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飞来横财


    一夜之间,门上和封条上的血迹全都变色,仿佛只有翠绿的茅草能够提醒问荇,怨念曾经于此存在过。


    他穿过后院,拨开昨夜覆盖着茅草的荷叶碗,碗里没剩下食物,只剩下诡异的灰烬,而最里面的一层荷叶,也已经变成焦黑色。


    就好像从食物开始,由内到外燃烧殆尽。


    问荇折下茅草拿在手里,想给老胡烧些过去,却怎么都点不燃。


    之前给柳连鹊和进宝烧东西都是一碰即焚,在老胡这行不通,只能说明老胡已经彻底不在了。


    无论烧什么过去,他都无法收到。


    但愿老胡是去投胎了,而不是彻底消散。问荇站了会,将手中茅草盖在石头上,转身离去。


    后院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但这不代表问荇就能带着茅草直接杀进县城大赚特赚。


    进宝昨天回屋的时候还浑浑噩噩,嘴里全是菜名,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怎样才会好转。


    为了小鬼和家里安全,他也暂时走不开来。


    后院看起来不大,但真的来回走过就知道其实真不小。想到这后院里还埋着银子等他开,问荇心情又好了不少。


    掘地三尺盲找不是他的做派,还是先等等进宝清醒过来。


    剩了些时间,他要处理昨天挖出来的藕节。


    现在进宝就是个小菜谱,腌菜的做法等进宝清醒问进宝是最好的选择,但莲藕有保鲜期,万一进宝迷糊一周,他这菜也别想腌了。


    还好之前和柳连鹊探讨过腌菜的法子,许掌柜也同他说过,他自己清楚些办法。


    这是要拿来做腌菜的莲藕,自然马虎不得。


    “我记得柳府偶尔也会做腌菜,里面应当有小米椒,酸椒和白醋…其他的就尝不出来了。”


    在烛火边,柳连鹊认真回忆生前吃过的味道:“只是母亲觉得腌制后不健康,我吃得也少。”


    腌菜刚开始存在,本就是为了帮助平民百姓度过难熬的冬天和饥荒,随后才传入了富人家。比起鲜食蔬菜,在风味上有所欠缺也实属正常。


    问荇笑了:“许掌柜给过我个方子,和你讲得大差不差。”


    “白醋、小米椒在我们这里价高,我以陈醋替白醋,酸辣椒替小米椒,省去冰糖赤糖,试着能不能得到腌菜。”


    “嗯。”柳连鹊也舒展开眉眼,“你说过,规矩是死的,我信你能快规矩一步。”


    ……


    收回思绪,问荇将莲藕削皮切片,然后扔进水里。


    他看过厨子处理土豆,淀粉多的食材都得过水洗下,吃着好不发面发渣,尤其这种已经有些老掉的莲藕。


    脆嫩的小藕带其实比莲藕更适合做腌菜,但耐不住藕带不好摸,莲藕量大管饱,拿来搞实验刚刚好。


    陈醋虽然会让莲藕卖相不好,但不影响食材保鲜,用来试水腌菜再适合不过。


    将藕片焯水后放进冷水里,随后问荇找来个罐子。


    这小罐子不是专门腌菜用的,但因为罐身完好干净,而且带着盖子,就被问荇临时拿来腌菜。


    等做得好了,再买专门的罐子也不迟。


    问荇将莲藕放进去,加上酸辣椒,拍碎的蒜和细细的姜丝,还有陈醋,最后用放满水盖上盖子。


    为了防止清心经偷碰罐子,问荇还用剩下的荷叶和草杆把罐子老老实实包住,捆好放在灶房高处。


    这种罐子密封性肯定差,而且他头次做腌菜,只是尝试点法子。


    做完这些,他给自己煮了点水,马不停蹄往田里赶过去。


    田里的苗安然无恙,问荇巡视着自家这明显长势过头的菜苗,经过老胡一事,困扰他许久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


    茅草会被怨气祟气影响,那菜应当也可以,是乱葬岗和鬼的怨气祟气,使得自家菜苗生长喜人。


    而问荇自己吃了很久菜地里的菜,身体没出任何状况,足以证明这种菜对人是无害的。


    进宝说过,只有不安好心的鬼,生出的怨气才会影响别人,那他家地里这几个鬼…


    三个大头兵,没脑子不安好心。


    问荇打了些水回到家,给柳连鹊把灵位细细擦了一遍。


    昨天晚上他没见着柳连鹊。


    可能是前天晚上玩太过了,把人吓得出不来。


    问荇想着就觉得有意思,就柳连鹊这性格,说两句喊个名字就脸红,进宝他们居然还怕他。


    他以为柳连鹊应当过一夜就不计较了,没太放在心上。


    当夜柳连鹊也的确是出来了。


    但和往日不同,他只是闪现着出来露个脸,随后没等问荇开口,就一言不发消失掉,还顺便掐了屋子里的灯。


    问荇见他没事,本该放下心来,可就柳连鹊这脸色,他不敢掉以轻心。


    夫郎心,海底针呐。


    进宝直到翌日傍晚才缓过神来,彻底消化掉老胡的那些记忆。


    但他还是记不起他是谁,老胡给他的记忆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菜谱。


    “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进宝讲话利索,终于不会莫名其妙报出菜名。


    “就是突然懂了好多菜,有点不适应。”


    老胡留下的菜谱绝对是好东西,以后问荇做菜可以直接问进宝了,只是苦了进宝,怀疑鬼生整整两天。


    “别抱怨老胡,你有没有觉得从后院回来,你的灵体就变好了。”


    经过整两天,进宝较之那晚灵体更加强健,甚至微微发着光。


    “他临走前,应该还帮了你。”


    “啊?”进宝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腰。


    “还真是!”


    他试探着抬了抬腿,居然还轻松带起地上的落叶飞舞。这是之前的进宝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虽说他现在依旧不强大,身上的光也只是和郑旺差不多而已,但也有了不小的进步。


    “好了,别玩了进宝。”


    问荇侧过身,躲开一个迎面而来铁桶。


    进宝没能掌握这力量,出手动作还是大了些,不留神就玩过头了。


    “再这样,我家得被你拆了。”


    “啊,我错了大人!”进宝也只是碰了下铁桶,没想到自己有这本事,吓得赶紧正经起来。


    “言归正传,你应该已经继承了老胡的记忆,老胡的记忆里有没有什么有关后院里埋银子的线索。”


    问荇提起这茬也无可奈何,当时那种环境,他总不能张口问人家要地方。


    “其实我没有继承老胡的记忆,只是记得点老胡的菜谱而已,不过让我想想…”


    进宝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他还需要慢慢调取,在思索了一会后,他猛地抬头。


    “还真有!”


    “带我过去。”问荇心里一喜。


    “也不知道埋的是什么东西。”


    “大人,收收你那副模样啊!”


    进宝看他这样子,无奈叉腰:“提到银子,大人眼睛都亮了。”


    “我夫郎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问荇毫不羞愧,振振有词,“你要是还活着,你不爱银子?”


    他没偷没抢,挖自家地里银子而已。


    进宝沉默了,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个鬼精的笑:“大人说得是。”


    有钱就可以买好多糖,买好多吃的。


    “嘿嘿,我们现在就去!”


    问荇拿上铲子,进宝飘在前面,一直飘到处断墙边:“就是这里,肯定是这儿。”


    问荇也不含糊,直直一铲子下去,铲起泥土飞溅。他没挖几次,铲子就抵住了什么硬邦邦的玩意。


    这东西埋得居然这么浅。


    问荇怕伤到盒子,动作小心起来,直到挖出类似木盒的顶端的玩意,他干脆就蹲下身,改用手扒拉。


    木盒雕工看着有些东西,图案精细,而且埋了多年居然没有腐坏痕迹,就光这盒子拿去卖,估计都值他多日饭钱。


    盒子都这么显眼,那盒子里的东西岂不是…


    盒子附近的泥土很松,问荇小心将盒子取出,放在手里掂量,盒子的重量却让他心头一紧。


    这哪里是装满银子金子该有的重量,小臂长的盒子,居然拿着轻飘飘。


    不过小幅左右摇晃,能隐隐听见金属碰撞的微弱声音。


    “进宝,老胡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吗?”


    问荇还在摆弄盒子上的机关,抽空问了句进宝。


    “不知道。”进宝挠头,“他也是看见有人在墙根埋,就当是埋的银子,这种大户人家宅子,也就只会在墙根埋银子啊。”


    问荇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他可不觉得这盒子里面装的是金银。


    盒子上的机关不难破解,更像是装饰品,问荇左扭右扭,木锁脱落,与此同时盒子猝不及防打开。


    一堆纸钱从开口处漏出,哗啦啦在晚风里飘散,场面颇为壮观。


    问荇:……


    在鬼眼里,纸钱冥币怎么不算埋银呢?


    可这钱活人又用不了!


    可他又发现这些纸钱不对劲的地方,那些或圆或方的纸钱明明看起来簇新,却在接触到外界的同时开始风化碎裂,须臾就消失不见,化为齑粉。


    他打开盒子,盒中残存的纸钱也已经全都没了完整模样,无可避免在慢慢化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而盒子底部紧紧贴了张符咒,依然簇新平整,上面的字迹是诡异的鲜红,瞧着邪门得紧。


    问荇没去擅自动符咒,而是注意到纸钱化成的粉末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用指尖拂开纸钱变的粉末,石子大小,银闪闪的金属映入眼帘。


    这盒子里面压着真的银子!只是大的也就豆子大小,小的和半粒米差不多,颗颗上面都有奇怪花纹,说是碎银,更像银豆子。


    问荇屏住呼吸,将银豆一颗颗挑出来放在掌心,看起来零碎的银子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居然能凑出来约莫一两。


    可真是飞来横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发财啦!


    进宝:这这这这银子看着怪怪的问大人你别乱动啊QWQ


    第52章 竞争对手


    银子和纸钱符咒放在一起,不像是大户人家的私藏,而且银子上还有奇奇怪怪的花纹,就和皲裂的树皮一样,不光问荇,进宝都觉得不对了。


    “大人,这银豆子好奇怪。”他盯着银子上的图案,“我没见过这种东西。”


    “而且这符咒,好奇怪啊。”


    “我也没见过。”


    问荇将银子包在麻布里放回盒子,符咒则原封不动:“先带回去看看。”


    既然这盒子被他找到了,哪怕暂时不花,这银子也得归他。


    “啊?不好吧…”进宝哭丧脸,吸了吸鼻子,“万一和什么比老胡还可怕的家伙有关系,那我们不是完了吗。”


    这符咒肯定不对劲,被附身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了。


    “真要有事,我开盒子的时候已经该出事了。”


    从他开盒子到现在,后院里的一切安好,没有任何异状。


    “而且是老胡的一片好心,我们怎么能拒绝呢?”


    问荇将盒子收好,他和鬼怪的关系早已纠缠不清,再更麻烦些也无所谓。


    只要能得到收益就好。


    他拨开茅草丛,似是想到什么,扭头看向进宝:“对了,老胡的名字是什么?”


    老胡来老胡去喊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名字。


    “胡茅。”


    进宝很快地回答:“他叫胡茅,茅草那个茅。”


    问荇愣了下,随即笑:“好名字。”


    确实是好名字,人如其名。


    茅草烧不尽,胡茅的命虽然不够硬,但他的魂魄足似茅草顽强。


    黎民百姓如同野草,渺小又顽强地活在市井之中,期盼在春风沐浴里,有个爬起来飞黄腾达的机会。


    胡茅一定是他们之中,极为顽强的一株。


    因为他一辈子没等来春风,却反倒在烈火浇筑下,依旧寻求着执念中的生长。


    与其说与他同名的渺小野草庇佑了他,不如说他锲而不舍,找到了这廉价草料的巨大价值。


    问荇抚摸过异常高大的茅草,随后轻轻松手。


    他会把这些茅草全都带出去,然后告诉所有人,这种独到的香料来源于一个和他仅一面之缘的故人。


    一个叫胡茅的厨子。


    “夫郎晚上好…欸,你先别走————”


    问荇今天回去得晚,看柳连鹊早早待在床前,可能是等久分神了,没在看着他的第一时间赌气跑路。


    “我有事要问你!”他赶紧拽住柳连鹊,可怜巴巴看向他,“你别走啊,真有事呢。”


    “你听听再走,要是听了还要走,我肯定不拦你。”


    柳连鹊硬着心没扭头,他知道扭头就容易心软。他此刻心情无比复杂,实在不知怎么面对问荇。


    “何事。”关心还是占了上分,柳连鹊以一个梗着脖子的奇怪姿势,干巴巴地开了口。


    “我今天弄到了点银子,但是那银子上面纹路很奇怪,我看着好害怕。”


    “你也知道,我没文化…”


    “好了,银子拿过来,我看看。”


    柳连鹊态度松了点,但还是不动声色往远离问荇的方向挪了挪。


    问荇靠过去点,他就挪点,问荇只得默默远离柳连鹊。


    柳连鹊最近几日的态度确实奇怪,问荇本以为是柳连鹊羞恼,可看这样子,不像是单纯羞恼。


    无论如何,还是顺着点好,毕竟是他起的头。


    “这银子哪来的?”柳连鹊摆弄着银豆,语调逐渐变得严肃,“不像碎银。”


    “挖出来的。”问荇望天。


    “就,就之前后院那个鬼,我帮了他忙嘛,然后他临走前就礼尚往来,给了我银子。”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柳连鹊收紧指关节,将银子攥在手心,今天第一次正眼看了问荇,只是这眼带着难以置信。


    “你去挖人家坟了?”


    他本以为问荇离谱,最多也就是打打鬼吓个人,挖坟这事可就不厚道了,哪怕是礼尚往来那鬼让挖,他都不该刨人家坟啊!


    问荇连忙否认:“没有!只是挖了我们家后院而已。”


    “这屋子地契在我手上,我挖一下也无可厚非吧。”


    有了刚刚的惊吓,问荇给出的答案好接受了不少,柳连鹊松了口气:“那还行。”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挖人坟,我也没这个胆子啊。”


    问荇满脸委屈,若是进宝在,肯定要背过身里给他个白眼。


    问荇哪里是没这个胆子,哪家鬼真说自己坟头有银子让问荇挖,问荇能乐颠颠扛着铲子,把人家坟翻过来。


    “是我莽撞了。”


    柳连鹊语气松下来:“只是这东西看着有些像陪葬品,所以我以为是…”


    “你别说,还真可能是,毕竟挖出来和纸钱符咒放在一起。”


    问荇小声嘀咕。


    “……”


    柳连鹊听到他的话,脸上僵硬了一瞬,缓缓松开手,将银豆子放在桌上,颤抖着胳膊拿起茶杯,默默喝了口。


    和纸钱放在一起的银豆子都敢拿,还真是问荇的风格。


    “我去查下书,也许能找到图案。”他败下阵来,“你千万别乱动,万一是什么术法,伤到人就不好了。”


    柳连鹊感觉自己成鬼后,没了扶不上墙的弟弟,乱七八糟的家事,还得有操不完的心。


    “嗯嗯嗯。”


    问荇心虚别过眼,他还没和柳连鹊说里面还有张邪门符咒的事情呢。


    “那你早些睡。”柳连鹊抓着机会,又想跑了。


    “等等!”问荇见他要隐遁,心里不妙的感觉愈发明显。


    “我做错什么了吗?”


    柳连鹊的唇角抿起:“没有。”


    这不是问荇想要的答案:“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柳连鹊沉默了,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成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


    问荇无错,他知道前几日问荇那几句无心之言就是玩笑话,其实没一分半分旖旎。


    只是他会为那些话牵出其他心思,进而慌了神,是他有错。


    有些心思就算出来,也不会有任何结果,那这些乱七八糟心思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明白母亲在他临死前给他找赘婿,并未考虑过问荇以后的日子如何,但母亲不考虑,他需得考虑。


    问荇还有很长的阳寿,可他一介鬼魂人死灯灭,已无未来可言。


    他只需要让尚在阳间的问荇过好日子就行,不当有什么肖想。


    “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和我说就好,我可以改。”问荇声音柔下来。


    “你这两日都在躲我,我心慌。”


    明明每天还要费尽心思跑出来一趟和他报平安,却不同他好好说话,柳连鹊这心思,他着实猜不透。


    “你真的无错。”


    良久,柳连鹊才开口,声音有些懊恼。


    “是我有错。”


    成了鬼后,他的感觉略有退化,可现在心口闷痛倒是明显。


    问荇微不可闻皱了皱眉,这话没凭没据,柳连鹊为什么这么说?


    他从不认为柳连鹊有什么错。


    “有些事,是我掂量不轻,钻牛角尖…”柳连鹊还是没去看问荇,声音也越来越轻。


    “睡吧,真的不早了。”


    眼见着柳连鹊声音已经有些哑,问荇也不好再问下去。


    “…你也早些休息。”


    柳连鹊点点头。


    灯火熄灭,问荇重重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不可避免地陷入思考。


    柳连鹊这两句话,他是真的全无头绪,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前几日开的玩笑应当没那么过分。


    但柳连鹊的态度还挺明显,就是等柳连鹊想开了,自然就好了。


    可他还是担心柳连鹊,柳连鹊其他地方都好,就是真挺爱钻牛角尖,爱钻也没什么,可别钻得把鬼钻出好歹来。


    等明天去集市,看看能不能找些小玩意,让他开心点,正好这次要多去些时候,也留几天时间让他多想想。


    他想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问小哥,你…”


    拉牛车的这次是彻底麻木了,他看着问荇搭上来的茅草,甚至都忘了问句为什么。


    真奇怪,这家伙每次带的东西都不值钱,却日子是越过越好。


    可这茅草未免也太过分了,即使这茅草长得高了些,但这玩意在村里随处可见,究竟怎么卖钱!


    问荇今天带了些豆芽,比较重要的茅草反倒就带了一捆,这一捆就能用许久,况且带得多了还惹眼,容易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车夫对茅草是真的好奇,频频看过来,却没开口问。


    他这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问荇也去没多搭理,只是抱着臂闭目养神。


    待会去和许掌柜解释茅草该怎么用还得花点口舌,他正巧也懒得说话。


    夏季只剩下了个末尾,镇子里的酒楼巴着甜水这财富密码疯狂捞钱,他走在街上,发觉酒楼对甜水的追捧不减反增。


    得亏他带的茅草少,走在路上还不太惹眼,问荇加快脚步,往醇香楼的方向赶去。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我们酒楼头号有糖水,风味独一份了啊!”


    问荇停住脚步,他记得醇香楼还得往前走点才到,是哪家酒楼如此恬不知耻,就开始抢醇香楼头个弄糖水的功劳?


    他抬起头,“万山楼”的牌匾映入眼帘。


    问荇想起来了,许掌柜之前和他抱怨过这酒楼。


    万山楼在集附近算新酒楼,掌柜毒辣,喜欢挑着人家酒楼想的法子自己用,还专爱以次充好,分明财大气粗,却总喜欢用临期的原料。


    “就他们家那猪肉,也就靠辣椒遮下腥臊味,放我这我肯定不好给客人吃啊。”许掌柜提起万山楼就没好脸色。


    “那姓李玩意就是不要脸,当酒楼掌柜,还只知道赚黑心钱!”


    “你说,糖水是你们家独一份?”


    问荇收回视线,看向门口的小二。


    小二谄媚的微笑在看到问荇装扮的一瞬间僵了下,但他还是客气地开口。


    “自然是啊,而且这条街上,我们家用料都算顶顶好。”


    这拉踩同行,还真是装都懒得装。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二:没人比我们更懂糖水!


    小问:忽悠,接着忽悠。


    第53章 暗箭难防


    “你说的这当真吗?”


    “自然是真的!”揽客人讲究没皮没脸,小二眼珠转了转,应得振振有词。


    反正几家酒楼出糖水时间挨得进,这穷鬼还真能刨根问底不成?


    问荇眼睛微眯:“我怎么听说是醇香楼那,先…”


    “什么醇香楼,你小子不会是哪家派来砸场子的吧?”


    还没到饭点,酒楼门口人少,伙计听到问荇说“醇香楼”,面色立马变了。


    他生硬打断问荇的话:“说了是我们家,那就是我们家!”


    “他们那绿豆汤就放点糖,那能叫好甜水吗,我们家这加蜂蜜呢,这才是甜水。”


    “去去去,小伙子长得不错,怎么干这种营生,别人家给你几个铜板,就要来坏我们万山楼招牌。”


    伙计说话说得飞快,仿佛不让问荇开口,他就能占到上风。


    见对方这副嘴脸,问荇耸了耸肩背上东西,也懒得理会气急败坏的伙计。


    这么狂妄,背后铁定是有人指示。


    就在他扭头离开后没几步,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眉毛上扬的男人,从门口鬼鬼祟祟探出头。


    他手里捏着什么正在把玩,不知道是珠串还是图腾符咒,伙计也不敢去问。


    “李掌柜。”伙计慌忙退到边上。


    “是,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点掌柜应当在查账,怎么突然跑下来了?


    他们的掌柜性格阴恻恻,还动不动找理由克扣工钱,要不是许的托底酬劳够高,他都想跑了。


    “无事。”李足背过身去。


    “刚刚怎么和客人吵起来了?”


    伙计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没有啊,那小子就是来砸场子的,算不得客人。”


    完了,李掌柜这态度,像是要扣他工钱。


    “来者是客。”


    出乎伙计预料,李足只是警告了他。


    “不要怠慢客人,再有下次,扣半日工钱。”


    “好,好嘞!”


    伙计提上去的气一下子松了,可李足眼中阴沉并未消弥。


    他看见了刚刚在门口问的年轻人,他已经注意了问荇很久。


    李足有眼线在醇香楼,眼线也说了,这年轻人和许曲江私交不错,也难怪会来替那姓许的抱不平。


    不过就这臭小鬼,想翻天还是做梦,如此莽撞,估计也只是许曲江的走狗罢了。


    李足不屑地捻起胡子,他万山楼能在不到一年就在江安站稳脚跟,这醇香楼之流用不了多久,都得变成强弩之末。


    毕竟他前几日,才送给许曲江一份“大礼”。


    无商不奸,为了利益,为了立足江安,为了将其他同行赶下去,他可以不择手段。


    问荇没走醇香楼的正门,而是绕到了后面。


    后面还有个小门,楼里的伙计可以进进出出,许掌柜也叮嘱过问荇若是想走,也能从那里走过去。


    今天的醇香楼,气氛有些低迷。


    许掌柜算是比较严厉的人,但待人厚道,伙计跑堂和厨子和他关系不错,之前每次收拾堂前准备营业,总有些厨子或是年青的伙计小声说笑。


    可今天没有。


    楼里所有熟悉面孔死气沉沉,就连和问荇一般大的小伙计都没敢吭声,擦着已经足够蹭亮的凳角,年长些的伙计端着碗,脸色很愁。


    “怎么了这是?”问荇没见许掌柜,拉着那擦凳子小伙悄声问,“今天大家都不说话。”


    小伙计抬眼看到问荇,满脸愤慨:“倒霉啊。”


    “咱这遇到晦气玩意了!”


    “怎么说话呢,许掌柜和你说的都忘了?”边上年纪大点的伙计不满看过来。


    “平时讲话别摆着脸色,过会给客人看见可不好。”


    “又不是大事,许掌柜那里肯定有法子解决,好好刷你的桌凳子子吧,别瞎操心。”


    他们说话间,许曲江也摸下了楼,问荇看到他,差点愣住了。


    有阵没见,许掌柜还是许掌柜,倒不是人变得有多瘦削枯槁,就是这脸色实在不太好,眼圈重得厉害,眉间的“川”字也很明显。


    许掌柜好歹是见过风风雨雨,走到问荇边上时,也调整好了状态,勉强让自己看着和气些。


    “小问,东西随便放吧。”


    “掌柜的,怎么了这是?”


    “……有些麻烦事。”


    许曲江欲言又止,扫视了一圈:“咱俩上去聊。”


    问荇点点头,知道接下来这话,许掌柜不方便同其他楼里的伙计说了。


    “还记得有个厨子吗,姓孙那个高高瘦瘦的家伙。”许曲江给问荇倒了杯水,“今天茶没煮,凑合着喝点。”


    “记得,他是楼里做大菜的。”


    问荇记性不错,楼里厨子他都有些印象,但他对姓孙的厨子印象不好。


    也没别的原因,就是他之前去厨房,其他厨子待他都挺热情,就那姓孙的鬼鬼祟祟,老在角落里待着,好像干了亏心事一样。


    “嗯,他走了,留了一堆麻烦事。”


    “死了?那真是节哀啊。”


    问荇话里是节哀,话头上却分明没有半点怜悯的意思。


    “死了?”


    许掌柜动作一滞,看向问荇。


    他发现青年单手托腮,脸上笑眯眯的,没有丝毫带着攻击性的情绪,好像没察觉着自己说了什么话。


    “对啊,走了可不就是死了。”问荇振振有词。


    “能让掌柜的这么烦心,不就是这人做着工,好端端就没了吗?”


    “什么死了,人就是走了,走去其他酒楼了!”


    “你小子这么机灵,说这肯定故意的,这嘴真是…”


    许掌柜不气反笑,被问荇这么一闹,气氛倒是松下去些。


    “留不住的人早点走,也是好事。”问荇正经起来,宽慰许掌柜。


    “再试着招个靠得住的厨子。”


    “他走了倒没什么,他也不是顶梁柱。”许掌柜冷笑,重重把茶杯拍在桌上,瓷盖和杯沿碰撞,叮当脆响。


    “他就是走前也没消停,给我捅了个大麻烦。”


    孙大毛这人心气虚,许掌柜早就知道,所以也没指望他能挑重任,平时遇上重要客人,让他干的也是配菜的小活,钱没少过他半分。


    没想到这小子不知道被许了多大好处,就让其他酒楼收买了,居然利用厨子便利的身份,偷偷往楼里存得腊肉腌菜里面混生灰粉。


    若不是其他厨子心眼多,做菜前尝了口,这批菜拿去给人吃,后果不堪设想。


    “那可是生灰粉啊,是人能干的事吗?”


    “掌柜的,你报官了吗。”


    这目无律法的做派实在可恶,问荇只知道这些酒楼间有竞争,没想到这小地方搞商战还能脏成这样。


    许掌柜苦笑,随后摇摇头:“怎么报啊。”


    “我们这腊肉腌菜都是进了货按着顺序启封,用多少拿多少,他就没往那几天要用的食材上下。”


    “孙大毛是五日前走的,菜坛是前日开的,但排过时间,就他有可能干这事。”


    “我们担心还有其他食材被混生灰,昨天还找借口闭店了一天排查,整个醇香楼被他弄得手忙脚乱,他倒是金蝉脱壳走得自在。”


    “孙大毛是去哪家酒楼了?”


    江安镇的酒楼小二经常变动,但厨子按理还是每家酒楼稳定的员工,现在刚好过酒楼最忙的时候,各个酒楼再急着要厨子,得到中秋前后了。


    在淡时愿意空出个岗去招孙大毛,那八成就是这酒楼和他有关系。


    “万山楼。”


    又是万山楼。


    问荇想着万山楼伙计那嘴脸,抿了口水放低声音:“掌柜的,我觉得这事和万山楼有关系。”


    “我今早来,他们还在说糖水是他们家弄出来的主意,还挺不要脸,这时候招厨子,肯定是和孙大毛谈好了。”


    而且两家地方隔的近,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是啊。”


    许曲江自然也知道,他缓缓起身,又往外面看了眼,叹道:“这帘子还是靠不住,有时候人说话就被听了去。”


    “隔墙有耳总是难防住。”


    之前酒楼忙的时候,就有短工小厮在门口鬼鬼祟祟,恐怕也是万山楼派过来的耳目。


    许掌柜这话,是说楼里还是有万山楼的眼线。


    “许掌柜,你说这至于吗?”


    万山楼能在短时间内达到现在这经营规模,对面掌柜也不是蠢货,却全然不懂细水长流,而是想要急着搞垮隔壁的竞争对手。


    “那边掌柜很缺钱,但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许曲江在这开店,对于其他竞争对手自然也更了解些:“去年万山楼那也只是偶尔以次充好,也不至于打压其他酒楼,在今年开春开始,他们突然就成了这样。”


    如果急着用钱,搞垮邻居酒楼确实是个很快的办法,这一代成气候的酒楼本来就少,醇香楼名声败坏,中秋宴万山楼都能赚不少。


    而且收买一个厨子,用的成本极低。


    “罢了,和你说这些,白让你和我头疼,今天收拾收拾,下午是必须得开业了,否则拖下去得出事。”


    酒楼内已经排查了一天半,这份损失再扩散下午,足以让酒楼里人心惶惶。


    “许掌柜,你想要不换帘子也清净吗?”


    这话让许曲江愣住了,问荇这意思,是要帮忙把楼里的细作排查出去?


    “小问,查这事太难了,而且比起这些,收拾烂摊子更重要。”


    许曲江也想查,但绝对不是现在去查,事情一件件来才会稳妥。


    而且只要醇香楼还招帮工,细作就防不胜防。


    可问荇懒得等,他能在镇里逗留的时间有限,醇香楼的安危也关乎他能不能赚钱,他要速战速决,哪怕不解决掉万山楼,也得警告他们,醇香楼不是好惹的茬。


    “不,我是说彻底清净,从源头上清净。”


    许掌柜转过头来,错愕看向他。


    问荇的意思太明显了,可……


    “可那边不仁不义,我们这需得守好规矩。”


    “掌柜的别担心,我的法子能遵守律法,也不会涉及伤害食客。”


    问荇无奈,怎么柳连鹊,祝澈,许曲江这一个、两个、三个,全都觉得他长得像会违法乱纪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我这么像有坏心思吗?


    进宝:(狠狠点头)


    祝澈:(犹豫点头)


    许掌柜:(默默点头)


    鹊鹊:(别过头)


    小问:……你们。


    第54章 一些蜜饯


    “还有这种办法?”


    遇到这种倒霉事,许曲江整两夜没睡,自然也想过去报复万山楼,可脑子里的法子全都会触及律法,害人害己,所以只能不甘歇下心思。


    他知道问荇有主意,说不定真能办成。


    “我今天来除去送菜,是有两件事要做,刚好这两件加上这桩,可以一起来办。”


    “掌柜的,之前让你准备的料,你这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都是品质中上的干果、蜜饯、黄糖。”


    上次问荇走时让许掌柜准备了些蜜饯,许掌柜虽然奇怪,但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备了料,而且质量也没马虎下来。


    “待会咱这开始迎客,我需要那料和甜水,试试新法子。”


    “可甜水没了红利,最近已经卖得一般了。”


    许掌柜有些犹豫,隔壁万山楼学得很快,还拿廉价蜂蜜宣传甜水,大肆和客人灌输自家甜水才是真好的概念,赚得盆满钵满。


    但醇香楼这还是以菜品为主,没去着重宣传甜水,反而还在扎实做菜,糖水需求量下降不少。


    “所以今天,我要弄种很新的甜水。”问荇神秘一笑,“而且让万山楼就算盯着我们,也只会让他们倒霉。”


    本来还没想到怎么对付万山楼,万山楼喜欢照着醇香楼抄创意,那可真是给问荇递刀子。


    “当真?”


    “自然当真。”问荇附在许掌柜耳边,“是这样的…”


    “还真是个好法子!”许掌柜听完,眼睛渐渐亮起,可还是有些顾虑。


    “只是这法子很好抄走,恐怕按照万山楼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学。”


    “这么爱学别人,那就让他们学。”问荇现在拿出这办法,就是要万山楼屁颠屁颠学过去,这样他才好走下一步。


    “掌柜的你信我,后面还有辙,这甜水只是个饵罢了。”


    许掌柜沉吟片刻,虽然好奇,还是选择没去过问问荇下一步怎么走。


    他现在讲这法子百利无一害,立马用上确实是极好的选择。


    问荇已经帮醇香楼屡出奇招,而现在拿出的办法,居然才只是个饵。


    他对问荇接下来的行动愈发期待了。


    “去,给我拿笔来。”他叫来跑堂,“我来写个新单子。”


    “新单子!”跑堂瞪大了眼,面露惊喜,“咱家又有新菜了,我就知道掌柜的有办法。”


    那群小年轻压根是瞎操心,醇香楼这几年风风雨雨,哪里是点小麻烦能摧垮的。


    “不是我。”许掌柜笑呵呵拍了拍跑堂的肩膀,“是小问啊。”


    “年轻人办事,也许还真比我们这群老家伙利索。”


    两个时辰后。


    已经过了中午饭点,醇香楼终于重新挂上灯笼,慢悠悠地开张了。


    这不是酒楼营业的时候,这下不光隔壁酒楼和铺子的人好奇,连街上路过的人也好奇。


    李足收到消息,依旧坐在万山楼里,只点了个小厮去那边看情况。


    醇香楼那鬼点子挺多,直接借了当场用,比自己费劲巴拉想要方便多了。


    “醇香楼今日供应糖水,赤豆汤、绿豆汤特价五文,两文一份可任意选料加入!”


    伙计扯开嗓子,即使是酷暑之下,依旧精神抖擞。


    选料?


    路过的百姓顿时来了兴趣。


    现在江安镇酒楼都弄糖水,每家料都不一样,其他酒楼只能指定去掉不吃的廖糟花生,却不能自己随便去选料混着加。


    “都有什么料啊?”终于,有好奇的路人出声询问。


    “有鲜果、山楂、陈皮、话梅、圆子…还有咱们掌柜特地订的西域金桔,足足有十来种,客官要是有兴趣,里面请就是!”


    伙计见有人心动了,又补了句:“不用点其他菜,来的都是客,单去喝个糖水我们也欢迎。”


    许多酒楼是不让单喝糖水的,这东西利润太薄,听到能单喝个糖水,这下开始有走累的人往里面去了。


    毕竟蜜饯果干自己选着加,这太让人心动了。


    现在不是饭点,让出些位置给人喝糖水压根不影响,还能多赚钱,醇香楼这买卖在两边看来都很值得。


    问荇待在二楼,没和上次一样下去帮忙迎客。


    李掌柜已经盯上他了,他倒是无所谓被针对,但他不喜欢被派来的眼线看着,总觉得不舒服。


    “阿明。”问荇招招手,叫来了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小伙计,这小伙计心实,他和掌柜都还信得过。


    “问你个事。”


    “什么事?问小哥你说。”


    “我记得咱们这附近,主要能批量采买蜜饯果干的铺子就一家?”


    “是,其他酒楼基本都是在那拿货,因为那果干种类比较齐。”


    蜜饯果干在小镇里消耗量小,能给酒楼的供货的其实就一家,但许掌柜嫌那家果干质量不行,也没去那边取货。


    问荇了然:“我等会出去下,帮我和掌柜说声。”


    “好嘞!”


    问荇扶着栏杆走下楼,刚巧看见客人指着那加料单子,在仔细选加料。


    “小二,你们家单葡萄干还分青红?”


    客人有些讶异,醇香楼倒是细心。


    “是,我们掌柜的说,有些客官喜欢红葡萄干香味重点,有些喜欢青葡萄干甜味重点,所以要做好分类。”


    “有这份心,那是不错。”那客人面露赞许,“那就给我各加一份吧…等等,如果料多了,碗装不了怎么办?”


    他可记得醇香楼的绿豆汤是满满一碗,稍微加点料就装不下了。


    “客官放心,我们这会换大碗,加料只会多,甜水一点也不会少。”


    “那再给我来份陈皮!”


    问荇只看了眼,就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


    这法子放在闭塞的小镇可以算得上惊喜,他知道肯定会成功,门口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揣着二十文钱,问荇去集市磨蹭了会,看着时间不早了,才来到蜜饯铺子门口。


    “小哥,你买什么蜜饯啊?”蜜饯铺老板赶紧坐直,最近这糖水风头下去了,他们这蜜饯价格又得跌,有点散客生意也不错。


    “买得多价钱怎么算?”问荇粗粗扫了眼价格,发觉比预想中还便宜。


    “买多少啊?”


    老板看问荇年纪不大,也不是酒楼的人,这种客人也买不来多少蜜饯,所以没放在心上。


    “我们酒楼想在这拿货,要多少还得掌柜开口,我就是个跑腿的人,拿不了注意。”


    “酒楼?客官是哪家酒楼的人!”老板听到这立马清醒,酒楼订单这可是大生意啊。


    “醇香楼。”问荇压低声音,“我们最近搞新糖水,掌柜那蜜饯实在不够用,想让我就近进点货,很急。”


    “那敢情好。”


    醇香楼买蜜饯之前都不通过他们这,老板还很遗憾少了条财路,暗地里骂过许曲江不识货。


    这不许曲江就派人来了?


    “但我得赶紧先买点散装回去,他要尝尝味。”


    “当然可以。”老板不疑有他,要是许曲江这种火眼金睛直接买他家货,那他还真觉得奇怪。态度这么谨慎,这青年八成是醇香楼的跑腿小厮。


    反正醇香楼要真急用蜜饯,到时候不想买也得买他家东西,就他家最方便了。


    而且…


    他转了转眼珠,也不知醇香楼又弄出什么新花样,恰好万山楼掌柜最近盯醇香楼盯得紧,到时候和万山楼那讲一声,还能从他们那拿笔钱。


    两头生意,岂不美哉?


    问荇看目的达到,假模假样掏出二十文钱。


    “掌柜的,你这的冬瓜糖,柿子饼,银耳…这些给我包点,包到二十文就行。”


    “小哥,你确定要这些?”蜜饯铺老板拿着袋子,手却放不下去。


    他心里清楚,他家冬瓜糖和柿饼这些玩意压根不适合加进糖水,银耳则是品质太普通,醇香楼应当是看不上眼的。


    醇香楼搞什么糖水,要的材料全都奇奇怪怪。


    “你…许掌柜那确定不要些金桔话梅什么吗,这是咱家招牌。”


    问荇摆手:“不用了,掌柜特别叮嘱我要这些料,这些很要紧,多了我也不好乱拿,你给我包上就行。”


    “哦哦,行。”


    老板将货装给他,还顺手多装了点,也没多问。反正都是些难卖出去玩意,本来也不剩多少了。


    问荇目的达到,拎着袋子道了声谢,扬长而去。


    他刚进酒楼,就看到一派热闹景象。


    “我吃过这么多家店,还是醇香楼的糖水好,菜也好。”一个客人擦了把汗,同友人敬杯酒,“价格也公道,我请客,那找的地方准没错。”


    “哈哈哈,那下次还在这醇香楼,我可要把王兄请回来。”


    “爹爹,我还要!”小孩在两桌之间跑来跑去,操心的小二跟在后面跑前跑后,防止孩子摔倒。


    “我要两份金桔,两份话梅!”


    “哎呦小公子,不能多吃了。”小二摆着笑脸耐心蹲下,“不然容易腹痛。”


    加料变多了,他们就得操心这些加料会不会相克,吃多少容易出现胃病,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让招牌变好才是醇香楼的宗旨,醇香楼后来糖水生意降下去,但孩子的父辈还是喜欢带他们来醇香楼,因为确实靠谱,吃着安心比噱头更重要。


    糖水卖得好,来的人比刚刚更多了不说,还有些中午没吃饱的,顺手点两个菜吃吃,灶房也开始冒出了肉的香味,走进去后,利落的切菜声不绝于耳。


    死气沉沉了整整两日的醇香楼,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小问,你刚刚去哪了?”许掌柜刚刚休息了会,气色比起上午红润很多。


    “买了点蜜饯。”问荇打开布袋,示意许掌柜看里面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蜜饯好难吃,回去烧给进宝吧,给夫郎买点别的。


    进宝:你礼貌吗?


    第55章 两头捞空


    “蜜饯?我看看。”


    许掌柜只浅看眼,就缓缓摇头:“他们家这蜜饯还是这样,光看成色就不对。”


    “买这个做什么?你要是想吃,我们楼里蜜饯比他家好几倍,你可以随便吃。”


    “其他也就算了,这柿饼都不应季节,今年柿饼过俩月都出来了,这去年的陈柿饼吃着虽然吃不出问题,可也不好吃啊。”


    “掌柜可误会我了。”


    问荇掰下一块冬瓜糖放在嘴里,齁甜齁甜的味道让他眼睛微微眯了下,问荇默默将蜜饯袋子放在桌上。


    太难吃了。


    “我倒也不是想吃,我就是想给有些爱学人的家伙好心个指路而已啊。”


    “哈哈哈…原来如此。”


    许掌柜略微思忖,抚掌大笑:“小问你是真有主意!那姓李的若是敢信,要被气死喽。”


    “谬赞了,许掌柜。”


    ……


    “掌柜,我真看到了。”


    “问荇今天跑去周记蜜饯那,回来时提着好多蜜饯。”


    脸上长着麻子的男人低着头,他约莫二三十岁,只是表情畏畏缩缩,没有半点青壮年的朝气。


    “不对劲,姓许的不是不要周记那的蜜饯吗…?”


    李足盘着手里木雕饰品,喃喃自语,阴恻恻看向他:“麻子,你说的当真?”


    许曲江那个假清高,一直看不上周记,怎么突然又要去买周记的东西了?


    不过说实话,李足自己也看不上周记,那蜜饯干干瘪瘪,不长虫就不错了,可耐不住周记够便宜,反正给客人吃,他是从来不吃的。


    “绝对是真的!!!”麻子咬牙发誓。


    钱就是难赚,许曲江谨慎,李足多疑,还冒出来个问荇,他夹在中间三边为难。


    要不是麻子一把年纪家里穷急着娶媳妇,他才不会搅和这种大酒楼的是是非非里面。


    等到过两个月他拿到钱,就赶紧回家娶老婆,再也不做这事了。


    “行吧。”


    李足身上的压迫感收了回去,他坐在梨木椅子上轻轻摆手:“你快点回去,待会到了饭点,小心被那老狐狸发现。”


    “是,是!”麻子如释重负,逃也似地离开这是非之地,临走时差点跌下楼梯去。


    李足冷眼看着狼狈的男人,没有要伸手帮忙的意思,他这帮手和问荇比,差得太多了。


    问荇刚来,醇香楼那又弄出个自选加料的新花样,打得出其不意,使得李足不得不更加重视那看起来无害的年轻人。


    等到麻子消失在视野里,他喊来另个小厮。


    “你现在马上去周记,和老板好好打听问荇买去尝的玩意是什么。”


    “老周要是不说,就给他几个铜板,他是明白人,会说的。”


    许曲江看不上周记,如果还让问荇去周记,说明周记那边有对他们来说极其需要的原料。


    这批原料他必须截走,完美复制醇香楼那套新办法,再掐了醇香楼的货源,简直一箭双雕。


    “还有,你们赶紧去准备下,我们要在晚上营业前也推出加料自选。”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什么许曲江再有本事,不过是给他的万山楼做嫁衣,只要醇香楼敢弄新花样,不需要第二天,当天他李足就给复制过来。


    客人都爱去价钱便宜的酒楼,到时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他。


    只是如果搞加料那套,酒楼里剩下的蜜饯果干就不够了…赶紧去进一批货才要紧。


    毕竟其他小酒馆也虎视眈眈这块肥肉,他要趁着蜜饯价格还便宜赶紧占走。


    思及此处,他有些坐不住了,将账本锁在柜里,又去寻了个小厮赶紧进货。


    醇香楼那的气氛远没有万山楼来得紧绷。


    问荇甚至和许曲江吃着鱼喝着茶,甚至打起了赌。


    “掌柜的,我猜李足明日就能弄出个加料自选。”问荇气定神闲,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客人,又夹了一筷子溪水煮鱼。


    这鱼肉鲜嫩,配着醋烧刚刚好,轻轻一挑就翻出玉白色的一片,且刺少不卡喉咙。


    “你说晚了,就他那德行,估计是今晚。”许掌柜也不着急,问荇说有后手还没亮,他决定相信问荇。


    “今晚?那这动作倒是挺快。”问荇笑着同许曲江碰杯,“希望李掌柜觉得冬瓜糖加绿豆汤里好吃,我都有些想看热闹了。”


    说笑归说笑,万山楼的热闹问荇不会去看,他跑去竞争对手家里哪怕是和和气气吃顿饭,都会被当闹事的家伙。


    而且万山楼那菜又不行,还是醇香楼厨子手艺好,他才不受这气。


    短短大半个下去,醇香楼已经把歇业那些时候亏的钱赚了回来,同外镇农户紧急订的新腊肉也到了,和腊肉有关的菜又重新挂上了菜单。


    一切步入正轨的感觉就是好。


    夜晚来临,街上正儿八经吃饭的人开始变得更多。


    集边一年四季都热闹,这里仿佛是江安镇的咽喉或是心脏。


    孩童提着糖葫芦懵懂地吃着,女孩把玩着手里方开的野菊,三两聚集的男人有说有笑,偶尔还能见着些家境不错的哥儿凑在一起,抱着布匹或是刚出炉的炒货,时不时嘀咕上两句。


    看似轻松的氛围里,却藏着各路商户暗流涌动的较劲。


    “掌柜的!掌柜的!!!!”


    叫阿明的小伙计手忙脚乱从后门闯入,他心里憋着股劲,在客人面前还能忍住端着,遇着许掌柜和问荇,立马开始咋咋呼呼。


    “那姓李的又开始学了,这都第几次了啊,真是学人精!”


    “还是许掌柜算得准,李足动作很快。”问荇搁下筷子,完整的两条河鱼已经只剩下骨头。


    “万山楼那在做什么?”许曲江示意阿明镇定。


    “他们也开始宣传加料自选!而且居然比咱们家加料还多?”阿明愤愤不平,他刚被派去打探消息,看着万山楼门口那伙计嘴脸,隔夜饭都要气出来了。


    有些酒楼永远“我家头一份”,永远“江安镇第一”,永远“说我们不好就是嫉妒我们”。


    这年头老老实实做生意没人看,在门口敲锣打鼓空口造谣当跳梁小丑,倒是赚得盆满钵满,哪有这种道理?


    可出乎他意料,问荇和许曲江都没生气,甚至问荇还憋着笑。


    “你说说他们弄的什么新料,不会是冬瓜糖、柿饼和银耳吧?”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阿明张大嘴。


    这都能算到,难道问小哥真是天才?


    “哎呦,我不行了…”问荇笑着锤了下桌子,这下许曲江都绷不住了,借着喝水掩盖笑意。


    醇香楼就是随便买买,有些人还真认真抄抄。


    周记老板今天把压箱底货都卖给万山楼了,真是赚大发,不给他分钱可就不礼貌了啊。


    阿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掌柜的和问小哥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开心,咱家的新法子被抄了,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阿明啊,你觉得周记那冬瓜糖和柿饼好吃吗?”


    “不好吃,难吃死了。”阿明耿直回答,“我之前给我妹妹买过冬瓜糖,她吃了两口就噎得慌。”


    问荇笑眯眯:“你觉得这东西加进糖水里,那能好喝吗?”


    要是没人加倒还好,万一有人猎奇真去万山楼喝糖水加那玩意,恐怕他这辈子都不想进万山楼了。


    “肯定不好喝…哎,有道理哦!”阿明抠了抠脸,感觉自己头要烧起来了,“那,那他们干啥搞这套。”


    “不知道。”问荇耸了耸肩,“可能抄习惯了,已经不会用脑子了吧。”


    万山楼的二层已经乱成一团。


    “谁叫你们买这么多冬瓜糖的?”李足冷冷看向采买的伙计,“碰”的一声,实木镇纸扔在地上。


    “我说了叫你们去买问荇挑的料,你看看你买的这都是什么?冬瓜糖、柿饼!”


    “这都是干吃的玩意,能放糖水吗!”


    他不是许掌柜,李足只懂经营,对做菜一窍不通,楼里大小事情太多,采买只要金额小,都是交给下人来办,下人们都怕他,也都谨言慎行很少出事。


    “可那,那周记的老板就说问荇买的就是这些。”


    采买其实也很郁闷,他当然看得出这批蜜饯都不是好货,但酒楼经常以次充好,掌柜又说按着问荇买的东西买,蜜饯也不贵,他也就照办了。


    “……你下去吧。”


    李足憋着一股气,勉强才克制住没有嘶吼。


    这次是他忙中出错失算了,虽然蜜饯加起来也就大几两银子,可买回来堆没用的东西,一文钱他都觉得心疼。


    本来想着或许冬瓜糖柿饼是什么醇香楼秘诀,可自家厨子脑子都想破了,还是没找到把这些塞糖水的办法。


    而醇香楼那的菜单,压根没出现这些稀奇古怪的蜜饯!这下堵截醇香楼和自己挣钱两边,那是都没捞上。


    最简单的低端食材,往往可以轻而易举拉低甜水的下限,得亏他还多留意了下,发现不对紧急撤了菜单,要真让客人加上这些,他们万山楼要闹出笑话。


    不过幸好…


    他走到栏杆边,俯瞰着下面满座的客人,面上的阴冷终于消下去些,尤其是见着客人掏出的钱袋时,甚至换成了三分热切。


    醇香楼这办法还真好用,让客人自己选着料加,的确更加自由,也更能吸引客人。


    比起这些,那点几两、十几两银子的小绊脚石根本不算什么。


    “掌柜的。”跑堂搓了搓手,小心附在他耳边,“今晚生意太好,咱们这橘皮要不够了,你看我这拿枳皮可以吗?”


    橘皮颜色鲜亮,虽苦但有回甘,香味更重,枳皮比橘皮更苦,而且也干瘪些,经常是拿来入药而非做糖水,价格也便宜不少。


    不过糖水里多加点糖,看不出橘皮枳皮。


    李足点点头,沉浸在财源滚滚的喜悦里:“可以,去吧。”


    他还没意识到他这句轻飘飘的话所蕴藏的态度,会在几日之后,成为压垮骆驼的一根草。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其实我还可以多买点,让李掌柜赔得更惨。


    阿明:那你干啥不买?


    小问:我穷啊,二十文钱对我来说负担已经很大了QWQ我还要给夫郎…


    阿明:O.O?


    第56章 三思而行


    “撤下去了才对,李掌柜又不是傻子。”


    问荇略有些遗憾,如果李足真这么傻,倒还能省他很多事。


    不过想想李足吃瘪,今晚是有个好觉了。


    这是他留宿醇香楼的第一日,许掌柜没再和之前留宿时那样让他睡跑堂的屋子,而是专门扫出个客房,说什么也要他睡下好些的榻。


    偶尔睡在外边有些不习惯,客房的床又太软,还是自家灵位边上硬邦邦床板睡得安心。


    依照昨天和掌柜的约定,甜水这饵已经放下,接下来要交的,自然是茅草这钩。


    清晨,问荇拍了拍略微发疼的脖子,这醇香楼枕头还是太高。


    他收拾好衣服,敲开许掌柜的门。


    问荇带许掌柜来楼下存茅草的地方,也没避讳来来往往忙碌的伙计,仿佛楼里潜在的内鬼不存在般,指着那捆茅草:“掌柜的,我说的秘籍就是这个。”


    “小问啊,你这……这是茅草?”许掌柜兴致勃勃打量着“独门秘诀”,待到看清楚后,却实打实愣住了。


    他左看右看,甚至捻着叶子闻闻,即使再难以置信,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也仅仅是茅草而已。


    只是比起其他茅草壮硕许多。


    “别的酒楼里确实有拿茅草烧火当噱头的事,可我们这不用这个啊。”


    茅草还不是竹子松木带有独特怡人的气息,用来熏制食物可以让食物风味更加细腻。


    许掌柜知道问荇不会无缘无故拿一堆草料过来,可茅草当宝实在荒谬,只能斟酌着开口。


    “况且这草太青了,水分足,烧不起来。”


    “当然不是烧火的燃料,是调料。”


    “调料?!”


    问荇一句话,许掌柜诧异瞪大眼,险些失态。


    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没听说过茅草能做调料!能用作调料的植物若真能随处可见,调料怎么还会这么金贵。


    “小问,你这就说笑了。”


    若非对面是问荇,若非现在楼里情况着实不好办,许掌柜定然不会还这么客气和谨慎:“你也是种地的农家人,应该明白茅草长得再好,也只能是茅草。”


    “其他茅草自然只会是茅草,可我这不是,所以我说其他地方学不来。”问荇掐断一片叶子,递给许掌柜。


    “掌柜的,你可以闻闻。”


    许掌柜仔细闻了闻,叶片的汁液确实比其他茅草味道清香,还泛着草木的微苦,但离成为香料,还是差得远了去。


    “这叶片闻起来比寻常茅草要香,可还是不能在大火猛炒和长期炖煮里面留味。”


    叶片入菜后,其中的苦涩气味与汁水还会被放大,到时候为了这点清香毁掉菜,把汤变成中药,那简直得不偿失。


    问荇不紧不慢:“这茅草的特殊之处不光在它味道清香,而在于它添在菜里,可以增加菜的香味。”


    “我知道我说多了许掌柜也未必信,毕竟茅草入菜确实荒谬,可这是我个朋友的秘方,我也自己试过了,非常好用。”


    “不如我们试着做道菜看看?”


    “那自然好。”


    许掌柜知道多说也没必要,眼下情况,不如就让道菜见真章。


    哪怕觉得这事荒谬,可看着问荇笃定表情,他也隐约有些期待,期待这个年轻人能真的带来奇迹。


    毕竟制造惊喜,一直是问荇的强项。


    问荇指的菜就是道葱烧鸡,这本是平平无奇家常菜,在醇香楼里也不算叫座。


    许掌柜则喊了个信得过的老厨子,自己则和问荇在边上围观厨子操作。


    厨子手法娴熟,只是抓茅草叶时手停顿了下,有些拿不准什么时候下去更稳妥。


    “随便下。”问荇气定神闲,在家里试菜谱的时候,他尝也试换过下茅草的时机,丝毫不影响茅草的使用效果。


    简而言之,这种茅草只要下入水里,就可以有香料的作用。


    草叶入水后翠绿色渐渐消退,叶片本身则仿佛耗尽精华,肉眼可见变得枯黄起来。


    许掌柜诧异瞪大眼。


    他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调料,他看向掌勺的大厨,显然大厨同他面面相觑,也有些茫然:“这是什么调料啊?着色这么快。”


    本来以为是胡闹,结果香料还真是很神奇。


    到这一步,茅草散发的依旧是微苦的清香味,真正让两人无比诧异,又惊又喜的事还在后面。


    鸡肉刚入水,就迸发出一种肉类油脂独有的香味,这种最本质的香味是任何香料都无法比拟的。


    就好像这汤里不是几块肉,而是一整只鸡一样。


    许掌柜选料严格,这鸡由山边的农户精心饲养,肥而不腻,肉质紧实,锅里散发的香味甚至比问荇做饭用的野山鸡更加诱人。


    这下许曲江是心服口服了。


    他满脸倾佩看向问荇,旁边问荇也微露喜色。


    鸡肉变香在他意料之中,而优质鸡肉香味比自家烹饪出来的肉还好,更再次证实了他另一个猜想。


    一个可以扳倒李足的猜想,全盘计划的立足点。


    头次见这茅草的许掌柜喜出望外,到这步,茅草的表现已经足够惊艳了,哪怕这茅草只能提香不能提鲜,那也是个极好的独门秘料。


    可在葱烧鸡入口的一瞬,他才明白问荇说的“秘方”真正强在哪里。


    葱烧鸡本来使用重油重味烹调,做出来的肉稍有不慎,就会丧失本身味道。


    故而所以许多爱以次充好的酒楼很偏爱这种菜,可江安镇地处南方,居民们喜好清淡,导致这道菜地位一直都不尴不尬。


    可眼前这道葱烧鸡明明口味已经很重了,酱料却完全没有掩盖住鸡肉本身优质的香气,哪怕是不爱吃重调味的人,也想多动两筷子。


    太美妙了!


    这茅草真正不可替代的地方,就在这里。


    它不是单纯为食材增加新的味道,而是能够挖掘食材本身的长处,真正发挥食材的上限。


    许曲江忍不住抚掌:“好料,当真是好料!!!”


    “掌柜的,有意思的还在后头。”


    “如果只需要我们这用茅草做菜,到这步就可以了,但如若要达到你我想要的成效,那还得花其他功夫。”


    许曲江了然,问荇这是要着手对付万山楼了:“问小哥你讲。”


    “有些事得先问掌柜。”


    问荇看了眼虚掩着的门,许曲江会意屏退厨子,还拉上了门:“你问吧。”


    “掌柜在这江安镇已久,应当消息比我灵通,是否知道万山楼那,多久能进次货啊?”


    酒楼为保证稳定经营,都会有固定的货源,一般来说进菜进肉进调料的时间也都有规律可循,只有野味断货的概率大。


    越是大酒楼,断货风险也越低。哪怕是之前险些断货的万山楼,也没真走到山穷水尽那步,这群掌柜的都是千年的狐狸,有自己的渠道以保证酒楼内部运作顺畅。


    醇香楼有固定的渠道,固定的时间,万山楼肯定也有。


    许掌柜只是没李足那么黑心,可也不缺心眼,该清楚的事都清楚,隔壁酒楼进货的规律在他心里,肯定和明镜似得。


    许掌柜沉吟片刻,基于对问荇的信任,还是回答了这问题:“夏季天旱,万山楼菜是固定五日一进,肉是三日一进。”


    “这有些长吧?”


    有些根茎类的菜确实耐保存,可要是叶菜,问荇觉着给酒楼用,就江安镇这天气,能放三日也差不多了。


    夏天炎热,食材变质只会加快。古代也没什么好的冷藏措施,鲜肉最多就放在干燥阴凉处,用不了两日就得出事,第三天吃着口感肯定奇怪。


    不过想想是李足的黑心程度,能做到这步那倒也正常。哪怕没卖完,放了五天的菜多放点调料硬要吃也能吃,不长久吃吃不出问题,最多伤到肠胃脆弱的人。


    可有胃疾的人也不会点辛辣肉菜。


    “当然是长了,我们家菜两三日一进,肉都是当日进货,哪怕巷尾那些小酒馆都不会进货这么懈怠。”


    许掌柜点头赞同:“只是李足那向来不管这些,他只巴着赚钱。”


    “我先前还打听到啊,他连进货当天卖得肉菜都不新鲜,有可能是之前没用完,放了好几日的肉和菜。”


    “反倒是进货翌日的肉和菜都最好,因为那时候上批食材肯定吃完了,即使吃不完,也不能用调料掩盖不新鲜的事实,李足那得识趣扔掉。”


    “可等到第三日,这批肉又开始不新鲜起来。”


    “他胆子这么大,之前居然没人发现?”问荇咋舌,这万山楼食品安全果然堪忧啊。


    “怎么没有?”许曲江冷笑。


    “只是他家菜调味重,发现的人少,赔点钱示好下人家也没介意,毕竟食材不新鲜,但也没到腐烂的程度,真要卖腐烂的菜吃出事情,官爷会上门的,他家也不敢啊。”


    “掌柜的可否知道,他上次进货是什么时候?”


    许掌柜想了想:“菜好像就是昨天,肉应当是今天,我今天看到过有牛车停在他家后门那里,那牛车就是专门拉肉的。”


    言罢,他很好奇:“小问,你要知道这个干嘛?”


    问荇不语,只是捏着茶杯思忖。


    万山楼今天进货,但今日可能还会卖变质的肉,下批肉最新鲜的时候还得是明天,计划进行最合适的时机,也是明天。


    问荇本想着要是时候不成熟,那只能再等几天,但李足自己给他递机会,他可要速战速决了。


    “现在说着麻烦,但这事其实很简单,你待会就知道了。”问荇按下不表。


    “掌柜的应该会做菜吧?”


    “会些,只是没厨子做得好,上不来台面。”


    许掌柜忙不迭点头。


    “会做就好,那你这有没有已经不好,甚至开始发馊的鸡肉,我想借下。”


    “有,今日挑出来些,刚好还没处理掉。”许掌柜把门开了缝,又叫了伙计去取肉来。


    伙计动作很快,微微变色发红的鸡肉须臾间出现在案台上。


    这个状态的肉还没完全坏掉,但吃起来也已经不够新鲜,需要很重的调料掩盖。


    “这是最不新鲜的肉了,比这还糟的,早就处理了。”


    “那就用这个肉再炒一锅。”


    问荇微微勾起唇角。


    “接下来这茅草妙用,我想请掌柜亲自来试。”


    许掌柜心领神会,关上后厨的门,伙计也识趣赶走了后厨附近的人。


    “里面干嘛呢?”跑堂啃着饼,含含糊糊问刚刚出来休息的伙计。


    伙计端碗喝水:“不知道,掌柜的和问小哥试新菜吧,我可没兴趣知道这些。”


    作为个伙计,要想在酒楼干得长久,不该他知道的他就别知道,做自己份内事做好就行。


    “哦。”跑堂也就随口一问,问不来事,注意力又转到其他地方了。


    “欸,你说隔壁香粉铺新来那姑娘,她今天走路多看了我一眼……!”


    可他们不感兴趣,有人感兴趣。


    正在擦栏杆的手停了下来,脸上长着麻子的青年不自在地看了眼后厨,可离得太远了,什么都听不到,更是什么也看不见。


    可他在连接一二楼的楼梯上,视野开阔,亲眼看到许掌柜要了肉进去,那肉有好的,好像也有还不太好的。然后掌柜和问荇还把其他人都喊出来了,弄得神秘兮兮。


    麻子在醇香楼只待过半个月,也知道醇香楼从来不用次货食材,食物过期没卖完、沾了脏东西都会被马上处理。


    难道那姓问的找到了什么办法,能让什么肉做的菜都变好吃?


    这可是重要信息,得想办法告诉李掌柜。


    “麻子,来帮忙搬下椅子!”


    麻子还在胡思乱想,就被下面的伙计叫着帮忙了。


    “好好,我来了。”


    他只能换上副笑脸,忙不迭应声。


    一刻钟后。


    “原来是这样!”许掌柜闻着空气里奇怪发腻的香味,这香味和刚刚那股自然诱人的香味截然不同。


    怕自己吃串味,他又仔细尝了口鸡肉。


    不需要问荇多说,闻到这味道,尝到这口感,许掌柜就明白了问荇的计划。


    这还真是个兼顾自家酒楼,又让不怀好意的人吃苦头的计划。


    问荇那糖水已是救人燃眉之急,神奇的茅草更是雪中送炭。


    “嗯,现在我们只需要想办法,把这茅草在合适的时候,送去合适的人手里。”


    “小问,你这茅草是哪里得来的?”


    “我的一位故人,他也是个厨子,名字叫胡茅,也是苦心研究了一辈子,才研究出这种香料。”


    “那他真是个高人!”


    “若他有兴趣,可以来我们醇香楼当个职。”许掌柜是爱才之人,有本事发掘这种香料,这厨子水平也不容小觎,不应当被埋没在乡野。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还在,他应该会很乐意来醇香楼。”问荇面露无奈。


    若是胡茅知道自己的发现被赏识,也会很高兴吧。


    “那真是太遗憾了。”许掌柜有些可惜。


    “不过他临死前把这香料以及种植香料的方法托付于我,叮嘱我要把香料传出去。”问荇早已想好了说辞。


    “只是这香料种起来特殊,加上本身又太像普通茅草,很容易引起误会,我也是找不到门路,才想到许掌柜。”


    “好好好,有这等香料,是我们醇香楼的福气。”许掌柜欣喜,“只是我们楼里规矩,新的大菜需要先我们和伙计试吃两三日,确认没问题才能放出去卖。”


    新菜研究出来为防止食物相克,把客人吃出问题,醇香楼每次都会先问下掌柜相熟的郎中,然后在自家楼内小范围吃一段时间确认菜品无误许掌柜才会首肯把菜交给客人,这也是种负责的态度。


    这种规矩不能改,哪怕现在情况不乐观,许掌柜依旧要保证醇香楼招牌安稳。


    “我现在有些担心,要是李掌柜也有这份良心,那我们这计划可真就是麻烦了。”


    问荇了然笑笑:“本来想着交了货我就得回去,但这万山楼着实可恶,我要在酒楼帮忙,还得多住几日,掌柜的别嫌我烦就行。”


    “至于钱的事,到时候我临走,你看着再给钱也不迟。”


    “楼里随你住,肯定不会亏待你。”许掌柜不乐意了,“怎么说我这也得给些定金,否则拿着这么上好的茅草,我于心不安啊。”


    “茅草不好定价,但我觉得给个中高档香料的价格是无可厚非。”


    问荇心头一喜,在这个时代,香料可是贵重玩意,如果按照香料算钱,那他可是赚大发了。


    “这样,就这捆,咱们先定二两银子,过几日若菜没问题,你再拿补款。”许掌柜拍板,“后面要这香料好用,老规矩,你那有多少,醇香楼全都要了。”


    “掌柜觉得行,我这就没问题,毕竟大家都是为了醇香楼更好。”


    定金只是一小部分,到时候拿了尾款,得有十两银子之多。


    过几日把家里那些茅草再运些过来,问荇就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那一个月六两的固定支出了。


    忙过中午,许掌柜将伙计和厨子们集在一起,对内鬼的事是只字不提,热热络络端上来盘菜。


    伙计们见状两眼放光,知道这是酒楼又有新菜,要他们来试菜尝尝。


    在醇香楼做工就是这处好,掌柜的弄出什么新花样,都会给他们饱饱口福。伙计都是穷苦人,也不在意食物相不相克,能吃饱就好,吃好那就是更好!


    “掌柜的,这是什么好东西,好香啊!”


    阿明闻到味,忍不住口水直流,被边上添茶的小厮狠狠笑话:“啧啧啧,瞧你那馋鬼样。”


    “嗯…不过这菜真的好,我觉着在咱家待这几年,都没见过这么香的菜。”


    这香味,真是闻到就想流口水。


    和其他人轻松气氛格格不入,内鬼哪怕不被提起,也是最心虚的那类人。


    麻子缩在角落里紧张喝水,没参与进大伙热络的议论里。


    李足还叫他想办法偷到“秘方”,再不济也要提早些弄菜尝尝,结果人许掌柜压根没打算藏,第二天直接把菜都端上来了。


    现在任务已经轻易完成一半,只需要知道这秘方究竟是菜谱食材还是调料就…


    他胡思乱想到一半,许掌柜笑意吟吟解释:“就是葱烧鸡而已,只是小问带的新调料够好,做出来很香。”


    “你们也别傻坐着,尝尝味,过几天就得端上客人桌,有哪里不对赶紧提。”


    调料?


    ……这,这就轻轻松松全盘托出了?


    麻子目瞪口呆,不到一刻钟,许掌柜把自家秘诀轻而易举说了出来,显得他这么紧张,好像个实打实的笑话一样。


    “太好次了!”


    阿明饿得慌,狠狠扒拉了两口鸡肉,顿时两眼发直,嘴里的话也含糊不清。


    “问小哥你这菜真是…嘶!”


    他说话太急,咬到了舌头,疼得满脸狰狞。


    端水的伙计也尝了块,刚要笑他,就被好吃得说不出话。


    太鲜了,如果伙计读过书,他肯定要说这微辣的葱丝被鸡肉彻底驯服,安安稳稳衬托着肉的风采,达成了个微妙又完美的平衡,肥而不腻的肉入口即化,简直好吃到惨绝人寰。


    可惜他大字不识,他只会…


    “真他娘…太,太好吃了。”


    他想起许掌柜的嘱托,讪讪把骂街的话塞了回去。


    “我说真的,这菜要是真能上,咱们醇香楼可得赚发了!”


    “慢点吃。”问荇也晃悠悠夹了一筷子,“看来这菜确实效果不错,我那茅草很适合做香料。”


    “你们再尝尝青菜,别光吃肉。”


    伙计们都是干体力活的人,更爱吃肉,所以手忙脚乱抢着葱烧鸡,边上的猪油炒青菜无人问津。


    伙计们风卷残云,阿明这回过神来,葱烧鸡的盘子已经被哄抢而空,甚至底下的葱丝都被扒拉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无人问津的姜片。


    阿明无法,只能夹起一筷子青菜,厨子手艺好,问荇的菜也好,所以青菜依旧爽滑可口,可和刚刚的鸡肉比起,属实是略微有些平淡。


    即便如此,他还是就这青菜吃了整两个馒头,平时可吃不到这么好的青菜,还得是猪油炒菜最香啊。


    问荇观察着伙计们的脸色,这青菜的味道果然没因茅草有半分变化。


    随后,他状似温和的目光停留在了角落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绕开了。


    但只这带着探究的一眼,吓得麻子呼吸登时急促,也没了伸筷子的想法。


    问荇长得好看,甚至算得上漂亮,眼尾上扬却没吊起,显得攻击性不强。可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心虚的人,仿佛细小的尖刀戳入人心里。


    “看来这香料确实不错。”问荇起身,留下句轻飘飘的玩笑话。


    “许掌柜考虑下,要不价格给我开高点?”


    “一定,一定。”


    明明俩人私底下已经谈好了价,许曲江听到这话却完全不恼。


    “吃饱了,干活!”


    随着半数的伙计离桌去帮忙,麻子的情绪终于镇定下来,背上的汗停止渗出,浑身依然带着凉意。


    他刚刚只抢到一小块肉,吃的时候由于太紧张,还是囫囵吞下去的。


    可即使是这样,肉的美妙滋味还是绕在他的喉间,想忘都忘不了。


    今天这可是重要的情报,待会李足就算再抠,应当会赏一笔。想到那笔钱,麻子终于感觉力量全部回到了身体里。


    可他下午想破脑袋找到个借口,好不容易才能溜进万山楼,李足听完他的话,第一反应是不信。


    “……如果真的是秘方,他们怎么会明目张胆讲出来。”他神色阴鸷。


    “把茅草当秘方?我可从没听说过这种笑话,许曲江又不是傻子。”


    “是真的,我保证是真的!”


    麻子不住地抖:“我尝了那菜,确实好吃。”


    “要是醇香楼把菜推出去,肯定又要把客人吸走了。”


    “这事很急,本来我也不信,但是我早上看见他们炒菜了,中午又尝到味道,不得不过来说啊!”


    “不对。”李足握紧手里的茶杯。


    “你把今天看到的所有事情,全都原原本本告诉我,一个细节也不准漏。”


    拿茅草当秘方,这麻子就算真给对面收买了,都编不出来这么蠢的谎话。


    一定是漏了什么。


    “好,好的…”


    麻子硬着头皮,磕磕绊绊手脚并用,和李足还原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李足越听,脸上阴郁的神色反倒越浅,他的状态终于在麻子讲到试菜的时候松弛下来。


    “就是那个时候,问荇就说这香料是茅草叶,我当时也不信,可他来的时候确实带了茅草叶,现在还堆在醇香楼后厨里!”


    “他还,好像,好像还和许曲江开玩笑说…说要许曲江开个好价钱。”


    “我太紧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当时好像还在盯着我看。”


    “好。”李足听到这话,脸上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好,原来是这样…真是天助我也!”


    麻子一头雾水,看不懂李足现在的状态转变,只能低着头喘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叮当。


    清脆的声音落在他脚边,一个小小的布包引得麻子两眼放光,他知道这里面是钱。


    “一百文。”他刚要上手去拿,许曲江阴恻恻的声音吓得他颤栗缩手,仿佛有无形的爪子扼住了麻子的动作。


    “这一百文是有条件的,我要你去偷出那被叫做秘方的茅草,偷多少都可以。”


    “顺便帮我去打探下问荇。”李足脸上笑容加深。


    “我要知道,许曲江给他开了多少钱。”


    “这…”麻子犹豫了。


    如果去问问荇,问荇不愿意回答,还把这事捅给许掌柜,那他肯定瞒不住了,醇香楼也待不下去啊。


    “帮我做了这么多事,你不会还想待在醇香楼吧?”李足循循善诱。


    “去,我保证会在万山楼给你留份好差事,况且我觉得,问荇会答应的。”


    “好。”麻子终于下了决心,惨白着脸告退。


    李足这么自信,还是有底气的。


    好巧不巧,他今天刚查到了问荇的生平。


    问荇之前是隔壁镇的人,隔壁镇子离得很近,有些琐事很好打听,尤其问荇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人,给点钱就什么都说了。


    一个懦弱不起眼的家伙,曾经过着穷苦生活,好不容易当了富贵人家赘婿,夫郎还死在婚前,随后问荇没享受什么好日子,就被扔到了乡下来。


    有意思。


    一家出不来两种人,这种家伙就没见过荣华,怎么能抵挡住诱惑呢?


    就今天他听到麻子传的消息来说,问荇倒真不似他亲戚说得那么傻。


    反倒还挺聪明,懂得和人抛橄榄枝,难怪会被许曲江重视。


    和聪明人讲话更方便,大家只认真金白银利益就好,李足很有自信,他会开出比许曲江更加让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翌日,醇香楼。


    许曲江也识字,可他私藏的书柜比柳连鹊的书柜更无趣,存量也少,拿来打发时间不太合适。


    问荇借了三本,看得昏昏欲睡,打折哈欠往下翻页。


    …等等,他为什么要看书?


    意识到自己被柳连鹊的习惯影响,问荇轻轻掐了把脸颊,讪讪合上书。


    这是他待在镇上的第三天,也不知道柳连鹊是否安好。希望柳连鹊真能想通,他是有些担心柳连鹊的状态。


    吃了菜的小厮们并无异常,和醇香楼合作的郎中虽然对芦苇入菜奇怪,可也没瞧出芦苇有问题,只要这个状态保持至明天,醇香楼就可以热火朝天将新调料推行下去。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总有不死心的鱼着急凑上前来,想要来瓜分点东西。


    青年垂眸,看向在门口露出半只的脚:“什么事?”


    “啊,问小哥,是我。”


    麻子本来还在门口犹豫,被问荇突然出声吓得浑身激灵。


    “麻子?”问荇看向他,缓缓起身,“进来吧,把门关上。”


    还好麻子着急自己赶上门,不然麻子不来找他,问荇也会去找麻子。


    他要麻子牵线搭桥,好让他能更轻松接触到万山楼。


    麻子紧张地点点头,几乎是用碎步才敢走进来。


    “是这样,我…”


    他还是紧张,紧张得手和后背不住地冒汗,仿佛眼前不是比他年青的普通农户,而是比老奸巨猾的掌柜还可怕的存在。


    问荇看他扭扭捏捏,终于没了耐心,他可没兴趣和麻子在这问“吃了没”“天气咋样”这种轱辘话。


    “他要你问我什么?”


    麻子呼吸骤然加剧,问荇这是猜出来了?


    那他会不会把这事……


    “他要问我什么?”


    问荇又重复了遍,他就纳闷了,自己也没长得很吓人,这麻子怎么话都讲不出。


    “关门了,我这平时没人来。”


    他住的客房偏僻,只要不是刻意凑近听,就听不到里面讲什么。


    “你那新调料,大概是什么价啊?”


    麻子声音若游丝,到底还是心虚:“我,我就问问。”


    “哦,就这事啊,好说。”问荇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缓缓抬手,比了个“三”。


    之前让修灵位的和他比数字,现在终于轮到他和别人比了。


    “三…三两?”麻子家里穷,也弄不清香料市价,只能瞎猜。


    “哪能这么便宜,一捆定金就得三两。”问荇故意还抬了价,其实许掌柜只给了二两。


    “全价十两往上,因为我家里屋子没修,现在真的很缺钱,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会便宜卖。”


    这价格对麻子来说是天文数字,他想要惊呼出口,却又和问荇目光相接,吓得只剩下气虚。


    那眼神分明带着笑,可这笑简直就和夏末的天气一样,虚虚实实,分不清晴雨。


    “我知道了。”他僵硬扭过头,大脑空白,同手同脚往门口走。


    “喂。”问荇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告诉他,要是有兴趣,今晚酉时,去南边隔壁那条巷子里。”


    “过时不候,如果开不出够好的条件,我可没必要冒险。”


    声音分明刻意压低过,却仿佛直直撞进麻子头脑里。


    “好,好,好的!”


    麻子赶紧应下,逃也似离开了问荇的屋子。


    胆子真小。


    问荇哂笑,重新合上屋门,将外头忙碌的声音隔绝出去。


    故意提及和许掌柜议价,在饭桌上交秘籍是何物的底牌,关注几个他怀疑的小厮,透露自己很缺钱……


    他只是稍微暗示了下这内鬼,后面的大鱼就坐不住了,还迫不及待把小鱼交出来。


    南边的巷子宽敞整洁,偶尔还会有些女子在此处卖小玩意或者新摘的花,适合发呆,却因为太敞亮了,并不是适合密谋的好地方。


    但问荇爱干净,所以要选着这里。


    青年坐在石阶边,长发随意扎着,勉强不显得凌乱,哪怕南边巷里人已经足够少,他还是因为姣好容貌显得格外惹眼。


    问荇等了还没一柱香,就瞧着边上来了个鬼鬼祟祟的人,瞧着年岁约莫四十,肤色偏黑,是比麻子胆子大也更精明,但看朴素的装束和粗糙的手,绝对不是李足本人。


    大鱼还藏在网后,警惕地放出小鱼和他交锋。


    “问小哥。”


    “北边巷子人少。”那心腹伙计硬着头皮,摆出笑脸来。


    “也没几步路,咱去那谈吧,这边人太多了。”


    问荇不依,他又不是傻子,北边巷子就挨着万山楼,待会李足随便楼上找个地方一座,端着杯茶,都能偷摸看着他们谈事。


    李足不想亲自来,还要暗处把控一切在自己计划内,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里确实人多,可北边巷子太黑,要不我们去西边吧,我记着西边人也少。”


    伙计脸都吓白了,西边?西边人少是因为再走半里路,那就是衙门在的地方啊,谁闲着没事去那谈事。


    “西边就免了,那就这吧。”


    伙计站立不安,原来的计划被打乱,没有许掌柜授意,他只想速战速决:“我上头说了,就那茅草要真有奇效,我们给你那边两倍,够多吧?”


    许掌柜出价的两倍,那就是二十两银子,还真是个诱人的价钱。


    问荇面露难色:“两倍?这确实让我不好拒绝,但是…”


    这小子真是贪,伙计在心里骂了句,苦哈哈又比了两根手指:“我们还能加这个。”


    还好李掌柜开得价够多。


    问荇表情松动,眼睛亮了些:“可…”


    “再加一两!”伙计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冒出来。


    “我家还得修房子…”


    “再一两,真的不能多了!”伙计的心在滴血,“问小哥,差不多就行了,你这料也没其他酒楼用过,我们敢拿来试,已经是冒着险啊。”


    “这价格倒是还可以。”


    “但我这次来只带了一捆,这种调料本身很少见。”问荇面上看似被他说服了,轻吁了下,有些懊悔。


    “没事,我都听说了,你和许掌柜那还没谈妥吧?”伙计眼底划过丝精光。


    问荇不就是对许曲江开的价不满意,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


    “稀罕玩意向来是价高者得,把那捆卖给我们,你要是嫌面子过不去,卖半捆也行,后面你卖菜,醇香楼不要,我们那都可以要,来多少要多少。”


    “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给点调料,让我们试试。”他搓了搓手。


    开了这么丰厚的条件,他不信问荇不会心动。


    “你不信我?”问荇皱眉,面上露出警惕。


    “不信就算了,我也不用提心吊胆换个人做买卖,还得得罪人。”


    “怎么会呢!我们这也不是不信,可茅草当调料这种事,大伙都是头次听说。”伙计讪笑,“都是生意人嘛,安心最重要。”


    “你说得对,安心最重要。”


    问荇伸出手:“我可以给你们试,可你们总得给我些什么吧,不然你们安心了,可我怎么安心?”


    呸!


    伙计在心里恨恨地骂,脸上笑容也快挂不住了。


    这小子长得人摸狗样,却着实贪得很。


    “你别急啊。”


    偏偏问荇还一脸无辜:“我和许掌柜本来合作得放心,如果你们不能给我能长期合作的诚意,我想不如从一开始,我们就别谈这些了。”


    他作势转身欲走,只是还是不舍地看了眼别在伙计腰间的钱袋。


    “应该的,确实是应该的。”


    伙计赶紧放下身段,好声好气:“…这是一百文,只要点茅草试菜应该够了。”


    还好掌柜的早有准备,算到了问荇会搞这套,他不情不愿从腰间取下个小钱袋,暗暗觉得肉疼。


    他做牛做马跑前跑后几天都赚不来一百文,掌柜真是下了血本,这姓问的命好啊。


    都是为了调料,他忍!!!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我只是个想要钱的小人而已,你们没有诚意,让我觉得不放心,我不和你们合作了…(委屈)


    伙计:加钱!我们掌柜说还能加钱!!!(崩溃)


    ————


    (家里)


    鹊鹊:我是想开了,可我这么大个便宜相公呢?o。o?


    进宝:几天不回家,大人真是负心汉!


    第57章 四面布局


    “那当然可以。”


    见对面如此有“诚意”,问荇立马改了口风。


    “只是我们求茅草也是为了这调料奇效,若这茅草没有效用,我们得按规矩把钱要回去。”


    伙计眼睛依旧死死粘着钱袋,言语间全是不甘心。


    他一个臭穷鬼种地的,凭什么拿这么多钱?


    “没问题,这应该啊。”问荇掂量了下,毫不犹豫收下钱袋。


    本来就想整下李掌柜,没想到对面这么大方,他可就不客气了。


    “喏,给你。”


    问荇摸出来根翠绿的叶子,明明已经脱离土壤好几日,叶片却完全没有要枯萎的意思,仿佛方才才从后院新摘下般鲜活。


    可在伙计眼中,这横竖怎么看,都是长得比较好的茅草。


    问荇似是有些肉疼,还没舍得拿整片过去,而是犹犹豫豫,将叶片折了半截:“试菜半截也够了。”


    “其他的茅草还是等你们那给好钱再说吧。”


    “半截?”伙计为难,“可这茅草本来挺新鲜,但要被折断了,岂不是很容易就会坏掉?”


    “哎呀,对哦。”问荇一拍脑门,似是恍然大悟。


    “可我折都折了,也接不回去。”


    伙计:……


    他怎么又看起来不太聪明了?


    “嗨,拿着吧,只要你们今晚用掉,就不会有事了呗。”问荇将半截叶子塞给伙计,一副扣扣搜搜又理所应当模样。


    “你放心,等你们那结了账,我保证送来的茅草叶片片完好。”


    鉴于他的抠门形象已经深入伙计心里,伙计脸上青筋暴突,却也只能一忍再忍:“也可以,但这调料该怎么用呢?”


    就算问荇反悔,他们万山楼只要知道用法,也可以让麻子试着偷调料,那时候把茅草叶偷过来,主动权可就全在万山楼了。


    再退一步,如果麻子偷不到,他们就散播点风言风语出去,把问荇和万山楼搭上的消息放给许曲江,彻底让问荇和他撕破脸。


    走到那步,那问荇真要卖货,也只能看他们家,毕竟其他酒楼酒馆未必信茅草当调料这码事。


    到时候他们再狠狠压价,把今天受的气全都赚回来!


    思及此处,伙计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嘴角也忍不住抖了抖,问荇这毛头小子和他们掌柜斗,还是嫩了点。


    “很简单,放在沸水里面,等叶子变成枯黄色捞起,那锅水就能给所有肉类提升鲜味和新鲜度。”


    “记住,只有肉可以被提鲜。”


    “所有肉都行?”伙计狐疑。


    “是,所有肉。”


    问荇笑得意味深长:“如果没有问题,明日这时候还在此地,我们再见,详谈那捆茅草的事情。”


    这么神奇?


    伙计虽然满腹疑问,可还是如获珍宝,将叶片小心藏起。


    “谢谢问小哥,我也希望我们后面能合作顺畅。”


    管它有没有用,拿去试试就完事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看这茅草有没有效果。


    不然半截茅草要变得不新鲜而失效,这一百文就亏大了。


    “那我先走了!”


    “慢走。”


    问荇目送着他匆忙离去,脸上笑意分毫未变。


    万山楼上批肉差不多卖完,剩下烂掉的今早已经被处理,新肉则还没开始变质。


    今天是万山楼肉品质最好的时候,他要的就是万山楼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今晚试菜。


    他有逼万山楼不得不在今晚试菜的理由。


    问荇走在路上,抬起头,看了眼装潢豪华的万山楼,大红灯笼高高挂,宴请宾客的声音似乎一直能传到路边的青石街上。


    也许李掌柜正坐在哪处审视着他,也许李足已经忙着实验茅草,没功夫搭理问荇了。


    问荇顺手接住片早落的柳叶,状似无事,朝着醇香楼的方向逛去。


    万山楼。


    今夜的万山楼虽然依旧热闹,却比平时还冷清些,客人声音都小下去了,要换作之前,李足肯定要去楼下看看究竟,可刚刚伙计手忙脚乱跑回来,把半片茅草叶塞给他。


    “掌柜的,掌柜的!我弄到手了,这就是那姓问的小子卖给许曲江的玩意。”


    李足快步上前,接过叶片越看越失望。


    他把玩着手里的叶片:“…就这?还只有半片。”


    不就是个破野草,别是问荇和许曲江故意整他吧?


    “咱,咱先试试吧。”伙计谄媚地搓搓手,“那姓问的还挺宝贝这玩意,一百文下去,说什么都只舍得给我这么点点。”


    “而且这是半截叶子,还是尽快用掉比较好些。”


    “你也知道只有半截?”李足冷冷看了眼伙计,“真没用,一百文才谈来半截,养你做什么吃呢。”


    “扣一日工钱,你下去叫那姓袁的厨子上来。”


    “是。”伙计心里连着问荇和李足一起问候八百遍,不情不愿地转身。


    袁厨子是从醇香楼挖来的,对醇香楼的菜也更了解,李足要和醇香楼打擂,他也是李足计划的一环。


    “掌柜的,什么事?”


    袁厨子来得很快,刚上二楼,他就不自在地站得挺直,经过上次给醇香楼的原料加生灰,袁厨子就有点疑神疑鬼,总觉得事情要败露。


    “喊你来做菜。”李足也没和他说实情,只是神色不明,推来盆绿色的水。


    说来奇怪,他按照问荇的法子叶片过水,这颜色倒还真像样子。


    “就在,在这吗?”


    厨子总觉得二楼阴森森,可李足多疑,要弄新菜也不会去灶房,而是在二楼开了个小厨间。


    “叫你做就做。”李足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本来因为醇香楼那生意旺,他心情就不好。


    “随便来道青椒鸡丝,料我吩咐厨房拿上来。”


    厨子也不敢说话了,只能闷声切着菜,屋内的气氛凝滞到了冰点。


    可当肉下锅,方才僵硬的气氛立马被香味调动起来,就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有戏,还真有戏!


    李足用力嗅着空气里迷人的香味,眼睛亮得似乎能冒出火光。


    厨子也开始咽口水,他将肉装碟,还没来得及说小心烫,李足就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


    在尝完肉的味道后,他几乎是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这菜如何?”他叫厨子尝了口,厨子也给出肯定的答复。


    就这种调料,还好没让醇香楼独占了去!李足暗自有些庆幸,庆幸问荇掉在钱眼里让他有机可乘。


    可他还存留着份理智,将厨子换下去,换了另一个厨子,另一道兔肉上来。


    万一这肉是碰巧让香料发挥用处呢?李足并不完全相信问荇,他要一个个试验。


    可不管他后面做了兔肉猪肉甚至是鹿肉,直到把茅草汤全部用完,香料都发挥出了喜人的效果,无一例外。


    而且这香味还各有特色,每种香味里的鲜味都不一样,更能彰显出食材的独特性来。


    只是最早进货的猪肉吃着效果差点,香味口感都有些不足,可李足沉浸在捡到宝的喜悦里,只当是猪肉与茅草相性不好,不用猪肉就完事了。


    “一定要弄到这香料。”


    美食消耗人的意志,李足边满意地边狼吞虎咽,边想着。


    这下万无一失,就如问荇所说,香料可以用于所有肉菜。


    他一定要截胡茅草,让醇香楼彻底被碾死!


    醇香楼。


    绿豆糕摆在桌上,还有一小壶桃花酒,桃花酒已经被许掌柜喝了两杯,问荇只吃了两口绿豆糕。


    这种甜腻腻的小糕点不宜多吃,偶尔吃两口还觉得滋味极好。


    被派去探消息的阿明刚巧回来:“我待了两个时辰,都没见着李足在一楼。”


    现在这时候,万山楼也熄了亮光,再待就不合适了,他只得回来。


    “他们肯定已经试了菜。”问荇头脑中的弦松下,开始有些疲惫。


    “小问,其实你再待几日也行,不必急着要李足那试菜。”许掌柜看阿明走了,乐呵呵给问荇倒上杯酒。


    “喝点吧。”


    “许掌柜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喝不来酒,我要他们今日试菜,也不是因为急着回去。”


    问荇摆手,他从小就喝不来酒,喝两口就得上脸,而且酒影响人思维,他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


    许曲江倒是闲来无事爱喝两口,今天喝得有些迷糊了,还得问荇提醒两声:“许掌柜,你还记得这茅草的用处吗?”


    还是劝许掌柜少喝点吧。


    “我明白了。”


    许曲江被他提点,立马通了思路:“你这么说,那今晚确实是好时机。”


    自然是好时机。


    因为茅草只能给没变质的肉提鲜,肉品质越好,效果越好,压根不适用于所有肉类。


    问荇在家里炒过腊肉,腊肉品质没有山鸡肉好,所以吃着味道虽然有提升,却没有新鲜山鸡肉这么惊艳。


    同样,醇香楼供给客人的鸡肉品质更好,所以问荇在醇香楼闻到的味道也比在家里诱人。


    “正是如此,可凡事都有两面。”问荇替自己倒了杯水,天色晚了,再喝茶容易睡不着。


    茅草可以放大肉的鲜味,却也能放大肉的腥味和馊味。


    他不光自己在家试过,也和许掌柜在厨房实验过,确认了茅草的功效。


    变质的肉在被提香同时,会微散发出种奇怪的腐烂味道,伴随着香味,直到两种味道纠缠得难分难舍。


    许曲江酒量不错,已经清醒过来:“用在变质发臭的肉上,那味道确实是……”


    味道微臭咸腥,夹杂在香味里闻上去称不上令人作呕,初初吃一口也最多觉得奇怪,却会持久留在鼻里嘴里,让人越来越难以忍受。


    “正是这种两面性,才能让我用它来对付李足。”问荇垂眸笑道,“李足很谨慎,没办法给他设置什么前提条件,容易打草惊蛇。”


    但于此同时,醇香楼步步紧逼,李足已经被问荇弄得心急。


    “我特意给他半截茅草,他为了测试效果,不可能有耐心等到明天。”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问荇多说了。


    只有今晚试菜,问荇才能确保万山楼不管用什么肉,拿出的肉都能确保品质尚可,不会被茅草激发出腥味,这样才好瞒过李足,让他认定茅草只是单纯可以提鲜,彻底放下警惕。


    可过了今日…


    不需要到明天中午,万山楼这批肉就将开始变坏,李足再去肆意妄为,就要为自己的昧良心行为付出相应代价。


    “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


    问荇手中的茶杯已经空空,他搁下杯子,拒绝掉许曲江好意要他拿回房的香薰。


    他习惯了粗陋,对这些细巧玩意已然不甚感兴趣。


    问荇只盼早日有个结果,否则家里田是三个不太聪明的鬼看着,柳连鹊又只能困在屋里,进宝还脑子不清楚,他解决了好早些回去。


    翌日。


    “开工喽!!!!”


    随着欢呼,醇香楼的大门缓缓开启,正式进入午间的营业。


    略微沾染墨香的牌子悬在门边,伙计们吆喝起来一声比一声高。


    今天的醇香楼比往常更热闹,也许是内鬼的任务“圆满完成”故而歇了心思,也许是厨房飘着的菜香太诱人,所有人都干劲满满忙前忙后。仿若前头有美好的景愿正在等着他们。


    掌柜说了,最近要是生意好,大家都能涨工钱!


    只有问荇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没被酒楼里的欣欣向荣感染。


    原因无他,不过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他要补会觉。


    他梦到了柳连鹊自省结束,结果发现他几日未归,怒气冲冲跑来酒楼抓人。


    而且还是邪祟模样来抓人,浑身青色的光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俊朗哥儿神色忿忿,眉间红色如血刺目,其实倒不是那脸蛋有多可怕,只是原本平和的目光冷冰冰,瞧得问荇莫名心虚。


    就好像他是什么盖世渣男,抛了夫郎和便宜进宝,独自来镇上享清福。


    梦醒后,问荇擦了擦额角的汗,只能感慨还好是梦。


    “小问,你还好吗?”许掌柜吩咐伙计端了一碗汤过来,“稍微喝点,要是身体不适,还是去屋里歇会。”


    “我没事。”


    问荇猛地睁开眼,神色清明。


    万山楼的暗钉应当不多,可楼里肯定还有,他不可掉以轻心。


    许曲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琢磨不清问荇这人,且对于问荇的观感无时无刻在发生着改变。


    如果说自己为醇香楼呕心沥血是为柳连鹊救命恩情,可问荇应当和柳连鹊没什么相处时间,为什么要对酒楼生意这么拼命?


    许曲江张了张嘴,终究是没问出来。


    无论如何,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荇已经不是简单的帮手,他俩是站在醇香楼这条船上的伙伴和朋友。


    问荇早就站在这条船的船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村里)


    祝澈:问荇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你这地我给你留意好几天了!!!


    兵卒三鬼组:明明晚上是我们在看地…


    鹊鹊:(闷声看书)


    小问:人在镇上,有急事。


    第58章 双赢交易


    许掌柜莫名有种预感,总有一日,问荇能让他心服口服让出这艘船掌舵的位置。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预感。


    “那我先去盯着账目,你自己要多留意,别逞强。”许曲江听到远处有伙计着急报事,匆匆离开。


    这节骨眼上真没半刻钟清净时候,不过既然是挣钱,连忙碌也很幸福。


    一点时间,足够问荇彻底收回神思。


    排查出的细作还没解决,掌柜的只是把麻子分到了给酒楼擦桌椅的位置上,好让他远离厨房和储存食材的屋子,免得来添乱。


    问荇不冷不热扫了眼麻子在的角落,麻子背着身子,努力把本就锃亮的椅子擦得更加锃亮,不敢面对着问荇。


    问荇起身,朝着后厨走去。


    后厨里的香味飘逸,只是不光有鸡肉香味,还有了鱼香。


    昨晚他打完招呼出去找李足的人,掌柜的就给伙计们也尝了道荷花鱼,据说反响很好,醇香楼本就是做鱼鲜出名,所以干脆就把这菜也搬了上来。


    因为几日前食材被下过生灰,厨子们本来都绷着神经,见进来的是问荇才松弛下来。


    问荇示意他们继续干活,他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厨子们将煮沸的茅草汤放在边上备用,将茅草叶煮汤比起直接丢进汤里更加省事,也大大节约了材料。


    随后给两斤多的河鱼肚子脊背上开刀,开始做清蒸鱼,只是这清蒸鱼下面垫了荷叶,据说大厨苦思冥想了一日才研究出,这样吃着味道更鲜美。


    “问小哥,是有什么事吗?”


    眼尖的厨子擦了擦手,看问荇站在门口,以为掌柜的有什么指示。


    “没事,我就来看看,今天这新菜做得多吗?”


    “当然多了,比过节那会还多。”提起这个,厨子眉飞色舞,“我们今天做的菜,那大半都是用了新调料的桃花鱼和葱烧鸡,咱生意好得不得了!”


    “我们人虽然没去前面,但据那些跑堂说啊,客人们也都很满意。”


    “那就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问荇本来可以多走几步,直接下去查看情况,但他依旧回到二楼偏僻的客房,看起来是托着腮假寐,实则睡意全无。


    醇香楼生意这么好,恐怕死对头要坐不住了。


    按照许掌柜说的,之前几次万山楼抄他们菜品,都是上午出来下午抄,下午出来晚上抄,基本上不会过夜。


    如果李足没耐心等到晚上“交货”,问荇可以待得尽量偏僻,贴心给他们提供个好派细作进来谈生意的环境。


    果不其然,过去才一个多时辰,就听到敲门声:“问小哥,我来送饭了……”


    是麻子。


    “放门口吧。”问荇眼角余光瞄向门的缝隙,久久没听到对方应声。


    他了然笑了:“算了,放进来吧。”


    “好。”


    隔着门的声音变得清晰,来者正是本来该在擦桌椅的麻子。


    李足比他想得还要急,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通知到麻子,这就让麻子来递消息了。


    李足那真是没什么好用的底牌了,来来回回全是麻子干活。


    忙中果真容易出错,要不是问荇配合他演出,麻子鬼鬼祟祟举动肯定要被许曲江发现。


    麻子放下饭,却也没挪位置,依旧不敢看问荇。


    凭借他的直觉和所见所闻,他总觉得这任务不太行,可凭他的头脑,也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极度的心虚和恐慌让麻子现在无法组织好言语,也无法正常客套,只能干巴巴直切主题:“未正的时候,老地方带上茅草,你能去吗?”


    不客套倒是省了问荇的事,他淡淡道:“这也太急了,我得晚少说一刻钟。”


    问荇换算了下,现在已经是未时,离未正只剩下不到一时,李足居然能心急成这样,楼下生意估摸着比他想得还好。


    如果他直接扛着茅草出去倒是时间绰绰有余,但要让他以“假装许掌柜不知道”为前提,偷偷摸摸带着茅草离开醇香楼,这点时间实在是太急了。


    “可以的。”


    这还在李足提过的接受范围内,麻子得到肯定答复,也没放松下来,而是紧张地瞟了眼门缝,害怕有人过来当场戳穿两人密谋。


    他欲盖弥彰把门紧了紧,又几乎苍白地嘀咕:“那,那我先走了……”


    问荇不语,将门敞亮拉开,看着他匆匆离去,甚至贴心提醒麻子:“别被绊了。”


    麻子抖了抖腿,走得反而更快。


    经过这茬,问荇也没太多胃口,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填了两口汤,缓缓起身磨蹭朝着库房走。


    “问小哥,你要茅草干嘛?”


    管库房伙计不解,这茅草刚放在库房没几日,怎么今天又要拿走。


    茅草自打放进去就不安生,昨天那新来的麻子就鬼鬼祟祟在这门口晃悠,还是他劝出去的,要不是来的是问荇,他都以为又是谁要手脚不干净。


    “没关系。”


    许掌柜“恰好”路过,劝住管库房的伙计:“让他拿吧。”


    问荇拆出小半捆来,假模假样道:“多谢许掌柜了,等我用好就还回来。”


    随后他搬了卷没用过的草席,将茅草卷进去,再用草绳扎紧草席,避开人声鼎沸的前厅,从后门偷偷摸出去。


    问小哥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看库房的小伙计很纳闷,但见许掌柜也不说话,他也不敢去多问。


    许掌柜这么做,肯定有深意!


    问荇故意拖慢时间,赶到时已经晚了两刻钟。这次,他终于见着了李足本尊。


    这是个不算高大的中年人,偏长的山羊胡子罩住部分面部表情,微微驼背,看着就一副精明相。


    他手里正不自觉捏着什么,暴露出李足并不轻松的事实。


    可也许是离了自家主场,也许是让醇香楼把客人都吸走了,李足举手投足少了几分运筹帷幄,多了几分焦虑,指尖不自觉弯曲又放松。


    他在幕后操纵惯了,却因为茅草过于重要,时间过于紧迫,不得不走上台前。


    “李掌柜。”


    和他相比,跑前跑后习惯了的问荇显得更为冷静。


    “你怎么把茅草卖给他们了!”李足看他这副安然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也没什么好脸色,他恨恨压低声音。


    “我们不是都说好价了吗?”


    “我只卖了他半捆,在我们说好前许曲江已经订好上菜的日子了,不卖我会暴露啊。”问荇眼珠子转了转。


    “而且他给了我定金,你又没给,我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这副彻头彻尾的小人无赖样让李足有气没处撒,许曲江看仓库太紧,让麻子偷不可行。还得是问荇能把茅草带出来,逼得他现在只能仰仗问荇。


    “让我看看货怎样?”李足还是服软了,尽量把语气放低。


    “没问题。”问荇揭开凉席一角,露出来绿油油的茅草叶,可还没等李足凑上来看个仔细,他又飞速盖上了凉席。


    “看好了吗?”


    即使刚刚短短一瞬,也足够李足看到里面的草叶,就是这种草叶,有着极其神奇的魔力。


    “…好吧,那现在半捆交给我们,之前约定过二十四两一捆,半捆就是十二两。”李足伸出手,放缓呼吸,勉强维持住自己情绪不过于外露。


    可问荇轻飘飘一句话,让他彻底破防。


    “十二两可不够,二十四两,一文钱都不能少。”问荇抱着席卷,下午的阳光打在他脸上,他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冷飕飕。


    “不然我不卖了。”


    “你,你怎么能言而无信!”李足气得发抖,差点乱了方寸。


    平白无故多出来十二两银子,十二两银子可不是之前那点买蜜饯的小钱啊!


    “做生意怎么能坐地起价,你的信誉在哪?”


    “信誉”这次从李足嘴里出来,说不出的可笑。


    “许掌柜和我谈信誉?”问荇面露讽色,“我们这种人讲利益就行,我看李掌柜很缺这批调料,顺手抬个价而已。”


    “万山楼每天赚这么多,应该也不介意这几两十几两银子吧?”


    “……这是四两银子,当个定金,过几天给你再拿二十两。”李足掏出钱袋,可问荇却没有接的动作。


    “咱们也算能长期合作,算交个朋友。”


    他实在是不放心把这么大数额交给问荇,万一里面茅草有问题该怎么办?


    “不行,我要全款。”问荇油盐不进。


    “茅草叶昨天你们试过了,既然没问题,为什么不给全款。”


    真当全天下都是醇香楼,可以在他手上先用后付?


    “你别太过分!”李足忍无可忍。


    “李掌柜这副样子,是要反悔?”


    问荇脸上神色越来越冷:“这种东西向来是价高者得,你要是不答应,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二十四两,我给你。”


    李足终于败下阵来,他尝过茅草叶做香料的食物,也知道茅草叶有多么神奇。


    二十四两就二十四两,这么多茅草叶可以用些时候,一定要尽快把许曲江他们扳倒。


    问荇掂量着手里骤然变沉的钱袋,不消李足多说,就将茅草连着席卷塞给了他:“成交。”


    李足迫不及待打开席卷,里面确实躺着完完整整的茅草,而且都和做完见到的那半根一模一样,掰开一根,断面处流出微苦清香的汁液。


    问荇虽然坐地起价,却没在这方面坑他。


    “你放心,说了要卖我绝对不会含糊,以次充好。”问荇将这笔天降横财收入囊中,“你也不用担心茅草坏掉,这香料少说能保存大半月。”


    李足打理着茅草叶,只是不停点头,眼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


    问荇耸了耸肩,看来他也没必要说太多,有人已经听不进了。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还得想办法应付许曲江。”


    他最后看了眼蹲在地上的中年人。


    “祝李掌柜生意兴隆。”


    李足敷衍地应着他,没注意到问荇趁着这会已经悄然离去了。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茅草用去菜里,越快赚着钱越好!


    “不好了!”


    问荇回去没一个时辰,就听到阿明匆匆来报,脸上也有掩盖不住的焦急。


    阿明满脸担忧:“我刚刚路过万山楼,那边、那边突然围了好多人啊。”


    “万山楼又在搞那套压价格的把戏,说他家新出个神仙鸡丝,好吃又便宜。”


    果不其然。


    “神仙鸡丝…这名字真是浮夸。”


    李足为了得到客源,迫不及待推出了“神仙鸡丝”这道菜来,而其他鱼肉鸭肉也蓄势准备写上菜单。


    他差了四个伙计敲锣打鼓吆喝客人,甚至有些还上了街,整条街被闹得鸡犬不宁,其他商户颇有微词。


    “瞧一瞧看一看啊,神仙鸡丝赛神仙啊————”


    “咱们万山楼可是头一份,特别便宜绝对好吃!!!”


    “吵吵什么。”


    香粉铺老板娘身后站着俩好奇的姑娘,三人忍不住探头往外看,只是脸色都不好。


    老板娘铁青着脸色:“稍微吆喝两句得了,这都嚷嚷多久了,他家怎么事事都说自己头一份,闹腾成这样,做不做生意啊?”


    木匠铺老板捂着耳朵,他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这么张扬,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


    本来万山楼那掌柜人就油滑惹人不喜,这下街坊对他们的印象更差了。


    问荇知道李足现在管不了这么多,这种铺天盖地又霸道的宣传容易让人反感,但肯定也有成效。


    而作为直接的竞争对手,醇香楼明显受到了影响,本来这个点肯定能满座,却因为万山楼那也弄茅草,而且价格更便宜,居然稀稀拉拉空出来不少座位。


    伙计们唉声叹气,没发现问荇已经不见了。


    问荇走到万山楼的前门,混在客人中间往里走。


    “客官几位…”


    谄笑的伙计忙得头晕眼花刚要迎他,却发现进来的人是问荇,脸上笑容立马僵住了。


    他是个小伙计,只知道问荇和万山楼不对盘,个中原因并不清楚,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让他进。


    伙计犹豫间,问荇已经进来了,自来熟地随意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待到伙计回过神,没来得及招呼问荇点菜,赶紧去找能和掌柜说上话的跑堂。


    “醇香楼那姓问的来我们这了。”


    本来忙得心烦的跑堂听到他这话,到嘴的谩骂被生生收回去:“你去招呼门口的客人,我找他去。”


    问荇在和掌柜的合作,这赶又赶不得,只能去探探底细了。


    “来盘神仙鸡丝吧。”


    跑堂走到跟前还没开口,问荇反倒先起了话头。


    “我来看看这鸡丝怎样,你们别对我敌意这么大。”


    他脸上表情真挚:“毕竟是有关于长期合作嘛。”


    跑堂这才意识到自己防备表情太过明显,讪讪接话:“行,神仙鸡丝一份,还要别的吗?”


    “不必了,我缺钱。”


    跑堂:……


    我怎么听说你刚坑了掌柜二十多两?


    “你们生意怎么样?”问荇状似不经意地问,只收获了跑堂愈发警惕的眼神。


    “好吧,看起来是挺不错。”他也不觉得尴尬,耸了耸肩。


    放眼望去,万山楼座无虚席,而且客人们都带着满意的笑意。


    “万山楼平时菜不怎样,今天菜意外地还不错。”


    “是啊,这么香的肉,好像除了这里,我也就前几天在醇香楼那吃到过,醇香楼还贵十文钱呢。”


    不光吃上菜的客人们满意,没吃上菜的客人也大多心平气静等佳肴上桌。


    问荇瞧见不远处坐着的几人衣着简陋,面露期待,连不太有钱的小百姓都能招来,万山楼这生意不可谓不好。


    问荇将二十五文拍在桌上,招呼跑堂:“拿去,免得说我小气。”


    跑堂收走钱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过了约莫两刻,给他端上来盘鸡丝。


    说是神仙鸡丝,也就是椒麻鸡而已,问荇尝了口味道,端上来的鸡肉没有变质,又看了看四周,吃着鸡肉的客人也并未面露不满。


    这才刚开始用茅草,万山楼用的食材一切正常。


    问荇动了几筷子,莫名没了胃口,便起身离开。


    只是不知道以李足这种抠门个性,能够良心到第几天呢?


    二日后,平平无奇的清晨。


    问荇从客房里出来,这已经是他最近第三次梦到柳连鹊了。


    应当归家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计划也到了当收网的时候。


    他正想着,迎面就撞到了生气的小伙计。


    “娘的,那万山楼的破伙计还敢笑话我!”阿明愤愤不平,“不就是他们靠着压价抢了先机,我们还真怕他们不成。”


    万山楼压价格压得厉害,这几日醇香楼受的影响不小,客人一天比一天少。


    问荇不语,幸亏这是他的计划一环,否则长期被压价,醇香楼还真可能会大量流失客源。


    毕竟在这小镇里哪怕算得上富贵的人,也没到进酒楼闭着眼随便吃的程度,食客都喜欢便宜好吃的地方。


    伙计厨子们心急如焚,可问荇和许掌柜却态度平和。


    许曲江依旧是那副样子:“总不能我们自己乱了阵脚。”


    “是啊。”


    问荇笑着接过话茬:“保不准对面现在正在编排我们呢。”


    万山楼里的气氛,正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们那边没动作?”


    李足这几日赚得盆满钵满,昨天刚近了一大批食材,听到醇香楼按兵不动,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要有危机感,而是不屑。


    “没有压价什么的?”


    醇香楼最近被他压得死死的,居然一点不挣扎反抗。


    “没,没有,还是之前那个价。”伙计战战兢兢。


    “也是,他们能压价到哪里去。”李足冷冷一笑,“那老顽固什么食材都要最好,成本摆在那,,压价压不过我们。”


    问荇那捆茅草很耐用,而且又耐存放,再撑一周多都不成问题,到时候再去想办法和他订就行了。


    如此,耗死醇香楼不成问题。


    可想着想着,李足又有些烦躁,担心问荇坐地起价还是次要事,他更担心昨天进的那大批肉恐怕是还不够用。


    夏天肉本来就难订,开始菜卖得虽然好,但也和肉的供给持平,他也没必要用积压的变质肉,所以酒楼的变质肉就处理了。


    可最近他才发现生意简直好过头,这么一来恐怕得提早打算,否则重金求肉让成本上浮,岂不是给醇香楼可乘之机。


    “你们最近挑了不好的肉后,挑去给厨房。”


    伙计听懂了李足的话,这是要给还新鲜的肉里面搀点之前的“尾货”,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之前肉不够用的时候,掌柜总要这么做。


    “要去另外收些吗?”


    濒临变质的肉都比较便宜,收起来也比新鲜的肉方便许多。


    李足沉吟片刻,点点头:“去吧。”


    伙计忙不迭应下,匆匆往酒楼外走。


    此时恰逢中午,他同刚巧踏进来问荇擦肩而过。伙计颇为意外地偏过头,却也没太在意。


    毕竟问荇除了黑心点,最近来得勤快了些,也没耍什么小花招。


    “最近生意好吗?”问荇依旧是这话,但接待他的跑堂依旧不敢应答,只是僵硬微笑。


    问荇也不恼,找了处靠窗的位置,点上一份神仙鸡丝。


    这是他这几日第三次重复这个动作,随后他又掏出二十五文。


    跑堂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更合适,毕竟昨晚这道菜涨价到二十八文了,问荇可能还不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那被支走的伙计又急急忙忙去而复返:“掌柜说了,今天客人太多,点的菜也太多,厨房那肉…”


    “你不看看这是哪里。”


    跑堂赶紧掐了他一把:“待会再说。”


    伙计瞄了眼问荇,慌乱住嘴:“没,没什么。”


    今天客人比想象的还多,厨房里新鲜肉快用光了,掌柜的正要吩咐下去往里面搀坏肉,可这怎么能让问荇知道?


    跑堂心虚看了眼问荇,对方只是安然喝着零文就可以免费续杯的白水,似是有什么心事在发呆,没听到刚刚的小插曲。


    因为太紧张,他甚至忘了要问荇补差价。


    “好嘞,客官等着,菜待会就上。”


    跑堂收下钱,拽着冒冒失失的伙计掉头就走,压低声音:“你下次也小心点!”


    问荇依旧喝着那杯水线没下去半点的水,目光投向旁边。


    倒不是他想注意到这群人,主要是这些家伙实在是太吵了。那是几个心情颇好、衣着朴素的壮汉,由于身材高大,难免不引人注目。


    他们大口喝着酒,边喝边聊,气氛热络。


    “据说这家酒楼的鸡丝很不错,难怪才刚中午人这么多,差点抢不到位置。”


    “那可不,要二十多文钱呢!”


    “哈哈哈哈,喝,今天都要尽兴。”


    看来万山楼的名气确实传得远,问荇觉着无聊,将目光投向窗外。


    此时,就算是问荇也没想到,这几个壮汉将会是今日闹剧的伏笔。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马上可以回家啦,鹊鹊已经准备了惊喜(吓)大礼包


    第59章 明码算账


    “李掌柜,那个……”


    问荇喝到今天的第三杯白水,与此同时在楼上,孙厨子徘徊在门口有半刻时间,还是不敢进去找李足。


    “什么事?”


    “是肉的事情。”


    “怎么,刚刚肉不够的事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也许是最近收益太好,李足脸上挂着笑,语调也没了太多苛责。


    也还好决策雷厉风行,茅草也都很争气,这才不到三日,赚了足足有之前一周多的钱。


    肉的事明明方才他都吩咐下去了,用仓库那些不太好的肉就行,采买还去弄了不少快变质的便宜肉填上缺口,根本不会出现肉类短缺。


    “不是,就是刚刚放厨房那些肉,有点……不合适。”厨子终于有胆子开口,“好像有些发馊了。”


    “啧,我当然知道。”


    李足表情闲适:“但是它们没有完全坏掉,而且混在好肉里面,不是吗?”


    本来也没想着用次肉,耐不住今晚生意太好,新的肉又不能进货,只能用些不太好但还能吃的肉充数。


    他总不能让客人吃不到饭,自己赚不到钱吧?毕竟富贵险中求。


    “是,是还能吃,可……”厨子支支吾吾。


    可吃着味道不对了,而且经过茅草烹调,反倒是愈发奇怪,何止是发馊,甚至是有些隐隐发臭。


    醇香楼有上菜前尝菜的习惯,他被挖来万山楼后,也有这老习惯,所以刚刚尝了一口实在是觉得不对劲。


    可万山楼的厨子也跟着尝了,明知不对,却都想明哲保身,谁也不敢揣测李掌柜心思,反倒撺掇着他个新人来找李足。


    掌柜的这么做,肯定有他深意,这臭味又不难忍,干嘛要去触霉头被扣工钱?


    可现在看来李足完全不在意这些,他以次充好的事情做习惯了,只当别的地方来的孙厨子在穷讲究。


    “你不会还惦记着醇香楼吧?”李足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孙厨子。


    “少把醇香楼那那些破规矩带过来,在万山楼这,只要能吃、吃不出问题就可以了。”


    他把楼里肉全试过,之前哪怕这么忙,他也细细检查了茅草和验货那天是同一品种,根本没问题,这几日下来,极高的营收更是证明了茅草对于肉类的高泛用。


    而且为了防止食材发馊被认出来,他还专门推了道口味很重的椒麻鸡丝,美其名曰“神仙鸡丝”来做万山楼的招牌菜。


    就这种重油重辣重麻的调味,鸡肉上面没长蛆,哪怕茅草没效果也吃不出不对。


    见他油盐不进,孙厨子彻底不说话了。


    “走走走,下去继续做饭去。”


    “我一个月这么多钱雇你,少在这偷懒。”李足半威胁道,“小心扣你工钱。”


    就知道扣工钱。


    被捏住七寸,孙厨子悻悻然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是。”


    碍眼的厨子离开了,李足给自己泡上一壶茶,还有些不放心招来跑堂,得到前厅一切安好,只是问荇不知为何又跑过来吃饭的答复。


    “来就来吧。”


    李足没太在意:“盯好他,别让他靠近后厨就行。”


    随后,李足哼着不成调的歌,听着楼下的喧闹声,愉悦地眯着眼,仿若纸醉金迷的生活就要降临在他头上。


    他非常需要钱,而只要有了钱,把钱供奉给那位神明,他就能实现自己的一切夙愿!


    他狂热的目光看向手里的木制图腾,明明已经被摸得黯淡无光,可李足眼中却满是期盼。


    约莫过了一刻钟,楼下的喧闹声突然变成了不和谐的吵闹声,隐约还有桌椅碰撞的声音。


    怎么回事?


    李足终于坐不住了,睁开眼眉头拧起快走两步,让自己好听得清楚。


    果然是有人在闹事。


    “你们开酒家,这菜怎么能做成这样!!!”


    “鸡肉你自己尝过没啊,老子吃几口差点吐了,这不是骗人吗?”


    万山楼本来就热闹,可突然出现的这些声音不甚和谐,夹杂着骂骂咧咧。


    李足脸上迅速沉下去:“怎么回事?”


    “掌柜的,掌柜的————”跑堂急急忙忙上楼来,“有人闹事,你快去看看吧!”


    “他们在闹什么?”


    李足紧咬着后槽牙,好不容易让他等到今天,他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怎么还有人来找事:“快去拦住他们,别影响其他客人。”


    “拦不住啊,他们说,说……咱家鸡肉,不新鲜。”跑堂脸色煞白,声音也小得细若蚊蚋。


    “好像是东边武馆那群家伙,说要砸我们家店,也没人敢上去劝,他们说一定要见着掌柜,否则不罢休呀!”


    武馆?


    李足皱眉,他不记得自己招惹过武馆的人。这群大老粗脾气不小,要真动起手没轻没重,还是赶紧下去看看为妙。


    奇怪了……这么重的调味绝不可能吃出不新鲜,肯定是有人雇佣他们找碴。


    李足脑子里冒出来个名字。


    “许、曲、江!!!”他脸色发黑。


    等解决掉现在这事,他在想办法对付那该死的许曲江。


    场面十分混乱,问荇不动声色又往角落里缩了下,桌上的菜他一筷未动。


    光闻那个味,他这盘菜里的鸡肉倒还好,没有不新鲜,可他又不是真来吃饭的食客。


    李掌柜如他所料,给好肉里面混了快坏掉的肉,能不能吃到“惊喜”,全看运气。


    他盯着那吵吵嚷嚷的壮汉,为首的壮汉满脸愤怒,而且越来越暴躁,肯定是吃到了发馊的鸡丝。


    武馆给的工钱不高,他们能抽空来万山楼吃趟饭也不容易,狠下心点了个招牌菜,结果上来这菜闻着奇奇怪怪,吃起来初初觉得没什么,越吃还越发臭,这怎么能忍?


    问荇知道壮汉们压根不是来找茬的,不久前这群壮汉还满脸期待。


    他们只是想吃顿好饭而已。


    “客官,冷静,冷静……”


    客人们不敢上前,酒楼随便推出来个小伙计顶着,小伙计吓得快晕过去了,还得硬着头皮不停劝他们:“我们掌柜马上就来。”


    “马上?”一个武人冷笑,高高大大的身材宛如一堵墙,“他马上了多久了,格老子滴,这么大酒楼,居然卖臭掉的菜!”


    他重重拍击着桌子,让实木发出阵阵闷响。


    小伙计心里发虚,眼睛冒着金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除了赔笑什么都干不了。


    “来了!”


    终于,他眼前一亮:“掌柜的,我们掌柜来了!”


    李足脸色极差,被这么折腾,酒楼里客人少了小半,剩下许多人让武人一说,也不敢动筷子了,都在等他给个解释。


    “客官,小店这凳子桌子都是定做的,磕了碰了很麻烦…还是先把凳子放下吧。”


    “麻烦?”


    谁知直肠子的武人不吃这套,双目一瞪:“你这是威胁我赔钱?”


    “不敢,不敢。”李足最讨厌和武人兵卒打交道,这群人看着好糊弄,实际上性格直得让他头疼。


    “客官是说我们家店菜臭了?这不可能,我们万山楼这么多年都没遇着这种事。”


    “我记得万山楼不是去年开的吗?”


    围观的人群里传出疑惑声音,众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哦~原来是百年还差九十九年老字号。


    “我还能骗你?”武人抱着臂,“这样,你自己尝尝这菜臭没臭,要是没臭,老子给你当场下跪道歉,要是臭了,你给老子下跪,磕三个响头。”


    下跪?


    李掌柜脸色青了又白,嘴死死抿着,他哪能随便给个臭武人下跪啊,这让他脸面哪里搁。


    “不会真有事吧……”


    “李足在干嘛,这样我们下次再也不来了。”


    见场面凝滞,围观群众传来窃窃私语。


    “……好,我尝尝。”


    可他现在骑虎难下,外面一群人盯着他,只能答应武人。


    明显长蛆发臭的食材已经全部清理过,剩下这些食材虽然次,但调味完全可以掩盖,伙计们对此都轻车熟路。


    他在众目睽睽下,凑到那盘鸡丝面前。


    李足本还颇有信心,但闻到鸡丝的味道,瞬间气虚,瞳孔缩成一点,连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这味道怎么是臭的,昨天明明没有这种事,刚刚拿好肉试菜,也没这种事啊?!


    昨天试菜的鸡肉和这肉也是同一批,这不可能!!


    “我,我觉着我们酒楼食材没问题。”他依旧嘴硬。


    “但要真出问题,我们也不推脱,我给客官一赔五吧,下跪这……实在是有些不妥。”


    要是普通人,也就接受一赔五这事了,可武人憋着一肚子气,哪愿意善罢甘休:“不行,我就要你下跪。”


    “掌柜的,你怕不是知道这菜发臭,不敢赌吧?”


    “李掌柜,你自己尝尝吧。”


    终于,人群中发出一个声音,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他有些为难:“其实我这盘鱼也有些…”


    只是他没武人这么直来直去,本想着就此作罢,可现在看李足这模样,他突然就非常有底气。


    众人哗然,这不光肉有问题,鱼也有问题?


    “爹爹,我刚刚吃的那盘肉也臭臭!”


    另一桌的孩子也大声附和,这事牵扯上年幼的孩子,众人眼光比方才还要锐利,仿佛要把李足千刀万剐。


    万山楼的菜还真不对劲!


    李足脸上豆大汗珠流下,臭味萦绕在他的鼻腔里,宛如附骨之蛆久久不散,仿佛可以摧残人的意志。


    即使再不愿意相信,这些肉里有臭肉是不争事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定是有人在整他!


    李足这副丧家犬模样,即使是三岁小孩都该懂了。


    两个武人走上来,把狠狠他摁在地上:“娘的,你个奸商!”


    咚————


    李足重重跪在地上,脸色来不及变得屈辱,头就被武人重重按下去。


    “叫你个黑心酒楼害人!给我们吃臭的东西。”


    “大伙都做个见证,不是我们不饶人,是他坑害人呐!”


    咚、咚、咚。


    三下重重响头过去,他们才让李足勉强抬起头来。


    李足眼中血丝殷红,强忍着剧痛和耳鸣,宛如陷入泥沼的人要拖下落水鬼般,视线在人群中打量。


    可伙计们全都不作声,刚刚提醒他的孙厨子也早已躲回后厨,客人们眼神更是憎恶和失望交织。


    慌乱中,他扫视到角落里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衣着朴素的青年,见到李掌柜看过来,还冲着李掌柜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嘴唇微启。


    你输了。


    就是他!


    李足想起来了,这鸡丝和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茅草,肯定是问荇用了什么办法,在茅草里做手脚。


    李足丝毫没有怪罪自己忙中出错,不仔细验货,而是指着问荇:“就是他。”


    “这肉是他弄的,你们去找他!”


    众人齐齐往角落看去,只看到个年轻人农人瑟缩在墙角,似乎是搞不清状况。


    终于,青年如梦初醒,有些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李掌柜,这就不厚道了。”读书人轻叹,“菜还在桌上摆着,小伙子只是个食客而已。”


    “操!”


    武人见李足这副癫狂模样,手上力道更狠:“老实点,少乱咬人了!”


    “就是他,是他弄的臭肉,是他陷害我!”李足知道万山楼已无力挽回口碑,拼命挣扎,语无伦次道。


    “是他卖给我的东西。”


    “我没有。”问荇掷地有声,“我只是来吃饭的而已。”


    “不能因为我是其他酒楼的人,你就这么说我,只是好奇今天万山楼新菜,想来看看而已,难道不可以吗?”


    这下一语点醒梦中人。


    原来是李掌柜看自己翻盘无望,打算拖竞争对手下水,这也太下作了,人家小伙也是好奇来吃个饭而已。


    众人看向李足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一个武人轻蔑道:“他都说了是别的酒楼的人,难不成别人家伙计能进你家后厨?别诬赖人了!”


    “够了!”


    眼见事情僵持不下,另个角落里,两个高大的中年人一脸严肃,拨开人群走上前,其中一个捻起根鸡丝尝了口,登时皱了皱眉头,冲着同伴点头。


    同伴清了清嗓子,厉声道:“是臭了,李足你以次充好卖臭肉,还敢乱来伤人,小心我们抓你去衙门!”


    “是衙门的人?”


    武人愣了下,脸上终于客气了点。


    李足本来急促的呼吸急得续不上气,怎么这还招了官老爷过来?


    一旦扯上衙门,这事就非同小可了。


    “我们已经当完差,也只是想安生吃顿饭,现在看来不得不管了。”


    衙役冲几个武人拱手:“感谢几位仗义,万山楼以次充好之事,我们将彻查到底。”


    武人松了口气,这就是不追究刚刚他们暴力控制李足的小插曲了:“好,自然好。”


    几人交谈间,武人下手松了些,本来像死鱼一样被摁在桌上的李足突然挣扎着,引得人群一阵惊呼。


    他的胡子上沾了汤水,面上还挂了饭粒,衣服也出现片片块块不明水渍,看起来极其狼狈。


    瓷盘落地碎开,黏糊糊的食物酱汁流在凳面上,众人齐齐往旁边闪躲。


    李足正朝着问荇的方向疯狂冲去,硬生生把人群冲破了个口,吓得三岁稚童号啕大哭。


    不少人注意力被孩子引去,问荇脸色依旧惊惶,动作却熟练又稳健。


    他早有准备,趁乱抄起边上那桌发臭的鸡丝,连着酱料汤水,狠狠往李足脸上扣过去。


    之前院子里让那群懒汉有机可乘搞偷袭,被偷袭这种事,一次就够了。现在他学乖了,李足要对他下手,只能讨到教训。


    这下伤害性不大,可侮辱性很强,又香又臭的味道直直灌入李足鼻孔,极重的调味呛得他睁不开眼睛,还偏烫的鸡丝让他一阵惨叫。


    “啊啊啊啊!”


    趁乱,问荇嘴角微不可闻扬起,又是一脚,把李足直直撂倒在桌上。


    借着惯力,李足的头直直扣在了装酸菜鱼的汤盆里,额角挂上了土豆片,还把翻着白眼的鱼头挤了出来。


    “小哥,你没事吧?”


    转瞬功夫,武人和衙役跑上前,嫌弃李足身上脏,以一种诡异姿势架住李足。


    “李足,你还敢打人!还是同我们去官府走一趟吧。”衙役厉声呵斥。


    本来这事可管可不管,现在看来是非管不可了。


    其实李足压根没碰到问荇身体,他毫发无伤,只是手上沾了点汤水。


    可青年显得手足无措,紧张地往后退了半步,眼尾也有些红了。


    “他,他不会再过来了吧?”


    “不会了,本来觉得这家伙老骨头下手轻点。”武人气急,“奶奶的,刚刚就不该和他客气。”


    “那就好。”问荇轻声慢语,面上依旧有些不安,“我刚刚不小心踢了他,会不会……”


    李足嘴被摁住,气得翻白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问荇,你个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李足:问荇!!!


    小问:我什么都没干(无辜)


    我只是被你吓到不小心踢了几一脚又让你头进汤里又扣你脑门上一个盘子而已,你怎么这就生气了呀?


    第60章 凯旋归家


    “没事,这家伙罪有应得。”衙役显然没打算管正当防卫的问荇,只是颇为发愁地叹了口气。


    “怎么一天天没点消停。”


    两个衙役压着李足往外走,后面还跟了两个壮汉,这下别说李足,就算来得是大头兵或者武夫,赤手空拳都难以脱身。


    “掌柜这是被带走了?”


    厨房里,厨子们面露不安,他们这时才感觉到不对。


    虽然李足是很可恶,可万山楼名声要是坏了,生意跟着凉掉,他们该去哪啊?


    “我就说那菜味道有点怪,你们非不上去和他提!”一个厨子开始埋怨起其他人,渐渐地,不停有人倒起了苦水。


    “……谁知道这回真是菜有问题,他每次试菜都搞得神秘,而且就那动不动克扣工钱的毛病,换你,你当时敢上吗?”


    “不是让新来那姓孙的去了吗,他怎么没说啊,害得我们都遭殃。”


    “你们说这有什么用!!!”


    孙厨子忍无可忍,本来在醇香楼待得好好的,这下倒好,刚来万山楼就要丢饭碗。


    而且李足当时答应他给的钱都没给全呢,到时候要把他给其他酒楼抹生灰的事供出去,他还怎么在江安镇立足?


    隔壁姚记酒馆的老板本来是来凑热闹,见着李足被带走,吓出了一身冷汗。


    “去,把我们家食材都去好好检查。”他赶紧吩咐身后的儿子,“一点瞧着不新鲜的都别留!”


    李足这下场看着太晦气了,还是谨慎点为妙。


    “丫头们,都别瞧热闹了。”香粉铺老板娘掩面一笑,带着两个姑娘施施然掉头就走。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女孩迷惑地跟在她后面。


    “当然高兴了。”老板娘想起李足挂在脸上的面条酸菜,面露嫌弃,“咱们这条街啊,终于是清净喽。”


    万山楼这掌柜变得这么惨,想想就想笑出声。


    万山楼这事闹得整条街人尽皆知,不少同行回去不光当乐子听,也确实开始留意到自家酒楼酒馆食材是不是不新鲜。


    毕竟有万山楼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想让壮汉找事砸店,还被官府注意。


    只是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没波及到醇香楼,反而因为万山楼那名声坏了,给醇香楼拉了波客人。


    “他们身体不会出事吧?”许曲江没下去,在醇香楼的二层俯瞰了李足被押走全程,他瞧见那群壮汉群情激愤模样,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会,快变质的肉只是被放大味道,不是加速变质,害人的事我干不来。”问荇刚刚换了身衣服,才把沾了汤的旧衣服收拾好。


    “只是本来说了要给掌柜的整一捆茅草,现在却只有半捆。”


    “没事没事,这也不急。”


    解决了万山楼这大麻烦,许曲江道谢还来不及,当然不会介意这些。


    两人交谈间,问荇听到阵凌乱脚步声,随后传来惊惶的声音:“掌柜的别赶我走!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是鬼迷心窍啊。”


    是麻子,没了李足这仰仗,他又被醇香楼利落扫地出门,成婚的钱算是彻底泡汤了。


    偏偏他根本不敢大声征讨,毕竟是他愧对醇香楼再先,许曲江扣他工钱他都得理亏。


    许曲江只是喝着茶,不发一言。


    “哎哎哎,干什么呢?”阿明凶巴巴架起他,“你不是醇香楼的人了,谁准你过来的,赶紧滚吧!!”


    “我要见许掌柜……”


    “你想见就能见?识相的话,早点回家找份工吧,可别把自己饿死。”


    声音渐渐远去,许曲江轻叹了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


    “小问,你继续说。”


    “我今日得启程回村,等我回去修整几天,忙好地里的事再给掌柜送上几捆茅草来。”


    “你要走了?”许掌柜愣住了,这也太突然了,李足还没被带走半个时辰。


    “嗯,我得在天没黑前离开,不然今天就走不了了。”


    这还是问荇住到禾宁村后,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虽然走之前和三个兵卒还有祝澈都嘱咐过,地里的苗离开前长得也很好,但还是太久不回会不放心。


    被衙门盯上,当时现场又这么多人,万山楼不垮掉也会狠狠掉成皮,翻不起风浪是毋庸置疑了。


    “行,那我给你结下银子。”


    许曲江爽快拿出十两来:“你且收好了,等会我给你寻个快点的牛车回去。”


    “我只给了掌柜的半捆,总共五两,除去定下银子是三两,怎么能收这么多钱?”


    “有些事你真当我没门路打听?”


    许曲江笑着摇摇头:“李足都能给你二十四两,我这怎么能比他苛刻?”


    “收下就行了,最近醇香楼营收很好,真不差这些钱。”


    “倒是你啊,回去添置些入秋的衣物,好好把屋子修整下,别苛待自己。”许曲江轻叹。


    “我都听说了,柳家待你不算好,可你待柳少爷有情有义,我不听柳家差遣,我只看待柳少爷好的人。”


    问荇见拗不过许曲江,也就收下了银子。


    下次拿茅草的时候一捆多捆点就是了,反正他和许掌柜还有长期的合作。


    问荇将三十五两银子妥帖包好,拿了一两出门去买了几件秋衣和几双鞋,仗着不用徒步回去,还买了些竹编的箩筐背篓,选的都是卖相最好的。


    家里草编的箩筐很容易坏,之前他舍不得买竹编,现在总算可以买结实箩筐不眨眼了。


    随后他往前走,挑了些好种好保存的种子,以备不时之需。


    做完这些,他最后拐到了蜜饯铺去。


    和万山楼有供货关系的蜜饯铺收敛许多,也不敢随便坑人卖次品。问荇只花了几十文钱,就买到了很好的蜜饯,杏干玲珑剔透,金桔上覆盖着糖霜。


    一圈下来,拿出来这一两银子还剩下大半。


    他最后回到醇香楼,将蜜饯分给小伙计们,给阿明多拿了两块。


    “这是金桔,吃着肯定不齁,给你妹妹尝尝吧。”


    没想到问荇还记得这码事,阿明攥着蜜饯感动得热泪盈眶,其他伙计也面露不舍:“问小哥,你下次要再来啊!”


    “一定。”


    问荇收拾起行囊,这就准备踏上归去的路。


    可问荇刚叠好衣服,就听见楼下开始吵吵嚷嚷。


    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眼熟,赶紧起身,心里泛起隐约无奈。


    怎么又是这群官爷,今天别是走不了了。


    “各位进来坐,也别站在门口。”


    许曲江还算镇定,对着三个孔武有力的衙役十分客气:“不知道小店是出什么事了吗?”


    就在刚刚,店门口突然冒出来些衙役,不过举止都还挺礼貌客气,神态放松,不像来找茬的家伙。


    “许掌柜别急,我们只是来核实点事。”为首的人正是刚刚押走李足的衙役,他清了清嗓子。


    “李足刚刚非要击鼓鸣冤,差点拿头撞上去,说他会用性命担保,你们这食材肯定有问题。”


    “我们其实也不信,就走个流程而已,很快的。”


    又是李足,成那样了还能蹦哒,问荇倒是觉得叹为观止。


    一般衙门都不会这么多管闲事,估计是李足身上的钱不够捞自己全身而退,就拿去给衙役“行个方便”让他们被恶心下。


    不过显然李足根基不稳,衙门的人收了钱但没放心上,转手又在敷衍李足,也算是现世报吧。


    “快请进吧。”


    无缝的蛋怎么查都不会有苍蝇,许掌柜也很痛快把衙役们放了进去,同李足那扭扭捏捏形成鲜明对比。


    问荇走下楼,一脸不知情模样:“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你还真是醇香楼的人?”衙役唏嘘,“我就知道那李足狗急跳墙在那发疯,你放心,只要醇香楼没问题,我们也不会影响你们做生意。”


    他这话够明显了,来只是走个趟而已,不然李足在那发疯惹得人心烦。


    “李足现在怎样?”


    “押着呢,过几天应该会放回来,只是他家酒楼惨喽,我和兄弟们反正再也不敢去了。”衙役本来不想讲,但问荇也算被卷进来的倒霉蛋,便压低声音打开话匣子。


    “我看他人都不对了,疯疯癫癫的,但这么大个酒楼名声不好听,江安镇就这么大点地方,一来二去早就传开了,你说他崩溃倒也正常。”


    “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他应得这种下场。”


    “确实,这说来也怪,他按理来说不应当缺钱啊…”衙役唏嘘。


    “可他不光做黑心生意敛财,刚刚我们兄弟还说他在借钱。”


    “他能有这么缺钱?”


    “少说两句。”另个衙役表情突然变得难看,压低声音,“这姓李的人就不对劲,你刚刚也去了,没看他家里那鬼样子,摆的都是啥玩意。”


    “这种鬼鬼神神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吧。”


    “也是,少讲些鬼神玩意不折寿。”


    衙役识趣住了嘴,问荇也点到即止同他们告辞。


    看起来李足很缺钱,缺到不光疯狂敛财,要借款的地步,而且家里还有神神鬼鬼有关的邪门东西。


    “嗨!好久不见。”


    问荇肌肉僵硬了一瞬,扭头看去,门口凑热闹的人里混了个熟悉的身影。


    灰白头发灰白瞳色,一身不算齐整的道袍,正是告诉他血玉用途的年青道士。


    “长生道长?”


    道士笑了:“想不到你还记得我名字。”


    “奇事啊。”


    他上下打量了番问荇,啧啧称奇:“好重的鬼气,居然没损害到你根基半分。”


    人多眼杂,问荇脸上露出害怕。


    “道长可别乱说,青天白日哪来什么鬼气?”


    “揣着明白装糊涂。”长生眯着眼,指了指外面,“这边人多,我们出去说。”


    两人移步到了巷子里。


    “道长怎么在这里?”


    “这才没多久,万山楼的掌柜被抓了,万山楼也名声坏了,是你做的吧?”长生顾左右而言他。


    “若不是走在路上遇到李掌柜,我也不会跟到醇香楼门口。”


    “我只是个草民,没有这么大本事。”问荇遇上这种试探他的神棍,本能提起了警惕,哪怕对方确实和他透露了很多血玉的线索。


    “李掌柜和鬼扯上关系了?”


    遇上这神秘道士,再联系衙役说的话,恐怕就是和鬼脱不了干系。


    长生颔首:“是,也不是。”


    “我穿墙进了他屋内,确实有些图腾符咒,他当初肯定供过鬼。”


    问荇眼角抽搐:“私闯民宅不太好吧?”


    不过李掌柜之前同他碰面的时候,手里确实拿着什么玩意,也许就是长生说的图腾。


    “嗨,我又没动他家东西,只是好奇而已,保证李足回到家之后呀,什么——都不会知道。”长生笑眯眯,仿佛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问荇意识到,也许就是靠这供的鬼,才能让万山楼在极快极短的时间站稳脚跟,且顾客盈门。


    “只是我今日看他身上全无鬼气,那鬼可能已经被供没了。”


    “供鬼,还把鬼供没了……”问荇陷入思索里。


    “把枉死的人魂魄收入院内,以木与符镇压,可提升自身的气运,这在想走偏门的人那边,并不是稀罕事。”


    “而这被镇住的鬼……”长生似笑非笑,“你家不就有一位吗?”


    问荇呼吸一滞。


    他想到了自家院子里的枯黄大槐树,还有挖出的盒子中,也存着不明的符箓。


    至于被困在宅院之中…长生说的他家那位,应该就是柳连鹊没跑了。


    可符箓和槐树的岁数应当比柳连鹊还大,这又是怎么回事?


    长生不打算继续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只是看你身上气息,你家那位状态不错,不必太过担心,顺其自然就好。”


    “但李足供的那位…估计已经魂飞魄散。”


    “只是我觉得很奇怪。”长生作沉思状,“他供鬼的目的是什么,求健康?求平安?”


    他太久不问世事,这种名利场的弯弯绕绕还真着实想不清楚。


    “应当是求财。”


    毕竟李足在江安镇立足的速度确实快得不对劲,而许曲江也透露过,李足身体很健康。


    “求财?”长生面露不解。


    “可供鬼除去符箓和树,要么花金银买血玉之类的材料,要么供自身血肉激化厉鬼。”


    “花钱买财,越买要花的钱越多,根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问荇不语,他大概能明白李足的想法。


    能用钱解决,谁都不会选择供自己血肉,李足一个外来商贾,开始供鬼或许只求万山楼立足,后来尝到甜头,万山楼不但立足,还小有名气,这中间只过了一年而已。


    他对鬼神深信不疑,越来越不满足现状,想要花更多价钱铲除其他酒楼“一劳永逸”。


    可在此时,本来凑效的鬼因为供养不当消散失灵,万山楼营收开始下滑。就像赌博一样,李足因为贪心继续往里面填钱,却没想只是无底洞而已。


    这鬼是谁给李足这普通商贾的?长生和他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这事和柳连鹊有牵扯吗?


    “你拉我出来,是为了告诉我宅内鬼的事?”


    问荇沉默了会,挑了个要紧的问题。


    他不能完全信任长生,只能先试探长生态度。


    “不不不。”


    长生连忙否认:“我只是心里憋着话没处讲,刚巧看你在那杵着,身上鬼气特别亲切,觉得你比较合适而已。”


    “你要是忙,我换个人说?”


    问荇:……


    他笑容天衣无缝,言语却冷漠无情:“我先走了,今天确实得急着回村里,道长自便吧。”


    “你现在要走?”长生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笑得神秘兮兮。


    “我建议你还是白天走吧,天都要黑了,多不方便啊。”


    “我经常走夜路,这没什么。”


    “不是夜路的问题,是到了晚上,你家那位得出来找你啊。”长生神神叨叨竖起食指。


    “我掐指一算,他很生气呐。”


    “……”


    问荇虽然面上不显,实则着实有些心虚。


    长生说的其他话他还能随便听听,柳连鹊会生气这事他是真信。


    毕竟那天柳连鹊心情不好,问荇没来得及和他说要去镇里好几日,就匆匆离家了。


    但该走还是要走,他只能客气冲道人拱了拱手:“我会注意。”


    “多注意就好,我们下次还会再见。”


    长生留下句意味深长的话,拂袖而去:“我与你,与那邪祟,因因果果,都有缘分。”


    问荇脸色沉下去半分。


    对方说他和柳连鹊有缘分,自己莫名不爽是怎么回事?


    晚霞还剩下最后一抹,层层叠叠的布包着那三十多两银子,问荇将箩筐搭在牛车上,向许掌柜辞行。


    牛车走的道恰好经过官府,问荇坐在车板上,碰到押着李足出来的衙役,衙役一脸不耐烦,李足满脸灰败,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众目睽睽下打人,这个守财奴还能这么快被放出来,只是吃了几板子苦头,估计还是破财消灾了。


    但万山楼声名狼藉,从他被放出来开始,接下来他的每一步,都是比牢狱之灾更恐怖的折磨。


    孙厨子这么一来肯定要丢工作,而蜜饯铺那虽然没被查,可看老板这样,怕是好久都不敢卖些次货了。


    醇香楼生意今夜极好,衙门走了趟最后一无所获这码事反倒成了招牌,让其他人口口相传,都放下心来醇香楼吃饭,问荇走时已经座无虚席。


    一切都有好的结局。


    问荇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十来份检讨方案,有应对柳连鹊生气怒问的,有应对柳连鹊冷战不说话的,还有应对柳连鹊躲进牌位三天三夜的。


    方法总比困难多,他相信柳连鹊不会为难他……吧?


    可背着箩筐走在田间,同秋风里一脸冷漠的柳连鹊狭路相逢,他还是有些自我怀疑。


    这些办法只能对付家里的柳连鹊,对付不了邪祟夫郎啊!


    “你。”柳连鹊死死盯着他,明明今夜风很小,他的青丝还是被吹得乱舞,若不是人生得好看,高低能吓晕十个黄口小儿。


    “我夜不归宿。”


    问荇很清醒地知道,现在再想那些油嘴滑舌的技巧都没用了,早点认错早点解脱。


    柳连鹊愣了,没想到问荇承认得这么快,他只能找下个理由来责问:“你…”


    “我几日未归。”问荇一脸痛心疾首。


    柳连鹊:“……”


    他本来就思维不清楚,歪了歪头,一脸困惑。


    怎么话都让问荇说了?


    “我未能及时告诉你。”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问荇趁热打铁,一口气把该有的罪证、不该有的罪证全都认下。


    “……”


    柳连鹊被他抢了所有台词,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认错了,知错了,那就算了。


    他懵懵点头,轻轻出了声气音,打量了一番全身上下挂满东西的问荇,嘴唇抿成一条线,眼中露出些许得色。


    夫君平时不会这样,果然是遇上麻烦了,所以几日都没回来。


    还好他早有准备,这次夫君肯定不会拒绝了!


    问荇:?


    这眼神里怎么包含着种“还好我有先见之明”的感觉。


    这副表情…柳连鹊不会要整个活吧?


    “你们出来。”冷淡的嗓音飘在夜空。


    一瞬间各种偏青灰的光在田边亮起,带着农田和草丛显得精彩纷呈。


    问荇上次见到这种场景,还是上辈子被人强拉着去ktv。


    蹦迪的灯球和ktv的彩光都没有这么显眼。


    光晕逐渐变成人形,有些缺了脑袋,有的没了头发,还有些看不出是男是女。


    这批好像比上一批更强,但是他们都整齐划一地低着头,畏惧着柳连鹊。


    问荇看着眼前景象,简直什么样的牛鬼神蛇都有,不得不佩服长生神机妙算,他真该明早偷摸着回来。


    远看群英荟萃,近看小鬼开会!


    问荇眯着眼,听到柳连鹊不疾不徐的声音:“挑家仆。”


    一抬头,问荇撞上柳连鹊期待的眼神,让他完全无法拒绝。


    冷静,冷静,现在夫郎他脑子不清醒。


    问荇花了好大力气,死命掐着自己手心,才控制住面部表情。


    大少爷,你能不能别惦记你那挑家仆了!!!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我一定要,帮忙!


    小问:咱们回家,你清醒过来再说这话好不好。


    鹊鹊:不行,你是不是,敷衍我。


    小问:怎么还变聪明了o.o!


    鹊鹊:我有钱,我罩着你,不许给我省心。


    小问:好吧,看起来没变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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