，还有人走了回头路，甚至就连扮演阴差的NPC，都有人跑去撩拨。
只有很小一部分人留在了原地没动。
然后他们就发现，那些作死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要么生性谨慎，要么胆子很小，人员也以女生居多，发现同伴接二连三的消失之后，哪怕知道是游戏，是假的，但这种氛围是在太真实了，也忍不住害怕了起来。
向晴本来是跟两个室友走在一起的，但何同学胆子大，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剩下张同学紧紧贴在她身上，显然被吓得不轻。
至于向晴自己……
虽然主题乐园内部布景真实、光影恐怖、氛围拉满，但她就算不开天眼，也能凭借自己扎实的道法功底，看出某种效果是靠哪个法阵达成的，如此一来，这栩栩如生的幻境在她眼里全是破绽，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至于说此刻道路上逐渐浮现出的，一半靠真人仿妆、一半靠3D投影的各种鬼魂身影，别人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向晴却看得一清二楚。
……眼神太好伤不起。
向晴默默拉着张同学退后了两步，让开了一个差点覆盖到她们身上的白衣女鬼投影。
即使如此，也依旧有一阵冷风从两人脸上吹过，吓得张同学浑身发颤，连嗓音似乎都在发抖，“吓死我了……向晴，你不怕吗？”
向晴陷入沉默。
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真正接触到了玄学的世界，知道这世上并没有鬼，只有各种各样的“气”之后，她就很难再对这些灵异神怪的故事产生代入感了。
“大家不要慌！”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这声音太过洪亮，中气十足，就连周遭阴森森的氛围，似乎都被冲淡了一些。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说话的人赫然正是之前那个说自己拿到了内部票，不用花钱就可以进来体验的帅气男生。
向晴记得他叫游子青，何同学还评价说很像小说男主的名字。这会儿他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还真有点主角的意思了。
游子青长得很高，在此刻自然也成为了优势，就算没有舞台，所有人抬头也能看得见他，“我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这个主题乐园自由度很高，支线也很多。那些不见了的同学，应该都是进入支线任务了，我们继续走下去，后面可能又会碰到他们，不用担心。”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也对，这是个游乐园，又不是真的阴曹地府，总不能把人变没了。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问。
进来之前，大家虽然听说过这是灵异主题，但都没想到这么真实，想到还要在里面待上不知多久，就忍不住心慌。
在这时候站出来的游子青，自然就成了主心骨。
“我们就听旁白的，老实隐藏身份，顺着主线走下去吧。”游子青说，“人太多目标太大，最好是分成三四个人一组，这样既可以互相帮忙，也能壮胆。”
听到“壮胆”两个字，有人笑出了声，气氛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游子青那边也还剩下几个男生，他简单分了分组，每个组都搭配了一个男生。
向晴见状，不由挑了挑眉。
好家伙，到现在都还记得要联谊吗？真的可以说是不忘初心了。
向晴倒是没什么意见，直到……游子青安排完其他的队伍，朝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其实想跟游子青组队的人不少，毕竟他一看就是在场最靠谱的，估计除了张同学之外，其他人都会觉得跟他一组会更有安全感。
所以他一动，众人也随之看了过来。
看到向晴站在这里，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暗怀不忿，但是明面上也没人说什么。游子青就是机械系上了表白墙的两个男生之一——另一个最开始就从路边跳下去了，他的目标是向晴，在很多人看来理所当然。
不过，事实跟所有人，包括向晴想的都有一点出入。
游子青一走到向晴面前，就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向小姐。”又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太巧了。这个主题乐园挺特殊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这语气，显然不像是对倾慕的对象说话，尤其是说到后面，已经快牵涉到玄学的内容了。
向晴猜到这估计又是自己曾经见过但不认识的玄学界普通弟子一枚，于是连忙干咳一声，打断他的话，“游同学，你好，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游子青愣了一下，看看向晴，又看看几乎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的张同学，微微一顿，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只麻瓜。向晴的这个同伴，恐怕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他的话就说得有点太多了。
“啊，哦，好的。”他尴尬地应了一声，不敢说话。
好在张同学现在的状态，也注意不到这一点微妙的变化。不知道是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氛围，还是在帅哥面前要保持形象，她终于松开了扒着向晴的手，还随手整理了一下衣物。
“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走吧。”向晴说。
于是三人慢慢往前走去。
身上的锁链随着他们的步伐轻轻响动，应和着周围若有似无的哭嚎声，让人胆战心惊。但走了一阵，都没有出现意外，所有人的精神都没那么紧绷了。
就在这时，前方雾气之中影影绰绰地现出了一道高高的牌楼。明明距离还远，但定睛看去，就能看清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
到了近前，才发现牌楼下面有鬼差守卫，正拦住过路的鬼魂，查验路引。
“我们没有路引，怎么办？”张同学小声问。
“想办法绕过去？”游子青打量着那座高大的牌楼，在心里衡量自己能不能翻过去，一边随口道。
向晴想了想，说，“用门票试试？”
“能行吗？”
“试试嘛，不行我们也去走支线。”向晴语气很放松，对她来说，这里的体验感是大打折扣的，更像是看一场全息电影，所以怎么都行。
所以她第一个走过去，掏出了主题乐园的门票，交给鬼差。
然后就顺利通过了。
游子青连忙提醒其他同学，然后领着张同学跟上。结果就慢了这一步，两人过了关，竟然就找不到向晴的身影了。
……
向晴一步迈出，人就出现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她微微一愣，回过头去，身后却早已没有了鬼门关，同样是一片似乎没有尽头的火海。
必须要说，在这一刻，向晴终于感受到了几分游戏的乐趣。既是因为她没能猜出这一瞬变化的原理，也是因为这个发展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向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很快就猜到了这里是哪里。
既然是阴曹地府，那自然也有十八层地狱。关于十八层地狱的说法，有不少版本。相较于古代民间传说那个处处充斥着“三纲五常”思想的版本，向晴比较喜欢佛家的八热地狱、八寒地狱、游增地狱、孤独地狱的说法。
不知道路峥选的是哪一种，又或者加入了自己的改良？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这里看起来都挺像地狱的。尤其是向晴能看到，周围正有无数身影在火海之中挣扎哀嚎，看起来痛苦至极。
但同样，不管是哪一种地狱，向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好歹也是功德加身、金龙气运的人，就算没有主角光环，也不至于会被判断成需要在地狱受罚的恶人吧？
正当向晴思索之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陡然一惊，回过神来，立刻屈肘攻击。然而对方的反应也很快，不仅挡住了她这一击，还抓住了她的手腕，导致向晴没能拉开跟对方的距离。好在她还是顺利地转过身，可以正面对敌。
只是看到来人，向晴摸法器的动作不由一滞，“路峥？”
就很离奇，她常规地玩着游戏，突然被送到地狱来就算了，怎么路峥也出现在了这里？
不对，着个主题乐园就是路峥的产业，看里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面的法器数量，恐怕这个地方的建造和布置，都有路峥本人的手笔在，那他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不足为怪了。
但不得不说，刚刚有一点沉浸感，就突然在这里看到路峥，确实有种次元壁被打破了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路峥。
路峥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我来视察。”并反问，“你呢？”
“我们今天不是有联谊活动吗，地点就选在了这里。”向晴说着，忽然一顿，想起之前询问路峥的意见时，他那言不由衷的“集体活动不能缺席”的说法，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怀疑。
这家伙该不是打听到了活动场地，特意跑过来的吧？
不对，不对……想想看，来之前，班里的同学好像都不知道具体的安排，地点也是前一天晚上在群里通知的。还有，票是游子青拿出来的，而游子青是个玄门弟子，这些票又是是他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内部票……
前后联系，向晴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离谱的猜测：该不会是路峥想办法，让游子青将地点选在这里的吧？
不然，哪里的内部票会一送就是六十几张？又不是公司团建。
而且，这个猜测虽然很离谱，但路峥最近的行为好像都挺离谱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很有说服力的样子。
向晴脑海里转着这些念头，一边抬起头来，盯住路峥。
路峥转了转眼珠，避开了她的视线。
肯定是心虚了！
向晴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他好心地没有揭穿路峥，只是问道，“我不是在走主线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可能是识别系统出了问题。”路峥见她转开话题，就又将视线转了回来，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皱眉，“你最近接触过煞气？”
“你这话说的，我哪天不接触煞气啊？”向晴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自从气运升级之后，她的灵应似乎就提高了很多，就像上次的心血来潮一样，能够察觉到身边细微的异常，其中大部分都是煞气造成的，向晴自然就随手除去了。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望着路峥，有些惊诧地道，“你是说，主题乐园会对游客进行筛选，把带有煞气的送到……这里来？”
路峥点头，朝向晴伸出手，“你跟我来。”
向晴看了他一眼，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虽然自动识别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导致她被送到了这里，但向晴也没有任何被灼烧的感觉，在火海里同样行动自如。当然，在这种看不见路的地方行走，也不是完全没有困难。
路峥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一边慢慢解释道，“我们都知晓，天地之气分清浊，它们就像是太极的两仪，此消彼长，又物极必反，不可能真正被消灭。”
这是是“气”的基础，也是一切道法的基础，向晴自然是知道的。
天地之气，本来是生生不息，自成循环的。在那个时候，气只分清浊，却不分好坏。但人道大昌之后，这“气”也就跟人彻底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了。由此，才有了财气福气等对人有好处，代表了“善”的气，以及煞气秽气这种对人有害处，代表了“恶”的气。
人类的正面情绪，能酝酿出善之气，负面情绪，自然也会滋生出恶之气。
所以，只要人类存在一天，煞气就不可能消失。它们就像是人类的生产生活之中必定会产生的垃圾，对人类本身、以及人类所生活的环境，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玄学界之所以要驱邪化煞，除了煞气容易害人之外，更是因为这东西若是太多了，就会影响天地间的平衡，届时，就会诞生出像向红鱼那样的凶煞，为祸人间。
但是相较于普通人类而言，玄门弟子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像是叶城这种上千万人口的城市，真正入了门，能够处理煞气的玄门弟子，有个几千人就不错了。当初围攻向红鱼的时候，到场的都是全国各地赶来的精英，也不过数千人。
玄门式微，一至于此。
“靠这点人手去化解煞气，就算累死，也赶不上煞气滋生的速度。”路峥总结，“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是被动地等待煞气汇聚到足够害人的程度，惊动了官方机构，再向玄门派遣任务。但这远远不够。”
如果不想再出一个向红鱼，就必须要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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