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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  ? 第八十一章：打遍天下无敌手


    ◎两个人用拳头让周围所有妖群认识了属于云雾窟的四城八镇二十六村。◎


    村民面面相觑, 大多都不相信纪桓说的话，可奈何云溪村在浩天门与玉衡仙宗的交界处，若是一个小小的云溪村不是玉衡仙宗的目标, 他们也没有把握让那几个得了云雾窟好处的城镇，归属于玉衡仙宗。


    人总要为了自己利益退一步，可又觉得不甘心。


    “要是你们做不到怎么办？”有人在人群中喊道，紧接着跟腔的人便越来越多。


    陆云琛冷声道：“若是不放心, 你们还是投奔玉衡仙宗吧。”


    说罢，陆云琛作势要走，纪桓跟在陆云琛身边频频回头，亦是一副为难的模样。云溪村村民也不敢赌玉衡仙宗会收下他们, 大部分人都松口了，希望往后得到云雾窟的庇护。


    待稳定好附近几个村村民的情绪后，两个人来到了出事的山上。


    以这些日子在云雾窟风餐露宿的经验，纪桓很快就烧起了火堆, 拿着剁碎的药草为陆云琛处理伤口。


    额角破了一个小口, 除此而外, 显眼的伤都在身上, 纪桓捋起陆云琛的袖子, 看着好几处都被砸破了, 心疼地吹了吹陆云琛手上的伤口。


    “你能把砸到我身上的石头挡开, 怎么自己就傻站着让他们打？”


    陆云琛轻声道：“总要有个人受伤，我们才好发作。”


    纪桓用手指挖起一点剁碎的药材在陆云琛的破皮处轻轻涂抹开来：“让打两下就行了，你看看你身上不算破处，都青了十来块地方。”


    “没事, 都是小伤。”


    陆云琛侧目望向纪桓的脸, 橙红色的光落在脸上, 在陆云琛眼中从来算不上讨巧的皮相，也变得柔和好看了起来，纪桓蹙紧眉心，口中不时喃喃道：“怎么伤了那么多处。”不时又心疼地吹一吹破口处。


    明明这些小石块留下的伤痕，被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衬得也不过如此，可纪桓的动作却很轻很温柔，像是一不留神又会弄疼了他。


    陆云琛连胸口都被纪桓扒拉开来，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


    纪桓放下盛着药膏的石头，为陆云琛系起敞开的衣袍：“啧，青了那么多处，他们那些人一点道理都不讲就算了，还下手那么重。”


    “闹的最凶的几个，怕是收了玉衡仙宗不少好处。”


    听陆云琛这样一说，纪桓立刻就抓到了这句话中的重点：“那是十几个村民的死，和玉衡仙宗有关？”


    “妖族一般都藏在密林中，猎杀的目标也是尚未获得灵智的飞禽走兽，除了一些想靠邪术修行的妖物外，几乎不会轻易伤人性命。”陆云琛把带来的仙果放在火边烘烤，“可用人命修炼术法，不可能一时间就杀害数十条性命，哪怕是妖在山林中觅食，也不能一口气杀死一个族群，却丢在那里不吃吧。”


    “妖还会吃人？”


    纪桓抓问题的重点有些与众不同，陆云琛忍俊不禁道：“人都会害人吃肉，妖为飞禽走兽所化，自也会出来觅食，古籍上记载，在灵气充足时，先吸收到灵气有转变的是妖，他们比普通走兽攻击力更强，更有甚至能一日行千里，可先有灵智的却是人，人研究妖习气之规律，才掌握了灵气的奥秘，故而可以学习术法，御剑飞行，才真正能与妖斗。”


    “魔呢？”


    “世间怨憎之气四起，人心中不甘，不愿，极悲，极恨，故滋养出魔物，魔早年于炎魂山一带出现，据古籍中记载那里曾是古时的乱葬岗，也是人常用于献祭的祭台。”


    “那些怨气应该也是依靠这个世界的灵气才能化为实体的吧！”


    陆云琛颔首：“近千年来，灵气渐渐稀薄，大部分人再也没有办法依靠这些灵气，获得力量，反而像云溪村、风雨镇内这些只能用工具防身的普通人越来越多，仙门将灵气充裕的仙山圈入囊中，用于给自身提高修为，或者让后代也能修出异于常人之身，万物之主为了平衡这世间，身有灵气的人、妖、魔每到一个阶段便要经过雷劫洗礼，除去六七千年前典籍里记载过有人修成真神外，大部分修仙者都会在化神期殒命。”


    纪桓道：“这应该也与近千年灵气渐渐稀薄有关系。”


    “是，所以仙门有老者预言，五千年后，身怀灵气的人、妖、魔都会在灵力消失后衰竭而亡，到那个时候，这世间怕是又要变天了。”陆云琛拿起烤好的仙果，剥开外面一层果皮后，用叶子包好底端，才把处理好的果子递到了纪桓面前：“不过这也不是我们去思考的事情，再过几百年，你我说不准已经化为了尘土。”


    纪桓颔首，接过陆云琛递来的烤果子：“这么贴心啊？”


    “是啊，不然每次看着你把仙果抛来抛去，那模样就像街头卖艺的猴子。”


    闻言纪桓的手肘杵了一下陆云琛腰窝，愤愤道：“你才像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子。”


    陆云琛浅笑着点了点头：“对对对，我全家都是猴子，你快点吃吧，吃完了，休息一会后，得去做正事了。”


    两个人在山里休息了半日后，便启程赶往山中。


    答应村民往后都能保证他们平安无忧的办法是，单挑尽所有在云雾窟境内的妖怪窝。


    说起这点纪桓不得不佩服陆云琛，别看陆云琛在魔族关了那么多年，可捅起妖怪窝子是一捅一个准，短短五日时间各大妖族的窝子都被陆云琛捅了个遍。


    有打一遍就服软的，有的打了七八遍，有的直接打死了，陆云琛随便从他们族群里拉了一个妖让它做族长。


    两个人用拳头让周围所有妖群认识了属于云雾窟的四城八镇二十六村。


    “如果敢袭击这几个地方的村民，就杀了你们全族哦。”陆云琛眯笑着眼，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猪妖首领只能怯怯地缩成一团，连正眼都不敢看陆云琛。


    陆云琛弯下腰，微笑道：“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吓得猪妖连连磕头，脸都白了，活那么长时间，谁见过这种实力的仙长。


    陆云琛本就在劫变期，又将山心融入了体内，虽然大部分灵力继续维持着云雾窟的运转，可是他之前实力本就不容小觑，再加上一个吸取了血池能量的纪桓。


    两个人所到之处，都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接下来要去找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了。”陆云琛坐在火堆旁擦拭着自己的竹剑。


    纪桓刚喝下的一口水，立马从嘴里喷了出来，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云琛：“感情这些天我们去找麻烦的妖族都跟云溪村的事情没关系。”


    “是，我看过出事的地方，比起杀人，更像是那些村民在互相残杀，草堆里还残留着黏腻的水渍。”


    纪桓通过陆云琛给出的线索思考了好一会，不确定地说道：“你意思是，是鲛人杀了那些村民？”


    “应该是，鲛人的歌声能够乱人心智，可鲛人大部分族群栖居于朱涯海，那里被独特的结界包围，一般修仙者不可能进入到朱涯海中打扰鲛人的生活。”


    “朱涯海离这里很远吗？”


    陆云琛颔首：“海之角，所以我想不明白鲛人为何要跑到这里行凶，他们孤僻，且不屑于人族往来，又不同于山精妖怪靠灵气化形，本应与人族无甚交集才对。”


    “鲛人能泣泪成珠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而且他们纺出来的鲛纱历来是海市中不可多得的精品，早年问天阁前阁主送过一匹给我师尊，那色泽恍若在日光下的海水波光粼粼的，师尊还给我们三人特意做了三件衣服，可惜出去打架的时候弄坏了。”


    纪桓倒吸了一口气：“穿着鲛纱出去打架啊？”


    “衣服不就是给人穿的。”


    “我已经能想象到你师尊是怎么富养你们的。”纪桓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身穿锦衣华服的小团子，提着剑整日笑眯眯地这里来，哪里去。


    陆云琛道：“有那么夸张吗？我第一柄练习剑上，就镶着两颗眼睛大的鲛珠，底下还有一小排白色的珍……”陆云琛话还没说完，纪桓就伸手捂住了陆云琛的嘴。


    这种话再听下去纪桓就要变态了。


    他自认在现代社会里，纪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不见得沙包里给装满珍珠，练习用的木桩上打两颗宝石。


    甚至于平日上了四百块的衣服，要是穿几天就打架打坏了，纪父一定会请那只皮猴子吃一顿藤条炒肉。


    纪桓虽然因为从小的身体缘故，没有感受过纪父的‘爱抚’，可有幸见过堂弟挨打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


    对孩子溺爱这种事原来不是陆云琛的问题，是陆云琛的师尊就是一个对孩子无限宠溺的人，所以才导致陆云琛有样学样，养出了祁南枭这个败类。


    “别再提鲛纱和眼睛那么大的珍珠，再说下去我都快要变成嫉妒你的反派了！”


    陆云琛眉眼弯弯，拉开纪桓的手，笑道：“不说了，不说了。”


    “那我们要去朱涯海找那只鲛人吗？”


    “用不着。”


    “那要怎么办？”


    陆云琛拿起搁置在一旁的竹剑，往不远处的树上一掷，竹子穿过树身，站在树后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


    月光下女人长着一张美得让人惊心的脸，海藻似的长发披散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望着纪桓和陆云琛。


    “我不杀人，仙门就会杀了他，两位仙长我是真的没得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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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  ? 第八十二章：万圣灯会


    ◎那些对痴情男二的描述，纪桓越想越觉得令人作呕。◎


    待女人走近, 透过火光纪桓才看清女人捂着胸口，浅蓝色的液体从她的指腹间渗出，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饶是谁看了都会心中不忍。


    纪桓走上前去，想帮女人看看身上的伤势，她藏在腕口的鱼骨刀向着纪桓颈部划去，好在纪桓也不是全无准备, 一个灵巧的后仰避开女人的第一刀，女人另一只手握着鱼骨刀刺向纪桓小腹。


    刀尖刚碰到纪桓的衣料，就被陆云琛的剑气打翻在地。


    “这只鲛人有点不讲道理。”纪桓看着倒在地上呕血的女人，手扶着后颈活动了一下身体, “啧，刚刚动作太急，闪到脖子了。”


    陆云琛看了一眼纪桓，轻叹道：“谁让你要过去和她打招呼的。”


    “想看看她伤得重不重, 谁知道上来就动手打人。”


    重伤的女鲛不愿认输, 她开始哼唱着歌谣, 语调空灵动人, 纪桓听着那歌声一时间觉得脑袋恍恍惚惚, 周围的景色顿时间变得扭曲瑰丽, 好像所在之处不是树林, 是一处风景绮丽的圣地。


    突然间歌声戛然而止，纪桓眼前诡异的画面被打破，人已经走到了火堆旁，差一步, 就把自己给点燃了。


    陆云琛翻了一下仙果, 低声道：“有点刺耳。”


    可怜的女鲛被术法堵住了嘴, 捆住了身子，只能在地上一个劲的蠕动，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纪桓侧过身对陆云琛竖起大拇指，在陆云琛依靠山心恢复昔日雄风后，这种能动手绝不多逼逼的性格，纪桓表示非常欣赏。


    陆云琛问道：“果子烤好了，要不要再吃一个。”


    纪桓看了一眼地上的仙门番薯，不适地摇了摇头：“这一路上都在吃这东西，小仙尊我们就不能改善一下伙食。”


    “可两天前才吃的狼肉。”陆云琛无奈地望向纪桓，现在还能回想起那狼妖宁死不屈的模样，纪桓还一边烤着狼，嘴里一边感叹着好残忍。


    “那说明，我们又吃了两天仙门番薯。”


    陆云琛叹息道：“那烤鱼你吃吗？”


    听见烤鱼，被捆在地上的女鲛人疯狂扭动着身子，目光中满是惊愕与恐惧。


    传说中鲛人肉吃下去能长生不老，修仙者却明白没有那么夸张，可鲛人肉质鲜美，味道远胜于海底其他海鲜，这世间有的是人愿意一品其味。


    可大多对鲛人起心动念，都是为了他们的美色、泣泪成珠的能力，还有能浣出世间最精美的鲛纱。


    女鲛人真的很怕成为这两人肚子里的口粮，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泪水在草丛里凝成了一颗颗色泽饱满的珍珠。


    “吃！”


    说着纪桓起身向鲛人走去，鲛人紧张地合上了双眼，本想着纪桓会像拖待宰的牲口一样将她拖到火堆旁杀死，没想到纪桓绕过她，径直走向那插入树干里的竹剑。


    纪桓单手一拔，被竹剑刺穿的树干轰然倒地。


    鲛人吓得缩了缩身子，只见纪桓把剑向前一掷，丢回了陆云琛的手中：“两条，肥美一点的。”


    “知道了。”


    看着陆云琛拿着竹剑离开，鲛人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空荡荡的火堆旁，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纪桓，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纪桓蹲在鲛人身上，看着鲛人肩膀上翻开的血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小仙尊这一剑可不留情面，你说你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一上来就动手动脚何必呢？”


    鲛人被封住了嘴，说不出话，只能窝在地上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


    “别想了，我家小仙尊这两天在妖怪窝杀红了眼，能克制住自己只用术法堵住你的嘴，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待会要再唱，他说不定得把你的喉咙捅穿了。”说着纪桓捡起地上的树枝，用树枝代替手指戳了两下鲛人的脸：“你要是能好好说话，就在地上晃动三下，等小仙尊抓鱼回来我就让她解开你嘴上的封印。”


    鲛人听着纪桓的话，乖乖在地上蠕动了三下。


    纪桓见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行，你躺在这里等着，我也去周围走走。”


    当纪桓回来时，陆云琛已经把鱼架在火上烘烤。


    他走到陆云琛身边坐下：“那只鲛人想跟我们谈谈。”


    陆云琛侧目望向纪桓，片刻，手一挥，女鲛人憋在喉咙里的哀嚎声就响了起来，纪桓盯着火堆上的鱼，双眼发亮，也不去理会鲛人的哀嚎。


    等鲛人哀嚎够了，才可怜兮兮地开口道：“我弟弟在他们手上，他们说如果我不帮着他们让云雾窟身败名裂，他们就要把我弟弟送去万圣灯会上。”


    纪桓与陆云琛异口同声：“万圣灯会？”互相间难言的默契下，二人相视一笑。言闪婷


    “万圣灯会是拍卖妖怪的地方，仙门把捉来的妖物关在笼子里贩卖，运气好的被卖回去做妖奴，运气不好的当场就会被万圣灯会给杀了，把值钱的部分分出来变卖。”


    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为了食材的新鲜度，他们都是将妖怪活生生地宰杀，会用烈药来保证，那只妖怪在伤到致命处之前，都能清醒地活着。”


    陆云琛脸色在女人的话下变得越来越惨白。


    “小仙尊你听说过这些事吗？”纪桓没等到陆云琛的回答，才轻拍了两下他手臂，未曾想他急忙避开纪桓的触碰，眼神中全是惊惧之色。


    纪桓忧心道：“你没事吧。”


    陆云琛摇了摇头，攥紧衣袍的手心全是汗液：“之前都在闭关，并未听过仙门还有这种荒唐事。”


    “你们这些小仙门自然不会知晓，万圣灯会已经延续了上千年，你们指责我们妖杀人修炼，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门子弟何尝不是踩在我们妖怪的骨血上。”


    纪桓摸了摸鼻子，听着那鲛人声声泣血，想起了前两日在陆云琛的美食诱惑下，吃了那只狼妖的尸体，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那狼妖杀过人，是邪修，杀都杀了，放着也是烂掉。”


    纪桓尴尬地说道：“妖怪讲究死了之后要留全尸吗？”


    陆云琛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没听过有这种讲究。”


    “以后还是不吃了，就地把它们埋了吧。”纪桓扶额，想起两天前的烤狼肉居然还有点回味无穷，他咂咂嘴，手捂住眼睛感叹道：“真是该死，竟然还觉得有点好吃。”


    “恩，那就埋了吧。”


    纪桓看见陆云琛脸色没有刚刚那么难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才对那鲛人继续开口道：“你知道万圣灯会在哪吗？”


    鲛人摇了摇头：“他只说等云雾窟的事情解决后，让我去澄丰城里接我弟弟。”


    “鲛人一般不是栖息于朱涯海，极少入世吗？你为何会来到这里，你弟弟为何会被捉走？”陆云琛问。


    鲛人在陆云琛的疑问下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愤愤开口道：“都怪我！不是我想出来看看朱涯海外面的世界，阿褚就不会出事的，明明我和他已经很像凡人了，若不是遇到了姬临雪！要不是遇到了他，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身上还被符纸捆着，提起姬临雪，她疯了一般扭动着身子，凄厉地大喊着：“他骗我！他骗我！说什么喜欢我，只是想给他的心上人找一颗鲛珠！”


    身上伤口因为她身体克制不住的挣扎扭动越裂越大，陆云琛用术法才让这只陷入癫狂的鲛人昏了过去。


    “鲛珠和鲛人泪是一种东西吗？”纪桓问。


    陆云琛摇了摇头：“他这里说的应该是鲛人的内丹，有了鲛人的内丹就可以沉下水底自由呼吸，也是鲛人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不过鲛人大多都居于朱涯海与世隔绝，几乎很难找到一颗鲛珠，所以我看哪怕她把事情办妥了，姬临雪也不会把她弟弟放出来。”


    纪桓紧蹙着眉心，回想书里的情节，姬临雪作为任迁的备胎确实送给过任迁两颗鲛珠，还有一片独特的鱼鳞，任迁用鲛珠和鳞片有幸进入了朱涯海中，还为祁南枭找到了一把由鲛王脊椎骨制成的佩剑。


    想到这些，纪桓都觉得后背泛起了寒意。


    那两颗鲛珠应该就是这姐弟俩身上的东西，女子口中说的姬临雪的心上人毫无疑问就是任迁。


    书里写姬临雪出尘绝艳，性情温和，在书中更是对任迁无限纵容，哪怕知道任迁喜欢的人永远不会是自己，也宁愿倾尽所有，甚至于为了任迁最后失去了生命。


    那些对痴情男二的描述，纪桓越想越觉得令人作呕。


    陆云琛见纪桓脸上丰富多变的神情，不解道：“怎么了？”


    “想到了任迁。”


    “想他做什么？”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想他当时把自己不要的垃圾介绍给我。”他说完偏头望向陆云琛一副疑惑的模样，开口解释道：“任迁在山上说让我杀了你，在之后他把姬临雪介绍给我认识。”


    陆云琛沉吟了片刻，浅笑道：“那你当时的选择很是明智。”


    “那当然，都有小仙尊了，他就算把祁南枭介绍给我认识我都不要。”


    陆云琛弯起唇角，明知道任迁无论搬出谁，纪桓都会坚定地选择自己，可是听纪桓把这番话说出来时，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会高兴。


    他拿起烤好的鱼，用树枝削成的筷子把白肉从鱼骨中剃出来后，才把没有刺的鱼肉递到纪桓跟前。


    “小仙尊你也太贴心了吧！”


    陆云琛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不麻烦。”


    83  ? 第八十三章：该负的责任


    ◎等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从那一刻起陆云琛就知道，他与陆云琛所行的从不是同一条路。◎


    纪桓这人心软, 哪怕鲛人首次接触并不友好，还是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物，给女鲛披上。


    一个人吃完两条鱼后, 纪桓手搭在小腹上，望着树影遮掩下那稀稀疏疏的星星。


    迷迷糊糊便睡着了，要不是陆云琛口中梦呓，纪桓可能会一觉睡到天大亮才醒得过来, 他坐起身，贴近陆云琛身边想听他在梦中说什么，可没多时那语调紧张的呓语声便戛然而止。


    纪桓偏过头正对向陆云琛的双眸，那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侧, 扑打得他颊面泛红发热。


    两人目光相对不知停滞了多久，寒风灌入微启的薄唇，使纪桓喉咙瘙痒，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才将这暧昧又尴尬的氛围一把拽开。


    陆云琛的脑袋因为不久前的噩梦隐隐作痛, 他坐起身来, 揉捏着太阳穴, 眼底是遮掩不去的倦意。


    “取到山心后, 你经常说梦话。”


    陆云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道：“我都说了些什么。”


    “大多都听不清楚, 可有些时候会突然吼一声不要过来，听着还怪吓人的。”纪桓抱着披在身上的衣服，担忧地望向陆云琛，“是不是山心对你有什么影响。”


    “……没事, 可能是这些日子太累了。”


    陆云琛垂下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黑暗掩去了他阴霾的目光。


    从吸取了血池的魔气后, 他经常会梦到上一辈子痛苦的记忆，甚至于能感受到上一辈子他亲近之人死前的记忆。


    好在融入山石后，魔气与灵力之间相互排斥的力度减少，可噩梦却没有因此得到抑制，痛感是真实的，绝望是真实的，恨意也是真实的，有时一觉醒来，就连自己随手找的一只竹剑都会躁动不安。


    若真换了命剑在旁，怕是梦中都要生起杀人的心思。


    “我平日吃东西，你也吃点吧，吃点好吃的，大脑会产生多巴胺，让你感觉到快乐。”说着纪桓的手指点了两下陆云琛的脑袋。


    “多巴胺是什么？”


    纪桓沉吟了一会，笑道：“就是脑袋里一种让人感觉到快乐的水滴，我想修仙之人再有过人之处，大家的大脑构成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那看你和知之打闹，觉得开心的时候，也是它流下了令人快乐的水滴？”陆云琛刚醒来时脑袋还疼得厉害，和纪桓说了几句话后，那种不适感便渐渐减退了。


    兴许看着这个人脸上的笑容，脑袋里也会流下快乐的水滴。


    “对。”纪桓说着把火堆里的灵果挖了出来，灵果埋在草木灰里，虽说不烫手了却还是热的，他学着陆云琛的样子把周围的皮一点点剥开，将果肉递到陆云琛的嘴边道：“尝尝，甜的吃一点也会很开心。”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拒绝纪桓的好意，低头咬了一口那甜腻腻的果子。


    正在这时，不远处发出了咕唧的响声。


    纪桓和陆云琛不约而同地朝着鲛人被绑的方向看去，那女鲛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攻击性，望着他们时，双眼亮晶晶的，脸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笑。


    “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陆云琛挥手，束缚在女鲛身上的符咒解开，她忽然觉得身体一松，手不自觉地拉起披在身上的衣袍裹紧。


    “不是饿了吗？坐过来吃点。”纪桓说。


    女鲛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才裹着衣服在他们身边坐下，纪桓从火堆里拿出最后一个果子递到了女鲛跟前，不知道是不是昨日伤得太重，她原本化形成人那般纤细修长的手指，而今手指之间都连接着一层薄薄的蹼，在微弱的火光下，还泛着银白色的光。


    女鲛弱弱地开口道：“那你呢？”


    “我和小仙尊吃一个就行。”


    女鲛不知想到了什么，双颊微红，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手里捧着仙果摩挲着，口中喃喃道：“你们感情真好。”


    “那当然，这可是一直以来同生共死的情谊。”纪桓得意洋洋地一挑眉，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丢到了女鲛的腿上：“这伤药是我自己做的，刚刚又去寻了两味药加进去，对你的剑伤极好。”


    女鲛低头咬了一口仙果，亮晶晶的双眼盯着纪桓不说话。


    “怕是毒药？”纪桓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这鲛人一朝被蛇咬，如今是得谨慎些，他拔出收在靴子旁的匕首，在腕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后，又扭开装着药膏的瓶子，把药膏抹在了伤口处，“看，没事的，我们要是想害你，昨晚就把你放在火上烤了，何必现在才动手。”


    女鲛听见要把她烤了，握着仙果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果子都没抓稳。


    见状纪桓赶忙安慰道：“不烤不烤，烤那只狼，是因为那头狼生得狼模狼样的，像你这种跟人长相相似的，你送给我吃，我也得吃得下去才行啊。”


    “可仙门里的人都会吃的，祖母以前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出朱涯海，要是被仙门的人捉到，等他们玩腻了鲛人的身子就会把鲛人吃掉。”


    纪桓咽了口吐沫，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又想到仙门中人把他们分食的画面，脑海里顿时闪过十多部变态杀人魔的电影，一时间看着手中的仙门番薯都没有了胃口。


    “除了你之外，仙门还有没有找其他妖怪过来云雾窟的地界作乱？”陆云琛问。


    女鲛思虑了片刻后，摇头道：“没有了，被关在万圣灯会的妖物都是极其少见的灵兽大妖，若真有机会从那种鬼地方出来，宁愿死在外面，也不肯相信仙门的人，会这么轻松就放过它们。”


    陆云琛道：“那你为什么会信？”


    “他也许对我还有感情，要是我照他说的那么去做，想来他应该不会把事情做绝的。”女鲛垂眸咬了一口番薯，空洞的眼底却没有任何希望的光。


    纪桓知道，不是还在想象着姬临雪还爱自己，只是还在希望能和自己的弟弟全身而退，躲回朱涯海中藏起来。


    想到书里这鲛人姐弟俩的结局，要是姬临雪在和这只女鲛相处时，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也不会狠心将她身上的鲛珠挖出来。


    不过心疼归心疼，可女鲛犯下的事，纪桓都还记得。


    “等把你弟弟从万圣灯会救下来后，你得为杀害数十名村民的事情负责任。”


    女鲛紧抿着下唇没有说话。


    纪桓轻叹道：“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杀人，所以不会取你性命，我和小仙尊在山上收拾妖洞的时候，失手打死的也只是杀过人的妖怪，按理来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念在主犯是姬临雪，你是从犯，又被主犯以亲眷性命作为胁迫，等事情解决后，你不能回朱涯海，得被关四十年。”


    陆云琛被纪桓这番义正词严的话，愣住了，他偏过头望着纪桓，看着纪桓说这番话时无比认真的模样，才看出来纪桓真是这样想的。


    女鲛轻声道：“只要你们能救出我弟弟，关多久我都愿意。”


    陆云琛凑近纪桓耳旁轻声道：“你真这么想的？”


    纪桓道：“那些人家死的都是青壮年，剩下些孤儿寡母在这个世道很难过活的，我想着这些年让她产些鲛人泪或者鲛纱来换一些银两，可以给这些失去壮丁的人家做补偿之用，我知道你们这个世界的法度和我们世界不一样，可出事的云溪村毕竟是我们管辖的地方，作为当政者，我们得立下规矩。”


    纪桓也不是迂腐的人，在现代社会要是谁杀了那么多人，自然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换作如今，仙妖魔三者的关系本就一团糟，要是把这个世界置于原始社会，各部族还在互相争斗的时候，作为一族之长，只能约束好自己的族群。


    他还是不愿意被这个混乱的世界所裹挟，依旧坚持着自己心中的道义。却又清楚地明白，这个世道的模样。


    女鲛柔柔地开口道：“我愿意的。”


    “那就这样定了，你带我们到澄丰城，你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事情结束，我们救出你弟弟后，会带着你回云雾窟领罚。”


    女鲛道：“恩。”


    纪桓转过头去，却看见陆云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抬手在陆云琛眼前晃了晃，陆云琛才露出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


    纪桓关心道：“哪里不舒服吗？”


    陆云琛咬了一口纪桓搁置在一旁的仙果，甜味依旧，但自己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他垂下眼眸道：“没什么，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赶往澄丰城了，我再去附近走走。”


    “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


    看着陆云琛的背影走远，纪桓望了一眼靠在石块旁的果子，不解地紧起了眉心，一时捉摸不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影响陆云琛的心情。


    等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从那一刻起陆云琛就知道，他与陆云琛所行的从不是同一条路。


    “我刚才有说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吗？”


    女鲛回想到刚才的场景，道：“那仙尊也做过很多错事吗？”


    “不可能，小仙尊做的事从来都无愧于心。”


    84  ? 第八十四章：故人重逢


    ◎刀在空中悬了一圈后，落回到了女人手中，待女人的身影走近，纪桓才看清来人是鹿清。◎


    陆云琛翌日清晨才回的驻地, 脸上重新戴上了铁面，从那双眼睛里，自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陪着纪桓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 无论纪桓说什么，他都会回答上两句，语调里听不出喜怒，却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临行前, 两人回了一趟村子里，告诉村民一切都解决了，往后在附近的山上打猎生活，不会再被妖物侵扰, 有几个收过玉衡仙宗好处的人像起初一般在人群里嚷嚷，和之前一样两三句便激起了其他村民的情绪。


    人的嘴是永远堵不住的，纪桓也不指望解决了山上的事情后，这群人会感恩戴德, 特意下山告知村民, 不过是履行云雾窟的责任。


    纪桓拿出满满一袋鲛人泪和一包碎银递到村长手里：“这笔钱是给受害者家人的补偿, 之后每半年云雾窟都会向这些受害的人家送一笔补偿, 这笔补偿会从今日起一直给到二十年后的今天。”


    看着村长小心翼翼地接过, 帮腔的村民也渐渐噤了声, 纪桓浅笑道：“今日仓促, 只能由村长为诸位划分，下一次云雾窟会将补偿款分装好，依次送到各自的家里去，若是这样的处理结果诸位能接受的话, 便散了吧。”


    老百姓被妖魔杀了, 仙门还能兜底的事, 这么多年来闻所未闻。


    几家人收下纪桓给的钱，不再叫嚷，还连声感叹云雾窟才称得上真正的仙山。


    而沈知书清晨便让灵鸟送过书信来，信中说结伴跑到风雨镇讨要说法的村民已全部稳住，栾承刑不日就会将他们送回村内。


    此番玉衡仙宗挑起的事端，除了让云雾窟损失了一点钱财外，并未掀起太大的风浪。


    陆云琛和纪桓启程去澄丰城前，回信里简单告知了一下村中里的情况和女鲛的事情，便约定半月后，让沈知书和栾承刑将女鲛接回云雾窟，他们则留在澄丰城处理万圣灯会的事情。


    之后三人不出半日便靠御剑飞行，到达澄丰城三百里外的一家驿站。


    考虑到云雾窟因为浩天门一事在仙门中名声太盛，又在浩天门内得罪了不少说得上话的仙门，二人不得不靠女鲛暂时改变了相貌。


    “这样我们应该就可以住到城外的驿站里去了吧？”纪桓蹲在河边，摸了摸自己的脸，变化不大，可有些细节上的调整，让他确实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


    陆云琛道：“住不了。”


    纪桓捏了捏自己的脸：“我就觉得应该加一撇胡子，玉楹姑娘，你看看哪里还能再改改，上次和那些仙门结怨太深了，现在这样要是被他们认出来恐怕连城门都进不去。”


    玉楹走到河边，认真地端详了纪桓片刻道：“做太多改变的话，五官看着奇怪，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是变换了容貌。”


    “可小仙尊说我这样还住不了店，是有一点改变，可看着还是跟原来太像了……”纪桓不断地蹂躏着自己的脸颊，又捏了捏玉楹重塑过的地方，摸起来还真像是原先就长在脸上的肉。


    陆云琛轻叹了一声：“钱都给村民了，你我这次出门连灵草都未带上几株，如今哪还有银钱住店。”听到没有钱了，纪桓将求助的目光转向玉楹，还未开口，就被陆云琛无情地打断道：“在这里用上鲛人泪，还没进城我们就得被盯上，玉楹的身份特殊，要是被姬临雪发现，再想要混进万圣灯会可不容易。”


    陆云琛话音刚落，纪桓的肚子就发出了抗议。


    天为被，地为床这种日子纪桓已经习惯了，可作为一个武修，一饿肚子体力便跟不上去，此时又卡在了要进阶的阶段，体力消耗比平常更快。


    更何况从昨晚到今日傍晚，纪桓除了两条鱼和几颗仙果外，再也没吃过别的什么。


    陆云琛看了一眼纪桓的肚子：“这里面还养着一只小怪物？”


    “小仙尊你修仙已经修得脱离人民群众的生活了，要知道成年男人一顿吃两条鱼，再吃那么三四五……”纪桓扳着手指算了算昨日到今天早晨吃的仙果数量后，比出一个八的手势，“八个拳头大小的果子，只能算是一顿晚饭。”


    在纪桓记忆里上一次吃到白米饭，还是在凌云霄大小姐准备的那场宴席上。


    以前总看有减肥的人说断碳会影响情绪的时候，纪桓还不相信，直到啃了几天像红薯，但根本算不上红薯的仙果后，纪桓感觉自己现在哪怕是看到一只过路的蚂蚁都会觉得不顺眼。


    “想去驿站？”


    纪桓双眼一亮，看着陆云琛如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不久后，只听陆云琛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声：“你俩在这里等我回来。”


    “飞回山里现拿灵草吗？我跟你一起去，我知道那些灵草值钱。”


    陆云琛道：“那些灵草太珍贵了，现在拿出买也容易惹人注目，想赚钱还得等万圣灯会的事情了结，再在这澄丰城狠狠敲上一笔。”


    “那你打算……”


    “回一趟玉衡仙宗。”


    纪桓担忧地看向陆云琛道：“会给你惹麻烦吗？”


    “不会。”


    刚说完，纪桓脸上担忧的神色立马转变为欣喜，像以往那样想要搂住身边的人欢呼，张开的怀抱在对向玉楹凹凸有致的成年女子体态时一滞，赶忙一个转身把陆云琛搂在怀里后，在原地蹦了几下。


    陆云琛长叹了一口气，余光望向纪桓灿烂的笑容，竟觉得看不明白这个人，有时觉得他看待问题认真严肃，有时又像个毛头小子，冒冒失失不说，不管什么事都能让他高兴一番。


    “好了，想早点住上驿馆的话，还不快点放开我。”


    纪桓乖乖松开手，对陆云琛浅笑道：“早去早回。”


    “恩。”


    陆云琛御剑离开，天色已近黄昏，河边只剩下纪桓和玉楹，玉楹不像是凌云霄大小姐那般大大咧咧的，按照这一路的相处来看，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一个倾国倾城的病美人。


    哪怕玉楹和他们一样在容貌上做过调整，却依旧是一副让人忍不住频频回头的相貌。


    以至于在河边站着等了一会的工夫，都有人跑上前来搭讪，有几个纪桓在风雨镇中好像还见过，却在路过他身旁时完全没注意到他。


    玉楹一直紧抿着双唇，避开凑上来搭讪的男人。


    “喂，你们别靠我家姐姐那么近……”


    纪桓没敢拔刀，怕太明显暴露了身份，只是捡起一块石头砸在那个话最多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砸得黑了脸：“我们可是大仙门里的弟子，你姐姐与我们说上两句话不吃亏，要是我们高兴了，说不准给你们带一些灵草丹药的，也能让你们两姐弟有仙缘。”


    连玉楹是鲛人，还是人都看不出的废物，还大言不惭要带他们修行。纪桓强忍住不拔刀，上前把玉楹护在了身后：“我说请你们离开，听见了吗？”


    “哟，一个凡人脾气还不小。”


    “你姐姐可喜欢与我们说话了，你要是识相的话，最好让开，我可告诉你们这澄丰城外多的是山精妖怪，要不是我们在这，你和你姐姐早被妖怪叼走了。”


    玉楹的手已经有蹼了，纪桓也已经忍不住要拔刀了。


    树林突然飞来一把长刀，将说话人的脑袋砍了下来，温热的血溅在了纪桓身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失去脑袋的身体站在原地走动了两下后，轰然倒地。


    就连刚刚围在男人身边起哄的仙门弟子，也惊得四散离去。


    刀在空中悬了一圈后，落回到了女人手中，待女人的身影走近，纪桓才看清来人是鹿清。


    比起在魔族见面时，这位大姐姐消瘦了不少，手臂上还包着带血的布，想来魔族而今也好不到哪去，也不知道鹿清如今是输是赢。


    “大小姐。”


    鹿清停下脚步：“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找你主子吗？都到人间了，还跟着我干什么？”


    “大小姐，你现在身上的伤太重了，需要有人照顾。”


    登阙！纪桓瞪大眼睛，没想到时隔了那么久，还能和他见面，纪桓差点没忍住上前相认，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境遇，脚步向前挪了半步后，便停在了原地。


    他弯下腰朝着来人鞠了一躬，浅笑道：“刚才还要多谢二位，替我和我家姐姐解围。”


    鹿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被甩刀的动作撕裂开，微蹙着眉心，脸色苍白得要命：“滚远一点，这河边现在归我了。”


    纪桓从怀中拿出药膏递到鹿清面前：“这药膏能治你身上的伤，也算是报答你为我解围的恩情了。”


    登阙先一步从纪桓手中接过药膏，一直冷着的脸，却在与纪桓四目相对的那刻柔和起来，他盯着纪桓看了很久，握着药膏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纪桓向后退了一步：“药膏既然给到了，我和我姐姐便先行离开了。”


    说着纪桓背过身，想到刚才登阙望着自己的眼神不免有些紧张，他又想和登阙相认，又不得不顾忌，如果跟鹿清他们在一起，会不会让陆云琛置身险境。


    细细思虑后，还是决定带玉楹快些离开。


    纪桓抓着玉楹的手，还没走多远，就听登阙道：“等等。”


    85  ? 第八十五章：大声密谋


    ◎纪桓还是希望登阙抛弃这种主死仆殉的思想，哪怕有一日他真的不在了，也应该为了自己而活。◎


    纪桓停下了脚步。


    没多时, 登阙快步赶到了纪桓的身边，他借着傍晚时分日暮渐渐消退的光，盯着纪桓看了许久。


    对登阙来说眼前这张脸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你……”


    纪桓敛上笑意：“恩人还有什么事吗？”


    登阙道：“这周围最近乱得很, 你两姐弟独自在外恐还会遇到麻烦，跟着我们吧。”


    纪桓故作紧张地把玉楹拉到了身后，双眼在鹿清和登阙来回打转：“你们不会也想对我家阿姐做什么吧！”


    站在一旁的鹿清发觉了登阙不太对劲，她细细打量了纪桓一番, 忽然笑了，眼神望向登阙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幸运，长得像是一位故人。”鹿清走到登阙身边，盯着纪桓看了许久后, 拍了拍登阙的肩膀：“不是他。”


    “大小姐，血池真的会有例外吗？”


    鹿清沉默了半晌，看着登阙黯淡的眸光，深吸了一口气：“会, 可只有我们从魔族拿回实权, 才能发动更多力量把他找回来。”


    登阙点了点头, 再度望向那张与他主人有七分相似的脸, 失落地走回鹿清身边, 搀扶鹿清在河边的枯树桩上坐下。


    纪桓站在原地没有动, 想到登阙的话, 又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些左右为难。


    “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干嘛，要我请你过来？”鹿清问。


    闻言，纪桓掩上笑容, 牵着玉楹的手腕回到了鹿清身边。


    太阳渐渐落下, 黑暗中, 鹿清和登阙不说话，两个人影不时晃了晃去，那模样好像在试纪桓送给他们的药膏，许久鹿清在黑暗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树林中没有一点光源，黑得只能看见两个大致的轮廓动来动去。


    纪桓牵着玉楹傻站在原地，握住玉楹腕口的手里满是汗水。


    玉楹拍了拍纪桓的手背安慰道：“别怕，我感觉得到他们没有敌意的。”


    纪桓在黑暗中扯起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他当然知道这两人没有敌意，可就是浑身都不自在。


    玉楹扭动了一下手腕，无奈地说道：“仙长，你手心里好多汗，抓得我不舒服。”


    听到这句话后，纪桓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时间里一直抓着玉楹不撒手，惊得急忙撒开，满是汗液的掌心赶忙在衣服上擦了两下。


    黑暗中鹿清听见两人的对话，冷笑了一声：“很怕我们？”


    “没有。”


    “那为何一直傻站在那里不说话？”


    纪桓干笑了两声道：“你我又不是很熟，没什么好聊的呀。”


    “你叫先章？”


    纪桓这个名字时愣住了，不明白这魔族的人怎么喜欢给人乱取名字。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鹿清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普通百姓，刚才玉楹那声尊称被鹿清当成了这是他的名字。


    这样也好，以鹿清现在的伤势，若知道纪桓是仙门中人，恐怕会杀人灭口。


    “恩。”


    “好奇怪的名字。”鹿清的身影在黑暗里动了动，“还有背上。”


    登阙应声：“好。”


    正在这时，玉楹从身上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萤石，黑暗突然被的莹绿色的光点亮，纪桓看见鹿清赤、luo着上半身，惊得赶忙背过身去，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


    身后三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于纪桓觉得登阙现在很有可能还在为鹿清上药。


    许久，身后传来鹿清的调笑声：“你们凡人真是奇怪，连这点小事都大惊小怪的。”


    纪桓愤愤道：“是怎么不说，是你们民风彪悍。”


    “你要是觉得占我便宜了，也可以脱下衣服，让我看看呀。”鹿清说。


    纪桓想回过身吵架，可想起鹿清刚才的模样，又急忙转了回来：“看，看你个大头鬼。”


    登阙低声道：“身上的血是止住了，还需要找些仙草丹药疗愈内伤。”


    “不急，听说人间的万圣灯会能寻到佳品，况且你和我还需要再躲一阵，让老二以为我死了，再没办法和他争了。”


    “若不是祁南枭带人先对我们动手，断不可能让二少渔翁得利。”


    鹿清冷笑了一声：“他祁南枭要是再跟着他那个小白脸混下去，必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无碍，终有一日属下会陪着大小姐一起，让这些人统统付出代价。”


    “那么久了，你还是那么恨祁南枭。”


    “是，要不是他把那个人带到魔族，主人根本不可能会被迷惑，也不会跳入血池至今生死未卜。”


    纪桓听到登阙恨恨地开口，指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翼。越听越觉得小仙尊在登阙嘴里，活像一只会勾引人的狐狸精。


    鹿清长叹了一口气：“祁南枭对我们还有用，族内拥护他的人太多，此番他为了爱人重伤坠入血池，生死难料，若我们打着为他报仇的名号回去，说不定能收拢祁南枭的旧部。”


    登阙冷声道：“恩，祁南枭最好是死了，不然日后我一定会把他千刀万剐。”


    站在一旁的纪桓听得头都快要炸了，总觉得这两人说那么多话，接下来一定是打算杀人灭口的，可当他看向玉楹面不改色地捧着萤石坐下时，眼中不□□露出了几分疑惑。


    “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纪桓问。


    玉楹浅笑道：“听他们唱歌。”


    “唱歌？”


    “虽然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可曲调很好听。”玉楹捧着萤石，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好像自从遇到姬临雪那个渣男后，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安静舒适的气氛，“仙长我好像回到了海边的时候，那时候弟弟会静静地倚在我身边，听我唱歌。”


    纪桓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头再看鹿清和登阙，两个人对着玉楹友好的笑了笑，要不是纪桓有语言天赋听得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还真要信了玉楹的鬼话以为这两人在唱歌了。


    就他们刚刚那些话，能是什么好歌？说唱吗？


    此时鹿清的衣服已经穿上了，纪桓也转过身陪着玉楹坐在草坪上。


    鹿清眯笑着眼：“我现在就担心祁南枭没有死，到时我稳住魔族的局面，他又回到魔界享受我辛苦拼搏下来的王位。”


    “二少挟持他爱人，逼着他束手就擒，他当时伤得那么重，我想跳入血池后应该极难再有生还的可能。”


    “小七下去就能活，他祁南枭下去就不能活是吧？”鹿清眼神无奈地望向登阙。


    登阙脸色一沉：“大小姐你明明说过主人会不一样的，所以主人已经死了是吗？”


    鹿清哽住了，许久拍了拍登阙的肩膀，安慰道：“小七当然不一样，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大小姐你别担心，祁南枭肯定会死。”


    听着两个人互相安慰的话，纪桓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抬头便对向了登阙和鹿清的眼神，纪桓尬笑着摸了摸鼻翼：“听着你们唱的歌，让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登阙这家伙，过了那么久还是又傻又好骗。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能想到他刚跳入血池时，登阙恨不得随他而去的模样，想必那个时候鹿清已经编造了不少谎言，向登阙证明他肯定还活着，才让登阙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纪桓还是希望登阙抛弃这种主死仆殉的思想，哪怕有一日他真的不在了，也应该为了自己而活。


    听着两人的对话，纪桓也忘了时间，等觉得有倦意时，才发觉离小仙尊去玉衡仙宗已经过了很久，自己也渐渐开始紧张地睡不着觉。


    最后只得坐起来看着河道上空的星星。


    看着看着却还是在饥寒交迫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当翌日清晨醒来，一眼就撞见了玉楹惊惶失措的表情。


    纪桓揉着眼睛坐起身来：“怎么了？”


    鹿清道：“树林里昨夜死了很多仙门弟子，应该是之前跑了的那些人，赶回去搬了救兵过来，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拦住了，都殒命在了树林里。”


    “什么？”纪桓露出讶异的表情，


    “就昨日树林里那些人，要真杀过来，以我现在的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鹿清站起身来活动了后背，“要是知道是谁在背后相助，一定得好好谢谢他。”


    登阙道：“大小姐莫要与那神秘人接触，不知是敌是友，昨夜杀了那么多人，我们竟毫无察觉，此人实力之强，不容小觑。”


    鹿清思虑，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哪怕是我，也不可能悄无声息中取走那么多条性命。”


    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想到昨夜未归的陆云琛，纪桓心里顿时没了底：“那你们知不知道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人，到了什么境界？”


    鹿清道：“你一个凡人，最好不要参与到这些事情里。”


    “可我想知道。”纪桓上前紧紧抓住了鹿清的手腕。


    登阙上前毫不犹豫地用刀柄将纪桓撞开：“竟敢对大小姐无理，若不是这张脸，你也活不到现在，我警告你我们能收留你们，也能杀了你们。”


    鹿清见状罢了罢手，示意登阙退下：“天亮了，你姐弟二人早些离开吧，出了这些事，接下来这附近也不会太平，你姐姐生得太过惹眼，到时再被人盯上可就没有人救你们了。”


    说罢，鹿清吹了一声口哨，招来一只巨大的飞鸟后，便与登阙乘上鸟身离开。


    独留纪桓呆愣地站在原地。


    “那些尸体呢？我想去看看。”


    玉楹摇了摇头：“今日清晨他们便让豢养的魔物把尸体都吃了。”


    “知道了。”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对玉楹露出一个假笑，“也不知道小仙尊现在怎么样了，早知道他那么久都回不来，我就不吵着住驿站了，我们再在这里等等他吧。”


    玉楹应声道：“好。”


    86  ? 第八十六章：我该不会在做梦吧！


    ◎陆云琛弯起唇角，故作得意地说道：“是啊，等你以后有我强了，能用灵力束缚住我的时候，再跟我讲道理吧。”◎


    纪桓在河边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陆云琛就出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纪桓没有回头，目光落在水中的倒影上。


    陆云琛在纪桓身边坐下：“你们坐在河边说话时，看着登阙对你不亲切, 我猜你还没有和他相认，就决定在树上藏一晚。”


    “我听他们说，树林里死了很多人，你有看见是谁杀的吗？”


    “我杀的。”


    纪桓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云琛的答案时, 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他侧过头望向陆云琛，双唇无声地嗫嚅着，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视线再度落在了河边随风晃动的倒影上。


    “他们来者不善，鹿清伤得太重了，一动手魔族的身份就会显露出来，那时你们若是放走一个漏网之鱼, 用不了一刻钟, 汇聚在澄丰城附近的仙门, 就会赶到此处围剿你们四人。”


    纪桓点了点头, 嘴角扯出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


    陆云琛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递到纪桓面前：“见你们还没醒, 给你买了几个肉包子, 你昨夜和他们在一起也没吃什么吧！”


    纪桓伸手接过, 还没打开油纸包，就能闻见里头散发出的肉香味，也不知道是饿过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捧着手里热腾腾的包子, 竟没有胃口。


    迟疑了片刻, 纪桓解开绑在油纸包上的草绳，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两个包子下肚，就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干呕。


    惊得陆云琛赶忙为纪桓顺了顺后背，纪桓缓了一会，浅笑着朝陆云琛罢了罢手，示意自己没事。


    陆云琛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道：“我杀了那些人，让你觉得不高兴了，是吗？”


    “没有，吃包子噎的。”纪桓又从怀里拿起一个包子，想要张嘴咬，也不知为什么身体对食物排斥的那么厉害，他只能把手里的包子又放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饿久了，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待会再吃。”


    陆云琛伸手摸了摸纪桓的额头：“头有点烫，我先送你回驿所休息。”


    “不可能吧。”纪桓赶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的事，我摸着好好的，再说了我一直都……”


    “别嘴硬了。”


    听陆云琛这样说，纪桓收拾好怀里的包子就要起身证明一下自己强壮的身板，刚站起来，眼前就天旋地转，差点一个没站稳就栽到河里去，还好陆云琛手快，先一步扶住了纪桓的胳膊。


    纪桓抬起头对上陆云琛那双写着‘我就说你病了’的眼睛，尴尬地笑了笑：“是有些晕。”


    “额头太烫了，得先去附近的驿站休息。”


    “怎么就烧了呢。”头晕得厉害，纪桓用力摇了摇头，借着陆云琛手臂的力度才堪堪站稳身子。


    见状，陆云琛赶忙又凑上去扶住纪桓的肩膀：“都病了，还逞什么强。”


    “又不是什么大病，别那么紧张，我自己可以走的。”纪桓拍了拍陆云琛的手背，“我的实力不止你看到的那么点，小仙尊我远比你想得要坚强，所以……”他话说到一半，咬紧了后槽牙，后半句话久久没有说出口。


    陆云琛浅笑着安慰道：“知道了，知道了，现在的纪少侠已是今非昔比，可你现在病了，病了的人，是可以脆弱一点的。”


    “我…我想说……”纪桓抿了抿因为发烧有些干练的双唇，“犯不着为了我，手上沾那么多血。”


    陆云琛被纪桓的话哽住了，不知道是不是烧得厉害，纪桓的眼尾有些泛红，掌心牢牢地握住陆云琛的手臂，许久才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


    可听到这段话的另一个人，却没有变得松快。


    拔剑杀人，于现在的陆云琛而言，何其简单。


    甚至于剑阵把那群人刺得面目全非时，他只是站在树上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如蝼蚁般的仙门弟子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倒在树林里没有了声息。


    那群人的死，还不如纪桓这句自责的话给陆云琛带来的负担重。


    他很想说，哪怕那群人不是来找麻烦的，哪怕只是为了之前的冒犯赔罪，他还是会杀了他们。


    因为万圣灯会的事情，容不得一点闪失，他的师姐还在里面，他要接师姐回家，哪怕有一点变端存在，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抹除。


    “杀人的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陆云琛叹了一口气，轻轻敲了两下纪桓的后脑勺，侧耳贴在纪桓的耳尖上方，像是在听什么。


    纪桓不解地问道：“小仙尊你这是在干什么？”


    “听听你脑袋里有没有水声。”


    纪桓一愣，黑着脸把陆云琛的脑袋推开：“谁脑袋里有水。”


    “那就是烧坏了，净跟我说胡话呢。”


    “我……”


    不等纪桓把后面的话说完，陆云琛就捏住了他的双唇：“别说了，病人就应该安静养病，再说那些有的没的，禁言术七天。”


    纪桓摇晃着脑袋，挣脱出陆云琛的桎梏：“灵力恢复了，就很了不起是吧！”


    陆云琛弯起唇角，故作得意地说道：“是啊，等你以后有我强了，能用灵力束缚住我的时候，再跟我讲道理吧。”


    堆积在脑袋里的愁云，被陆云琛的插科打诨清扫得一干二净，纪桓也没有精力再跟陆云琛斗嘴，更没有精力再去想树林里的人命。


    如果陆云琛当时没回来，那些人出了树林后也同样会跟他们动手，真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不杀吗？不拔刀吗？


    纪桓想到这里笑了笑。一开始只想能从陆云琛口中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到后面又觉得不该让不染尘埃的陆仙尊动手，也许自己拔出刀杀上几个仙门弟子都行，到如今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何必要庸人自扰。


    “都劝过他们了，还要动手，就活该去阎王那里报到。”纪桓不知道是不是烧迷糊了，心里吐槽的话，也在不知不觉中从嘴里说了出来。


    陆云琛捋了捋纪桓被汗水浸湿的鬓发：“阎王又是谁？”


    纪桓耳朵里嗡嗡作响，已经听不清陆云琛说了什么。


    当他再度醒来时，是在柔软的床榻上，屋外闹哄哄的，听着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我家主人正在休息，麻烦诸位能稍微安静一些。”


    门外传来陆云琛温柔的语调，纪桓揉着脑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晕着，竟产生了幻听。


    楼下好像传来了打斗声，人群里还有人惊呼是九尾妖狐。


    纪桓急忙披上外袍来到了房间外，刚好看见陆云琛身后有九条尾巴，扣着护栏的手，惊得把木栏抓出了五个拇指印。


    他那么大的一个小仙尊，怎么一觉醒来变九尾狐了！


    陆云琛回过头，撞上大张着嘴的纪桓，弯起眉眼，一个跃身跳到纪桓身边，身后的九条尾巴，也随之收了起来，单膝跪地道：“主人，你身体不好，应该在房内好好休息，楼下的吵闹声奴已经处理干净了。”


    卧槽卧槽卧槽！一定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纪桓僵硬着身子，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准备进去再睡一会。


    陆云琛跟在纪桓身后进了屋，看着纪桓躺上床，重新盖上被子，合上眼睛，嘴里还嘀咕着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他脑袋里从没想过那么刺激的画面，怎么还能梦见小仙尊变成狐狸，还必恭必敬地叫自己主人。


    玉楹道：“少主他烧退了吗？”


    “醒了，刚才还跑到了走廊上去，不过脸色还是很苍白。”


    纪桓不知道这个梦要怎么才能醒过来，干脆一个翻身把自己埋到了被子里。


    “少主在念咒吗？”


    陆云琛道：“可能刚才让他看见的画面，太震撼了。”


    纪桓在被子里埋了好半天，才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看见额头上的浅蓝色的妖纹，又急忙用被子遮住了脸。


    陆云琛端起桌上的药碗，走到纪桓的床边坐下，指节轻轻叩响了床板道：“乖，先起来喝药。”


    “啊啊啊啊啊，小仙尊救命，我梦见你变成了狐狸，这个梦怎么都醒不过来，你能不能听见我的梦话啊！”纪桓在被子里一个劲地哀嚎。


    陆云琛道：“起来喝药，刚才不是梦，是我吃了九尾狐的妖丹。”


    纪桓掀开被子，看着陆云琛额头的妖纹，以前在修仙文里，也听过靠妖物的妖丹来修炼的，可从没见过吃了妖丹就变成妖怪的呀。


    “小仙尊你在梦里还会骗人。”纪桓手里的被子遮住了半张脸，说起这句话时，委屈巴巴地。


    陆云琛忍俊不禁：“是用山石的灵力催动了妖丹，这大妖是我师尊的故友，死时，把妖丹给了我师尊，希望让他留个念想，他死前把他所有妖力都凝聚在了这颗妖丹里，用山石的灵力催动后，它暂时与我融为一体。”


    “融妖丹这种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对你有没有伤害？你这身体才恢复不久，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纪桓抓着陆云琛的手臂，眼里紧张焦急得都快冒出火星子了，“陆云琛你灵力恢复了，翅膀就硬了是不是？我跟你说……”


    陆云琛一挥手，纪桓说不出话来，一双眼怒瞪着陆云琛呜呜呜地嚷嚷：“没有伤害，混入万圣灯会，你得有个像样的货物，想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我做货物才最合适。”


    看着纪桓一直呜呜呜，又有千言万语要问，可奈何说不出来，只能干着急的模样。


    陆云琛深吸一口气，又道：“我灵力比你强太多，进去里面才能摸清情况，你呢，得在外面和仙门中那些人交涉，我和他们在一起，不戴面具，可能很快就被认出来，眼下的安排是最合适的，要是你能接受，就点点头，我把你的嘴解开。”


    纪桓乖巧地点了点头，陆云琛一挥手，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能说出话来。


    纪桓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


    “你刚才那九条大尾巴能变出来让我摸摸吗？”


    87  ? 第八十七章：手感绝佳


    ◎它是我的人，我想它生它便生，我想它死它便死，要真能用它的命续我的命，它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陆云琛呆愣了片刻, 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有什么好摸的。”


    “小仙尊就给我摸一下，摸一下好不好？我没见过那么大的尾巴，看起来比我表妹养的猫都软。”纪桓坐起身来, 满是期待地看着陆云琛，眼见陆云琛一直犹犹豫豫的样子，纪桓捂住胸口发出几声干咳，“我听说这病摸摸狐狸尾巴能好得更快些……”


    说罢, 纪桓可怜兮兮地望着陆云琛，这副皮囊本就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娇媚在，平日纪桓的气质衬得这副小倌楼里让人看了走不动道的脸，多了鲜衣怒马的少年气。


    可如今一病, 脸色还没恢复，那双眼都不需要纪桓用力挤，都含着盈盈泪光。


    陆云琛长叹了一口气，把纪桓的脸推向一边：“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


    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挤到了纪桓的怀里, 又蓬松又柔软, 尾巴闻起来没有野兽的味道, 带着和陆云琛身上一样的冷香味, 抱在怀里就像一条柔软厚实又香喷喷的毛毯。


    陆云琛脸颊红得厉害, 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柔软蓬松的尾巴有时还会在纪桓的触摸下, 轻颤两下。


    “可…可以了吗？”陆云琛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耳朵又烫又红。


    纪桓将三条大尾巴搂到颊边蹭了蹭：“怎么只有三条啊，剩下四条也让我抱抱嘛。”


    “再提要求，这三条我也收回去了。”


    “两辈子的人了, 就没抱过七条狐狸尾巴。”


    陆云琛乐了, 他活了两辈子别说七条, 三条尾巴都没抱过，纪桓有狐狸尾巴抱抱还得寸进尺了。


    原本在纪桓怀里的三条尾巴，也立马被陆云琛收了回来，纪桓张开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怀抱，望着陆云琛露出讨好的笑。


    “不提要求了，三条也行，让我再抱一会？”


    陆云琛转过身道：“不行。”


    “小仙尊你的脸怎么红了。”纪桓指着陆云琛的脸，“玉楹姑娘帮忙做的脸真厉害，假肉都会跟着泛红。”


    陆云琛咬牙。当时就不该心软给纪桓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摸尾巴，他身上燥热难受，纪桓倒好，重点一转反而去关心玉楹的手艺了。


    想到不久前，纪桓在他尾巴上又摸又蹭，还有几次那不安分的手揉到了自己的尾巴根部，陆云琛脸颊红得越发厉害。


    谁曾想纪桓从床上坐直了身子，伸手摸了摸陆云琛耳廓：“呀，小仙尊你耳朵也好烫，是不是发烧了，快躺下把你的尾巴舒展舒展。”


    “想都不要想。”陆云琛冷着脸往后退了半步，又盯着纪桓满是真诚的脸看了一会，想了想，不等纪桓开口再提尾巴的事，他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同时，纪桓倒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玉楹伸头望着陆云琛连人影都走远了，又回头看了一眼笑得擦眼泪的纪桓。


    “少主？”


    闻声纪桓对向玉楹不解的眼神，笑声戛然而止：“从知道万圣灯会的事情后，他虽然嘴上不说，可还是太紧绷了，让他发发脾气也好。”


    “少主，可那位仙长现在是妖身，你摸他尾巴他会有感觉的。”玉楹望向纪桓抿了抿双唇，几番欲言又止后，怯声道:“在朱涯海，如果有同族抚摸你的尾巴，并用他的尾巴试图触碰你，定是为了和你交欢。”


    “狐狸应该不一样吧。”


    玉楹猛地站起身来：“你刚才把那仙长脸都摸红了，若是不负责任，放到朱涯海里，都是人人唾弃的渣鲛。”


    说完玉楹红着脸跑出了房间，独留纪桓一个人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心，脑海里回想起陆云琛尾巴的触感，唇角不由上扬。


    他在的位置，能看见陆云琛的脸是怎么一点点红起来的，那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眼角余光一边观察着陆云琛神情的变化，双手一边抚摸揉捏着那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而且陆云琛身上的味道平日里闻着就舒服，此时通过那柔软的尾巴又放大了几倍。抱在怀里的时候，的确让他舍不得撒开手，就连如今都怀念那三条尾巴温热柔软的触感。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纪桓的回味。


    他看着自己依旧保持着怀抱尾巴的姿势，立马用力地摇了摇头：“打住打住打住，纪桓再这样下去，你从根上都坏透了。”


    “公子，你在里面吗？”


    纪桓跳起来打算给人开门，刚走了一半，想起这张脸虽有改变，但和原先的模样还有五六分相似，又默默退了回去，从行李中翻出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这两日天气正是热的时候，刚披上纪桓就觉得浑身难受，却还是装作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抓着披在外面的大氅，光着脚丫缓步走到门前。


    纪桓拉开门，手掩住唇瓣发出了几声轻咳。


    “见过这位小公子。”


    纪桓淡淡瞥了来人一眼，装出一副柔弱却又高傲的模样，冷声道：“找我何事？”


    男人盯着纪桓看了一会：“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见过，还打过架。纪桓不知道对方是哪门那派的掌门，不过当时在他一记刀气下就跪了，那时一双眼还愤愤瞪着他，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反倒现在这副和善的样子，若不是纪桓记忆力不错，还真难与记忆中那个打不过自己，又不服气的弱鸡重叠在一起。


    “套近乎就免了，若是没什么事就滚远些，不然像你这样的仙门子弟，都不够我家妖奴塞牙缝。”纪桓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本就刚病了一场没有恢复，又因为身上的大氅太热，额头不断往外冒着汗珠，看起来还真是一副随时会昏过去的病公子模样。


    “小公子也是来参加万圣灯会的？”


    纪桓抬起眼眸瞥了一眼男人，像是默认了男人说的话。


    “那只九尾狐……”


    “我家有很多奇珍异兽，它算不上什么，此番陪我来，是为了治病。”纪桓说到这里掩唇轻咳了两声，“你既然提它，想必是对它有兴趣了。”


    “那么漂亮的九尾狐，确实难得一见。”男人提起陆云琛时，眼中流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纪桓轻笑道：“它妖丹很强的，若是练成丹药必然是大补，可惜我不是修仙之人，那内丹对我无用，我只想寻个长寿的法子。”


    陆云琛回来时，正撞见两人在说话。


    男人生怕暴露了他们的交易，脸色立马就白了，面露慌张地看着纪桓。


    纪桓冷声道：“不在我塌边守着，去哪了？”


    “主人恕罪。”陆云琛单膝跪在了纪桓跟前。


    纪桓还没想好接下来如何接戏，他的手就受一股灵力牵引，不受控制地给了陆云琛一嘴巴，他瞪大眼睛，脑袋都懵了。


    “演下去。”陆云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纪桓定了定心神，道：“下次醒来若不在我身边，我就扒你一身狐皮做裘衣。”


    “是。”


    纪桓抬起头看着男人惊魂未定的脸，眯笑着眼，俯身抬起陆云琛的下巴，大拇指指腹来回摩擦着陆云琛的唇瓣，动作看起来十分暧昧：“仙长是怕刚才我们说的话被它听去，它是我的人，我想它生它便生，我想它死它便死，要真能用它的命续我的命，它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陆云琛沉声道：“奴愿意为主上献上生命。”


    男人从未想过普通人能把这么厉害的大妖调、教得如此乖巧，一时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纪桓朝着陆云琛伸出手：“我累了，搀我回去歇息。”


    “是。”


    门关上的瞬间，陆云琛挥手设上了结界，外面人哪怕贴在门上都听不见屋内的谈话。


    “这种天气，穿那么厚的衣服，你也不怕晕过去。”


    纪桓伸手摸了摸陆云琛被他扇红了的侧脸，没好气地说道：“还说我呢，你呢？演戏又不是非得打人，小仙尊这种事情要再有下次，我把你九条尾巴都薅秃了，吞妖丹是这样，让我动手打你也是这样，我是你的副洞主，有什么想法就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吗？”


    陆云琛拉了拉纪桓的大氅：“我没事，你先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 ”


    “都肿了还没事，陆云琛我真想踹你！”


    “病得都大夏天穿氅衣了，打得动我吗？”陆云琛浅笑，伸手去扒纪桓披在外面的衣服，才跟那仙门之人在门外聊了几句，纪桓里衣就已经湿透，陆云琛擦了擦纪桓额头上的汗，“装什么不好，非得装病人，接下来几天都热得厉害，穿成这样假病都要变成真病了。”


    纪桓看着陆云琛泛红的脸颊，又气又恼，可目前大局为重，也不能再跟陆云琛置气，只是指着陆云琛肿起的侧脸警告道：“下不为例。”


    陆云琛点了点头道：“恩，下不为例。”


    纪桓长舒了一口气，把大氅脱下来搁置在一旁的凳子上：“接下来肯定会遇见很多熟人，病恹恹的模样和我之前耍大刀的样子联系不到一起去，再说了要是能热晕过去，那模样看起来肯定像是得了重病的病人。”


    陆云琛道：“那等我找两颗能散发寒气的珠子，帮你藏在大氅里面，那样艳阳天穿起来也和平日穿轻薄的衣物一样。”


    88  ? 第八十八章：针线活


    ◎纪桓看着缝在里面那个奇奇怪怪的口袋，想要自己来，可又想到自己连陆云琛都比不过的针线活，最终选择沉默微笑。◎


    陆云琛前脚刚说完要去找两颗能散发寒气的珠子, 后脚又跑回去玉衡仙宗去薅羊毛。


    以前纪桓以为玉衡仙宗只是一个仙门，从这两次陆云琛去玉衡仙宗搬东西来看，纪桓不由觉得玉衡仙宗以后很有可能是云雾窟的后方补给仓库。


    “平日里换外袍, 就把这东西放在内袋里。”陆云琛坐在凳子上，用蹩脚的缝纫技术，为纪桓在大氅里缝了两个内袋。


    布料颜色各不一样，口袋看着不浅, 但都缝在临近后腰处，一般很难发觉。


    纪桓盯着那两个丑丑的口袋，摸了摸鼻翼，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容易发现, 不然就陆云琛这拿不出手的针线活，看起来比乞丐衣服上打的补丁都一言难尽。


    “这样穿起来就不热了。”陆云琛放下针线揉了揉捏针捏得有些酸麻的手指，“没想到那么一小根针，比握剑都难。”


    说完陆云琛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道：“会不会有点丑。”


    纪桓眯笑着眼连忙摇头道：“还不错。”


    陆云琛顺着袋子摸了摸, 手指从底部的一个小洞里穿了出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等等我再补几针。”


    纪桓看着缝在里面那个奇奇怪怪的口袋, 想要自己来, 可又想到自己连陆云琛都比不过的针线活, 最终选择沉默微笑。


    以至于当玉楹回到房内后, 看着两个大男人围着一件大氅较劲, 也不由伸头去看，眼见陆云琛拿着手中针线在大氅上比画来比画去，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练丹药。


    玉楹不解地问道：“接下来我们要装作乞丐进城吗？”


    两人听见玉楹的声音齐刷刷抬起头，异口同声：“你会缝口袋吗？”


    面对二人满是期待的眼神, 玉楹掩唇轻笑：“会。”


    陆云琛深吸了一口气, 赶忙起身把针线递到了玉楹手里, 玉楹拿过一旁的刀刃轻轻把口袋上那些蹩脚的线给划开，又拿起衣服看了看口袋的位置，才拿起针线把两个口袋缝上，动作快，针脚也漂亮。


    见状，两人又将十二件厚实的外袍抱到玉楹面前，半天琢磨不出缝纫门道的陆云琛，这一时间像是找到了救星。


    玉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两人：“两位仙长，这天气热得不行，怎么买了那么多大氅、皮裘回来？”


    “我得装病弱，然后找机会把小仙尊给卖了。”纪桓说着拍了拍陆云琛的肩膀。


    玉楹不解地问道：“缝口袋是为了……”


    陆云琛从怀里掏出两颗泛着蓝光的珠子：“到时把这放在口袋里，他穿上就没那么热了。”


    玉楹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没多久眼眶就红了，之后不等两人反应，玉楹扑通一声滑跪在地上，朝着陆云琛和纪桓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泪水随之砸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一滴鲛人泪。


    “两位仙长为了将我们姐弟救出水深火热之中竟愿意做出那么大的牺牲，玉楹无以为报，只愿以后为两位仙长当牛作马，报答两位仙长的恩情。”说着玉楹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眼睛里滚落出来的小珍珠掉了一地。


    纪桓赶忙上前把玉楹从地上扶了起来：“仙门做这种事情本就不道德，如果里面有伤过人性命的妖怪，我们亦不会姑息，可从未伤过人的妖物，也不该死于仙门之手，玉楹我们决定去万圣灯会救妖，不只因为你和你弟弟，还有同样困在万圣灯会里的无辜生灵，所以你不欠我们什么，需要你留在云雾窟，是因为你要给你杀害的这些村民赎罪。”


    玉楹泪眼婆娑地望着纪桓点了点头，然后回到榻上更加卖力的缝制着口袋。


    陆云琛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眼膳艇


    待纪桓安抚好玉楹的情绪，转过头看见陆云琛已经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纪桓走上前拉出凳子坐在陆云琛身边，也顺手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如果玉楹不是受胁迫，而是凭练功、凭高兴杀的人，你也会让她赔命吗？”陆云琛抬起茶杯小啜了一口茶水，微阖的双眸被浓密的睫毛盖住大半，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纪桓深吸一口气：“会，小仙尊你呢？”


    “杀人者人恒杀之，法度的对象从来都是那些普通人，像我们这些天赋异禀的人、妖、魔大多都会死在角逐里，死在天雷里。”陆云琛放下手中的茶盏，指腹仍在沿口来回摩擦着，“如浩天门一事，若不是众人皆为瓜分起利益而来，养个尸傀，十几条人命，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小仙尊也会这样想吗？”


    陆云琛道：“我……没有。”他迟疑了一会，本想说不知道，可盯着纪桓炽热的目光，他说不出口。


    原先的陆云琛兴许也会和如今的纪桓一样，心中有一把不可横跨的尺，他清冷高傲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更是几次三番出面搅黄其他仙门的好事。


    然后呢，少年人的热血在那些不见天日的地方一点点浇凉。


    他们总说我师叔只是杀了几个人修行，为何陆云琛要不依不饶，只是几个妖物而已为什么杀不得，陆云琛为何要咬上门来让我师弟以命抵命。


    他陆云琛最终活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端，甚至于死的时候，听见了仙门的雀跃，雀跃那个融不进仙门的陆仙尊终于得了报应。


    陆云琛看着纪桓，也会忍不住想若是他和自己一样坠入过地狱，是否还会如现在明亮耀眼，让他移不开目光。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那万圣灯会的妖，小仙尊也会觉得他们死有余辜吗？”


    陆云琛弯起唇角，看着杯中的茶，竟有些遗憾这不是一杯酒：“你今日怎么那么多问题。”


    陆云琛的迟疑回避，印入纪桓眼中像一块大石头，压得心里喘不出气来。


    “明日就要随这些仙门一起进澄丰城了，试试大氅穿起来感觉如何。”陆云琛将两颗珠子递到纪桓手里。


    纪桓接过陆云琛递来的珠子，拿着手中把玩了一阵子，明明见到新奇玩意，应该很开心的，眼下却提不起半点兴致，轻声道：“挺好看的。”


    见纪桓兴致缺缺，陆云琛开口道：“一条命是命，十条命也是命，万圣灯会的妖与人也并无不同。”


    可这些事与他陆云琛都没有关系，人的命、妖的命、魔的命只要与他无关，他都不想管。


    纪桓看向陆云琛：“我就知道小仙尊和我想法是一样的。”


    “一直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管罢了。


    ……


    等玉楹缝好口袋，纪桓把珠子揣在口袋里试了试，不一会穿起来又闷又热的大氅，就像是内带空调吹得身体冷飕飕的特别舒服。


    翌日，纪桓穿着大氅下楼时，周围投来了很多不解的目光。


    纪桓脸上打了粉，整个人裹在又厚又重的大氅里，那模样看起来好似走两步就能昏过去。


    陆云琛在一旁搀着纪桓，玉楹赶忙上前为纪桓搬马凳，纪桓一步三晃的模样，看得直叫人心惊。


    “这是哪家的公子哥，看这模样应该不是仙门中人吧。”


    “谁知道呢，不过家里肯定有不少钱，看看那马车，看看他身边伺候的九尾狐，哪怕是大仙门，也没有几个敢用大妖伺候的。”


    把纪桓搀进马车后，陆云琛正打算掀开车帘出去，刚探出半个头，就被纪桓抓住了手臂。


    陆云琛回头道：“怎么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坐在车里吗？”纪桓问。


    “骄奢的公子哥，谁会同野兽坐在一辆马车里。”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辛苦了、”


    “无碍。”待纪桓松开手，陆云琛才走出车帘坐在了车夫身边。


    马车跟随着大部队的脚步，朝着澄丰城的方向驶去，纪桓坐了一会，伴着体内舒服的凉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度醒来，马车外听起来闹哄哄的，玉楹不知何时也下了车，没有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出了马车，眼见车还没有进到城内，天色已晚，还有大部分仙门子弟，在各自的马车附近支起了火堆打算就地休息一夜。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停在此处便不走了。”纪桓蹙起眉心，一方绣帕掩住口鼻，行为举止都能看出这小公子的娇贵来。


    陆云琛屈膝跪在纪桓跟前：“马车今夜进不了城，只得在外面休息一夜。”


    纪桓抬脚轻轻蹬了一下陆云琛的肩膀，陆云琛顺势倒地，在黑暗中一看就像是小少爷气得狠狠把他的妖奴踹翻在地。


    “废物！让你跟着我，你就让我受委屈是不是？本少爷的身体如何能在这里待一整夜。”纪桓说到激动处，还用帕子按压着口鼻，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咳得几乎要把肺从喉咙里吐出来。


    玉楹故作娇媚，凑上前去轻抚着纪桓的后背：“少主消消气，为了他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


    纪桓搂住玉楹腰身，开口说话时还带着虚弱的喘息声：“好在你是个贴心的。”说罢，他如冷刃一般的目光扫向陆云琛，“今日若进不了城，鞭笞三十。”


    此时，坐在不远处树上的两人看着地上的闹剧瞪直了眼睛。


    就连登阙看着眼前这一幕，也不住感叹道：“这世间真有那么多与主人相似之人吗？”


    鹿清闻言，抬起手给登阙后脑一个大耳巴子：“你傻啊，那就是我们那天见过的先章，可那天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怎么一转眼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89  ? 第八十九章：蛟龙丹


    ◎纪桓微愣：“蛟龙的妖丹都可以使得修仙者内丹重铸，我这点病痛，若是能服下此丹，又怎么不能药到病除。”◎


    纪桓现在是一步三喘的病人, 也不能当着这些仙门中人的面，表现出自己异于常人的胃口。


    没想到陆云琛竟为自己打了一头野猪来，纪桓身为骄奢病弱的公子哥, 没有办法抱着猪啃，只能用眼神示意陆云琛取了靠近颈部的梅花肉来吃。


    肚子还有一大片空白区域可以填满，可纪桓要装病，大油大荤的东西不能吃太多, 稍微尝了点味后，只能忍痛上了马车，眼角余光忍不住去看油光晶亮的猪肉。陆云琛还在上面刷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蜂蜜，那香味哪怕上了马车也能闻见。


    纪桓肚子咕唧响了一声, 被陆云琛强逼着漱了口，嘴里甚至连回味都没有，他摸了摸肚子，仰头看向轿子顶部, 脑海里全是陆云琛的烤野猪, 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着：“我不装病前, 天天带我啃仙果, 现在倒知道找野猪给我吃了, 看着纯良, 其实心眼都黑了。”


    轿子外, 陆云琛听见纪桓压在嗓子眼下的吐槽，弯起了唇角。


    烤好的野猪肉，被玉楹吃了大半后，陆云琛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放下了, 剩下的一半, 被鹿清他们带走了。


    两个人坐在树影里啃着猪前腿。


    登阙眼神牢牢地盯着眼前的马车, 眉头紧锁，手里香喷喷的猪前腿，硬生生被他吃出了啃枯树枝的意味。


    “我怎么觉得那只狐妖是故意把肉留给我们的。”登阙说。


    鹿清斜了一眼登阙，轻笑道：“你觉得那只狐妖长得像谁。”


    登阙目光落在陆云琛身上，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张脸被鲛人用一种特殊的泥做过调整，又吃下妖丹，和原先的相貌比起来只有五分相像。


    在魔族的时候登阙一直以来看陆云琛都不顺眼，要是陆云琛与原先有个八九分相像他还能看得出来，可现在这样，除了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是谁。


    鹿清叹了一口气：“也是，你这双眼睛，只有对我家七弟弟敏感一些，想必哪天我换了一副样貌，你难说也认不出来。”


    “不会的。”


    鹿清指着马车：“你觉得那先章像谁。”


    登阙道：“像主子。”随口回答完后，登阙又盯着那只在守在轿子旁边的大狐狸看了看，突然间恍然大悟，“轿子里那个是主人。”


    “看来你还不算傻，那你觉得陆云琛为……”


    “我就知道那个祸害一定熬不过血池的。”登阙看着狐狸版的陆云琛，摇了摇头，“可我未想过主人对那人用情竟会这般深，竟找了一个和那人有点相似的狐狸精做替身，他能给我主人做替身，说来也算是他的荣幸。”


    鹿清的话被堵在了嘴边，她深深看了登阙一眼。本来想和登阙一起分析分析这两个人想干什么，可登阙这脑袋一看见纪桓就傻了，倒省去了交谈的必要。


    登阙抹了一把嘴，正要从树上跳下去，被鹿清拦住了。


    登阙道：“既然找到主人了，就应该把主人接到我们身边保护。”


    鹿清摇了摇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驻地里的人，又一次看着纪桓把陆云琛从马车里骂了出来。


    “你在这里护好主人，我去看看还能不能进城。”陆云琛对玉楹说。


    交代完一切后，众人看着那只九尾狐再度隐没在了黑暗里。


    而纪桓来万圣灯会寻求治病的法子，那只九尾狐就是纪桓带来交换救命丹药的货物这件事，很快就在准备参加万圣灯会的人中间传开了。


    九尾狐本身就是妖中极品，纪桓带在身边这只品相、妖力都是难得一见的上乘佳品。


    上次在驿站扫翻众多仙门弟子后，就已经有不少人在眼馋了。


    “小姑娘，你们家少主睡了吗？”


    马车内发出几声虚弱地咳嗽声：“你想和我说什么？”


    “听说小公子你身有顽疾，要不然让老夫看看，老夫精通岐黄之术，想必能为小公子解忧。”


    纪桓从车窗里伸出胳膊，那人上前为纪桓诊脉，没想到那脉象时而强健到超越常人，时而又弱得像是将死之人，探起来还真像是得了重病的人。


    “这位仙长有办法吗？”纪桓在轿子里轻咳了两声，另一只手还在不断改变着自己的脉象，他懂武学，小时候又学过药理穴位，用内力来改变脉搏于他而言不难。


    “小公子的脉象很奇怪，不像是平常病。”


    纪桓冷笑了一声，抽回手来：“仙长是在小看我家吗？若真是普通的疑难杂症，我又何必到澄丰城来。”


    “非也，不过小公子这脉象，我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才能让您药到病除。”


    “我听说此次万圣灯会能得到一条蛟龙的内丹，那蛟是此次的绝品。”纪桓说。


    原著中，主角受病重，听巫医说需要用陆云琛的内丹做药引，在陆云琛濒死之际，主角攻找到了一条即将化龙的蛟，她的妖丹保住了陆云琛的命。


    可书里并没有说陆云琛已经早就被毁掉的内丹从哪里来的，细细想来，陆云琛吃过最名贵的东西就是那颗妖丹。


    “那只快化龙的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品，可恐怕也帮不到小公子。”


    纪桓微愣：“蛟龙的妖丹都可以使得修仙者内丹重铸，我这点病痛，若是能服下此丹，又怎么不能药到病除。”


    “谁告诉小公子，蛟龙妖丹可以重铸内丹的？”


    “不能吗？”


    “无稽之谈，那妖丹的妖力确实能助修仙者修为大涨，她还不是真龙，若是真龙心说不准还能治好小公子的病，可如今的价值没那么高。”


    轿内纪桓脸色沉了下来：“那蛟龙的内丹，不是也可以续命。”


    “用大妖的妖丹续命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像小公子这样的身子根本扛不住这种大妖惨死时的怨气。”


    “我就不能把她买回来，等她成龙再吃吗？”


    轿子外的男人长叹了一口气：“现在恐怕不行了，听说那蛟龙已经疯了。”


    “我知道了，不过我的九尾狐品相极佳，想必定能得到治百病的灵药，若这一只九尾狐不够，我家中多的是珍禽异兽来作交易。”


    “听小公子所言，就知道小公子不简单，不知阁下是哪个大家族中的小公子。”


    “海外仙山，今已避世千年，若不是我身上的顽疾寻不到灵药医治，断不会轻易出山。”纪桓说。


    “怪不得，从未听过哪家有一个身患顽疾，身边又跟着大妖的公子哥。”说着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对着纪桓的轿子深深鞠了一躬，“还望小公子能早日找到救命良方。”


    纪桓淡淡地‘恩’了一声后，听着轿子外的脚步声走远，才瘫在了轿内。


    从纪桓穿越到书内至今，挖掘出来的线索，一点点将纪桓已知的剧情推翻。


    书里是任迁取走的山心，可山洞的幻象里，是陆云琛取走了山心，最奇怪的是他们都是为了祁南枭去取得山心。


    任迁在书里是原、住、民，当真正和任迁打照面后，纪桓才知道任迁是带有系统的穿越者。再到如今，蛟龙的妖丹没有办法让失去内丹的修仙者，重新长出内丹，那么给任迁做药引的内丹究竟从哪里来的？


    字里行间里隐藏了太多和这个世界有关的真相。


    车窗上的帘布突然被一阵妖风吹起，纪桓还没看清车窗外的人影，一个用几大片荷叶包好的烤鸡落在了纪桓腿上。


    哪怕荷叶上什么都没有，纪桓都知道是陆云琛特意为自己烤好的。


    纪桓说过他的功法和修仙者不一样，不能辟谷，还需要不少食物来保持体力，原本都做好打算饿肚子了，可没想到陆云琛是记得的。


    他解开荷叶，撕下鲜嫩带汁的鸡腿咬了一口，工种/号梦白推/文台所有的烦恼都被香喷喷的鸡肉给清除干净。


    等把晚餐吃完，陆云琛突然出现当着众人的面，带着纪桓进了城，站在城门上守城的弟子，都没能拦住陆云琛进城。


    直到找到一家不错的客栈投宿时，纪桓都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这就进来了？”


    “玉楹明日会带着马车一起过来。”


    纪桓抓住了陆云琛的手臂，重申道：“小仙尊我们这么简单就进城了？”


    “守城的弟子只不过是金丹，进来很难吗？”陆云琛问。


    “那他们会查到客栈来吗？”


    “会。”


    纪桓道：“那怎么办？待会真追上来，我就出面震慑住他们？”


    “也可以，反正那些人我都打得过。”


    纪桓倒吸了一口凉气：“会不会太嚣张了一点。”


    “有吗？”


    “有。”说到这里，纪桓弯起嘴角，手扶上陆云琛肩膀，“不过我喜欢。”


    他们两个只有够狂，够夺目，才能被万圣灯会盯上，纪桓需要在所有人面前展现自己有一只极品的大妖，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被盯上后，你自保没问题吧？”陆云琛问。


    纪桓点了点头：“放心，上次之后修为大涨，几个普通的仙门弟子奈何不了我，不过元婴以上的，我不确定。”


    陆云琛握住了纪桓的手，合上了眼睛，他之前一直没有探纪桓的识海，也知道纪桓这个身体放到人、妖、魔三界都是极弱的存在，可没想到在上次取山心后，竟能从纪桓体内探到两颗强劲的内丹。


    一颗跟纪桓一直在使用的路数有关，另一颗却是被激起的修仙者才能有的内丹，更让陆云琛感到奇怪的是，注入自己体内的灵力都带有魔气，可纪桓身体里魔修的基地全被那时从墙内吸收的灵力洗干净了。


    陆云琛松开纪桓的手道：“纪桓你想修仙吗？”


    “啊？”


    “若走仙途，以你如今被激发出的天资，往后定将不可估量。”


    纪桓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仙武双修。”


    “若你经常用的那个路数是武的话，这两者在你体内确实可以并存。”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不完六千字，不过一定会在这个月结束前把昨天欠的三千字补回来的！


    90  ? 第九十章：秘法


    ◎。谁家缺心眼的，会把自己仙门内的秘术拿出来给别人修炼用。◎


    说着陆云琛从怀里拿出一本补天诀递到纪桓面前。


    纪桓接过陆云琛递来的修仙秘籍翻了翻：“是玉衡仙宗藏在仙门里的秘术吗？”


    “玉衡仙宗宗主的必修心法。”


    陆云琛说完这句话, 纪桓赶忙把补天诀丢回了陆云琛的怀里。谁家缺心眼的，会把自己仙门内的秘术拿出来给别人修炼用。


    想到书里陆云琛为了大义束手就擒，纪桓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教这个单纯的小仙尊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纪桓蹙紧眉心, 思考着要不要演一出背叛陆云琛的戏码，可转念又想，除了魔族后，陆云琛都没有回玉衡仙宗, 显然把自己当做了唯一的依靠，他若是真演一出戏，会不会效果太好，导致小仙尊往后找个荒山野岭把自己藏起来。


    “补天诀分阴阳两册, 这是阳卷，对你仙武双修有很大的帮助。”


    纪桓抓住陆云琛的肩膀，苦口婆心道：“小仙尊你知道宗主修行的秘术，对一个仙门意味着什么吗？”


    陆云琛颔首：“所以我才觉得它很适合你。”


    “你是不是缺心眼。”纪桓深吸了一口气, 拉着陆云琛来到床榻边坐下, 他表情严肃地夺过陆云琛手中的补天诀后, 把那本不算薄的书本重新塞到了陆云琛怀里, 轻拍了两下, “装好了, 这种东西可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 更不可以随随便便用来送人，知道了吗？”


    “一本心法罢了，何必把宗主二字当做它的枷锁呢？”陆云琛按住纪桓拍打着他胸口的手，“你不是还要带着我开宗建派, 在仙门里重新站稳脚跟, 还说一定会为我找一把最好的剑, 这些都不作数了吗？”


    “作数，可……”


    不等纪桓把话说完，陆云琛指尖一抬堵住了纪桓的嘴，纪桓呜呜了两声，双眼望向陆云琛不悦地眯成了一条线。


    这个老登，自从恢复了灵力后，动不动就用术法堵人嘴。


    “这就是差距，我知道你修炼的功法，往后定可一掌震动山河，若真论起拳脚功夫，日后人、妖、魔人界都未必能有谁能与你匹敌，可若遇到了仙门的阵法、仙术，你必然会吃亏。”陆云琛再次从怀中掏出补天诀，“况且这只是心法，并不是宗主所习的剑法，你学了，玉衡仙宗也不会有人发觉。”


    纪桓说不了话，可眼下再跟陆云琛推搡这本破书，怕是接下来也别想发出声音，细细想来纪桓干脆从陆云琛手里接过了那本补天诀。


    陆云琛看着纪桓愤愤不平的模样，轻笑道：“被我用禁言术很憋屈吧？”


    纪桓没好气地点了点头，还指了指陆云琛的心口，又指了指黑色的漆木，无声地控诉小仙尊的良心黑掉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往后才能把受的委屈，从我身上全部讨回来。”


    纪桓用口型无声地回应道：“缺心眼。”


    陆云琛挥手解开禁言术：“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好好学，到时候非得让你可怜巴巴地求我解开，不然憋死你。”


    看着纪桓这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陆云琛弯起唇角：“我等你。”


    我的天，小仙尊真实身份其实是个抖M！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的吵闹声，纪桓刚忙把那本补天诀收到里衣里，顺便拿起了搁在床上的大氅披上，对着房间内的铜镜在唇上扑了点白、粉，又在眼底抹了两撇淡青色，来佯装病态。


    门被守在城里的仙门弟子踹开时，纪桓快和陆云琛走到门口，他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人，用帕子腌面，发出几声虚弱地干咳。


    “他们就是夜闯澄丰城之人，拿下！”


    纪桓淡淡瞥了一眼陆云琛，陆云琛冲上前去把那些进屋挑衅的弟子，从楼上打到了楼下，九条尾巴在空中摇摆着，那模样看起来漂亮的不行。


    澄丰城的百姓，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比起恐慌，更多的是站在一旁惊叹着这只九尾狐的成色。


    “连尾巴上都没有一丝杂毛的九尾狐，确实是绝品。”


    “妖丹也不弱，我看甚至比这次的压轴至宝还令人称奇。”


    纪桓拉着大氅，唇角微扬，看着陆云琛如何破了那些弟子的捉妖阵，那场面要不是纪桓现在正在装一个病弱的小公子，都恨不得冲上去为陆云琛呐喊助威。


    很快，前来找麻烦的仙门弟子都倒在了一楼的地上捂着肚子哼哼，纪桓从大氅里掏出陆云琛从玉衡仙宗里偷出来的银子，往地上一倒，大颗大颗饱满的银锭滚落在地上，让纪桓心口都忍不住抽抽了两下。


    却还是强装镇定道：“这些是本少送给在场诸位的压惊钱，今日客栈打碎的一切，本少三倍偿还。”


    “小公子大方！”……“多谢小公子。”……“这银锭都快要巴掌大了，这小公子可真是豪气。”


    纪桓轻声：“店家。”


    听到能有三倍赔偿，哪怕纪桓说话声不大，这家店的掌柜也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纪桓身边。


    纪桓从怀里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掌柜手中：“我不想再听见谁污了我的耳朵。”


    “是，小公子你放心在这里住下去，我保证你在这里住得舒舒服服。”


    “上来吧。”纪桓说。


    掌柜一头雾水之际，只见站在地上的九尾狐收起尾巴，纵身跃到二楼平台上，搀着纪桓进了屋。


    今夜这一战，所有人都知道了澄丰城里来了个出手阔绰的小公子，那小公子身边还跟着一只世间难得一见的极品九尾狐。


    回到房间，陆云琛挥手为房间里设下了结界，这次不止听不见声音，若是没有得到屋内人同意，谁都别想进来。


    纪桓拿出怀里那叠厚厚的银票，在心口上摩擦了两下：“这一晚上就散出那么多钱去，我本来还打算用他们给云雾窟做个豪华装修呢，看样子以后还有花钱的时候。”


    “不至于，今日才花出去了一丁点。”


    “还是心疼，今夜少说也砸出去了两千两。”说着纪桓又把银票在胸口摩擦了两下。


    陆云琛道：“花没了，我再去取便是。”


    “你师尊听见准能被你气死。”纪桓看着陆云琛显然一副败家子的模样，不免咂舌。


    “他早就死了。”


    这个回答让纪桓脸上笑容一僵，心里也咯噔一下没了底，望着陆云琛半天都说不出一句适合的话来。


    陆云琛浅笑：“死了就死了，少了这些羁绊，玉衡仙宗跟我也就没有关系了。”


    纪桓轻拍了两下陆云琛的肩膀，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对方，只能静静地陪在陆云琛身边。


    “睡吧，等你学好补天诀，我去藏宝库帮你拿一把宝刀，我师祖的，特别好看，你用起来应该很合适。”


    “小仙尊我觉得上次你去私库偷完东西后，整个人都放飞自我了。”纪桓收回安慰陆云琛的手，想到玉衡仙宗的现任宗主，突然有点可怜那个冤大头了。


    “会吗？我还小的时候，我师尊就牵着我的手，告诉我，以后那道门里的东西全是我的，认真来讲这算不上偷，因为里面都是我东西。”


    “行，不是偷。”纪桓深吸了一口气抓住陆云琛的手腕：“可你经常回去取东西，他们可能会发现你还活着。”


    “不会，垣珩天进不了私库，目前玉衡仙宗的弟子没有人能进得去。”


    这句话一听就是有瓜能吃，纪桓双眸一亮笑眯眯地凑到陆云琛的身边道：“为何？”


    “历代宗主用补天诀的心法才能够打开私库。”


    纪桓捂住怀里那本补天诀突然间觉得这本书像是镀了金，压得他心口疼：“你这是把玉衡仙宗私库的钥匙交给我了？”


    “恩，所以收好了，弄丢了，家里的东西都得被人偷光。”陆云琛柔声。晏扇町


    “但垣珩天不是这一任的宗主吗？”


    “他是杀了前任宗主上位的，并未习得补天诀。”陆云琛垂下眼帘，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等着纪桓问这中间更复杂的事情，却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疑问，他轻叹了一口气，“没有疑问了？”


    纪桓把钱收回身上：“你们仙门的秘辛，我不适合知道太多。”


    “宗主的事情确实是密辛，至今外面没有人知道玉衡仙宗的宗主是条蛟龙。”


    “万圣灯会这次的压轴之宝是你师姐。”


    陆云琛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我还没见过，不过我失踪的师姐确实是一条蛟龙。”


    “这种事情你都不告诉我！”纪桓站起身来，看着陆云琛只觉得心里又急又气，可看着陆云琛现在这副模样，一肚子火气又发泄不出来，指着陆云琛你你你了好半天，一甩袖子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陆云琛你这张嘴可真憋得住事。”


    “生气了？”


    纪桓连人带凳子背对着陆云琛：“没有，没有，你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我一开始知道万圣灯会要蛟龙时，也不确定，再者救师姐本身就是我的事情，让你知道，会让你的处境更危险。”


    纪桓冷哼了一声：“那你现在怎么愿意说了。”


    “我不知道。”就像玉衡仙宗宗主才能练的心法，陆云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从私库拿出来，更不知道为何要交到纪桓手上。


    91  ? 第九十一章：书中人


    ◎在这个故事里，你成为主角的救命丹药，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得到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看着陆云琛失魂落魄的模样,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只道陆云琛也有自己的苦衷，想了想不打算继续跟陆云琛在这些事情上闹别扭。


    “行,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补天诀送给我，拿补天诀的时候，你可没探我识海呢。”


    陆云琛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不知道, 进私库拿东西的时候，看见它，就想着顺道拿出来吧。”


    纪桓拿出被陆云琛硬揣入怀里的补天诀翻了翻，又想到陆云琛说起玉衡仙宗私库那些宝物。


    顿时玩心上来, 笑眯眯地凑到陆云琛身边：“不知道啊，既然这样，我能不能以为是小仙尊的嫁妆。”


    陆云琛偏过头，两人呼吸交错, 他视线落到纪桓的唇瓣上, 又想起了那天夜里这人借着酒劲亲上来的画面, 明明长着一张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恨得扒皮抽骨的一张脸, 却因为住进一个不一样的灵魂, 让他就是恨不起来。


    “为何不能是聘礼？”他弯起唇角, 目光从纪桓的唇瓣落回到那双盛着笑意的眼眸上。


    纪桓笑道：“当然是我娶你。”


    “你在床上打得过我吗？”陆云琛问。


    纪桓忍不住掐住陆云琛的脸颊, 捏了两下：“你下山是一点好都没学，虎狼之词说得倒是溜。”


    陆云琛挑眉：“那就是打不过了。”


    “切，等你在床上哭着喊我爹的时候，你就知道这是嫁妆还是聘礼了。”


    “行, 我拭目以待。”


    纪桓看着陆云琛眉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松开手, 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嘴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欠，跟个男人打情骂俏了起来。


    上一世他满脑子都放在治病上，那时候的他真的很想当自己站在其他世家面前时，他们不会再摇头说可惜了纪桓一身异于常人的根骨被这具病躯拖累。可这病一直治到死，都没有好转。


    那个时候他没想过和谁在一起，这双眼里也从未容纳过其他人。


    当与陆云琛说了几句浑话后，竟觉得如果人这辈子一定要找个相伴一生的人，陆云琛其实也不错。


    此时，陆云琛已经为纪桓拉好了床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棉被上的褶皱：“早点睡吧，明天会有很多人找你。”


    “找我谈谈，你是什么价格？”纪桓眯笑着凑近陆云琛身边，“才送了嫁妆就那么贤惠啊。”


    陆云琛一只手指点上纪桓的侧脸，微笑着把纪桓凑过来的脑袋推开了一段距离：“我这叫做疼媳妇。”


    纪桓望着陆云琛笑了笑，转开话题道：“你师姐的事，你有打算了吗？”


    “先混进去再说。”


    “以后这些事别再瞒着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跟你一起承担。”


    陆云琛垂下眼帘，低低地嗯了一声。


    纪桓道：“这段时间你经常做噩梦，有些时候还会喊师姐，是不是你和你师姐之间有什么感应。”


    陆云琛偏过头望向纪桓：“你觉得会有什么感应？”


    “就有没有法器，能让自己感受到对方的感受，然后你们师姐弟三人一人带着一个，只要有一方遇到危险，另一方就能马上感知到对方的痛苦。”


    陆云琛道：“有，是凌云窟的秘宝，一般人讨不到的。”


    “那你为何梦里会梦见你师姐，还会感受到痛苦？”


    因为上辈子被逼吞下了阮湉的妖丹，所以蛟龙死时的一切苦楚，陆云琛都能感知到，在昏迷直至死去的日子，他就陷在了阮湉死时的环境里，亲身体会到了扒皮抽骨的痛楚，一次又一次，像是一个无止境的深渊。


    陆云琛沉声道：“我不知道。”


    “除了你师姐的事情，你没有什么再瞒着我了，对吗？”纪桓正对向陆云琛，有些事一旦起了话头，就忍不住问个清楚。


    陆云琛在纪桓床边坐了下来：“纪少侠先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纪桓沉默了一会，也干脆在陆云琛身边坐下，话都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你知道我不是七少，对吗？”看着陆云琛点了点头，纪桓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其实早就应该告诉你的，我无意占据七少的身体，一直不敢跟你说，是因为夺舍这种事在你们眼里看来应该是一件极恶毒的事。”


    陆云琛没有否认，之前才发现七少不对劲时，他也对纪桓处处戒备。


    纪桓对陆云琛的沉默，明了地耸了耸肩：“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世界和你们这里完全不一样，很奇妙，三言两语我也形容不出来。”说到这里纪桓本想说陆云琛是书里的人物，话到嘴边，这样一番话反而说出口却没那么轻松，“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一些事情，但很片面，大多都跟任迁和祁南枭有关系。”


    “我们是典籍里的人吗？”


    一本烂透了的修仙耽美小说里的人物。这个答案纪桓委实说不出口，如果换作是他，一直努力的活着，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自己，你不是真实的人，你只是别人写的一个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你成为主角的救命丹药，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得到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如果真要选择活成一本书，那活在传说里的人，似乎比活在一本修仙耽美文里更容易让人接受。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恩，是啊。”


    “那我是什么下场？”陆云琛眼中眸光黯淡，不由回想起了上一世的结局，发生的事情目前已经完全偏离了上一世的轨迹，可陆云琛还是怕，怕历史不能更改。


    “……我没看完，你知道的，典籍这种东西又厚又无聊。”纪桓罢了罢手，今晚本想探一探陆云琛藏在心里的秘密，可三两句话后，聊得说不出话来的那个人确是自己，“头疼，不是说明天还要见很多人吗，先睡吧！等澄丰城的事情解决了，我俩点上几坛酒，坐在云雾窟的山顶上推心置腹，到时候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陆云琛浅笑道：“好。”


    待纪桓躺到床上，盖好被窝，强迫难以入眠的自己打呼噜时，屋内的蜡烛灭了。


    他躺在黑暗里没有睁眼，依旧装模作样地发出呼噜声，听见窗口传来响动，再睁眼陆云琛已经不在屋内了，他掀开被子想起身去追，想了想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双手垫在脑后，视线注视着床架上的木纹。


    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入睡后，他干脆起身翻出陆云琛送给自己的补天诀开始修炼心法。


    床边的蜡烛再度点亮，他看清上面留下了清秀的字迹，墨迹累着墨迹，看的出来是玉衡仙宗一代代宗主留下的心血，最新的一层是弟子留下的笔迹，字迹看起来歪歪扭扭，看着应该是陆云琛很小的时候，给自己做的注释。严单汀


    “怪不得小仙尊那么缺心眼，他师尊也好不哪去，居然在小布丁连字都认不全的时候，就让他开始学习宗主的功法。”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将补天诀翻到第一页，在中间折了一道后，坐在床上开始运转自己的内息。


    约莫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纪桓才找了属于修仙者的内丹，之前原主是个失败的魔修，失败到纪桓在练自家武学时吃力不说，也很难探到原主的内丹。


    可而今，能感觉到体内多了一股流动的灵力在滋养着他的内丹和身体。


    等纪桓从识海中醒过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整个人觉得神清气爽，第一次从自己身体里真正感受到了力量。


    “补天诀对你帮助不小吧。”


    闻声，纪桓抬头看向陆云琛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云琛道：“没多久，回来就看见你在暗暗用功。 ”


    “你都没睡会？”纪桓问。


    陆云琛颔首：“不睡也没有影响，晨起有不少人来找过你，可是破不开结界，都没能进来。”


    “那么快？”


    “恩，你可以开始想想怎么卖你的九尾狐了。”


    “你说万圣灯会会找我吗？”


    陆云琛道：“会，所以在这之前，你得想好该怎么说，才能把我卖个好价钱。”


    纪桓推开门，一直守在屋外的掌柜就送来了厚厚一沓请柬，他们本身可以巧取豪夺，可昨日看过九尾狐的实力，今日又没法破开纪桓房间的结界，一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群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烧杀掠夺的仙门中人，这几份请柬写得极为友善。


    纪桓翻看着手中的请柬，目光落在一个没有署名，打开却有妖火燃起的请柬上。


    “这张请柬挺有意思的，知道是谁送来的吗？”纪桓把那张请柬递到掌柜的跟前。


    客栈掌柜摇了摇头：“今早就放在柜台上了，我看是给公子你的就没有拆开。”


    纪桓收下那个有妖火的请柬，把剩下的几张还给掌柜：“跟他们说，有治我病的灵丹妙药再来谈，不然本少爷没那么闲心一一就拜会。”


    “是，公子。”


    掌柜离开前，纪桓掏出五十两的银票当做给掌柜传话的费用。


    之后偏过身对着陆云琛说道：“今夜就陪我去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看看吧！”


    陆云琛欠身道：“是。”


    92  ? 第九十二章：入席


    ◎畜生怎可以与主人一同落座。◎


    接下那张有可能和万圣灯会有关的邀请函后, 纪桓才发现上面除了一段看不懂的文字外，根本没有写见面的地址。


    纪桓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终坐在一旁垂头丧气地开口道：“一张请柬写得花里胡哨的, 时间地点什么都没有，我们能去哪里找他？”


    陆云琛从纪桓手中接过书信道：“这是古字，一般人界有名的世家大族，抑或是仙门中内门弟子都会有先生教授古字, 他依靠第一道门槛筛检掉劣质的客人。”


    “没读过书，就不配参加万圣灯会了吗？”纪桓整个人往桌子上无力地一趴后，偏头看向陆云琛。


    “那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地方，自然会苛刻一些。”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那我们会见到姬临雪吗？”


    “到了哪里不就知道了吗？”


    子时的锣鼓声响起, 东大街桐花楼外静悄悄的，这座酒楼在澄丰城一个杳无人烟的角落内，不知荒废了多久，朱门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挂在门两边的灯笼已经破败不堪, 风过, 吹得灯笼半挂在身上的旧油纸唰唰作响。


    这几日正是热的时候, 就连到了夜里都盖不住被子, 可周围的气氛让人心生寒意, 纪桓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皮裘。


    走道上传来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 那破旧的桐花楼内似乎有谁在走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


    纪桓身子一个劲地向陆云琛身上挤，若不是还得维持有钱人家小公子的尊严，他说不定现在就能挂在陆云琛身上：“你们这个世界有鬼吗？”


    陆云琛淡淡瞥了一眼纪桓, 眉眼含笑道：“你说呢？”


    人、妖、魔都有了, 再有点孤魂野鬼也很科学, 纪桓咽了口吐沫：“你给我的珠子有点冷。”


    “是因为店家告诉你桐花楼一夜之间惨死二十二人吓到了吧。”陆云琛说着柔软的唇瓣贴近纪桓的耳廓，微启的薄唇中喷出温热的气息，“你是不是也听见这楼里有怪声。”


    纪桓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抓住了陆云琛的手臂，严声道：“我没有。”


    “纪大侠闯过魔窟，见识过尸傀，还在养尸山上看见那么多血肉模糊的尸体，没曾想还会怕这些。”陆云琛弯起唇角。


    纪桓讪讪松开了陆云琛的手臂，故作镇定道：“是说我怕了，我一点都不怕。”嘴上虽这么说着，脑海里却全是客栈掌柜绘声绘色的演绎，什么这楼里住着一个红衣女鬼，只要被她缠上，就会变得恍恍惚惚，然后在惊惧中割舌而死。


    纪桓一偏头，正巧看见有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破烂的窗前飘过，吓得往前一跳，身体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纪桓转过头，一个散发着绿光的黑色轿子映入眼帘，更令人惊惧的是，抬轿的四人穿着一身红衣，脸上被白色的绢布盖住，透过绿光，白布下的脸惨白骇人，看着都不像活人。


    陆云琛走上前拉开轿帘，目光环顾了一圈轿内，并没有发现轿中有异样后，才对纪桓必恭必敬地开口道：“公子，可以上轿了。”


    纪桓用袖口挡住脸轻咳了两声，掩饰掉不久前神情中的惊惧，缓步朝着轿内走去。


    等纪桓落座，陆云琛就被一道无形的墙面挡在了轿子外面。


    “畜生怎可以与主人一同落座。”四个抬轿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一句话。


    紧接着被黑布挡着的笼子被妖风吹开，陆云琛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坐进笼子里。”


    坐在轿内的纪桓蹙紧眉心，掀开了窗口的布帘：“他需要留在我身边贴身保护我。”


    “公子，若公子想拿到救命的丹药，就遵守万圣灯会的规矩，我们绝不会对客人做什么，要是公子不乐意，自可以下轿离去。”


    纪桓紧了紧后槽牙，听见身后已经传来了响动，明白陆云琛已经坐进了车后的笼子里。


    他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才缓缓将帘子放下。


    “起。”轿外传来有人细着喉咙的喊声。


    很快轿子烟雾弥漫，纪桓很快便在突然出现的熏香中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当再度醒来时，纪桓躺在床上，脸上已经戴上了面具，他用手指扣了扣边缘试图把遮住脸的面具取下来，可这面具却像是黏在脸上一样，无论纪桓用多大力气仍旧纹丝不动。


    “小公子既然醒了，请移步主厅堂用餐。”


    闻言纪桓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衣袍已被人换过，他愣了片刻，赶忙裹住被子发出了两声轻咳：“我的衣物呢？”


    来人是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头上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她朝着纪桓微微欠身，取来了纪桓的随身衣物：“奴这就伺候公子穿上。”


    纪桓本想一口回绝，可想到自己现在是高贵矜奢的小公子人设，不得不站起身来敞开双臂。


    女子上前为纪桓脱下身上的金蚕丝的睡袍，将衣袍一件件为纪桓穿上，动作很轻很温柔，除了整理衣带时，女子走到了他跟前，让他反应过来有人伺候自己穿衣外，这些衣服套在身上的感觉，就像是长了脚，自己飞到他身上的。


    披上皮裘时，纪桓本以为两颗保持凉爽的珠子，恐怕在他们帮他脱衣服的时候，就已经被拿走了，当身上感受到凉意时，他才反应过来珠子还在。


    他想了想，拉开皮裘对女子试探道：“你有看见什么吗？”


    “回小公子，并未。”


    纪桓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对了，我身上的钱呢？”


    女子从梳妆镜的旁端来一个锦盒递到纪桓跟前：“回小公子的话，小公子身上的财物以为你收入了盒中，如若小公子不安，自可先点点头。”


    纪桓拿过盒子放在一边，淡淡道：“不用了。”


    来这里之前，纪桓也从没想过，万圣灯会会对客人那么严格，还好出门前除了几张数额不小的银票外，并未带什么法器，若是露出端倪，恐怕今日连万圣灯会的门都进不来。


    “我的妖奴呢？”纪桓问。


    “回小公子的话，妖物自有寄放的地方，若小公子在万圣灯会中没有看见心仪的东西，或不打算用妖奴作为货币交换，万圣灯会会把小公子的妖奴全须全尾的送回小公子的身边。”


    纪桓含笑点头：“不是说去主厅用餐吗？带路吧。”


    女人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后，便走在纪桓前面引路。


    纪桓目光不住往两边打量，看见几个和自己同样戴着面具的人，也跟在侍者身后出了屋，慢慢确定了，这条规矩不仅是面向自己，而是参加万圣灯会的所有人。


    “不知为何这里的客人都要戴着面具。”


    女人轻声道：“客人们来到这里，自不想被人认出来，万圣灯会这样做也是为了诸位贵客的安危。”


    一个贩卖妖怪的地方，跑到这里做交易的人，确实没脸见人。


    特别是在看过浩天门借着为百姓除恶，实则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后。纪桓慢慢能够理解这些仙门中人的行事作风，想要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光风霁月，可背地里又忍不住干些龌龊事。


    此时，纪桓已经来到厅内，厅内中间高台上放着一张十人座的主桌，其余都与酒楼里的布置无异。


    他正考虑在那一桌坐下时，却未曾想到引路的女人带他走上了高台后，俯身为他拉开了椅子。


    “小公子请落座。”


    纪桓颔首，虽觉得奇怪，但并未开口询问什么，坐在主桌上昂首挺胸，一时间好像回到了上一辈子古武家族的聚会，作为纪家长子，哪怕往后再无练武的机会，依靠着纪家的身份和地位，依旧能在其中一个主桌落座。


    看着那些比自己厉害的后辈，纪桓如坐针毡，却仍要维持着纪家长子的体面。


    纪桓很不喜欢这样的聚会，也很讨厌为了体验必须得逼着自己装模作样的时候，如今再度坐上主桌的自己，好似与当初重叠在一起，高台下不断投来的目光，一如当初那般令人不适。


    服侍的小厮为纪桓倒上一杯茶：“这是仙岭嫩芽。”


    纪桓本在想着戴着面具该怎么吃东西，没想到茶杯凑到嘴边，丝毫不影响他进食，他垂眸含了一口，眼角瞥见小厮端过一个玉盆，意识到这不是用来喝的，掩唇把含在口中的芽茶吐在了盆内。


    “第一道羹汤是白玉鯈鱼汤，请小公子慢用。”


    纪桓问道：“其他人呢？”


    “主桌的客人尚未到齐，小公子请慢用。”


    纪桓颔首，端起鯈鱼汤喝了一口，这汤的味道比他之前喝过的鱼汤鲜美百倍，连饮下三口后，纪桓脑袋空空的，竟不觉得无法同陆云琛行动令人烦闷，心中却有一种平日里逗趣闫知之，看着小仙尊在一旁偷笑的愉悦之感。


    “未曾想万圣灯会已落魄至此，如今不管是个什么东西都能往主桌上坐。”


    刺耳的男声响起，纪桓抬起头，看向坐在斜对面的男人，冷声道：“确实，毕竟你这种货色都能坐在我对面。”


    作者有话说：


    注释：鯈鱼是一种出自于《山海经》的神兽。


    《山海经》：“彭水出焉，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中多鯈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


    鯈鱼，形状像一般的鸡却长着红色的羽毛，还长着三条尾巴、六只脚、四个头，它的叫声与喜鹊的鸣叫相似，吃了它的肉就能使人无忧无虑。


    93  ? 第九十三章：这个逼装的很好


    ◎我身体一贯不好，若真在万圣灯会出了什么事，我父母兄弟定会踏平澄丰城。◎


    那男人闻言便要动手, 纪桓掩唇接连发出几声咳嗽，一副快要昏死过去的模样，惊得在主席上伺候的小厮丫鬟赶忙跑到两人中间协调。


    纪桓带有笑意的眼眸, 得意地望向男人：“我身体一贯不好，若真在万圣灯会出了什么事，我父母兄弟定会踏平澄丰城。”


    “好大的口气！我倒想看看，杀了你能怎么样！”男人一推桌子, 主桌上凝起一层厚厚的冰霜，冰刃顺着冰霜直直地向纪桓奔去。


    纪桓将内力逼入双拳，一记拳风把冰刃击碎，连带桌面上的冰霜都被纪桓的拳风扬起。


    男人未料到纪桓本身实力强劲, 就连纪桓都没想到自从石壁取出山心后，自己的能力比起曾经竟是突飞猛进，惊讶之余，纪桓也并未忘记继续维持自己的病弱人设, 他搀着身后的椅子, 接着咳嗽, 一副被伤了元气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男人还不解气, 打算再次动手, 突然主厅内一阵哗然, 男人还没顺着声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被一只九尾狐贯穿了肩膀。


    男人痛呼一声，肩膀上血流如注。


    不多时纪桓缓缓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男人道：“我提醒过你，我要是出什么事, 整个澄丰城都不会安稳, 这只妖奴只不过是我带来找药的工具。”


    说罢, 纪桓站起身来，冷冷地看向台下的众人：“若群妖袭城时，在座诸位对我来说皆是蝼蚁。”


    陆云琛站在一旁，看着纪桓极为装逼的模样，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才开始还担心纪桓恐怕没办法长久地饰演这种矜贵张扬的公子人设，现在看来纪桓不止很适应，而且还很享受这个过程。


    不多时，万圣灯会来了不少人要捉拿九尾狐，剑法、阵法、术法对陆云琛身上使了个遍，都被陆云琛接连躲过，料是纪桓一开始就知道陆云琛在目前的仙门中属于段层次的强者，而今也被陆云琛对付众人的身法和能力给震惊住了。


    大厅里打得火热，一个脸上戴着别样面具的男人姗姗来迟，他环顾了一圈厅内混乱的场面，赶忙快步登上了高台。


    “这是发生什么了？”来人柔声走到纪桓跟前。


    纪桓依旧装作一副病得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晲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要不你问问他做了什么？”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小厮倚在这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面具下看不清男人此时的表情，可不久前温温柔柔的眼眸，此时冷得能凝起霜来。


    也不难看出男人在万圣灯会的地位，少说也是一个小管事。


    不多时，管事的走到纪桓面前欠身道：“是万圣灯会处事不周，让小公子受委屈了，烦请小公子尽快让你的妖奴停下来。”


    纪桓指向躺在地上的男人道：“我要他给我磕头道歉。”


    “这……”


    “我从不乐意受委屈，既然让万圣灯会如此为难，我就自己动手了。”纪桓转头望向陆云琛，想起两个人一起演了那么久的戏，都没有给陆云琛取个名字，想了想喊道，“阿成。”


    陆云琛听见纪桓的声音，领会到纪桓在呼唤自己，拖着九条尾巴飞回高台上，他看了一眼纪桓，两人在一起教妖安分做妖的时间里，早就达成了默契，纪桓一个眼神，他的兽爪就像是躺在地上的男人抓去。


    幸得管事的赶忙用剑一挡，不然那男人说不定喉咙都被穿破了。


    男人吓得说不出话来，愣了几秒后，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到纪桓跟前磕头道歉，纪桓故作恶嫌往后退了半步。


    纪桓道：“阿成，退下吧。”


    陆云琛颔首，飞速离开了主厅。


    管事之人走到纪桓面前：“小公子，万圣灯会可从未出过这种事情。”


    纪桓冷声道：“那是我的错了？”


    管事之人轻笑道：“自是没有责怪小公子的意思，只不过小公子的九尾狐如此强劲，如今这样众人心中都不安稳。”


    “那依照万圣灯会的意思是？”


    “这样凶悍的妖物，因用写好符咒的铁链锁住琵琶骨，以免再出这种事端。”


    “若非我的妖奴前来，我可就要被你们主桌上的客人给杀了。”纪桓拉了拉身上的皮裘，“我是诚心来与万圣灯会做生意的，若是万圣灯会就这般待人，想来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管事尴尬地笑了笑，纪桓手里的九尾狐究竟是什么实力，他也见了，能从关妖奴的地方，一路杀到这里来，还把其中一个主桌上的客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看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绝品。


    若是能与纪桓做成生意，这种九尾狐必然稳赚不亏。


    “锁琵琶骨也不是不行，你们生意还没谈下来，就想着伤他，若你们拿不出能救我命的丹药，他若实力大减，万圣灯会又该怎么陪我。”


    管事地深吸了一口气，从小厮口中听闻纪桓的实力能一拳挡下主桌贵客的一击，此时也不敢轻易得罪纪桓：“那你看，我们不伤你的妖奴，把你的妖奴关到存放货品的暗狱如何。”


    “可以，当我得跟着你们去，我要看着我的妖奴毫发无伤地进暗狱。”


    管事沉默了，看着纪桓有些为难。


    可存放各家跟来的妖奴的地方，根本关不住那只九尾狐。想了想管事还是咬牙答应了。


    “待小公子用完早膳后，送小公子和他的妖奴一起过去吧。”


    说罢，管事命人把受伤的人带去疗伤，安抚了一下纪桓的心情后，也离开了大厅。


    回到内院，管事取下了面上的面具，面具后赫然是姬临雪的脸。


    躺在姬临雪院中躺椅上的垣珩天停下来了摇摆的动作。


    垣珩天问道：“听说你让我的内门弟子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病秧子面前吃了瘪？”


    “应该是传闻中的隐世大家，得罪不得。”姬临雪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他刚入城的时候我就查过他的身份，他的九尾狐在澄丰城外的驿站就出了好大的风头，又连夜进城，打伤了守城弟子无数，看能力妖丹的强度，可比万圣灯会此次的压轴品，更难得。”


    “一只九尾狐还能比蛟龙难的？”


    姬临雪冷瞥了他一眼：“她已经迷迷糊糊了，你为何非要跑去告诉她陆云琛惨死，还让人日日给她念陆云琛在魔族被□□的话本。”


    “我就是想让她知道，陆云琛什么都不是，死之前活得还如畜生一般。”垣珩天唇角微勒，眼中闪过大仇得报的快感，“我与我师父最恨的便是他们，装什么不愿同流合污的清贵模样，教出来徒弟一个跟女魔修跑了，一个养着魔尊的孩子，竟还有一条蛟龙，想到当初他们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就恶心。”


    姬临雪遗憾地叹了口气：“她本可以化龙的。”


    “她若真的化龙，你觉得这里关得住她吗？”


    姬临雪沉吟了片刻，笑而不语。


    “你还没说今日之事怎么处理，我玉衡仙宗的弟子可不能受这种委屈。”


    姬临雪摇了摇头：“惹不起，那送来的九尾狐，只是用来换药的货物，我听说你弟子那一击是奔着索命去的，我也打算装作误杀了此人，到时随意推个仙门弟子出来顶罪，可此人能力少说也在金丹之上，而我之前派去试探那人的人说他病得很重，脉象也很奇怪，看起来确实是将死之人。”


    垣珩天蹙起眉心：“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只能如此，我推测此人背后的势力不小，甚至能动摇玉衡仙宗和问天阁。”姬临雪眸光阴沉，“可那只九尾狐我势在必得。”


    垣珩天道：“你真有救他的办法。”


    姬临雪摇头：“若是他自己的妖奴发狂杀了他，他背后的家族隐世那么多年，是否会为了一宗判不明的官司，与整个仙门作对？”


    ……


    纪桓吃过饭后，就被小厮带到关普通妖奴的地方，再次见到陆云琛时，虽看起来毫发无伤，可身上被加了好几条铁链，纪桓远远地看见就不免咂舌。


    好惨一小仙尊，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


    “你就活该被这样绑着。”纪桓嘴上恶狠狠地说着，心里心疼得不行，看着陆云琛被铁链坠红的手腕，他完全想不明白，那么漂亮的一只大狐狸，这些人怎么忍心捆成这样。


    陆云琛委委屈屈地看着纪桓，身后九条大尾巴在笼子里晃来晃去看得纪桓心都快碎了。


    万圣灯会的仆从推着板车向前，隔壁还有妖怪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谁能想到一个为了主人不惜得罪万圣灯会的大妖，转眼就被他主人给买了。


    纪桓通过陆云琛交给他的传音术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同类的眼神看我很不友善。”


    “可能觉得你这个做主人的太狠心了。”陆云琛回答。


    “狠心吗？谁想得到你能从这么远的地方一路狂奔的主厅，哎，不对，你都不知道我在哪里，你怎么跑到主厅找我的，还狠狠揍了那群人一顿。”纪桓依靠传音术说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贴到了铁笼旁边。


    眼见陆云琛浅笑，许久陆云琛才慢悠悠地回应道：“我能闻见你的味道。”


    94  ? 第九十四章：存放货品


    ◎纪桓之前也想过要不要进了暗狱直接动手，却没料到暗狱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纪桓呆愣了一会, 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衣服沾有万圣灯会的熏香气味，换做普通的妖兽应该很难分辨出他的味道。


    不愧是食肉目犬科的, 等等，九尾狐这种神话传说里的异兽，还算犬科吗？


    陆云琛问道：“食肉目犬科？”


    纪桓听见陆云琛的疑问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的心里想法还连在一起, 他看着陆云琛那双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以后带你认识。”


    此时，囚车已经推到了万圣灯会的暗狱内，刚推开两道厚重的大铁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纪桓头不由自主地偏向一边。


    眼前是幽暗阴森的走道，宽度刚好能容纳一辆囚车同行，穿堂风吹得纪桓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皮裘，墙壁上点着的蜡烛除了随风晃动了两下外, 丝毫没有被吹灭的迹象。


    暗狱里很冷, 冷得像是走进了一个冰窟, 纪桓抬起头才发现临近天花板的位置都凝起了一层薄霜, 时不时还有水从墙壁上滴落烛油里。


    一望无际的走道, 不知走到哪里才是尽头。


    “就这个地势打起来, 很难讨到便宜。”纪桓一直打量着这条漫长的走道, 墙壁摸起来是铁的质感，他用手敲了敲墙面，没有听见空响，“墙壁是铁水浇筑而成的, 你能打破吗？”


    “不能, 是一整块玄铁铸成的。”


    纪桓想到狐狸的夜间视力不错, 脑海里又冒出了新的想法：“打起来把蜡烛全灭了，真在黑暗里打起来，你应该更有优势一些。”


    “这些是鲛人烛，又称长明灯，一旦点起，除了专门的灯罩外，没办法熄灭，这条路上少说有上百支，你熄的速度能赶上他们点的速度吗？”


    纪桓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被鲛人烛点亮的走道，又想到了玉楹的模样，想到这些蜡烛都是用鲛人尸体做的，一时竟觉得不寒而栗。


    “这些鲛人烛，是多少鲛人做成的？”纪桓问。


    “我听闻一个鲛人才能做一根鲛人烛。”


    听到陆云琛的话，纪桓只感觉毛骨悚然，一时间回头望去的，不是一盏盏明亮的蜡烛，而是挂在墙上的一具具尸骸，走廊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夹杂着鲛人烛带来的清香，莫名有一种尸山血海中散发出了尸臭味，纪桓单手把身上的皮裘扣得更紧。


    如果说过道里穿堂而过的阴风只让人感到身体的寒冷，那么走道上的鲛人烛，还有走到尽头一个个写满符咒的牢笼就是让人打从心底的冷。


    那些被关在铁牢里的妖物，仍保留着人的模样，脸上因为折磨隐约能看见一些野兽的特征。


    它们绝望空洞的双眸盯着牢笼外。


    囚车还在往深处走。


    纪桓看着越来越惨烈的画面，心往下一落，快步走到囚车前：“我的九尾狐到底要关到哪里去？”


    前面牵马的人没有说话，停在纪桓跟前，双眸空洞呆滞，此时纪桓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起先和他们一起进入暗狱的人都已经消失了，这个牵马的车夫，看着就让纪桓不禁想起了浩天门弄山神献祭时的轿夫。


    “切莫轻举妄动。”


    陆云琛的声音响起，纪桓不住攥紧了双拳，退回到原位。


    前方没有了障碍物，车夫才又再度牵着马绳向前走。


    直到走到了最深处的牢笼前，车夫停了下来，打开关着九尾狐的牢笼，静等着陆云琛从牢笼里走出来。


    纪桓想试试看如果他有其他举动，暗狱里还会不会有其他人过来，当陆云琛靠着尾巴站起来，走出牢笼后，他握住陆云琛身上的铁链，用内力把绑在陆云琛身上的粗铁链挣断。


    铁链前脚刚断，后脚便有三个戴着面具的仙门之人将铁笼围住。


    纪桓疑惑地环顾了一圈四周，都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云琛心道：“大乘之境。”


    纪桓回头看了一眼陆云琛，又再度看向面前的三人。


    “我不喜欢我的妖奴被绑着。”纪桓扬起下巴，面对眼前三人不卑不亢。


    “没有人跟你说过万圣灯会的规矩吗？”


    纪桓弯起唇角：“没听过，也没兴趣听。”


    暗狱内突然有阵法把纪桓罩住，纪桓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陆云琛一把推开。


    从上而下的金光将陆云琛围住，纪桓看着陆云琛被上空的金光压得单膝跪地，急得要上前帮忙。


    “别过来。”陆云琛一声呵斥，让纪桓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其中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冷笑道：“都已经是货物了，没想到还挺护主的。”


    “它现在还不是货物，你们万圣灯会并没有出价。”纪桓说罢，咬紧牙关一拳打上了强压着陆云琛的光柱。


    纪桓只用了一拳，陆云琛便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法阵有了裂痕，他瞳孔一缩，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纪桓，只见纪桓拳头上全是血，见状他心跳都跟着停了半拍。


    紧接着又是一拳，法阵颤了颤，纪桓也被法阵的反噬之力震得吐出一口血。


    眼看纪桓再打两拳，强压着陆云琛的符咒就会被完全震开，其中一个大乘之境的修仙者手中符咒包围住阵法四周。


    陆云琛厉喝道：“别动。”


    纪桓又扬起的一拳停在了半空，目光不安地看了一眼陆云琛。


    陆云琛道：“再打下去，你的筋脉会被震碎的。”


    看着陆云琛被压在阵法之下，纪桓心里又急又气，可现在既入了虎穴，就必须得冷静下来，如此才能在万圣灯会开始前找到突破口。


    进暗狱是他们一开始的决定，只有知道货物被关在什么地方，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为此，陆云琛还给了纪桓一个传音的珠子，同那两颗能散发寒气的玉珠放在同一处，以方便两方交流情况。


    纪桓之前也想过要不要进了暗狱直接动手，却没料到暗狱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刚才用符阵的女人说道：“货物已经送到了，客人还是先请吧！”


    纪桓咬紧后槽牙，恨不得把眼下三个人给活吞了，面上还要保持着一个得体：“我重声一遍，我的九尾狐还算不上货物，你们万圣灯会给出我想要的东西，它才会成为货物。”


    这样的警告三人充耳不闻，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纪桓转头看了一眼被压在阵法下的陆云琛，虽有不甘，但为了大局，还是只能乖乖跟在三人身后离开。


    法阵散开，车夫已经打开了写满金色符咒的牢笼，陆云琛擦去唇角的鲜血，眼神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渐渐冷了下来。


    当纪桓回到主厅，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主桌上比起早上多了不少人。


    主桌上的菜肴，多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佳品，可有了牢中的事情后，再美味的食物，送到嘴里也如同嚼蜡。


    用完餐，纪桓便跟在派来伺候的丫鬟身后离开了。


    “等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纪桓停下脚步，却没有说话。


    女人道：“我这里可能有给公子治病的丹药。”


    纪桓看了一眼带路的丫鬟，对方好像没有阻止的打算，他颔首，跟着女人一起离开。


    两人走出主厅一段路，见万圣灯会派来服侍的丫鬟还在纪桓身后跟着，女人停下了脚步后，冷冷地问道：“跟着我们做甚？”


    “小公子第一次来万圣灯会，奴婢是派来服侍小公子的，自然要寸步不离。”


    女人道：“滚。”


    这强大的气场吓得那小丫鬟身子一僵，定定地站在纪桓身后，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纪桓盯着女人看了一会，罢手道：“我用不着被照顾，谈事时，更不喜欢有人跟着。”


    那丫鬟紧抿着下唇没有说话，可看模样又不敢招惹要和自己谈生意的女人。


    女人牵过纪桓的手腕，朝身后警告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断了你的腿。”


    一句话后，果然吓得小丫鬟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桓被女人拉走。


    女人把纪桓拉到无人处时，才松开了手，纪桓低头揉了揉被攥得泛红的手腕，不痛快地‘啧’了一声。


    “脾气还挺大。”女人冷笑了一声，“跑来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模样。”


    纪桓本就因为暗狱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痛快，现在听见女人的话，火气更甚：“没什么想说的，我先走了。”


    “先章那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之前在河边不是还带着你的姐姐一个劲地感激我们吗？”


    鹿清！


    纪桓身体一僵，不知道是不是血脉压制的作用，一与这个魔族的姐姐打照面，气场都被压下去一大截。


    他半天没说出话来，就连一句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傻瞪着鹿清不动。


    “哟，先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纪桓干笑了两声：“我们又不熟，有什么好说的。”


    鹿清双眼微眯成一条线，要不是纪桓的脸有面具遮着，她真想狠狠捏上一把。


    “若救命恩人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纪桓一改这两日那副嚣张且不可一世的模样，站在鹿清面前活像一只小鹌鹑。


    “有事。”


    纪桓僵着笑脸：“什么事？”


    “我想知道小七既然活着，为何不来找我，是否是忘了有什么人一直寄存在我这。”鹿清的说话声越来越冷，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仿佛正在嚼纪桓的骨头。


    95  ? 第九十五章：我有一个阴谋


    ◎登阙这一跪，跪的纪桓的身份更加深不可测。◎


    当话被点明之后, 纪桓盯着鹿清看了一会，明明那张脸被面具遮掩住，看不清现下的表情, 可纪桓总能隐隐察觉出，若他再矢口否认，鹿清必然会让他血溅当场。


    因此，纪桓扬起一个鹿清无法看见的笑容：“看出来了呀, 我还以为……”


    鹿清宽厚的手掌往纪桓肩膀上一搭，那还没说完的话，被笑眯眯的纪桓全然咽了回去。


    虽说鹿清是女子，气场却不亚于死去的魔尊, 明明矮着纪桓半个脑袋，可当那目光如利刃般刺向他时，他浑身一颤，盯着对方的眸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想狡辩什么？”


    纪桓干笑了两声：“我在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所以那个时候不方便和你们相认, 这能理解吧？”


    鹿清冷冷地答道：“不能。”说罢, 鹿清冰冷的手指一路顺着纪桓的肩膀滑至他胸口处, 感受到纪桓猛烈的心跳声击打上指腹时, 鹿清轻笑了一声：“小七还记得托我帮忙时, 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知道我活着, 往后定会在阿姐夺位一事上出一份力。”纪桓说。


    得到满意的答复，鹿清收回落在纪桓心口上的手指：“没忘了就好。”


    书里没有详细写过鹿清夺位失败的原因，或者说，那本小说对鹿清的描述并不多, 纪桓也不明白, 这个多次为魔族出征的女人, 为何在这场争斗中无缘魔尊之位。


    纪桓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小说的大致情节，鹿清便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往庭院深处拖去。


    直至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鹿清才将纪桓往前一推，她手中力气大得差点把纪桓一掌推到地上，幸得站在庭院里等候的少年，先一步搀扶住了纪桓的身体，才没让纪桓闹出太大的笑话来。


    “主人身娇肉贵，大小姐这样下手未免太重了些。”登阙冰冷的指责声脱口而出，让纪桓忍不住下意识抬起头去看那个许久不见的故人。


    脸比上次在河边见时，又消瘦了不少，面具遮掩下也看不清少年此刻的神情，可那双搀扶住纪桓的手迟迟不肯放开，少年十指牢牢地扣紧纪桓的皮肉，如同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鹿清怀抱着双臂冷笑了一声：“推了他一掌能把他骨头给震散架吗？”


    登阙护着纪桓，严声道：“大小姐，主人本就身体欠佳，你平日舞刀弄剑惯了，若真伤到他怎么办。”


    纪桓看着鹿清的眼神，总觉得鹿清下一秒就会抽出长刀把他俩的头一起砍下来，急忙挣脱开登阙的束缚，把这个忠心护他的小魔奴藏到了自己身后。


    “阿姐要不一起坐下来喝口茶？”他讨好地笑着，一边护着登阙，一边为鹿清满上了一杯热茶。


    鹿清冷哼了一声，走到石凳旁坐下：“管好你的魔奴，交回你手里，我就不必顾忌着他的死活，下次他要再惹怒我，我就把他的头砍下来装酒喝。”


    “啧，那得多腥啊。”纪桓这段时间习惯了用嘴攻击人，不受控制地说出这句话后，手指尴尬地按压住了唇瓣，许久才清了清嗓子又道：“我的意思是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鹿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后，将茶水泼在了地上。


    “这万圣灯会招待客人的茶点，是一年不如一年。”


    听这话鹿清肯定不是第一次过来。


    刚纪桓进屋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他和很多人都只有一个独立的客房，但鹿清却可以在此处分到一个环境雅致的小院，院中一切齐全，东南面还有假山和小池塘，看起来应该是万圣灯会特意为内部常客准备的。


    院落的上空，月升日落也会有变化，可周围被金色的结界包围，一般的修仙者在万圣灯会结束之前，几乎不可能突破外面那一层屏障离开。


    可在澄丰城转悠的日子里，纪桓从没见过有那么大的宅子，可以容纳下那么多常客住的小院。


    如果有，那万圣灯会地址也绝不可能那么多年都不会被人发现。他抬起头看着和外面并无太大差别的天，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在看什么？”鹿清问。


    “万圣灯会一年一次吗？”


    鹿清摇了摇头：“十年一次，有时甚至百年一次。”


    “那阿姐经常到这来吗？”


    “没有，五十年前和父尊来过一次，茶点餐食都乃上乘，不过魔族与仙门的战事刚停息了不久，万圣灯会拿这些东西来糊弄，亦在情理之中。”鹿清遗憾地长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茶壶里漂浮的茶叶，“本打算在此处混点吃食，调理身体，眼下这中品灵草泡的茶，对养伤用处不大。”


    “所以这座休息的小院，是平常父尊住的地方。”


    鹿清点头。


    纪桓在鹿清身边坐下，目光不断打量着这座小院。


    按照纪桓目前知道的信息来看，万圣灯会已经存在了许久，在鹿清出现前，他原以为是仙门对妖族单方面的打压，可现在看来，魔族在这件事里也未必是不知情。


    回想起投奔魔族的妖奴，可以被魔族随意宰杀，有时强大的妖兽的头颅还会成为魔族证明能力的象征。


    这局面看着是人、妖、魔三界互相制衡，实际上妖族早已在数万年的争斗中沦为了板上鱼肉，弱小的妖被肆意奴役，强大有能力的妖被推上了拍卖台上成为商品。想到这些，纪桓再度回想起牢笼中那一双双绝望空洞的眼眸，不知何时，握入手中的杯盏被他的内力碾碎。


    瓷杯碎裂的声音，惹来了鹿清的目光，登阙更是赶忙蹲下身用手帕为纪桓擦拭着被瓷片刺破的掌心。


    “这白瓷茶杯做工挺差的，突然就在手里炸开了。”纪桓故作无奈地笑了笑，眼底是掩不去的冰冷。


    鹿清叹了口气：“也不小心些。”


    “阿姐是怎么看万圣灯会的。”


    鹿清面露疑惑地看着纪桓，看样子是没有听懂纪桓的疑问。


    纪桓摇了摇头，浅笑道：“累了，我想回去泡个热水澡，睡会。”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只是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纪桓偏过头看向鹿清眨巴了两下眼睛：“没事，你直说就是。”


    “陆仙尊死了吗？”问完鹿清双唇紧抿成一条线，她才开始也怀疑陆云琛和纪桓一样做了伪装，可是看见那只九尾狐抱着纪桓离开，又从去往澄丰城的仙门口中打听到纪桓身边确实跟着一只实力强健的九尾狐，才打消了起初的念头。


    纪桓张了张嘴，想到陆云琛现在的身份，看着鹿清笑了笑没说话。


    “身为父尊的孩子确实不应该拘泥于情爱里，你想用那只骗来的九尾狐换什么？”


    纪桓垂下眼帘，他想要和陆云琛一起把万圣灯会炸了，道：“我没有可交换的资金，就想着把万圣灯会的暗狱给捅了，想要什么直接取就是。”反正都是给万圣灯会找麻烦，这种说法反而更适合魔族长大的孩子。


    鹿清欣慰地摸了摸纪桓的头：“小七长大了，看样子这段时间在人间让你学到了很多东西。”


    “阿姐呢？阿姐打算在万圣灯会卖些什么？”


    “万圣灯会有意和老二走近，听你这样一说我也想直接在这里取点东西，这些年妖族在灵智确实不如人间、魔族，所以一旦爱上更容易死心踏地，好好利用那只九尾狐，它能让你得到更多你想要的东西。”鹿清握住纪桓冰冷的双手，轻轻搓揉了两下，“替身终归是替身，切莫真把心放上去。”


    大家都好扭曲。纪桓咽了口吐沫，却还是顺着鹿清的话点了点头。


    按照鹿清现在的说法，为了和老二斗，她也看重了万圣灯会这块肥肉，打算一口吞下。


    “阿姐也安插了人手在万圣灯会。”


    鹿清颔首：“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去做，我会成为你的后盾，若你助我拿回魔尊之位，往后在魔族我自会好好照付你。”


    纪桓笑着点了点头：“那关于细节，我们随时联系。”


    走的时候，鹿清盛满笑意的眼眸目送着纪桓离开，登阙还负责把纪桓送回寝室。


    来到寝室外时，纪桓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这里的天和鹿清院中的天样式很像，连云彩流动的规律都很像，他快步走到院子中央，盯着头顶的天看了好一会。


    “主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纪桓摇了摇头，才望向登阙道：“你现在是我的人，还是我阿姐的人。”


    刚问完，登阙就立马在纪桓面前单膝跪了下来：“登阙誓死效忠主人，绝无二心。”


    这一跪让周围路过的客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往纪桓和登阙这边看，纪桓担心被人盯上，赶忙用衣袖掩住唇轻咳了两声，脚步慢慢往房间挪。


    登阙见纪桓离开，也不起来，只是随着纪桓走向房间的身影，移动着身体，使自己一直正对着纪桓，目光真诚。


    登阙这一跪，跪的纪桓的身份更加深不可测。


    万圣灯会的掌事人得知魔界的贵族特意见了纪桓不说，送纪桓回来的魔奴当场就给纪桓跪了。


    如今，让原本想要尽快把纪桓弄死的姬临雪现在都慌了，又不能去鹿清那边去询问纪桓的真实身份，只能在古籍里寻找纪桓到底出自哪一个有名的隐世大族。


    96  ? 第九十六章：我是你大哥


    ◎我都把我老底掀给你看了，还不算把你当兄弟吗？◎


    纪桓本以为登阙跪一会, 便会回到鹿清身边复命，谁曾想他在房间里一直带到丫鬟领着他前往主厅用膳，登阙还在房门外直挺挺地跪着。


    那么久不见, 登阙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别跪着了，跟我过来。”


    听见纪桓松口，登阙起身赶忙向纪桓走去，纪桓看着登阙步伐稳健的模样, 不由侧头盯着登阙的膝盖看了好一会。


    继见识过小仙尊的无情铁手之后，又见到了登阙的无情铁腿，明明都跪了一下午了，站在他身旁反倒像个没事人一般。


    “小公子这位是……”丫鬟眼角余光看向纪桓身旁人高马大的男人, 不由往里挪了挪。


    纪桓看向登阙道：“那人尽早与我相谈甚欢，见跟随我的婢女，而今无法进万圣灯会来伺候，便随意送了个随从跟着我。”


    丫鬟颔首, 领着纪桓他们进入到主厅, 命人带着登阙去最靠近主桌的一个大圆桌落座后, 服侍纪桓在主桌落座。


    比起早上和中午, 晚上主桌的客人已经来了不少, 大家脸上戴着面具, 除了能从身体辨别出性别外, 谁也无法从这张面具后面，认出对方的身份。


    有了姬临雪和鹿清这两条线索后，纪桓能确定这张桌子上的人，必然都是仙门与魔族两边势力中的熟面孔。


    “听说此次万圣灯会主桌上来了新人物。”坐在纪桓斜对面的男人说罢, 用小厮端来的茶水清了清口, 修长的指节按压在了象牙做的筷子上, “不止能否认识认识。”


    纪桓抬眸对向男人，笑而不语。


    一番无言地对视后，男人笑道：“哪怕遮着面具，都能看出阁下是位漂亮的小公子。”


    纪桓冷笑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做买卖的。”


    “来这里的人，都是做买卖的。”男人说着将一个玉制小盒推到纪桓跟前，“此乃九转凝丹，用了上千种世间难得的仙草淬炼而成，能治一切病痛。”


    有人忍不住打趣道：“哟，这万圣灯会还没开始，就有人想要私下做交易了？”


    男人道：“这只不过是我与小公子投缘送的一点小小礼物罢了。”


    另一人开口道：“看中了小公子那只九尾狐，也不能不顾万圣灯会的规矩不是。”


    纪桓将装有九转凝丹的盒子用内力推回男人跟前：“多谢好意，儿时就拿来当糖吃，如今早已尝腻了。”


    众人看着纪桓丝毫不给男人面子，发出了一阵阵哄笑声，男人握住玉盒的指尖微微发白，若是此时没有面具遮面，这张脸上表情定然难堪。


    之后无论主桌上说起什么，纪桓都不吭声，坐在一旁静静吃完晚膳后对着楼下轻咳了两声，坐在楼下的登阙立马站起身来，倾身等候着纪桓从高台上走下来。


    纪桓搭上登阙手臂，故作身娇体弱地倚在登阙身上咳嗽了几声，便被登阙搀扶着离开了主厅。


    “啧，排场还不小，看模样真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我听说西苑那位今日与那小公子单独见过面，何不与我们说说那小公子是何许人也。”


    见主桌有人问起，鹿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不熟，他家与我祖辈来往过，人力财力不可小觑，诸位若看上小公子这次送到万圣灯会的货品，只需走万圣灯会的明路，治好那小公子身上的病证。”


    接下来酒桌上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了纪桓的真实身份。


    鹿清扶着下巴，偶然还能听见几句离谱的猜论，不由扬起唇角。她现在还挺喜欢弟弟这幅聪明模样，借着改变容貌，伪造身份，在此处虚张声势。


    本身纪桓气质谈吐便不凡，又随随便便拿出一只品相绝佳的九尾狐做货品，立刻就成为此次万圣灯会的热议话题。


    ……


    纪桓回到客房后一改虚弱疲惫的态度，将皮裘往床上一丢后，往床上一倒，四仰八叉地盯着床上的木架看。


    登阙见状取来一条薄毯为纪桓盖住身体。


    “主人许是掉入血池时落了病根，应当好好休养才是。”


    “我装的。”纪桓翻了个身，正对向登阙，“那天在河边我没有认你，你对我是不是有点生气和失望。”


    刚问完，登阙扑通一声又当着纪桓的面跪了下来：“属下不敢。”


    纪桓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之后，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直勾勾地望向登阙：“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必这样的，要是心中有怨，大可以直截了当地发泄出来，比起主仆，我更想和你做朋友。”


    听着纪桓说的话，登阙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眸子不多时竟有些泛红。


    纪桓看着登阙不由攥紧的双拳，对登阙伸出手：“起来，坐我身边。”


    “主人从未跟我说过，你为了陆仙尊甘愿赴死。”登阙一字一顿，提起陆仙尊三个字时，像是恨不得把陆云琛嚼碎了，“那主人为何不相信属下也可以随你一同赴死。”


    纪桓刚想对登阙说几句宽慰的话，藏在身后的珠子突然发出了响声，将纪桓原本要说的话打断。


    纪桓掏出藏在身后的珠子，拍了两下，珠子里映出陆云琛的小像，那样子虽被珠子的凸面挤得有点怪异，可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把陆云琛包围住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他对着珠子的小像戳了两下，想到当初只抱了陆云琛三条尾巴，就觉得遗憾。


    等事情解决，他一定要让陆云琛把九条尾巴都变出来，让他抱着好好蹭一蹭。


    “别看尾巴。”陆云琛无奈的声音经过了法器的传导听起来有些空灵。


    纪桓尴尬地摸了摸鼻翼：“谁看尾巴了，我是那种看见你九条尾巴就走不动道的人吗？”


    陆云琛轻笑道： “不是吗？”


    “人和人之间是一点信任都没有。”纪桓长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透过珠子上的影像，戳了两下陆云琛的大尾巴。


    陆云琛道： “说正事，牢里的事情我俩处理恐怕会有些棘手，还记得今日镇压我们的三个人吗？”


    纪桓道：“记得。”


    陆云琛：“除去两个大乘之境外，还有一个是化真期，按理来说目前仙门中，我站在的位置往下看，已经断层了，更不可能一个小小的万圣灯会就出现两个大乘之境。”


    “化真期的实力怎么样。”


    “按修仙的品级来说，他在我之上。”陆云琛说。


    纪桓紧起眉心：“会场上多是元婴期的高手，再加上牢里的两个大乘，一个化真，真打起来，我们肯定得吃亏。”


    “找机会飞鸽传书给云雾窟，让栾承刑准备一个传送符过来，想要破攻万圣灯会带着暗狱里的人直接跑出去可信性不大，我得用阵法把牢里的妖物传走。”


    纪桓摇了摇头：“不行，我们暂且无法与外界联系，我有一个猜想，我们并不在人间，所有人可能在一个具有巨大空间的法器里，为了防止这法器出事，法器外面应该有专人看管，得要找到突破口，才写信让栾承刑他们亲自来澄丰城一趟，再想办法从栾承刑手里拿到他设计好的符阵。”


    “先打听一下万圣灯会还剩几天，如若来不及，你我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纪桓嗯了一声，没多时陆云琛便说有人过来了，然后匆匆将两个人联系用的小球挂断。


    球里没有了陆云琛的影像，纪桓又赶忙把两人用来通话的小球放在皮裘的内袋里后，才望向还在状况外的登阙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就刚才陆云琛和纪桓的谈话内容信息量大得惊人，差点没把登阙冲昏过去。


    “陆师尊还活着？”登阙想到了很久，结结巴巴说出了第一句话。


    纪桓微笑：“我都能活着，他肯定也死不了，对吧？”


    登阙茫然地点了点头：“那陆仙尊为何会变成一只狐狸？”


    “是妖丹，他用灵力把妖丹的力量都逼了出来，在别人眼里看来，他确实是一只狐狸。”


    登阙原本笔直跪在地上的身体歪倒在地，依旧吸收着从纪桓这里听到的信息，最后茫然地看向纪桓。


    “所以…最近声名大噪的云雾窟是主人你的。”


    纪桓干笑了两声：“严格来说应该算我和小仙尊的，原本想等云雾窟稳定下来，再跑到阿姐那里偷偷接你，没想到那么巧在河边就遇见了。”说完纪桓又补充道：“还有在河边不是我不想认你，而是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我也不想让鹿清知道小仙尊还活着，所以才不打算和你相认的。”


    登阙心往下一沉。果然主人眼里只剩下陆仙尊那只狐狸精，只不过原来这三个字是比喻，现在这三个字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我都把我老底掀给你看了，还不算把你当兄弟吗？”纪桓见登阙还没起来，干脆蹲到了登阙的跟前，含着笑意的眼眸真挚而温柔，“我想我的兄弟，无论如何都会等我的对吗？”


    登阙全身一颤，急忙坐直了身子，正对着纪桓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属下愿意为主人肝脑涂地。”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又是这样。”


    登阙抬起头望着纪桓双唇紧抿成一条线，许久才小声说道：“那主人喜欢什么样，属下改。”


    “你要抓着我的手说，我登阙以后就跟着你混了，有肉一起吃，有人一起砍。”


    登阙恍然大悟地深吸了一口气后，抓住纪桓的手道：“登阙以后就跟着主人混了！”


    97  ? 第九十七章：寻找出路


    ◎纪桓你若是想救更多这样的人，就沉住气。◎


    纪桓一把将登阙从地上拽了起来：“说好了是兄弟, 以后就别动不动给我下跪了。”


    “可……”登阙本想出言辩驳，当对向纪桓的眼神时，他紧抿住双唇, 好一会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对万圣灯会的事情了解多少？”纪桓问。


    登阙道：“大小姐说这里能拿到疗伤的药。”


    “那你们带来的货物是什么？”


    “一场交易，魔族目前还有不少大小姐的人在暗中潜伏着，可她目前伤得太重，真与二少交起手来恐怕会吃亏, 所以她和这里的主事者达成了合作，待她拿回魔族后，她会给他们一些助力。”


    纪桓问：“什么助力？”


    登阙看着纪桓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


    万圣灯会和人界的仙门有关，两边一直打得水深火热, 究竟需要魔族什么助力？


    一时半晌，纪桓也没有办法从这些线索里找到关联，他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手中那颗用来和陆云琛通讯的珠子，本欲再和陆云琛交换一番信息, 可想到暗牢中的情况, 也只得把这一刻的冲动强压了回去。


    他抬眸再度对向登阙, 无声地张了张嘴, 想要开口的话, 终究又咽了回去。


    登阙似有所感道：“主人想让我回大小姐身边是吗？”


    纪桓摇了摇头, 站起身来道：“休息吧。”


    “登阙愿意为主人肝脑涂地。”


    “明日我找他们换一间房, 今晚就在我床上将就一晚。”纪桓轻拍了两下登阙的肩膀，面具遮掩住了他如今的表情，只有那一双弯弯的眉眼，能看出来他说这话时, 是在笑的。


    登阙赶忙道：“登阙在旁服侍主……”话还没说完, 就在纪桓的目光施压下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许久才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好。”字。


    纪桓满意地拍了拍登阙的肩膀，从柜子里抱出备用的被褥在地上铺好，便招呼着登阙上床榻上睡。


    看这小魔奴犹犹豫豫，又不时用祈求的眼神看向纪桓的模样，可怜兮兮的，看得他忍不住想笑。


    眼前那里是柔软的床铺，全然是立着尖刀的刑具。想来怕是让登阙睡在刀山上，也不会有现在这样难受。


    纪桓叹了一口气，将枕头在地铺上放好后道：“你睡地铺，我睡床行吗？”


    一句话让觉得自己要走上刑台的登阙眼睛都亮了，他赶忙俯身为纪桓铺好床铺，上前伺候纪桓入睡。


    从浩天门的事情到万圣灯会，这段时间纪桓都没怎么休息过，此时也无力再纠正登阙的举动，任由着他像是在魔族那般照顾自己。


    登阙为纪桓脱下外袍：“属下心知主人想让我回到大小姐身边打探万圣灯会的事情，主人不必为难，我一直是主人一个人的魔奴，大小姐的救命之恩，往后大小姐身陷危难之中，我定以命相报。”


    “我用不着你做那么多事，留在我身边就好。”纪桓浅笑着拍了拍登阙的手背。


    登阙紧抿着下唇，许久才哑着嗓子应了声：“是。”


    这地方没有外面打更的声音，一旦入了夜，四周安静到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


    待在万圣灯会的第一夜，纪桓也不确定屋外会不会有眼线，只是披着一件外袍立在门边，通过窗纸往外面看。


    屋外没有任何的光亮，纪桓将门拉开一小条缝，适应黑暗的双眼透过缝隙才隐约能看见对面房间的大致轮廓，他又将门敞开一些，半个身子向屋外探了出去。


    正在这时，他胳膊突然被人一拉，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主……”


    登阙连主字的音还没发完就被纪桓捂住了嘴，眼看纪桓的手指搭在唇边示意自己静声，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随后才跟在纪桓身后一道出了屋。


    登阙向前走了两步，身影便摇摇晃晃，他扶住走栏上的柱子，没多时便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纪桓凑近登阙身边，小声关切道：“怎么了？”


    “有香味。”


    登阙说的香味，纪桓并没有闻见，可看着登阙眼下的模样，他还是先把人搀回了屋内休息：“你先在房间里好好睡会。”


    登阙不安地抓住纪桓的手，掌心已经没有了力气：“可是……”


    “你不用担心我，安心睡吧。”


    登阙还想拉着纪桓说什么，却已经在周围充斥着的浓香中，渐渐失去了知觉。纪桓轻叹了一口气，把登阙扶到了床上，为他掩了掩盖在身上的被子后，才离开了屋内。


    院落里响起铃铛晃动的声音，纪桓赶忙寻了院中的一座假山躲避，眼看着一个只有一只脚的怪物，手里提着一盏散发着绿光的灯，在走廊上蹦跳着向前，每走到一间屋门口，它就会用手中的灯笼碰一碰门，门便会亮一下。


    随着那只有一只脚的怪物走近，透过对方手中的光线，纪桓才看清这只是用竹子化成的假人。


    这假人在院中巡视里一圈后，蹦蹦跳跳地往院外走去。


    待耳边听不见竹竿落在地上的‘咚咚’声，纪桓才小心翼翼地从假山的夹缝中爬了出来。


    他站在院落中再一次仰头望去，天空中没有星星，他们像是被一块黑色的幕布包裹在其中。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来到了院落之外的地方，四周漆黑一片，甚至连他去鹿清院落里的那条小径也不见了。


    万圣灯会的居所，一点光亮都没有，甚至于连一点自然光源都没有，一双眼只能依稀看见物体的大概轮廓，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纪桓手扶着这个小院里的拱形门，顺着墙壁摸索，凭借记忆回想着鹿清所在院落的大致方位，可一路摸过去都是冰冷的墙壁，并未找到任何一条岔路口能通向别的地方。


    一声脆响，纪桓脑袋被撞得生疼，眼前的障碍物发出‘哎哟’一声低呼，他顺着声源处往前摸了摸，指尖戳到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后，只听对方又叫了一声。


    闻声纪桓蹙起眉心，手指又往那温热柔软的物体上按了按。


    “你挖我眼珠子挖上瘾了是不是？”刚刚发出痛呼的人，一把拍开纪桓的手，听声音是个男人。


    纪桓道：“你是谁？”


    “你还没有说你是谁，凭什么让我先自报家门。”


    “哦。”纪桓没兴趣和男人斗嘴，双手摸索到男人的身体上后，便毫不留情将对方往旁边一推，“别挡着路。”


    男人面对纪桓恶劣的态度一时间也来了劲，想要转过身动手，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要是没能一把将对方抓住，也只能对着空气胡乱抡王八拳。


    身后又一声痛呼，纪桓皱起眉头，闻声下意识偏过头，嘴里恶嫌地啧了一声。


    “我听见你声音了，你站在那里别跑，刚才你扒拉老子那一下，老子说什么都要讨回来。”


    听着衣摆擦过墙面的声音，纪桓回过神，在对方快步赶过来和自己拼命前，依靠着声音先一步把来人踹翻在了地上，当肉、体砸向地面的响声响起，纪桓才又继续摸索着墙面向前。


    前面的路好像没有尽头，白天能看见的分岔路全被冰冷的墙壁挡住了。


    身后那唧唧歪歪的男人在纪桓毫不留情的一脚下，也没有再追上来，少了身后的干扰，纪桓才能静下心来用五感去感知周围的环境，整个小院被冰冷的墙壁包围，没有出路，纪桓沿路也试着向四周环顾，却连一个大件物体的轮廓都看不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都能感觉到疲倦困乏，竹节落在地上咚咚咚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在黑暗中，一时间也不知能躲到何处，慌乱间，墙上的吸力竟将他吸入了另一个空间内，血腥味扑鼻而来，纪桓还没有看清环境，一只手便拉住了他，他吓得一脚踹开对方的手臂，身体缩向一边，一时没站稳整个人摔入了一口铁锅里。


    不远处也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纪桓摸索着铁锅四周，找到一个借力点后，从铁锅里站了起来。


    此时，天渐渐亮了，此时纪桓才借着亮光看清那些缩在地上的身影。


    他们被铁链锁在墙角处，大张着嘴，细看嘴里没有舌头，脸上还挂着两个骇人的血洞。


    纪桓被眼前一幕惊住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


    纪桓心下一沉，还是没忍住用珠子联系陆云琛，好在珠子那头很快就有了回应。


    陆云琛问道：“你在哪？”


    “我给你看点东西。”说着纪桓将珠子对向那些被粗锁链拴在地上的人，颤声道：“他们是什么。”


    “……我以前在书里看到过，天生有高超灵力的人，会把和妖族生的骨血，用灵草喂养后，当做食物，这应该是万圣灯会为此次主宴准备的大菜。”


    纪桓胃里翻江倒海，看着眼前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少年，一股寒意直接从后背直窜入头顶。


    浩天门用村子里姑娘的性命来豢、养尸傀，而今一个由仙门暗中操盘的万圣灯会，竟能以‘人’为食。


    纪桓甚至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多少他还没有看见的龌龊事。


    “不要轻举妄动，此事早已在万年前就被仙门明令禁止了，想必万圣灯会，自己应该是有一个专门的地方来养这些肉人，纪桓你若是想救更多这样的人，就沉住气。”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杀回来了，这两天恢复一下，然后从十一月一日开始，我就更六千字了


    抱歉啊，又让大家等了半个月


    完结前不会再断更了，么么哒


    98  ? 第九十八章：肉虫汤


    ◎那就不要自责，我会陪着你一起解决这里发生的事情◎


    地上的‘食物’听见纪桓的话, 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没了舌头，他们无法说话, 却大张着嘴向前，像是要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


    纪桓拿着手中的珠子，视线在陆云琛和肉、人之间来回转。


    “纪桓。”


    似乎是纪桓眼底的犹豫，让陆云琛在叫他名字时语气又加重了一些。


    也正在此时,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纪桓急忙想要从刚刚进来的墙壁穿出去，可眼前只剩下一面普通的墙壁。


    那些被铁链拴在墙边的孩子，听着动静, 扒拉上了纪桓的裤腿衣摆。他们不能说话，不能视物，满是血污的脸颊上，依旧充满着逃出这里的希望。


    更有甚者, 用手指在纪桓的小腿肚上写下了‘救救我们’。


    脚步声越来越近, 眼见进来的墙出不去了, 自己又被那一双双求救的手拉扯得寸步难行, 只得蹲下身来, 小声道：“等时机一到, 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


    纪桓并未指望说完这句话后, 这些紧抓着他不放的手会乖乖松开，可其中一个看起来个头大些的孩子，啊啊叫了两声，其他孩子便也乖乖松开了手。


    没有了束缚, 纪桓闪身躲入了不远处的柴火堆后。


    “待会选一只肉虫给西苑送去。”


    “肉虫不是主宴时才上的吗？”


    “西苑那个是住在楼烟苑那位的座上宾, 这几日你们每日都杀一只肉虫送过去。”


    “这几只, 到了主宴的时候可不够款待贵宾。”只听有人重重锤了一下墙壁，语气更加不乐意了起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楼烟苑说了，五日后他会把兽圈给你打开，除了宴会需要的，你还可以挑一只自己回去吃。”


    那人说完，刚才语气不善的男人咂了咂嘴：“行了，一会熬好汤，我让人送过去。”


    两人交谈结束后，其中一人先离开厨房。纪桓依旧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喘息声。


    不多时，脚步声朝柴火堆这边走近，纪桓闭上眼屏住了呼吸，却听脚步声在那群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前停了下来，纪桓缓缓睁开眼，透过木柴的缝隙，看见那肥胖臃肿的男人，手中提着菜刀，眼神在那群瑟瑟发抖的少年面前回来打转。


    突然，他目光落在一个瘦小的小姑娘身上，正打算伸手去抓，便被刚刚那位在中间领头的少年挡住了动作。


    男人一把抓住少年的衣服，将人甩开，举起菜刀的刀背狠狠朝着少年身上打了两下，见少年死拽着他不松手，眸光一冷，泛着寒光的刀刃正要毫不留情地朝着少年胳膊上劈去。


    纪桓再也忍不了了，掰下一小节木棍朝着男人手腕上一弹，男人抓菜刀的手一松，刀刃差点要落到一个少年的大腿上时，浮在了半空。


    而纪桓随着弹出木棍的那一刹，从柴火堆里跑了出来，一把将男人压翻在了地上。


    那颗能与陆云琛交流的珠子里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纪桓气得双眼发红，一拳接着一拳落在那胖厨师的脸上，直到对方昏过去，他整个人才的脱力坐在男人粗壮的双腿上长舒了一口气。


    “纪桓。”


    珠子里传来陆云琛温柔的轻唤，纪桓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伸长手去拿掉落在远处的珠子：“小仙尊我……”


    “我相信你能收拾好这里的。”


    纪桓看了看朝着自己一个劲磕头的少年，垂下眼帘，回应道：“对，我可以。”


    “那就不要自责，我会陪着你一起解决这里发生的事情。”


    “好。”虽然知道陆云琛此时身在暗狱无法给自己更多的助力，可听见陆云琛的这些话，纪桓却觉得无比安心。


    他将胖厨师捆在厨房角落的大水缸里藏好，趁着伙房周围没人，火速跑到羊圈里找了一只羊，杀好，架起铁锅放在火上煮。


    出去找替代品的时间里，纪桓打探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是一座独立的小院，看起来不像是为他们准备三餐的大厨房。


    纪桓坐在地上，眼下混乱的局面，已经让他无暇去顾忌小院里的事情，只希望登阙能聪明些，把万圣灯会的人糊弄过去。


    “昨日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陆云琛问。


    纪桓倚靠着身后的土灶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大致和陆云琛说了一遍：“这些怪事让我更肯定，我们不在外面，而是置身于一个很厉害的法器里，小仙尊你有没有听过什么法器可以制造出这样的空间。”


    “按照你说的，怪人巡视完后，白日里通向别处的岔路就会消失，那很有可能不是一个法器造成的环境，而是一套法器相连。早年我听说，凌云霄有器修做出八宝瓶，瓶中藏有人间仙境，八个瓶子里各装有八种不同的盛景。”


    “那八个瓶子能相连吗？”


    “我只是听说，也并未见过，可既然是一套的法器，合在一起说不定会有其他效果。”


    纪桓道：“如果法器真是瓶子，出路就好找得多了。”


    “郭大厨，我是来取汤的。”门外传来柔柔弱弱的女声。


    纪桓拿起小盅盛了一碗肉汤后，将窗子拉开一条缝，把汤递给了窗外的丫头。


    大概是这里关的东西见不得人，门外的丫头甚至连纪桓的手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就接过汤盅匆匆离开了。


    纪桓把剩下的肉汤给那些孩子各盛了一碗，眼见那些孩子双手摸索着，在接过汤碗后，小心翼翼把碗凑到嘴边饮用的模样，心里就觉得难受。


    他们虽说是人和妖一同生的孩子，可到底还是普通人的相貌。


    怎么有人能把近乎同类的群体吞下肚。


    纪桓想开口问他们一些事情，想到他们的舌头早就被人割了，本想要开口的话，最终只得化作一声悠悠地长叹。


    不多时，他站起身来，也为自己盛了一碗热汤，刚喝了一口，就被汤里的膻味闹得胃里抽抽。


    与之同时，另一个喝上肉虫汤的人，刚喝了一口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汤里还混杂着污血，看起来别提有多吓人了。


    任迁放下手中的瓷碗，单手搂着祁南枭的肩膀，对着眼前送肉虫汤来的小丫鬟厉声道：“为何会这样？”


    丫鬟被任迁狠厉的眼神吓得急忙跪在地上：“我…我不知道，这汤郭大厨交给我后，我就立马送过来了。”


    任迁低下头闻了闻汤，又轻轻抿了一口，也觉得这汤难以下咽，他紧蹙着眉心，口中喃喃道：“我尝过的，不该是这个味道，他们把汤换了吗？他明明说会帮我的……”


    祁南枭轻咳了两声，似乎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了任迁的焦躁不安，他艰难地抬起头摸了摸任迁的颊面，好像在无声地安慰他自己没事。


    任迁拍了拍祁南枭的手背柔声道：“你好好休息，这里的事我会解决。”说罢，他放下汤碗：“放肉虫的厨房在那，我想过去看看。”


    丫鬟怯声开口道：“哪里是禁地，不让外人进去的。”


    面对小丫鬟的拒绝，任迁面露不悦道：“楼烟苑的那位没有跟你们说我是贵客吗？”


    “说了，交代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公子和公子的朋友。”丫鬟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直视任迁的眼神。


    任迁见状，也放柔了语气：“你带我过去，他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那小丫鬟犹豫了许久，道：“可……”


    “再推三阻四，我就告诉楼烟苑的人你薄待我，到那个时候，别说你想离开这里回家去，怕是命都留不住了。”任迁已经没有了耐心，站起身来冷冷地晲了一眼小丫鬟，“你不想死吧。”


    一句话吓得小姑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任迁连磕了几个头，任迁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和。


    来到这里服侍的，有些是贫穷人家的孩子，说是谋了分好差事，其实命都攥在了万圣灯会的手里，他们跑又跑不了，逃又逃不掉，已经在这个地方困了数月。


    等万圣灯会结束，会把这些骗入万圣灯会里的普通人都给杀了，之后放一笔不菲的资金在这些人家的门口当做卖命钱。


    对任迁来说，这些人现在死，还是在万圣灯会死都没有差别。


    看着小丫鬟在前面引路，任迁一直冷着脸，想要去看看姬临雪是不是派人在这碗肉虫汤里刷了什么花招。


    当他一把推开厨房门时，一个肥胖的厨子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见到任迁进来，胖厨子双眼不快地眯起：“谁带他来的，这可是禁地。”


    任迁冷哼了一声：“有什么禁不禁的的，这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也不会说出来，我就来看看，锅上煮的是不是真的肉虫。”


    任迁说着掠过胖厨子身边，看了一眼锅里，又审视了一下瑟缩在地上的孩子，像是在用眼睛来清点人数。


    不多时，他才放下锅铲，低声抱怨道：“手艺怎么退步了这么多。”


    说罢，任迁才带着丫鬟转身离开了厨房。


    厨房内，胖厨子满头大汗不敢说话，眼神不断往柴火堆里瞟，眼见纪桓带着一个孩子从里面走出来，他才满脸堆笑地走到纪桓身边。


    “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看解药能不能……”


    纪桓浅笑着拍了拍胖厨子的脸：“不急，等事情都解决我会给你的，今日他可以看见你了，要是用羊来充当肉虫的事情暴露出去，你肯定会死，所以管住你的嘴，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99  ? 第九十九章：奇怪的穿越者


    ◎小七你叫我一声阿姐，我还是不希望你变成你二兄那种人。◎


    胖厨师看着纪桓连连点头。


    他醒过来时, 纪桓就站在水缸边看着笑，那笑容看得胖厨师的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往外冒。


    嘴里塞着的木头都快捅到喉咙眼了，无论怎样都吐不出来, 只得像是人彘般在水缸里苦苦挣扎扭动，淹过小腹的水，更使人难耐。


    纪桓双手杵着水缸边缘，眸中含笑着看他在水缸里挣扎的模样, 第一次让他发现，他也可以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想和我谈谈吗？”纪桓问。


    被关在水缸里的胖厨子，被堵在喉咙口的木棍噎得脸色通红，仰头看着纪桓连忙点了几下头。


    纪桓手指戳了一下胖厨子的咽喉：“我把木棍拿出来, 你要敢叫一声，我就把你的喉咙捅穿了。”


    看着纪桓面具下那双恨绝的眼，胖厨子连忙点头，之后就连纪桓逼他把一颗黑色的药丸吃下去, 他都没敢吭声。


    从水缸里出来后, 纪桓问什么, 他都乖乖照答, 还答应了五日后去兽圈会带着纪桓一起去, 离开时, 纪桓数了一遍那些瑟缩在地上的孩子, 回过头眼带笑意地告知这些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可是……”


    纪桓道：“没关系，我也知道你为难，这些孩子若是少了一个，我就削你身上一百片肉, 你身上那么多肉, 死前也够我削的吧。”


    胖厨子吓得底下不敢说话, 握着菜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别想着找人解你身上的毒，先不说这里是否有人能帮你解掉我配的毒丸，今日来巡视的，可是万圣灯会的贵客，我说过，你跑不掉的。”


    一股骚味从胖厨子身上散发了出来，纪桓恶嫌地扫了一眼胖厨子潮湿的裆下，啧了一声。


    有的人，举起刀朝着少年胳膊挥去时，都能毫不犹豫，把有灵智有感情，模样和普通人并无二致的同类当做牲口一样宰杀，却在自己落难的时候吓得尿裤子。


    看着这张脸，纪桓险些无法与那个用刀背狠狠击打少年身体的狠戾模样联系在一起。


    纪桓道：“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胖厨子低着头，不敢去看纪桓的眼睛，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听…听清楚了。”


    “好好做，别让我失望。”他再度拍了两下胖厨子的脸颊，那看似眉眼弯弯的眉目，笑意却不达眼底。


    离开时，纪桓吩咐了胖厨子给领头的孩子找点伤药，说罢，便离开了这座杀人的庭院。


    正是吃早膳的时候，纪桓回去的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他摸索着墙壁估量着昨晚从院门一路到这儿的距离，回到了院落里。


    院子里没什么人，他推开门眼神环顾着四周进到屋内，刚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坐下，一双幽怨的眼眸盯着他不自在了起来。


    “主人。”


    纪桓被这声轻唤，惊得浑身一颤，随着声源处望去，正对向登阙那双幽怨阴沉的双眼：“哈哈，还没人来唤早膳吗？”


    “来过，被我挡回去了。”登阙沉着脸走到纪桓身边，“主人昨日去哪了？为何到现在都没回来？”


    纪桓也没有欺瞒登阙，把昨夜发生的事大致与其都说了一遍：“这几日我都要过去。”


    “那我陪着主人一起去。”


    纪桓浅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想有个帮手，可院子里的奇香，你一闻见就寸步难行。不过说来也奇怪，你说的香味，我却没有闻见过，可以肯定得是在这里的人，会闻见香味睡去。”


    “我可以自毁嗅觉。”


    看着登阙说这句话时认真的表情，纪桓无奈地叹了口气：“先不说我不准你做这种事，就算闻不见味道，那药也会使你睡过去，这可是药香，哪怕一路上捂着鼻子也挡不住。”


    登阙垂下眼帘，眼底流露出了几分落寞：“难道我就帮不了主人吗？”


    “要不是你帮我周旋，我偷溜出去的事情肯定就被发现了，其实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纪桓赶忙披上大氅，朝着登阙抬首示意，整个人歪倒在床上，昨夜除了在床上闭目养了一会神外，便没怎么休息过，布满血丝的双眼中不难看出几分疲态。


    登阙打开门，迎人进去，来人看着纪桓病恹恹的模样，俯身关切道：“小公子可还好。”


    纪桓倚在床边，袖口掩住唇畔发出了两声轻咳，开口说话时，便是连声音听着都有气无力：“不知为何，今日一觉醒来头晕得厉害，就连下床都没力气。”纪桓说这句话时，一句三喘，看模样再多说几句怕是要背过气去。


    “知道小公子身体保养，我特命人送了一些滋补养身的汤药来。”说着男人一抬手，身后的丫鬟端着一碗药膳送到纪桓跟前。


    纪桓晲了一眼汤碗，就能看出这是他今早笨手笨脚熬到羊肉汤。


    看样子，任迁从姬临雪那里求了肉虫汤给祁南枭疗伤，自己这里也有幸分了一碗。


    纪桓端起汤药小啜一口，汤里的膻腥味还是呛得纪桓难受，可为了那边的交易不败露，纪桓还是强忍着膻腥味一饮而尽，心中默默发誓等万圣灯会的事情解决后，他无论如何都得钻研一下自己的厨艺，往后再遇到这种事，至少不会露丑。


    看着纪桓喝完，男人把汤碗端给了一旁的丫鬟，摆手示意其退下。


    “小公子感觉好些了吗？”


    纪桓之前在厨房里跟胖厨子打听过肉虫汤的药效，也知道这碗汤喝下去，不是立刻就能见效的，跟普通的药膳一样，药效发挥都要一两个时辰。


    此时，他虚弱地抬起头，眼眶里硬生生憋出水雾来：“我仍晕得厉害，这莫非是什么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看着男人没有说完，他苦笑了一声：“看来世人传闻中珍品无数的万圣灯会，也救不了我的性命。”


    一时他又猛然咳嗽了几声，惊得登阙赶忙过来为纪桓轻抚着后背，咳着咳着纪桓竟在登阙怀中昏死了过去。


    男人急忙上前把脉，纪桓闭着眼，用内力改变着脉象，让脉象看起来摸起来仍然怪异，可因为药汤也平和了不少。


    “放心，那碗药汤下去，他用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登阙恶狠狠地说道：“最好是这样，要是主人有什么事，我定把你们这座宅院给掀了。”


    男人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对向的拿给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房间。


    等到男人走远，纪桓才从登阙怀里坐起身来，不适地揉了揉咳得干疼的喉咙，嘴里还有着那羊肉汤的膻味。


    “啧，真难喝。”纪桓说。


    登阙闻言，赶忙起身为纪桓倒了一杯水。


    这时沉默了很久的珠子里，再度发出了陆云琛的声音：“都跟你说了，要放大料的。”


    纪桓掏出怀中的珠子：“我还以为你早就把通信给关了。”


    “你还没回到住处我怎么放心。”


    纪桓望着珠子里的人影，傻笑了两声：“今日我事情处理得好吧！”


    “还行。”


    “你都不夸夸我。”


    陆云琛轻笑：“夸你那么早就和这里的人正面对上吗？”


    纪桓回想起自己从柴火堆里冲出来，一脚把男人踹翻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我想如果是小仙尊在那里，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选择，不然你也不会在刀落下的时候，通过珠子使用法术，使那把刀悬在半空。”


    陆云琛沉默了一会，转开话题道：“任迁进来的时候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


    “他走到那些孩子面前时，眼神好像在清点着地上孩子的人数，在数清楚后，才没跟厨子继续计较。”陆云深说。


    纪桓浑身一震，身体都坐直不少：“他知道宴会开始前有多少肉虫？”


    “对。”


    纪桓蹙起眉心，上一世祁南枭拿到万源之晶后，就没有到万圣灯会养伤的情节，可为了帮祁南枭找一把合适的武器，他们是万圣灯会前两日进来的。


    书里并没有描写喝肉虫汤的片段，重点放在了拍卖会上，那颗往后给陆云琛续命的蛟龙妖丹，也就是在此次拍卖会上得到的。


    “难道是他的系统。”想到这里纪桓又摇了摇头，“也不对，如果他的系统真的那么神通广大，他根本就不用跑到厨房来，依靠系统就能知道哪个是真汤哪个是假汤了。”


    陆云琛不解道：“系统是什么？”


    纪桓张了张嘴，盯着珠子里的影像，很难把这么复杂的事情通过三言两语跟陆云琛讲清楚，于是道：“这个等万圣灯会的事情结束后，我跟你慢慢说。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回来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


    “嗯，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好。”


    珠子那头的通话挂断，纪桓捏着手中的珠子，眸光阴沉。


    他当时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厨子和那些孩子身上，并没有细究任迁的事情。


    如今静下心来，回想任迁看见那些被挖眼割舌的少年时，眼中的淡定漠然，又想起任迁之前提过的穿越者身份，自己都不由头皮发麻。


    任迁若是真跟自己一样，是从一个相对文明的社会来的，他又为何能在这件事上那么淡然。


    虽然纪桓并不认为每个穿越者都要像他这样，可经历过一个讲求法律法规的文明时代，怎么能做到把吃人这件事看得如此平常。


    纪桓紧咬着下唇，回想着和任迁那一日的对话。


    “主人？是陆云…仙尊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登阙不喜欢陆云琛，到现在都觉得若不是陆云琛使诈把纪桓从魔族拐出来，纪桓更根本不会流落在外，更不会九死一生。可一想到纪桓，还是想和陆云琛相处得融洽些。


    纪桓蹙起眉心：“和小仙尊无关，是另一个人。等等！你有没有接触过祁南枭从仙门带回来的新欢。”


    “见过一面，是大小姐和祁南枭谈合作的事情，当时我站在旁边服侍。”


    “他是什么样的人？”


    登阙沉思了一会：“才开始谈得好好的，任迁不知道跟祁南枭说了什么，祁南枭就讽刺大小姐，让大小姐省省吧，不要想着能爬到他床上，当时大小姐就气得把桌子劈了。”


    纪桓随着登阙的话，幻想了一下那天的场面，竟觉得鹿清没举起刀把那一对狗男人劈了已经算很克制了。


    登阙想了想又补充道：“现在想起来，祁南枭之前是打算合作的，可他很听任迁的话，让任迁不高兴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那我和小仙尊出事的时候，祁南枭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纪桓问。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半个月，听说那个修真者跑下来找他的时候，他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差点把那个叫做任迁的修真者给杀死了，之后他派了一队魔兵上凡间找人，状态才好些。”


    书里没有陆云琛坠入血池生死一线的片段，所以任迁因为被任月娆诬陷赶出凌云霄时，是祁南枭把饥寒交迫的任迁接回魔族的。


    这一次仍然是任月娆把任迁逐出了凌云霄，可不同的是，祁南枭因为陆云琛的死，正在魔族发疯，根本没有去人界管任迁的死活，如果书里的故事，是任迁依照自身发展的，为什么剧情出现重大纰漏的时候，任迁不是等着祁南枭英雄救美，反倒自己跑到魔族。


    纪桓目前对任迁的故事线了解的不多，可莫名有一种，任迁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在拼命的修正关于自己那部分剧情的错觉。


    纪桓继续问：“祁南枭让魔兵找的人是不是小仙尊？”


    登阙道：“我不知道，我跟在大小姐身边都戴着面具，为了不暴露自己，也从不与祁南枭手下的魔兵接触。”


    纪桓点了点头：“不接触也好，没事，这背后的秘密，我会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午膳的时候，纪桓和登阙一起到主厅用膳，路过靠近高台的一桌人时，那人捂着脸哎哟呦叫，嘴里嘟囔着让旁边的人别动手动脚。


    说话声听起来很耳熟，纪桓听着不由放慢了步伐。


    旁边的女孩子笑道：“怎么能把脸摔成这样，我跟你们说，我今日揭开他面具的时候，左脸上青了一大块。”


    男人咬牙切齿：“都怪昨天那个不长眼的东西，要是我找到那个人是谁，我非得让他好看。”


    纪桓斜眼打量了一遍说话的男人，按照身量，和他提起来的事情，多半就是昨天夜里，和自己一样没有睡觉，跑到院中摸索的人。


    昨日动手，只是觉得这人太过吵闹，生怕没有摸透这环境的事情，就被对方拉下水。


    如今看来来人非上座，定也非有头有脸的常客，不知摸路是为了何，其所求又是为了何？


    思考着这些，纪桓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登阙：“那桌有空位，待会你就坐到那边去。”


    登阙没有问原因，对着纪桓颔首后，径直走到那一桌的空位上坐下。


    纪桓也裹着大氅缓缓朝主桌迈去。


    当小厮服侍纪桓坐下后，纪桓抬起旁边的茶汤漱了漱口，静静地坐等着午膳送来。他这两日装得已经有了富贵公子哥的气质。


    “小公子晨起怎未起来用膳。”


    纪桓浅笑道：“今日一早起来便昏昏沉沉的，连起床都难，幸得这里的管事送了碗汤来，如今才松快些。”


    “什么汤效果这么好。”


    “不方便说，不过此汤以前在家中喝过，确实是上品，我原以为出了家门便尝不到了，没想这里竟有，不过那产汤的种，到底品相一般，不如家中的好。”纪桓这番话，听得明白的自然知道纪桓说的是肉虫，还有负责产出肉虫的大妖，不知道的，却还在纪桓的话语下一头雾水。


    看着在座诸位有一半双眼茫然的模样，纪桓渐渐明白肉虫汤虽是主宴当晚的大菜，但到底不会告诉他们那碗汤是用什么熬成的。


    “小公子一看见识就不浅。”


    纪桓道：“家中对这些事情多有研究，我自也知道一二。”


    餐桌上时不时有人打听起纪桓家中的事，纪桓几乎把看过的装逼小说都用上了，融汇了霸总和各种有钱人，创造了一个不亚于从一百平方的床上醒过来的大家族。


    就差说自己在贵族仙学院读书，和一群跟自己一样的隐士大佬一同学习，往后还有家族联姻，共创盛世。


    纪桓靠着在桌子上的夸夸其谈，引来桌上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要和纪桓结交一番，他只是笑而不语，浑身散发出一种有权有势者对蝼蚁该有的疏离。


    一顿饭吃饭，纪桓又受鹿清的邀请，来到了鹿清休息的别院。


    鹿清在路上也装作一副想巴结纪桓的模样，等别院的大门一关上，鹿清往石凳上一坐，纪桓立马很上道地给鹿清倒上茶水。


    “你来这里又装又演的，到底想从万圣灯会取走什么？”鹿清那天没有细问纪桓想要做什么，可回过神来，却想不明白纪桓为何要费尽心思地演这一出大戏。


    纪桓眯笑着眼，拿起桌子上的扇子给鹿清扇了扇风，就主打一个能屈能伸：“不装，怎么能进来混吃混喝。”


    “有那只九尾狐，万圣灯会也不会亏待你。”


    “那可不一样，带着九尾狐过来卖，和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带着一只九尾狐谈生意，万圣灯会的态度必然不一样，想要得到的更多，就只能在此获得先机。”纪桓歪头望着鹿清那一双眼亮晶晶的，这一张嘴更是比在魔族的时候成熟了太多。


    鹿清弯起唇角，擦着红色蔻丹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纪桓的额心：“人族果然心眼最多。”


    纪桓笑着又为鹿清把茶水满上。


    现在还不是和鹿清谈生意的时候，之前从登阙口中知道鹿清来这里的目的，所以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个仙门向魔界递出了橄榄枝。


    “阿姐身上的伤好些了吗？”纪桓问。


    鹿清摇了摇头：“今日厨房送了一碗肉虫汤过来，是有点作用，可还是无法让我恢复。”


    想想那一碗羊肉汤，鹿清就算有作用那也肯定是心理作用。


    “我听说肉虫汤，要用一只肉虫浓缩熬成一碗汤，效果才极佳，今日万圣灯会也给我送了一碗来，工序少了，自然其中的效果便也一般。”


    “那肉虫汤，万圣灯会也给你送了？”


    纪桓点了点头：“我现在可是多走几步都能背过去的病公子，牢里还压着一只价值不菲的九尾狐，万圣灯会自然会更巴结我些。”


    鹿清轻笑了一声，看向纪桓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是鬼灵精，连这种损招都能想到。”


    “阿姐你知道肉虫汤是什么做的吗？喝起来味道还挺不错的。”


    鹿清不解地望着纪桓，像是看捉摸不透纪桓的味觉，却还是作答道：“肉虫，说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妖虫，用灵草喂养长大，所以对身体极为有益。”


    纪桓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用/人/肉做的。”


    鹿清忍不住推了一下纪桓的脑袋：“胡说八道什么呢。”


    “人肉做的怎么了，魔物妖物不都吃人肉。”纪桓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回应。


    鹿清皱起眉头：“你自己的生母都是人族，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阿姐难道不吃吗？”


    鹿清摇头：“父尊生前喜食，我不感兴趣。”


    “那阿姐会吃人族和魔族所生的孩子吗？”


    鹿清道：“不会，连父尊都极少食同族，又何况是我。”


    这样一听，纪桓就更想不明白了，任迁身为穿越者，又是凡人血脉，为何看到那些孩子时，心中没有一丝动容。


    “你今日说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究竟想与我说什么？”鹿清此时已经被纪桓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疑问闹得有几分不悦。


    纪桓眯笑着眼，来到鹿清身边为其捏了捏双肩：“也没什么，就是嘴闲着，随便问问。”


    “你最好是嘴闲，没有灵智的野兽，才会以同类相食，我自也不是想论其中对错，哪怕是父尊，亦或是你的二兄，自也会把失败者烹成肉汤分食，来显示自身声威，可你不用参与到这些争斗中来。”鹿清说到这里，语气放柔了一些：“小七你叫我一声阿姐，我还是不希望你变成你二兄那种人。”


    100  ? 第一百章：满口胡言


    ◎你们想知道肉虫在哪吗？真诚心与我合作吗？我不是不会，就想试试你的实力◎


    除了试探了一下鹿清这种原、住、民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外, 纪桓还打听了一点关于万圣灯会的事情。


    距离万圣灯会开始还有六日，剩下的时间里，纪桓得尽快找到离开法器的方法, 才能联系陆云琛的师弟过来帮忙，另一方面还得看顾住那几个被关在厨房里的少年。


    从鹿清哪里跑了一趟后，纪桓无力地往床上一趟，上下眼皮相互打架, 没多时便在浓浓的睡意下合在了一起。


    ‘哐当’的开门声，让刚进入半梦半醒之间的纪桓猛然惊醒，腾的一下，她从床上坐起身来。


    登阙盯着坐在床上被吓清醒的纪桓：“主人？”


    纪桓脑袋往下点了两下, 不得已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再清醒一些：“没事，我还好，你说。”


    “那张桌子上的人, 大部分都认识, 我坐下后, 他们就不说话了, 就是眼神还瞟来瞟去。”登阙说。


    “你有没有去看那个说脸被摔肿的人, 回了那间房间？”


    “看了, 我现在就可以替主人带路。”


    纪桓都已经快困得昏过去了, 他才刚刚靠着陆云琛给的秘籍修仙不久，连辟谷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一直忍着不睡觉。


    所以此时已经哈欠连天，纪桓看着登阙摆了摆手, 艰难撑起的眼皮, 再度合上, 嘴里喃喃着：“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说着说着他身体一歪，头往枕头上一倒，便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经临近晚上。


    纪桓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哪怕睡了一觉醒来，他的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要是没有脸上的面具遮掩，他现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精神还没完全松懈下来，去到了主厅也要与一群毫不感兴趣的人谈笑风生，来彰显自己的实力。


    也许是投向纪桓的眼神太多，原本只是被安排在小院里的纪桓，也被万圣灯会的人换了房，安排到了有头有脸之人才能暂住的庭院，脸上的面具，也从戴上便摘不掉的，换为一款可由纪桓随意摘卸的。


    才开始，纪桓还不知道换面具的原因，直到有几个没有戴面具的男女来邀他饮酒，他才反应过来，万圣灯会何曾不是一个供仙门有头有脸之人私交往来之所。


    大家互报了名讳，话里话来不外一直哄着纪桓等万圣灯会结束，带他们去先家的仙山地转转。纪桓现在沿用的假名字就是先章。


    酒过三巡，把那群为利而来的酒肉朋友送走，纪桓回屋换上了登阙从鹿清屋里拿来的夜行服，打算等夜深些，再度出去探路。


    登阙把纪桓取下来的面具放在盒子里，看着纪桓绯红的颊面，忧心道：“主人喝那么多，今日不如就好好歇息一夜。”


    “这些事耽误不得，要是明早我没回来，就说我夜里喝了太多酒，还没醒过来。”


    “是。”


    往昔他住的普通院落到此时灯已经暗了，可换了一处居所后，院中的安排反倒没那么谨慎。


    纪桓之前为了摸清厨房在哪堵墙后面，能走的地方都摸索了一遍，只是进来时的小径，变成了一扇深蓝色的门，看似是通往外界的结界。


    纪桓眼下四下无人，大步跨入结界内，随着来时的记忆，穿过一扇扇蓝门，最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院落里。


    像竹子一样的怪物，刚封好门朝着屋外蹦跳，铃铛碰撞声渐行渐远，纪桓才再次走出了院子。


    依靠着记忆他在黑暗中顺着墙边往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听觉上，以至于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纪桓先一步停下了动作，又在那人靠近时，一个擒拿手把人按翻在了地上，五指拽出一块黑布，忙不列颠地往男人嘴里送。


    直到耳边只听见支支吾吾的声音，纪桓扣住了男人的咽喉，轻声道：“有些事想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


    男人不服气地扭动着身子，因此惨遭纪桓卸下他一条手臂，疼得只能在地上呜呜呜地抽抽。


    纪桓冷声道：“你要是再不配合，接下来要扭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说完这句话后，纪桓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下的男人浑身一僵，就连反抗的动作都弱了下去。


    “你是万圣灯会的人？”


    男人呜呜地摇了摇头。


    纪桓紧起眉心：“那你怎么能出来。”


    刚才纪桓塞入他嘴里的那块黑布，都快捅进喉咙咽了，男人想发出一点不同的声音，都被黑布噎的说不出来，只能在地上摆动了两下身子，来宣泄自己的抗议与无奈。


    纪桓想了想摸索着男人的脸，去找塞在嘴里的黑布，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缓和了不少：“等我取下你堵嘴的布，你若再像昨夜一样咋咋呼呼的，我可能就得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男人在黑暗中目露惊愕，从未想过说话声大点，下场竟如此惨烈。


    可哪怕这样，那块黑布从嘴里拿出来的时候，男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干呕。


    纪桓听着干呕声，不快道：“拔舌头。”


    一句话吓得男人赶忙捂住了嘴，将所有的恶心都憋了回去，泪汪汪的双眼盯着纪桓不敢说话。


    纪桓道：“继续上一个问题，你不是万圣灯会的人，为何能来去自由。”


    男人缓了一会，直到喉咙里好过一些，才怯怯开口道：“你呢？是万圣灯会的人吗？”


    纪桓被男人这句毫无价值的反问，闹得火气翻涌，毫不客气地捏住了男人的双颊，力气重到没多时男人便在他手背上落下了一滴泪：“我问你问题，你只需要回答，再反问我一句，我就把你舌头给拔了。”


    待纪桓松开挟制住男人颊面的人，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动不动就拔舌头。”这里很安静，哪怕男人的小声嘀咕，纪桓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为了提醒男人废话少说，纪桓轻咳了两声，男人吓得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捂住嘴，闷声道：“大部分药物对我没用，所以他们派我来这里打探情况。”


    “你们为何要跑到这里打探？”


    “万圣灯会…违反了人、妖、魔人界万年前立下的誓约，把大妖当成货物买卖，并且多家仙门联合，导致三个上古妖族覆灭，我们玉兰山摧楼的驭兽师，与妖界一贯有往来……”男人发现自己话说得太多，赶忙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纪桓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是友非敌，也放松下来：“你继续说啊。”


    男人沉默了很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把我舌头拔了吧！杀了我也行，我是不可能出卖我的门派和同门的。”


    纪桓闻言，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弹了一下男人的额心：“往下说，我和你们不是敌人，说不定还能帮你们。”


    “我不信，你昨晚就打我，今晚还把我胳膊给卸了。”男人怯声。


    纪桓道：“昨晚不是你骂骂咧咧，要让我好看的吗？”


    话音落，躺在地上的男人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已是气焰全无：“抱歉，昨夜你一直捅我眼睛，我也是气急才会那样，并不是有意和仙友撕破脸的。”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说重点，不然我可能还想把你舌头拔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喜欢拔人舌头。”男人小声抱怨了一句后，又道：“玉兰山摧楼一直以驭兽闻名，楼主听闻有人用玉兰山摧楼的驭兽之数，撕毁盟约，致玉兰山摧楼于不义，特让我们几个下山把事情弄清楚，这不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万圣灯会这条线索。”


    纪桓一直以为，万圣灯会的存在是几个大仙们之间默许的，没想到玉兰山催楼居然不知道关于万圣灯会一事。


    回想起那天搜刮浩天门财务时，玉兰山摧楼看似出来站台了，实际上他们家楼主就抱着手臂主打一个重在参与，渐渐也明白过来，不是这些大仙门并未拧成一股绳。


    “这件事那么严重，你们楼主怎么不亲自出面？”纪桓问。


    “楼主说事情牵连太广了，他不想卷到漩涡里，我们只需要救出困在万圣灯会的大妖，让他们能离开囚笼，重建家园即可。”


    纪桓道：“那若是你们中途暴露了呢？”


    “一死了之，不能把玉兰山催阁推向风口浪尖。”男人说。


    纪桓想到那个身在是非之中，又处于是非之外的玉兰山摧楼楼主，摇了摇头道：“又想做，又不敢出面，推你们出来送死，还有什么脸面成为一楼之主。”


    “不许你这么说我家楼主。”他怒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急忙捂住了嘴，黑暗中目光紧张兮兮地望着前方，像是真的怕纪桓把自己舌头拔下来。


    纪桓合上眼，没感觉周围有什么动静，也懒得跟眼前的毛头小子置气：“那你说说，他为何让你们来送死，自己却不参与进来。”


    “玉兰山摧楼没有楼主撑着早就完了，弱小的妖怪将再无人庇护，你听说过陆云琛陆仙尊吗？他便是过刚易折，本是天之骄子，如今被奸人所害惨死魔族，连身后有玉衡仙宗做后盾的陆仙尊尚且如此，玉兰山催楼又能如何？”


    一句话堵得纪桓哑口无言。


    他知道陆云琛所受的苦楚、背叛，全因为独树一帜，不肯融入仙门中。


    哪怕他当初和玉兰山摧楼的楼主一样知道如何变通，懂得如何在各仙门之间周旋，也不至于成为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男人见纪桓久久没有开口回应，干笑了两声道：“楼主说，仙门快变天了，也许很快我们这些心中仍秉持着正气的门派，便不必再受他们的打压。”


    纪桓道：“我去过暗狱，那里关了很多妖怪，也打听到了万圣灯会除了贩卖妖物外，内院里还会煮肉虫汤。”


    提起肉虫汤，纪桓明显能感觉到被压在身下的男人一僵，嘴里将肉虫汤三个字喃喃重复了几次。


    很久以后，男人才迟疑的问道：“你知道是哪个肉虫汤吗？”


    “听闻这里有个别院里关着一只大妖，专门为万圣灯会产肉虫，供万圣灯会宴客，你应该知道那肉虫汤是什么吧？”纪桓与男人的颊面贴得极近，自也能感觉到，对方在他的言语下呼吸一滞，对方此时的反应，让他渐渐放下心来。


    如今陆云琛在暗狱，外无援兵，他孤身一人，自不能出任何差池。


    人的言语或许会骗人，可刹那间流露出的肢体动作不会。


    男人许久才咽了口吐沫，四肢已被得到的新信息刺得冰冷：“你能说出肉虫，那你是不是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对。”


    男人一把抓住了纪桓的手臂，力度大得惊人，纪桓不适地抿起双唇，倒也没有将其一把推开。


    “你能帮帮我们吗？我怀疑，产出肉虫的有可能是一百年前与楼主相熟的大妖，楼主去山中寻他时，那里除了启动过的法阵外，再无其他，玉兰山摧楼自此苦寻许久未果。”男人说。


    “你们怎么确定他还活着。”


    “他是楼主的故友，楼主为其点过莲花灯，灯不灭，就证明他还活着。”


    那么大一个委托砸在身上，让纪桓也有些懵，他与这些人接触本意是想寻求助力的，谁曾想还顺手接了一个支线任务：“我能冒昧问一下，那大妖是什么吗？”


    “凤皇。”


    纪桓倒吸了一口寒气。


    男人又道：“这千年来相继失踪的大妖不胜其数，多是有仙缘的神兽，所以近百年来，妖界已经没有称得上号的大妖了，只得被人魔两界打压，我玉兰山摧楼以驭兽闻名，能通天地之气，与灵物交流，谁料想而今妖界已是生灵涂炭。”


    纪桓问:“你们确定所有的大妖都跟万圣灯会有关？”


    “之前确定，可现在出现了一个身边跟着九尾狐的男人，我们也在想会不会有一半大妖被拘在那男人所说的隐秘之地。”


    作为身边跟着九尾狐，走到哪里都大放厥词的本尊，纪桓脸上的笑容多了点尴尬。


    自爆是不可能自爆的。


    为了自己的安全，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纪桓现在绝不可能会出卖自己的身份。


    想了想纪桓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瞒你说，我也是个热爱山野之人，所以混进来的目的跟你们一样，并且我现在已经快摸到了和肉虫有关的所有事情。”


    “你说真的？那关肉虫的别院在什么地方？”


    男人手劲很大，纪桓都感觉手臂快被抓断了。


    他忍无可忍用力锤了男人的手背两下，男人疼得松开手，他才站起身来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这个……”


    “不知道算了，手臂回去让你同门接吧，我还有其他事。”


    男人赶忙抓住纪桓的衣摆：“你还没告诉我，肉虫都关在什么地方。”


    纪桓眯笑着眼，把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毫不留情地掰开：“等你知道从什么地方出去，我再告诉你那些肉虫被关在什么地方。”


    黑暗中，男人又一次抓住了纪桓的衣摆，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跟我来。”


    男人对这乌漆墨黑的宅院要比纪桓熟悉的多，那只没有被拽脱臼的手，拉着纪桓一路向前，中间连停都没停一下。


    纪桓疑惑地盯着眼前黑色的轮廓道：“这里的路你都那么熟了，那天晚上怎么还能撞到我身上。”


    “谁能猜到这迷香那么厉害，还能平白无故跳出个大活人来。”


    纪桓笑了笑道：“也是。”


    紧接着对方一直把他带入一道拱门，黑暗里纪桓依稀能分辨出建筑物的轮廓和他住在地方无二，他摸索了一下拱门周围的墙壁，诡异的是，墙壁上的凹陷划痕，都与他之前所住的宅院并无二致。


    纪桓紧起眉心，目光打量着四周，心下不住琢磨，出去的门难道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天你摸索过来撞到我，是为了从前面的院落出去吗？”纪桓视线仍不由在周围环视。


    男人一口否绝道：“怎么可能，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漏洞去别的地方。”


    “可这里跟我住的别院很像，就连……”


    男人先一步打断纪桓的话道：“就连门口的痕迹都一样对吧？”


    “对。”


    “这里是瓶中环境，复刻出来的场景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差别，饶不是跟我们进来的师姐知道一些器修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找到这法器的出口在哪。”男人将纪桓推向前去，指着黑暗中那并不清晰的一点白点，“那就是瓶口，在白日里看不见，只有入了夜才能找到，入了夜宅院里特别黑，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不小心就会闯入守卫驻守的院落。”


    纪桓仰头盯着不远处的小点：“这么高，怎么出去？”


    “用神行之法啊。”


    纪桓讪讪地摸了摸鼻翼，他之前只听过御剑飞行，根本没听过什么神行的术法，一时间那双亮晶晶的双眸望着送他过来的男人：“你既然说了，那肯定是会的吧，要不然劳烦你把我送上去。”


    “你不会连那么简单的术法都不会，就想与我们谈合作吧？”


    “你们想知道肉虫在哪吗？真诚心与我合作吗？我不是不会，就想试试你的实力。”纪桓大言不惭说这句时，眼神一直估量着小洞和屋顶的距离，他就算用轻功上去，说不定会在接近洞口的位置下坠。


    周围借力点太少，如果他没能摸索到瓶子周围再给自己一点助力，说不准今夜就能把这处的屋顶给砸漏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单手抓起纪桓的领口，纵身而起，一路将纪桓拉到半空，快接近洞口时，男人突然停在了半空。


    “我能说的都跟你说了，你现在可以说肉虫被关在什么地方了吗？”


    纪桓倒不奇怪男人有这么一手，弯起唇角，一把拍开了男人的手，踩着男人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了洞口。


    他如同从瓶中飘出的一缕青烟，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回过头一看，果然有八个大小不一的瓶子，被一条荧蓝色的线连接在了一起。


    纪桓试图去抓握了一下蓝线，手指却从连接着各瓶口的线上穿了过去，他不解地低头看了看掌心，又用指头戳了戳蓝线，他才确定眼前的东西并不是实体。


    此时，一团白色的光紧跟在纪桓身后，看着纪桓的举动闪烁了两下，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听见声音纪桓紧张地回过身，见身后无人，又蹑手蹑脚地向屋外走去。


    打开房门，眼前屋子连着屋子，若不是能看见月亮和星星，纪桓都怀疑自己还在另一个空间里没能走出来。


    屋外带着凉意的风卷起纪桓的衣袂，他摸了摸怀里，想要拿出珠子询问陆云琛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没承想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才发现原本不离身的珠子，不知什么时候竟丢了。


    他转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八个瓶子，一番思虑后，仍打算继续向前。


    才开始纪桓以为这恐怕会是某个参与此事的仙门，可向外走，看着眼前年久失修的宅院，纪桓渐渐发现这里很有可能是之前那个闹鬼的桐花楼。


    为了佐证这个猜想，他试图借着石凳用轻功跃出围墙，头刚触到围墙上端，一股无形的力度就将他压回了地面。


    跟在纪桓身后的光球闪烁了两下，似要飞到纪桓跟前，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让那一团光球赶忙躲进了纪桓的袖口里。


    纪桓闻声一直横拳向身后攻去，被来人用手肘挡了下来，可纪桓紧接着抬腿一脚，还是让其摔翻在地。


    借着自然光线，纪桓看清楚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一只手无力地搭在一边，另一只手揉着后腰。


    “我去你大爷，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抬脚踹人。”少年抬起头看向纪桓的脸，在愣了两三秒后，突然开始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师姐说我笨，我果然又被骗了，早知道就不跟出来了。”


    纪桓看着少年盯着他脸色吓得发白，往前走了半步，少年赶忙招出一只灵兽扑向纪桓。


    纪桓侧身避开，正打算开口制止，又一只灵兽朝着他另一侧扑来。


    正当纪桓来不及闪躲之际，那灵兽被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秘力量一巴掌拍到地上。


    少年瞪大双眼道：“你大爷的，客栈里看他病得都快死了，怎会那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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