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宠婢 > 27-30
    27.  着急心思   他一向都见不得若冉难受…………


    若冉直到坐上船的那一刻都还是懵的,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明回府的路上, 沈沛还在因为她买了宅院的事情生气,可一转眼,他们已经坐上了去江南的船。


    沈沛素来率性而为,若冉也不敢多问,她的脑子里乱乱的,似乎有千言万语, 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从头开始掰扯,“爷这次是要去哪里?”


    苏杭一带, 皆是江南。


    沈沛既然带着若冉一起出来,自然不会瞒着她,“扬州。”


    沈沛见到若冉诧异的模样, 不大高兴的开口,“怎么,你是不想和爷一起出来?”


    若冉连忙摇头说不是。


    “听闻江南风光和北边不同,爷大发慈悲带你去瞧瞧, 怎么你还不乐意?”


    若冉哭笑不得, 只能开口解释,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在想爷这次去扬州这般着急, 想来是要紧事, 既然是要紧事, 您带着奴婢一道前往是不是不大合适?”


    “爷走的着急那是因为公务十分要紧, 半点耽误不得。”沈沛回应的理所当然,根本不想让若冉知道真正的原因,至于若冉说的……


    “爷此去扬州是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做, 可也不是那般着急……带你出去转转的时间还是有的。”沈沛说的极其小声,江面上刮着风,若冉根本听不真切,他轻轻的咳嗽一声飞快的转移话题,“你皱着一张脸干什么?怕母后责罚?”


    若冉闻言却只是笑,她对于皇后责罚这件事倒是丝毫不担心,“有王爷护着奴婢,皇后娘娘并不会对奴婢做什么的。”


    “那你皱着一张脸干什么?爷最近也没少给你银子……”沈沛随口嘀咕,随后反应过来,“你是在担心若晨?”


    “也不全是……小晨也已经长大,况且奴婢原本就不怎么在他身边,他自己能照顾自己,只是今日走的太过着急…奴婢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一声…小晨今日还很兴奋的准备搬新宅……况且……况且……”若冉看了一眼沈沛,也不知这话该不该说,合不合适。


    “况且什么?吞吞吐吐的,爷会吃人?”沈沛没好气的骂道,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见她站在甲板上吹风便又冷了脸,“你身子好了?站在这儿吹风?”


    沈沛见状干脆的解了自己的氅衣披在若冉身上,也不知为何这动作做的愈发熟练,他尚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绪,便听见若冉咳嗽的声音,瞬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


    声音里还带着些微不可闻的紧张,“冷?”


    若冉怔怔的握着那氅衣,她感受到衣服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安心了不少,之前那些忐忑的心思也渐渐的平静下来,唇边泛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若晨同奴婢说……他很喜欢王爷……所以今日才会这般唐突想要王爷去参加乔迁之礼……”


    沈沛正在想事儿,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耳根子都有些热热的,若晨那小东西,说的是什么话?


    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佯装咳嗽,“咳,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那个……你也不用担心,本王来之前,让人给他传了消息,他知道你的去向。”


    若冉听到这儿,才真正的觉得诧异,她没想到,沈沛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回去,居然还能想着去知会若晨……


    “奴婢,谢谢爷的体恤。”若冉真诚的道着谢。


    沈沛却依旧不满,没好气瞪她,“这会儿知道爷对你好了?江南温暖如春,四季如画,爷大发慈悲带你过来,你居然还不乐意,矫情。”


    若冉:“……”


    四季如春,温暖如画?


    沈沛说这样的话,良心难道都不会痛吗?是谁前两天嚷嚷着太子殿下不顾手足之情的?要把他送去江南受苦的?


    “爷,听闻江南多雨水,冬日湿冷,春寒料峭……寒彻入骨……”若冉每说一句,沈沛的脸色就越差一分。


    “谁跟你说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这话是您说的。”若冉笑的眉眼弯弯,狡黠如狐。


    沈沛:“……”


    他原本是不恼的,这下倒是彻底的恼了,“放肆!”


    若冉见状就想要行礼,却忽然觉得一阵难受,趴在船边呕了起来,沈沛原本在生气,瞧见这一幕什么脾气都没了,只顾得上问若冉怎么回事。


    不过须臾之间,若冉的脸色就变得灰白起来,沈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身处皇室,他虽被父兄保护的极好,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这般状况,只怕是……


    沈沛尚来不及细想就把若冉横抱起往房里冲,冷声吩咐四喜去找大夫来,船家时常往返两地,山高路远,是以船上的人员配备十分规整,不一会儿四喜就找来了船医,若冉已经难受的蜷缩起来,床边搁着个盂盆,就等个大夫的功夫,她已经吐得没有了力气。


    大夫刚刚搭上若冉的脉搏,还没来得及仔细的看,就听见一旁的沈沛杀气腾腾的吩咐,“查,把船上所有人统统都查一遍,居然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下·毒,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大夫无意间撞破沈沛的身份,骇出了一身冷汗,一时之间什么光怪陆离的想法通通都涌入脑海,还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宫廷辛密,就要被灭口了,颤抖着手指替若冉把脉……最终还是那悬壶济世的心,拉回了大夫的思绪……


    这……症状也不像是下毒啊……


    难不成是这位夫人有什么隐疾?


    大夫怕自己慌乱中出错,又仔仔细细的把了一次脉,沈沛吩咐完侍卫后就冷着脸守在边上,看着这大夫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还以为若冉性命垂危,心中更是着急,“你到底会不会看?不会看就滚出去换一个人来!”


    大夫再三确认过之后,这才恭恭敬敬的回话,“这位爷莫恼,夫人的脉象并非是中毒,而是晕船所致。”


    沈沛的满腔怒火都被晕船这两个字打的措手不及,他愣了愣神,许久才疑惑的反问:“晕船?”


    显然这种情况并不是他设想的范围之内。


    大夫再三确认过,的确是晕船导致的症状,所以这会儿手也不抖了,人也不颤了,甚至连声儿都大了许多,“是,这位爷您放宽心,令夫人会呕吐,头晕,也都是因为乘船引起的…至于这晕船,其实是…”


    若冉虽然吐得七荤八素的,却还是清醒且有意识在的,听到大夫称呼她为夫人,强忍着不适就要开口解释,结果一张口,又趴在床边呕了起来……


    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要怎么根治。”沈沛看若冉呕的难受,径直的打断大夫的长篇大论,这会儿倒是万分怀念起宫里御医的好来,那些个御医个个奸猾,他若是不问就绝不会多说半句。


    大夫摇了摇头,说晕船这个症状,自古以来都没有办法根治,至多只能缓解,大夫此语一出,就发现沈沛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治都治不好,还好意思在这扯东扯西的,你怕不是医术不到家?”沈沛一脸不耐烦,话没说几句就让侍卫把大夫赶出去。


    那大夫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心说这晕船自古以来都没有法子根治,和大夫的医术有什么关系?他原本想和沈沛理论一番的,可想起沈沛的身份,还是按耐住了,跟着侍卫恭恭敬敬的离开,回到船舱去配药,虽不能根治好歹也可以缓解一些,大夫铆足了劲使出看家本领配置草药,就想让沈沛对他刮目相看。


    若冉被这船晃得头晕眼花,晕晕乎乎的难受至极,明明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却依旧是犯恶心,她趴在床沿上难受的眼泪汪汪的,看的沈沛心疼不已,他想起那些苦药若冉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如今居然变成这般,想来是难受狠了。


    “你要不要紧?很难受吗?我让他们把船开慢些会不会好一点?”沈沛没有晕船的经验,也从没有见过若冉这样,着急连自称都顾不上。


    若冉头晕的很,却还是摇了摇头,“爷的事儿要紧,不好为了奴婢耽误时辰,况且船上还有一些江南学子,其中有一个好似挺着急要赶回家去……奴婢去租船的时候,他也在和船家商量早些赶路……”


    因为是临时决定要去的江南,这艘船也是临时租的,若冉多给了三倍的价钱,才让船家答应不再接其他的客人立即出发。


    同船的是一些江南学子,要乘船归家。况且这艘船,还是他们先预定下的…那些学子看身份也不像是出不起银子的。


    若冉想着沈沛的身份虽不宜暴露,可好歹有这么多侍卫护着……学子们也大多身家清白,并不会生出多少事端,询问了沈沛的意思之后,便和学子们一同乘了船。


    双方客客气气的,倒也是极好的。


    若冉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又开始晕乎,沈沛简直要被这不识好歹的女人给气死,“行了,先别说话,都这么难受还不安分,他们若是着急,便让他们去下一个码头重新租船,本王不着急。”


    若冉:“……”


    “爷……这船是他们租的,因您要得急,奴婢这才同他们拼船,不好把人赶下去的……”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沈沛方才说的话若冉听得真真切切,她知沈沛是为了自己,也知沈沛不介意旁人议论,可若冉并不想让沈沛在学子间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沈沛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点闷,“爷不配单独租船了是吗?”


    若冉听到这话,不知何故笑了起来,想起沈沛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候他的语气非常冲,非常霸道的,如今这么温和,想来是因为顾及自己的缘故,若冉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这才温声开口,“如今二月都未到,冰雪还未化完,一部分水路航道都是人为凿出来的……去江南的船少之又少……往往好几天才有一艘,您又不愿意坐官船。”


    若冉说着说着又开始难受起来,缓了缓又开始说话,“江南多学子……爷您今晚上这么一折腾,只怕是身份就要隐瞒不住,这些个文人才子们,又惯会写些歪诗浑话嘲讽这个嘲讽那个的……您何必把把柄送到他们手里去?”


    她说的断断续续,话语也有些颠三倒四的,若是换个人这么温温吞吞的跟他扯,沈沛早就让他回家先学学怎么说话再到跟前来叭叭,可这对象换成了若冉,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爷让四喜去跟他们商量商量,你就别瞎操心。”沈沛不甚在意的开口,见船舱摇摇晃晃的,他都被晃的有些不舒服了,更别提是若冉。


    沈沛抿着唇,解了外袍翻身上·床,从身后把人半抱起,把她整个儿搂在怀里,这动作做的颇为自然,若冉直接傻了,这是做什么?


    “那庸医说,这毛病是因为船晃悠导致的晕眩……这样会不会好些?”沈沛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惹得若冉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起当日在行宫,沈沛也是这样抱着她的,只是那时候她早已没了意识。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后传递过来的温度,驱散了冬日的寒冷。若冉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来,好在沈沛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你说说你,身子骨怎么那么差?那姓姚的落了水还能来本王面前搔首弄姿,你倒是好一直都病着……等到了扬州,去找当地的名医瞧一瞧,你别是有什么隐疾吧?”沈沛想一出是一出,若冉这才回过神来,为何沈沛会这般好说话。


    原来……沈沛以为她还病着?所以才这般的好说话……


    “爷,奴婢没有隐疾……奴婢其实……”若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她只觉得心里胀的满满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说不上难过,却绝对不好受。


    “难不成是王府里事情太多?等回了京城,爷就吩咐他们少拿些事来扰你,或者问母后讨要几个能干的管事过来……”沈沛时不时的说上一句,可他越是这般说,若冉的心里就愈发难受。


    她明明只是不愿应对沈沛发脾气才装病的,却不知他原来这么担心。


    “爷……奴婢其实……”若冉难受的不行,不知是因为晕船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的酸涩,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砸在了沈沛的手背上。


    温热的液体让沈沛皱眉,他不太温柔的用手指擦掉若冉的眼泪,“难受?”


    若冉没有动作,呆呆的愣着,沈沛发现她的眼泪越来越多,一时间也找不到帕子,就拽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泪,期间秦王殿下还觉得这袍子不好用,嫌弃的不行。


    “奴婢没事……”


    “蠢货。”沈沛骂骂咧咧的替若冉一点一点的擦掉眼泪,那价值千金的华服擦了泪后就被他扔在地上,这会儿见若冉还是难受便忍不住开口数落,“平日里矫情的不行,这时候怎么就跟哑巴似的?爷是什么恶毒主子不成?”


    若冉的脑子里嗡嗡的响着,她当然知道沈沛并不是什么恶毒主子,可以说她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沈沛给的,莫说是苛待她,甚至连亏待都不曾有。


    她不是不知道的。


    “平时瞅着挺聪明的,怎么越来越蠢了?”沈沛一边嫌弃着,一边把人搂的紧紧的,他其实也不知道这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只是这是沈沛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他见不得若冉难受,这份小心翼翼,若冉当然能感受到的。


    她抓着沈沛的手臂,缓缓的靠上去,借着他的小臂,遮挡住大半张脸,这才瓮声瓮气的说了句难受。


    声音很小,可还是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沈沛听到了,他伸出手,略显笨拙的拍着她的肩膀哄着她,也没有说什么好听的话,翻来覆去都是骂她的,若冉甚至都听不太清楚,只是放肆的享受着沈沛的温柔。


    放纵着自己,沉溺其中。


    “就,一点点难受……”若冉眼泪不停的掉着,她甚至都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小声小声的啜泣,沈沛从来没有安慰姑娘家的经验,陪在他身边最久的就是若冉,若冉平日里从不会这般柔弱,咋一见到哭哭啼啼的若冉,沈沛瞬间没辙了。


    只能手忙脚乱的哄着她,“别哭啊……爷给你银子成不?或者南海的夜明珠?今岁的朝贡爷吩咐下去,都让他们送夜明珠可好?”


    “或者你想要什么?你说……爷一定给你办到。”沈沛语无伦次的哄着人,这会儿哪怕是若冉要天上的星星,沈沛说不定都会去想一想法子。


    在沈沛固有的印象里,哭哭啼啼的女人都是麻烦,他连多看一眼都嫌弃,当日姚素弦在他哭的梨花带雨美不胜收,他却只想把人给沉湖,如今若冉哭的眼泪肆虐丑的不行,沈沛却在考虑要如何哄她高兴。


    半点嫌弃的心思也生不出。


    沈沛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只隐隐约约觉得,要这个人是若冉的话,哄一哄她也不是不可以,他见不得若冉难受。


    若冉刚刚生出来的一点委屈,都尽数淹没在沈沛的安慰里,那些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幸运的多,有些东西,不是她可以期待的。


    若冉抓起沈沛的衣袖擦了擦眼泪,轻声的问身后的人,“爷,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吗?要给奴婢银子和夜明珠。”


    沈沛所有的心疼和安慰都戛然而止,甚至连拍着若冉肩膀的手也僵硬住……


    他狠狠的瞪着若冉,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挖空心思安慰若冉,看着她虽然难受却财迷的模样,沈沛当真是气的不行。


    他咬咬牙,又是心疼又是恼恨,却又舍不得对她怎样…


    心里矛盾极了,只能咬牙切齿的打断若冉的异想天开,“你做梦!”


    “是您方才说的呀……”


    “当爷没说过。”


    “可是奴婢都听见了,您哪能说话不算话?”若冉的声音有些委屈,满脸的不高兴。


    沈沛气极反笑,方才还半死不活的,这会子说到银子就这般生龙活虎了?感情他真情实意的安慰了半晌,还不如点身外之物?好,当真是好极了!


    “你再敢说出半句让爷不高兴的话来,爷就把你扔到江里去喂鱼。”沈沛低声威胁,可搂着若冉的手臂却没有晃动分毫,若冉乖乖的顺着台阶下去,再也不敢说半句话。


    两人相偎相依的靠在床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屋子里安静的不得了,船依旧在晃动,因为夜深人静,甚至还能听得见浪花拍打的声音。


    期间四喜来过一次,原本是想送药的,却被沈沛的侍卫长俞长胜拦着不让进,两人都不是蠢笨的,有些事多多少少还是能摸到一点儿边,只是大家伙都有默契,谁也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


    若冉其实也清楚,可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是怎么扯都扯不清的,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倒也是极好的。


    若冉靠在沈沛怀里,缓缓的看向床幔,船舱依旧在晃动,可因为沈沛抱着她的缘故,她甚至觉得都没有那么难受。


    只是有个人,总能不合时宜的让她招架不住……


    “你还有脸说本王,本王让你快些好起来,你不也没答应……”他没好气的嘀咕着,若冉紧紧的咬着唇闭上眼睛把眼泪用力的憋回去…


    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是梦里一片安宁,让她眷恋不已……


    若冉甚至生出贪念来,只希望不要醒过来。


    ……


    沈沛确定若冉熟睡之后,才翻身下床,自顾自找了一件衣衫穿上。


    刚一打开门,便发现杵在外头的俞长胜和四喜,两人显然也没想到沈沛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纷纷傻了眼,还以为自家主子要陪一宿……


    好在还算是训练有素,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王爷。”俞长胜抱拳。


    “爷。”四喜卖乖。


    “你在外头守着,等她醒了来告诉爷。”沈沛吩咐着四喜,然后让俞长胜跟着自己来到另一处屋子。


    俞长胜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看着沈沛随意的拆开那道密旨,瞬间虎目圆睁,就要回避,却被沈沛拦住,“行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沈沛不太在意,拆开扫了眼,父皇命他去扬州调查扬州官员和盐商之间勾结的证据。落款是苍玄帝的私印,倒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稀奇的是,沈沛发现上头的落款,并不是皇兄同他说的那一日……


    “皇兄可有让你兄长交代什么话?”沈沛忽然出了声,俞长胜的兄长不是旁人,便是东宫的侍卫长俞森,两人都是皇家暗卫出生,原本都是侍奉在沈靖身边的,可沈靖不放心自家弟弟,这才把俞长胜给了沈沛。


    这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会以为兄长想要趁机监视,可到了沈沛这里,只觉得皇兄太善解人意。


    一对兄弟的主子也是一对兄弟,明明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可其中苦楚,也只有俞长胜自己清楚。


    事关重大俞长胜也不敢马虎,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悄声说了句:“姜家。”


    沈沛:“……”


    折腾的没完了是吗?哪里都要去参一脚?


    “自以为是的东西,当真以为自己是举足轻重的权臣?如今不仅手伸的那么长,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沈沛冷着声讽刺,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皇兄特意交代,自有其用意。


    “姜家最近又做了什么?”沈沛随口问道,他一向不爱管这些事情,这次因为是沈靖的要求,他才勉为其难的来走一遭。


    “像是在和皇后娘娘商议,您同柔嘉郡主的婚事。”俞长胜战战兢兢的回复,只觉得姜家当真是胆大的很,这分明就是在老虎头上薅毛,谁都知道秦王殿下最厌烦的便是谈婚论嫁,偏偏就有人要往心口戳。


    “他发梦。”沈沛的声音冷漠到极致,同样也厌烦到极致,他和皇兄的这位好舅舅,同样的把戏到底要玩几次?


    见天不是想着给皇兄塞女人,就是想着给他塞女人。


    年纪一大把,长得其貌不扬,想的倒也是挺美。


    俞长胜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沈沛也没想着要为难他,便开始问起船上这些江南学子的事情,“他们怎么说?”


    “其中一个公子,是扬州景家的,景家世代书香门第,在江南一带极受学子们的推崇,景大公子这次便是赶着回去参加父亲的五十大寿,所以才着急了些。”俞长胜一板一眼的回应,跟在沈沛身边这么久,主子是什么心思。


    当属下的当然也是略知一二的,沈沛如今这般语气平常的问,便是没有多大的事儿了。


    “景家?”沈沛摸了摸下巴,这个名字好像也是听到过的,就是不怎么清楚,他想起若冉说这些个才子就知道做些歪诗酸话讽刺人就有些想笑。


    “这艘船不大,让他们要吟诗作对就躲远些,别过来吵吵嚷嚷的搅和的人不安生。”沈沛淡淡的吩咐了几句,就把此事揭过,俞长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都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解决了!


    果然,能劝的了王爷的,还是只有若冉姑娘啊!怪不得四喜那小子无论发生何事都要找若冉姑娘,感情是这么一回事。


    俞长胜心思转了转,开始思考自己和若冉姑娘平日里有没有什么接触,可他想了想才惊觉他和若冉并没有交集,怪不得同样都是爷跟前不受待见的,四喜那小子能比自己少挨那么多的骂。


    以前怎么没想着要和若冉姑娘搞好关系?当真是失策的很。


    “你不去外头候着,杵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要爷请你出去?”沈沛没好气的骂道。


    俞长胜只能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走了出去。


    沈沛把那道密旨收好,又摊开信笺写了一封书信传回京城,而后又摊着宣纸,凝思出神。


    沈沛思索着姜家和盐商还有江南一带官员有何联系,他深知这事儿和姜家是脱不了关系的,可查到最后也许结果并不一定能够如他所愿。


    沈沛在纸上随意的勾画,可这条线却怎么都串联不上,等他放松心思抬眸,才惊觉已经到了丑时。


    冬日极冷,他心里又记挂着若冉,索性把那张纸放在火盆里烧了,回到原先的房间。


    沈沛随手打发四喜离开,便当着小厮的面,毫不避讳的走了进去,不等四喜往里头张望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四喜只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他们知道是一回事,可主子这般不避讳就是另一回事。


    以后面对若冉姐姐,要怎么办才好?四喜只觉得这往后当差,怕是要越来越难了……


    沈沛完全不在乎旁人是怎么想的,他亦从不觉得自己和若冉的关系需要藏着掖着,只是若冉好像不怎么愿意让旁人知晓,沈沛当然也由着她。


    房间里头很是温暖,沈沛一走进来,却带了一股寒意,若冉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沈沛看在眼里倒是加快了原先慢吞吞的脱衣的动作……


    这还是头一次,他们俩这般安安生生的躺在床上,也是第一回,若冉这么毫无顾忌的睡在他身旁。


    他只觉得有些新鲜。


    沈沛昔日看上若冉,只觉得她长得好看,瞧着赏心悦目,后来觉得这丫头有趣,带在身边可以解个闷。


    时至今日,他其实也没有理解皇兄说的那些情情爱爱,可瞧着皇兄和皇嫂之间的爱恨纠缠,便觉得情爱一事当真是麻烦的很。


    沈沛也许并不清楚情情爱爱,可他却清楚的知道,他不讨厌若冉。


    他伸出手,不带任何情·欲的把若冉圈在怀里,看着她恬淡的睡颜,只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原来只是这么看着她,就能让心情变得平静下来。


    可一想到若冉背着自己买了宅院,心情就郁闷起来,他把人楼的紧紧的,不愿意放手。若冉皱了皱眉头,叮咛出声:“疼……”


    “知道疼就好。”沈沛在她耳边恶狠狠的开口,像极了赌气的稚童,“你是我一个人的,若有朝一日你胆敢背叛我,我就宰了你。”


    若冉睡得香甜,根本不知身旁的人到底是什么“蛇蝎”心思。


    偏偏沈沛今晚不仅仅行为上像极了三岁孩童,就连思想上也如出一辙,“不说话,本王就当你答应了。”


    若冉完全不知自个儿在睡着的时候,沈沛已经默认她把自己给卖了。


    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颇为舒适,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躺在一旁的沈沛时,惊讶的晕眩症都要好了。


    若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沈沛紧紧的箍着腰,“乱动什么?”


    若冉听着这声儿就晓得沈沛是醒着的,也知道搪塞不了,只能陪着笑脸,“爷您今日怎么醒的这般早?您的脸色看起来怎么那么难看?莫不是昨晚上没睡好?也是……这船虽然看着精致,可到底是有些简陋的,当真是委屈您了……”


    沈沛听着她胡诌,冷笑连连,他为什么睡不好?


    这女人怎么敢问?一晚上不是嚷嚷冷就是嚷嚷热,冷的时候往他怀里钻,随意乱蹭让他烦不胜烦,大晚上的睡的难受,又不好折腾她。


    热的时候就干脆利落的翻脸无情,就差把他推下床,沈沛当真是气的不行,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


    这一晚上沈沛当真是恨不得把若冉扔到江里去喂鱼。


    “你说呢?”沈沛冷哼一声,并不打算解释。


    可若冉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大清早的,她说错什么了吗,难道是拍马拍的太过?


    “呵,狼心狗肺。”


    若冉:???


    她又做错了什么?她怎么觉得主子这脾气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爷……您怎么在这儿呀?”若冉瞅了瞅屋里的刻漏,发现天色已经大亮,这下子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有些头疼,可情绪并没有掩饰的很好,被沈沛瞧了个正着,憋了一晚上气的秦王殿下这下子当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半撑着身子坐起,居高临下的盯着仰面躺在床上的人儿,声音冷漠到了极致。


    “你很不愿意?”沈沛用肯定的语气问她。


    若冉这才警觉自己薅了老虎毛,果然么,老虎打盹儿的时候,再像一只大猫,他也只是像……


    “奴婢不是……”


    “不想见到爷?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沈沛继续追问,问的若冉都快要招架不住。


    然后,若冉就听见了非常荒诞的一句话,“爷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若冉:“……”


    这说的是什么话?


    若冉欲哭无泪,“奴婢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沛冷冷的盯着若冉看,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和他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若冉咬着唇,眼神飘忽不定,沈沛却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怎么,爷真的这般见不得人?”沈沛的目光非常凶,他死死的盯着若冉,大有她点头,就把人撕碎的架势。


    若冉忙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只是不想……不想旁人对着您议论纷纷……”


    若冉这话,半真半假,可如今被沈沛这般压制着,便是十分的假,她也得说成十分真。


    “当真?”沈沛还是没有放手,力道却拿捏的极有分寸,既没有伤了她,也让她挣脱不了。


    若冉忙不迭的点头,“奴婢从不曾骗您。”


    这话说得其实若冉自己都不相信,沈沛自然也不会信,可甜言蜜语这东西,之所以让人上·瘾,当然也有它独特的魅力,沈沛虽依旧冷着脸,可神情却已经不再紧绷。


    他俯下·身手上放缓了力道,勾着美人温润如玉的下巴,在她唇上浅浅的印下一吻,清清淡淡不带丝毫的情·欲,“用不着担心,爷从不在乎旁人想什么。”


    他也只在乎她罢了。


    沈沛松开手,走到桌边坐下,桌上还煨着一壶温茶,沈沛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只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如若冉泡的好喝。


    恰好这时候四喜在外头敲了门。


    若冉的神情紧绷到极点,可沈沛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若冉只能认命,出声让四喜进来,四喜推门而入,目不斜视的走到一边,手里还端着一个铜盆,沈沛穿着中衣,懒散的坐在一旁,那餍足的模样让四喜脑补出一幕幕香·艳戏码……四喜只觉得自己十分的多余。


    “此去到扬州还有许多日的路程,好好照顾自己,到了扬州还有要事要交予你去办。”沈沛散漫的吩咐着,若冉知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只能出声应下。


    “你若是再把自己折腾病了……爷就……”沈沛倒是想硬气的说几句威胁的话,可他看着若冉那茫然无措的模样,这威胁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但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也没有咽回去的道理。


    沈沛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旁傻愣愣的四喜,顿时有了个极好的主意,他指着四喜威胁道:“你若是再把自己折腾病了,本王就把四喜打死。”


    若冉:???


    四喜:“………………”


    四喜欲哭无泪,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


    若冉经过了几日的休息,加上大夫准备的药草,晕船的症状虽然没有根治,倒也缓解了许多,不用整日整日的闷在房间里,闲暇时候还能去外头吹吹风。


    只是她出去的时候运气总是很不好,经常撞见同船的江南学子们聚集在甲板上吟诗作对。


    她听不太懂,也不想去附庸风雅,只是不知何故,每当她出现,其中一个姓景的书生,总是会过来同她说话。


    “若冉姑娘,你能出来走动了?今日可是大好了?”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她记得景浔,也知道这群书生非常的拥护他,租船那日他们打过一次交道。


    “多谢景公子挂念,我已经大好。”若冉心中有些疑惑,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意思,他们也不熟,巴巴的过来说这些干什么。


    第一日,若冉耐着性子听了许久……第二日她照常出去吹风,景浔又对着她叨叨了许久。


    到了第三日,若冉实在是受不了了,心里想着这扬州到底什么时候到。


    她一看见景浔就头疼,心说这些读书人说话啰嗦的毛病,就不能够改一改吗?


    况且,自己这么做跟他有什么关系?


    联想能力这般丰富?


    这是读书人的特质?还是就他一个这么迂腐的?


    道了谢也就罢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一连三日,便是债主催利息也没这么上赶着,这景浔要道谢到什么时候去?


    28.  当爷求你   之后我们就假扮一对夫妻


    冬日严寒, 江面上尤甚,也只有身处阳光下, 才能感受到些许温暖,这些日子沈沛很忙,他怜惜若冉晕船,也不要她去跟前伺候。


    若冉不想每日窝在房里,便趁着正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去甲板上吹吹风。


    显然也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的, 同船的江南学子们,也是趁着这个时候,在一旁吟诗作对, 描绘山水,一艘大船,各占一半。


    原本大家相安无事, 可景浔不知为何,总要过来和若冉道谢。


    并且每一次见面,景浔都要过来问一问若冉今日可有好一些。不仅仅是询问,还嘱咐了一大堆话。


    若冉当真搞不明白景浔想做什么。


    若冉甚至都怀疑, 景浔是不是看上了她的脸, 毕竟景浔的行为, 像极了无事献殷勤。


    她从沈沛口中得知扬州景家在江南学子乃至整个大齐文人的心目中, 地位都非常超然, 若冉不好正面和景浔起冲突, 便找借口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


    但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 因为若冉发现,她再出去晒太阳,景浔能比前一天还要啰嗦。


    “景公子, 我有些好奇,您到底为什么要每日问我这些?您究竟想和我说什么?”若冉实在忍不住,也不打算委婉,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若冉姑娘,晕眩之症有重有轻,具体情况如何更是因人而异,便是大夫也没有全然的把握……原本把船开慢些可以缓解症状……可因为在下要赶路的缘故,这才不能放缓行船速度……在下心里对此一直过意不去,前几日听闻姑娘卧床不起很是担心,这些日子见姑娘身子大好,景某心中亦是放心不少。”景浔把原因和若冉解释的明明白白。


    若冉才知景浔为何要这么做,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一见面就问她情况如何,她还以为……她只觉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好在景浔完全不知她的想法,若冉见景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之色,可双眼却清明的很,便知他说的都是真话,无非就是这人啰嗦了一些。


    虽然知道景浔是好意,可若冉也不想每日听到他这么唠唠叨叨的,“景公子,我的身体已无大碍,您也不需要每日这般询问……如今我也已大好,您若还是担心,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您想问什么一次说清楚可好?”


    一次说清楚之后,就不要再来烦她。


    每日听见这文绉绉的嘱咐,若冉都只想叫他闭嘴。


    她以为自己的提议是极好的,一次把话说清楚,然后他们就各走各的路,互不打扰,分道扬镳。


    可眼前的书生却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拒绝若冉的提议,“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若冉:?


    “你我孤男寡女二人,并不适合独处,于姑娘的名声有损。”景浔说的坦坦荡荡,处处为若冉考虑,可若冉只觉得这书生脑子肯定是读书太多,读傻了。


    这艘船这么大,她何时说过要和她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她只是想坐下休息休息,站在这里听他叨叨已经很累了,别提如今日头偏了,风吹过来冷嗖嗖的。


    简直是双重折磨。


    “在下前几日就想找姑娘好好的了解一番情况,可姑娘的身子看起来还有些弱,总是难受,在下也不好过多的打扰,今日瞧姑娘精神不错,不如我们就在此处说话。”景浔是个端方君子,并不愿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来。


    于他而言,如今这样的安排是最合理,最恰当的,他昔日游学曾见过有晕船症状严重丢了命的人……这才会格外担心若冉的状况。


    景浔甚至在思考若是若冉的情况也十分严重,他便推迟行程,想来父亲也是可以理解的。


    倘若能够两全,自然是最好的,晕眩症状时轻时重,反反复复,凡事并不绝对。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判断,如今有这机会当然不好错过。


    景浔打定了主意,便开始询问:


    “若冉姑娘,你这些日子的情况可还好?晕眩,呕吐,头晕的症状可有所缓解?”


    若冉点头。


    “夜间睡得可安稳?”


    若冉继续点头。


    “于先前相比较……在下是说,于上船之前相比较而言,是更好了还是不好?”


    若冉:“……”


    这要如何比较?在王府的时候自己是侍女,沈沛几时起,她要起得比沈沛更早,原本就睡不安稳,如今上了船,晃晃悠悠扰的人烦不胜烦,虽能睡到自然醒,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照样难受的很。


    景浔见她不语,还以为若冉休息的不好,却不便说出口…


    “若冉姑娘不必有其他的烦恼,你只需告诉在下是好还是不好……在下会自行判断,若是姑娘当真难受,景某会和船家商议放缓行船速度,家父寿辰虽要紧,可人才是最要紧的。姑娘若是出事,景某于心有愧。”景浔说的真诚,说的坦然。


    更说的若冉无奈至极。


    她之所以不让行船速度放缓,哪里是为了景浔?分明就是为了沈沛。再者她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算很糟糕。


    可明显景浔是误会了,并且这误会还有些大?


    其实这事儿放在以往景浔也不会这般自作多情,只是当日租船时,虽是他早一些到的,若冉比他出手更阔绰,直接出了船租十倍的价。况且船家还未跟他签订契约,随时可以反悔,若冉原本是包了整条船,不让其他人乘坐的。也是在得知他着急赶回扬州参加父亲的寿宴,才行了方便。


    景浔不知沈沛身份,只当若冉心地善良,善解人意。


    这才有了误会。


    若冉哭笑不得,虽然因为避免麻烦,她没有暴露沈沛的身份,但也不想任由这个误会继续下去。


    这书生当真是傻乎乎的,她当时租船,可谓是手段用尽,明明是这傻书生被她抢了船,临了不仅承担了一半的船租还对她感恩戴德,如今更是真心实意的担心她。


    若冉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若冉想了想,还是决定和景浔解释清楚,“景公子,您误会了……其实这件事……”


    “阿冉——”沈沛的声音忽然响起,若冉吓了一跳,四处张望着,抬起头就发现了站在不远处黑着一张脸的沈沛,她有些疑惑沈沛怎么会出现。


    这几日不是很忙吗?


    沈沛的这一声,直接打断了若冉的解释,她只来得及对景浔说了句她没事,就小跑到沈沛的身边,“爷,您怎么出来了?”


    “爷出来看你沾花惹草,怎么?爷来的不是时候?”沈沛阴恻恻的讽刺道。


    若冉忙向沈沛解释事情原委,可沈沛原本就心情烦躁,此时此刻更不想听到若冉说别的男人,粗暴的打断她,“爷不要听。”


    若冉:“……”


    “那爷您想听些什么?您告诉奴婢可好?奴婢说与你听?”若冉笑盈盈的问道,沈沛不悦的瞪着她,又顺手解下自己的氅衣给若冉披上。


    “你就这么看四喜不过眼,想要本王把他给打死?”


    若冉这才想起沈沛之前的威胁,让她不要再生病,不然就打死四喜。若冉哭笑不得,可她当真没有穿氅衣和斗篷的习惯。


    斗篷和氅衣穿上后的确是暖和,漂亮,可太过于累赘,若冉平时还要做活,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穿,虽然看起来单薄,可于她而言真的是不冷。


    “爷……奴婢真的不冷,就是屋子里闷得慌,想出来吹吹风。”


    “爷看你是想和这书呆子说话吧……”沈沛没好气的出声,这也不是第一次撞见,接连几天,他打发四喜去看若冉的情况,得到的消息便是若冉和景浔在说话。


    沈沛当然知道这其实没什么,可他就是不高兴。


    “奴婢闷得慌,想出来走走,可他老来找奴婢说话,奴婢不想同他说话,这就要回去的。”若冉几句话就把沈沛哄好了大半。


    他虽然还有些介意,但也不想和个平头百姓啰嗦,牵着若冉的手就往回走……


    沈沛虽养尊处优,可君子六艺样样精通,他的手掌上是有许许多多的细茧子的,印象中,这双手修长,漂亮,在某些时候,还会让她意·乱·情·迷……


    可这双手从没有牵过她的手,以至于若冉都没反应过来,便是在这诧异之间,她被沈沛带离了甲板。


    只留下一个皱眉凝思的景浔,和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江南学子。


    “景兄,你这几日多思多虑,时常神思恍惚,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也唯有见到若冉姑娘的时候才会好一些,莫非……你是喜欢人家姑娘?”


    “可是景兄,这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才那位郎君你也是瞧见了……同若冉姑娘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没错,没错,我们这几日瞧着都为你心焦不已……”


    有一个人说话之后,方才那群吟诗作对的学子们,就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文章还没作出什么花样来,对情情爱爱一事上,看得到是格外清楚。


    方才沈沛和若冉那模样,若不是一对儿,那根本就说不过去。


    可也有可能不是……


    “景兄啊,那郎君看起来凶得很,你要不还是别去和若冉姑娘说话了吧……免得那郎君发起狠来,你不一定打的过。”


    景浔:“……”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各位莫要胡说八道,无论若冉姑娘和那位郎君是什么关系,都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莫要辱了若冉姑娘的名声。”景浔看着好友们,也着实是头疼,好友们的秉性他是清楚的,没有什么恶意,可背后议论终归是不好的。


    “各位还是不要多说,那位郎君无论是若冉姑娘的兄长亦或是其他人,都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关心若冉姑娘,只是怕她有性命之忧并没有其他想法,你们不要误会了。”景浔淡淡的解释,这一路上他的确是忧心忡忡,可他知道,并不是因为若冉,换了任何一个人,他也会是一样作为。


    只不过因为若冉丽色无双,好友们才会生出许多旁的心思来。


    “景兄……你就真的没有想法吗?”


    “在下并没有想法,只是你们几个貌似还挺有想法的?”景浔看了一眼好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乃人之常情。


    景浔一番话说的几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景浔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那你们可要小心些,那郎君瞧着就是不好相处的,你们几个的骑射功夫着实有些不大够看。”


    这话说得直接得罪了一批人,时下书生并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君子六艺,皆要考核。可偏偏有的人在武学上是有天赋的,有些就真的是,毫无天赋可言。


    不巧,景浔便是在骑射功夫上极其有天赋的,虽然长得文文弱弱的,可他在学院的所有考核中,都是头名。


    “景兄,这话说得可就不大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们近日来骑射功夫也是有所进展的。”


    景浔成功的把话题转移过去,这些学子们知道景浔的态度,也再也没有说过什么,都是极有分寸的人。


    倒是若冉,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景浔,倒不是景浔终于放弃每日的例行询问,只是沈沛不放人,他明明自己每日忙的不行,却偏偏把她拘着,不让她出去。


    若冉无所谓,她本就不想见到景浔,也不是景浔有什么地方让她看不过眼,纯粹是因为这人,太啰嗦了。


    同一句话,翻来覆去反复的说,虽然用的是不同的语句,可难道一句话的意思用不同语句说出来,就是不一样的吗?


    就是说破天去,也是一个意思。


    若冉晕船,沈沛也不要她伺候,这端茶递水的活,就落到了四喜头上,偏偏从前沈沛从不要四喜伺候,故而四喜虽然聪明伶俐,却还是没法满足沈沛的要求,时常被骂。


    若冉都有些于心不忍,“爷若是真的不习惯四喜伺候,还是奴婢来吧。”


    沈沛看了若冉一眼,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到现在还会时不时的头晕,沈沛哪里会让她做事,便直接驳了她的提议,“无妨,四喜也不是没挨过骂,他受得住。”


    四喜:“……”


    所以,从前若冉姐姐受宠,他挨骂。


    如今若冉姐姐更加受宠,他也还是要挨骂?


    合着爷就骂他一个人?


    四喜悟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时常挨骂,那是因为爷根本舍不得骂若冉姐姐。只怪他之前看不透。


    可如今就算看透,也没有任何用,他还是好好伺候主子吧。


    毕竟,若冉姐姐做错事不一定挨骂,他就算不做错事,也会挨骂。


    “爷……大约还有几日到扬州?奴婢再这么闲下去,只怕都要不会做事了。”若冉看了四喜一眼,还是为他解了围,沈沛便顺势让四喜退下,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沛摊开一张新到手的扬州地图和地方官员关系图看了起来,顺便还解答了若冉的疑问,“放心,等到了扬州,还有事情要交代你去做,不会让你闲着。”


    若冉疑惑不已,她还能做什么?


    “此番皇兄让本王调查盐商和地方官员勾结的证据,扬州自古富庶,扬州这边的盐商更是富得流油,大多都是家族传承下来的生意,盘踞扬州数代,根深蒂固,和地方官员关系更是错综复杂……”沈沛见若冉好奇索性就说了出来,况且他也没哄人,本就有事要交代给若冉去做。


    若冉点了点头,扬州盐商的富庶,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此番听到沈沛说盐商,她就想起了另一件和盐商息息相关的事情。


    “爷是想要奴婢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奴婢冒充扬州瘦马混进去刺探消息?可奴婢身量已经长成,虽在京城看着瘦瘦弱弱的,可比起扬州瘦马来还是要壮硕许多。”若冉回忆起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些扬州瘦马,只觉得自己这身量,根本就隐瞒不住。


    若沈沛打的是这个主意,可能行不通。


    “扬州瘦马是什么东西?”沈沛好奇的追问,“扬州是江南水乡,本就不大适合养马,若是太瘦也情有可原。”


    “你在想什么东西?爷为何要你混到马群里去?”


    若冉:“………………”


    若冉根本没想过沈沛居然不知道扬州瘦马,虽说扬州瘦马之前只在江南一带流行,可近些年来,京城一些达官贵人们,也流行起了养瘦马,都是扬州的富商们为了多赚些银子专程送过去的。


    北方的达官贵人们,其实是不大喜欢娇娇小小的,却总有那么些个有猎奇的心理。


    “爷,这扬州瘦马不是马,是人。”若冉看着沈沛,异常认真的说道,“是一些瘦瘦小小的姑娘家,大多十三四岁的样子,弱柳扶风的,她们很多都是盐商们蓄养的。”


    沈沛皱起眉头,听到蓄养两个字,就想到了旁的,“妓·子?”


    沈沛不去烟花之地,也不太了解这些,沈云倒是时常会出没风月场所,他之前听沈云说过有十三四岁的雏·妓,他虽然没去过,但也知道十三四岁的雏·妓能卖出天价来。


    这盐商能够蓄养雏·妓,看来财力雄厚。


    若冉摇了摇头,开始和沈沛解释起扬州瘦马是什么东西,那根本不是妓·子,只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瘦弱,娇小,盐商把她们买过来,养在院子里,为了保持体态,时常吃不饱饭,“她们的体型大多是定格的,就算长到了十五六岁,也是十三四岁的身量……”


    扬州瘦马大多都会被盐商送出去,说的好听一些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可她们的命运比起妓·子来更不如,好歹花魁还能随着心意选择要不要接客,她们就只有任人摆布的命运。


    沈沛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另一种玩物。


    十五六岁,不就是福安这个年纪?


    沈沛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阵的厌恶,“瞎说什么,爷怎么会让你去冒充这些东西?”


    “爷虽然是过来调查盐商和地方官勾结的证据,可扬州富商笼络人心的手段层出不穷,乱花渐欲迷人眼,金银财帛动人心,有多少人能把持住不同流合污的?爷过来了,亮明了身份要查他们,你觉得他们是会配合还是会哄着爷?”沈沛耐心十足的解释着。


    若冉顺着沈沛的思绪想了想,“大概会给你送扬州瘦马。”


    沈沛:“……”


    “爷又不会要!”沈沛烦躁的开口,不想再和她扯什么瘦马不瘦马的,“本王想的是掩人耳目,让那些地方官以为爷这次过来是来为秋闱笼络文人的。”


    若冉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爷的意思是,您实际要调查他们勾结的事儿,但是却要让他们以为,您是有别的目的过来的,对吗?”若冉在脑子里扒拉半天,总算把思绪理顺。


    “还不算太笨。”沈沛招了招手,让若冉到他跟前去,若冉刚一走近,就被沈沛抱坐在他腿上,只见沈沛面前摊着一张空白的纸,他握着若冉的手一点一点的写下字。


    “皇兄想整治扬州许久,只是京城那边还有些蠢蠢欲动的贪心东西需要他压制着,他腾不开手来收拾,本王这次过来,当然要帮皇兄把这儿整治干净。”沈沛温和的声音在若冉耳边响起。


    若冉明白沈沛是有要事要交代,自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爷既然想着要帮太子殿下,为何先前不过来?”


    “爷过来做什么?冬日冷,夏日热的,爷疯了?”


    “那为何不让太子殿下过来扬州,您留在京城处理京城的事儿呢?”若冉想的简单,问的也简单,沈沛直接曲起食指敲在她脑袋上。


    “近来胆子愈发大了,什么话都敢乱说。”沈沛只是敲了一下倒也没有过多的苛责,他素来知道若冉谨慎,有些话万万不会去外头胡说。


    “本王怎么能留在京城替皇兄处理政务?若是让一些心思浮躁的觉着本王也想要争一争那位子,传出风言风语来,麻烦都麻烦死。”


    “可是太子殿下,一定会信任王爷的。”若冉跟在沈沛身边那么多年,对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情谊,那是再清楚不过。


    “皇兄虽信本王,本王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那是皇兄和本王之间的兄弟情谊,可情谊这东西,既牢不可破又异常的脆弱,本王不愿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伤了和皇兄的情谊,他们不配。”沈沛说的坦然,虽然他说情谊异常脆弱,可在若冉看来,他压根就不觉得和太子殿下只见的情谊脆弱,沈沛是非常信任自己的兄长,发自内心的信任。


    若冉看着器宇轩昂的沈沛,她的思绪却有一些飘,她知晓沈沛其实是极为优秀的,身为帝后的嫡幼子,他未必没有资格去争一争。


    之所以没有那个念头,也许是真的不想,也许是为了兄长。


    这些沈沛是不会告诉她的,不仅仅是她,沈沛也许谁都不会告诉,只会永远埋在心里。


    “那……爷到底想要奴婢做什么?”


    “自然是要你陪着本王演一场戏。”沈沛随意的握着若冉的手教她练字,若冉的字,都是沈沛手把手教的,学的是他的字迹,看着若冉一点一点的练习,字迹从以前的鬼爬,到如今的有所雏形,对沈沛而言,那是极大的满足感。


    “嗯?”若冉答得随意,眼睛倒是认认真真的盯着宣纸看,注意力全部都在宣纸上。


    “和爷假扮夫妻。”


    沈沛说的随意,若冉听得害怕,吓得手一抖,一个字就这么废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去管沈沛的脸色,急急忙忙的追问,“您说,假扮夫妻?”


    “怎么了?”沈沛见到那个字,心情都被搅和不好起来,他和若冉的关注点完全不同,“跟爷假扮夫妻,辱没你了?”


    若冉:“……”


    她主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的身份?能不能不要成日里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又荒诞的话行不行?


    要说辱没,也是她辱没沈沛啊。


    “爷,奴婢不配的。”若冉轻声的开口,不等沈沛发脾气就自顾自的往下说,“就算是假装的,奴婢也是不配的,况且人人都知道秦王殿下并未娶妻,奴婢便是要假装,也假装不了…何况,奴婢哪有资格,假扮您的妻子…”


    “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你怎么年纪越大,就事儿越多?”沈沛一听若冉说这话,就烦躁的很,偏偏他自己从未觉察到为何烦躁。


    “你也不用担心,爷这次不用自己的身份,要用沈云的。”


    “直郡王?”若冉疑惑的抬眸,直郡王倒是娶了郡王妃,也还算说的过去,只是若冉不懂沈沛好好的为什么要用直郡王的身份。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沈沛自己的身份更加好用。


    “扬州官员的确没见过本王,可他们也知道本王和皇兄手足情深,皇兄要动扬州的心思他们其实心里门儿清。只是皇兄一直腾不开手,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个节骨眼本王过来,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沈沛循循善诱,引导着若冉自己思考。


    若冉也不是个蠢的,瞬间就反应过来,“爷是怕,您用自己的身份,他们定会猜测到您的用意,无论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了,反而是欲盖弥彰,是吗?”


    沈沛听到这里总算高兴了些,能想到这些也不枉费他教这么久,“沈云的身份很好用,他聪明能干,在京城吃得很开,和本王私交不错。可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


    因为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所以直郡王沈云来扬州,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会惊慌,会失措,也会猜测。


    可无论如何,都猜测不到沈沛的目的。


    “扬州官员再怎么能耐说穿了也是地方官,怎么会有胆子和太子殿下公然抗衡?所以京城一定有人同扬州官员勾结,王爷离京也不是秘密,您就不担心他们报信吗?”若冉疑惑不解,飞鸽传书可比他们坐船要快得多。


    “那是皇兄要操心的事,同本王有什么干系?”沈沛满不在乎的开口,重新抽了一张纸让若冉练字,“直郡王妃你也见过,她是个什么性子你也是了解的。假扮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就算假扮不了也没事,他们还能亲自去验证沈云的王妃是不是真如你这般?”


    若冉见沈沛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决定下来,当真是忧心忡忡,“爷……您是不是忘记奴婢的身份了?奴婢…只是侍女而已。”


    “你怎么那么烦?”沈沛不耐烦的骂道,“忘了爷平日是怎么疼你的?让你做点小事就推三阻四的,你想气死谁?”


    若冉不是不愿,只是怕生出贪念。


    “爷给你银子,给你银子成不?”沈沛没好气出声,也不知是在和谁赌气,“爷出银子,求你假扮爷的妻子,行了没?”


    若冉知晓自己要是再拒绝下去,沈沛真的会生气,她敛了思绪,开始和沈沛讨价还价,“也不要说什么求不求的,只是这事儿难度太高,一天要十两银子。”


    沈沛:“你再说一遍?合着爷连十两银子都比不上?让你帮爷做事就不行,谈银子就可以?”


    “爷是嫌少吗?您若是愿意多给,二十两也成的。”若冉真诚的和沈沛讨价还价。那些沉重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烟消云散。


    沈沛的思绪也被她带偏,“做梦!爷让你假扮爷的妻子,没问你收银子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问爷要钱?五两,不能再多。”


    “那要不九两?”


    “不行!六两。”


    “八两好不好?也好听一点……”若冉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她太清楚沈沛的弱点,也太清楚自己要怎么做,才会让沈沛怜惜。如果十两银子就能够当沈沛的妻子,她其实也不是不愿意给的。


    “七两,再废话就什么都没有!”沈沛气呼呼的等着她,不让她再废话一句,若冉最终还是为银子妥协了,老老实实的答应下来。


    他们俩这边倒是商量好了,可还有些事情是需要去解决的,如何让扬州地方官察觉到他们假的目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同江南学子们结交,他们远在北方,其实是有一定难度的,可事情就那么巧,和他们同船的便是一些江南学子们。


    况且还有景浔在,倒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爷是想要找景公子合作吗?”若冉一想起景浔来,就是一阵的头疼,“可是景公子那个人……”


    “迂腐书呆。”沈沛极其自然的接下若冉的话,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是景家嫡系的嫡长子,被家族长辈寄予厚望,景家书香门第,藏书颇丰,可能书读的太多。”景浔的为人,沈沛也不是不清楚,他温文尔雅,谦逊和善,是个久负盛名的端方君子。扬州地方官和盐商勾结,导致扬州许多地方民不聊生,这些景浔也不是看不到的。


    只要景浔心里有正义,就不会拒绝合作,这件事情沈沛已经让俞长胜去处理,其实让若冉去说会更快,只是沈沛私心里并不想让若冉和景浔过多的接触。


    “那书呆子读书读傻了,你不要和他多接触,免得被带坏。”沈沛认认真真的交代。


    若冉完全不知沈沛的心思,此时听他这么说,认真的点点头,“爷放心,奴婢会同景公子保持距离的,不瞒您说,每次同他说话,奴婢都累得很。”


    沈沛很满意若冉说的话,埋首她的颈间笑的不行,若冉完全不知道沈沛在笑什么,却也没有阻止,只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她有些痒,“爷,奴婢有些痒……”


    沈沛这会儿心情甚好,才懒得听她说话,见她不难受,就没有多放在心上,细细的吻在她颈侧,留下一连串缠·绵的痕迹。若冉倒是没有任何躲闪,甚至连·欲·拒·还·迎都没有,不是麻木不仁,却也是被动的承受。


    这事儿吧,谈不上多喜欢,可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沈沛教她读书习字,教着教着,总会教到别的地方去,就在若冉以为沈沛要继续的时候,他却停下了动作,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她可以感受到沈沛灼·热的温度,也可以感受到他粗·重的喘·息,只是沈沛却什么都没有做。


    “爷?您……怎么了?”这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吵死了。”沈沛靠在她肩膀上渐渐的平复着自己,心中郁闷的不行,他本来是想让若冉意·乱·情·迷的,结果她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倒是被勾的不行。


    当真是让人恼恨。


    “别乱动。”沈沛紧紧的箍着她,眼神极凶,于情·事上,他从不压抑自己,更因为对象是若冉,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懂,夜晚他们同塌而眠,沈沛更是被若冉无意识撩拨的不行,如今能停下来,当真是……


    不容易的很。


    “你这么难受,爷不碰你,可你要是再敢乱动,那就是自讨苦吃。”沈沛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若冉知晓原委之后,也就真乖乖的不乱动,她不至于拿自己开玩笑。


    过了许久,沈沛总算是平静了些,可他还是没有放开若冉,靠在她肩上若有所思,好似在生闷气,就是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还是生若冉的。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俞长胜在外头敲了敲门,说明来意,就算沈沛再怎么不情愿,也知道自己要放开手。


    若冉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沈沛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当真是让若冉迷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晕船导致的错觉,怎么觉得沈沛那眼神看着有些哀怨?


    他有什么好哀怨的?


    若冉正想着这事儿,外头俞长胜得了令,推门而入,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景浔。


    沈沛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淡淡的说了句景公子,全当打了招呼。


    这一声已经给足景浔面子,景浔亦不是不识好歹的,连忙还礼,“秦王殿下。”


    “俞长胜都告诉你了?本王要你做什么,可都清楚?”沈沛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来,他平日里在若冉面前倒是好说话,可在旁人面前,那就是另一番模样。


    若冉甚少有见到沈沛和旁人相处,着实觉得新鲜。


    沈沛是王爷,还是个最为受宠的王爷,周身的气势本就让一般人招架不住,只不过他在若冉面前,没有太多的架子。


    景浔的表现倒是出乎意料,不卑不亢,问什么就答什么,思维敏捷,都能答到点子上,一番交谈下来,倒是让沈沛满意不少。


    本着万万无一失的原则,沈沛自然也告诉了景浔他的打算,说到他和若冉要假扮夫妻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景浔一眼。


    景浔倒是未曾注意沈沛的眼神,只是他心中有一些疑惑,“敢问秦王殿下……您和若冉姑娘的关系是……”


    景浔也知道自己这问题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连忙解释,“秦王殿下莫要误会,在下没有要挖人隐私的意思,只是事关重大,到了扬州之后若冉姑娘总有要和人打交道的地方,比如在下家中的女眷,在下总要仔细的交代下去,免得唐突了若冉姑娘。”


    沈沛说是假扮,景浔虽觉得疑惑,却也不会好奇,可沈沛身份特殊,景浔不想他的好友们不知轻重冒犯了。


    若冉倒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好隐瞒的,刚刚想说话,就被沈沛给堵了回去。


    “义妹。”沈沛随口扯谎,“她是本王的义妹。”


    沈沛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诧异极了,沈沛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什么,他自有自己的打算,若冉并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可沈沛却不见得愿意旁人因她侍女的身份看轻了她。


    书香门第重规矩,穷讲究,这次去扬州若冉少不得要和扬州那些清流世家的夫人们打交道,沈沛相信景浔的为人,却不相信那些女人们的为人,索性就把一切都扼杀在萌芽状态。


    若冉本就不大愿意,若是这时候又有什么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被她听了去,只怕又会变成麻烦,若冉又要跟他讨价还价想方设法的问他要银子。沈沛已经花了七两银子,可不想再多花些。


    当他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沈沛想的简单,可他却不知道,便是这样随意的一句话,让他在之后的日子里,悔恨的肠子都要青了。


    只恨不得回到今日,把说这句话的自己灭口。


    29.  您不用替我心疼   若冉一直都觉得,遇到……


    又过了三日路程, 他们最终顺顺利利的到了扬州,船缓缓的进入扬州城, 驶向码头,还没下船呢,若冉就瞧见了外面热热闹闹的场景,触目所及到处都是水,还有许许多多的画舫。


    就算还未开春,也是一片绿意盎然, 和京城是完全不同的风光。


    若冉怔怔的看了许久,她觉得和她以前看到的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她想也许是自己以前太过狭隘,毕竟那个时候扬州在她心目当中,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沈郎君, 沈夫人,扬州城晚上会更加热闹,若是沈夫人有意,晚些时候可以出来看一看。”景浔见若冉看着热闹的街道若有所思, 还以为是她喜欢。


    如今沈沛和景浔有了默契, 算得上是合作关系, 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 这些日子以来, 景浔只要一有空, 就会和沈沛一起高谈阔论。


    同行的江南学子们都知晓景浔和沈沛相结交, 文人雅客们凑在一起,吟诗作对,写意山水, 气氛非常的好。


    景浔同样也在这几日的谈古论今中,发现沈沛学识过人,才思敏捷,心中亦是非常的佩服,想起之前在京城听到的传言,只觉得传言这种东西,当真是不可尽信的,秦王殿下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更别提秦王殿下居然还这般的心系百姓,愿意过来着手处理扬州官员贪污的烂摊子。


    当真是扬州之福。


    沈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景浔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如此高大,他这些天会愿意陪着景浔扯东扯西的,纯粹是因为不想看到景浔有事没事的去找若冉,仅此而已。


    短短三天,沈沛和景浔,在外人眼里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快到扬州城时,景浔更是再三邀请沈沛和他的夫人去景家做客。


    沈沛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应允。


    行程已经确定下,他们这对君子之交,自然要在方方面面,让人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友谊”,故而景浔有此一问。


    若冉浅浅的笑了笑,婉拒景浔的提议,“不了,天太冷。”


    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皱眉的沈沛,又对着景浔补充了一句,“我怕冷。”


    景浔心道这几天扬州也不是很冷,况且江南原本就比京城要暖和许多,可既然若冉说冷,景浔也不再勉强。


    沈沛只觉得这地方哪哪儿都不好,若非是有要事在身,当真不想过来。


    等到大船靠近码头,景浔请沈沛先下船,沈沛不推辞,带着若冉走在前头,这样的场景从前也有,沈沛习惯,若冉也习惯,因为她一直都是跟在沈沛的身后,形影不离。


    可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太一样。


    等到上了岸,沈沛伸出手把若冉扯到了自己的身边,让她和自己并肩而立。若冉想要后退,却被沈沛拽着手,“就见天的想惹我生气?”


    若冉不再乱动,站在沈沛的身边,虽不至于全身僵硬,可到底还是有些拘谨的。


    “王……”若冉刚要说话就被沈沛瞪了一眼,她只能改口,“夫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景家,景公子邀请你我二人去他府上做客,景家是扬州大户,书香门第,你若是去了,也可熏陶熏陶,免得成日里这么不聪明,见天就知道气我。”沈沛半真半假的话语,听得若冉一阵的恍惚。


    她当真觉得,假扮沈沛的妻子,只要了七两银子,着实是吃亏的,毕竟……这份差事真的很难,“夫君怎么又这么说我?难不成在夫君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不聪明的?”


    沈沛听到若冉这温温软软的话语,晃了晃神,当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他轻轻咳嗽一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只觉得这话吧,听着有点儿恶心人,可这腻歪的,好像也不是特别讨人厌。


    沈沛完全没有办法应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索性就不再说话。


    沈沛看见前头有卖冰糖葫芦的,走过去买了两串递给若冉,“吃不吃?”


    若冉笑眯眯的接过,用油纸包裹着拿在手里,这里人多眼杂,虽然他们如今隐藏了身份,可迟早有一日会被人发现,在街上啃糖葫芦,到底有些不庄重,“拿回去吃。”


    “一串糖葫芦有什么好稀罕的,你要是喜欢日后再买就是。”沈沛完全不明白若冉到底为什么不吃,他还记得上元节的那一天她非要吃,这会特意买了却不吃了?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搞不明白。


    若冉也不解释,就这么握着那两串糖葫芦跟在沈沛的身边,在沈沛的示意下更是壮着胆子搂着他的手臂,亲密无间的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一路上若冉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小吃,沈沛见她有兴趣,也不管好吃不好吃,便让四喜买下,一道带上。


    于是和他们一路同行的江南学子们,心中就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沈郎君对他的夫人,当真是很宠很宠,怪不得当时会那么凶的看着景浔。


    他们几个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沈郎君当时的模样分明就是醋了,过后居然还能和景浔高谈阔论,成为好友,心胸当真是开阔,是一位值得结交的。


    一时间,沈沛在这些江南学子们心目中的地位那是直线上升,一度在扬州被传为佳话。


    沈沛压根不知道,他只不过是为了哄若冉高兴,完全不知道他们会传的那么离谱,这事儿沈沛是不知道的,若是他知道,大概只会感慨一句,这些书生多半读书读傻了。


    景家世代居住在扬州,已经有百年历史,书香门第,名门望族,族中嫡系,旁系,庶系枝繁叶茂。


    沈沛和若冉一到景家,管家就带着人出门来迎接,只因为他们俩是景浔的客人,景家很大,里头是江南水乡的典型布局,亭台楼阁,水榭回廊,美不胜收。


    沈沛却兴致缺缺,那脸色一直都不大好,若冉见到前头引路的管家脸上显而易见的忐忑,轻轻的扯了扯沈沛的衣袖,沈沛回过神来,“怎么,走累了?要不要休息?”


    若冉:“……”


    她只不过是想提醒沈沛给管家一些面子,头一回见面,就算不喜也不用摆在脸上,可沈沛何时看过旁人的脸色?


    一直以来都是旁人看他的脸色做事,景浔连忙走上前来,代替管家给沈沛引路,“沈郎君,这边请,江南的宅子大多如此,自然不如京城繁华,有些简陋还请您多担待些。”


    沈沛哪里是因为宅子不够繁华?纯粹是不想走路,他见景浔误会,也没过多解释,选择顺坡而下,“无妨,各有各的风光,京城可瞧不见这水榭长廊。”


    沈沛随意的看了眼,美则美矣,只是,瞧着就怪冷的。


    景浔见沈沛说起长廊,便有想要好好和沈沛唠嗑的意思,“沈郎君您瞧,那边还有水榭亭,那边的采光非常好,作画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冬日里还能在亭子里煮酒赏雪。”


    沈沛顺着景浔的手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四面透风的亭子,坐落在人工湖的中央……


    沈沛:“……”


    大冬天的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看雪?脑子莫不是有毛病?


    若冉便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沈沛和景浔鸡同鸭讲,憋笑憋的可怜,瞥见沈沛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终于不忍心再继续看戏,扯了扯沈沛的衣袖,“夫君,妾身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沈沛被她那句“妾身”难受的不行,却也只能顺坡而下,让景浔下回再同他说那水榭亭,这会儿还是先让他夫人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景浔同样也担心若冉会不会有晕船遗留的症状,当然不会再继续啰嗦,几个人心思各异,倒也算是勉强达成了共识。


    等景浔带着他们来到客房,若冉终于放下心来,景浔对着佣人交代一番后便离开了,过两日是景家家主也就是景浔父亲的五十大寿,景浔身为嫡长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不便多耽误时间。


    若冉见景浔一走,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开始检查房间里的摆设,沈沛小毛病极多,有时候花瓶不按照他的习惯摆,他都能生气许久,等到若冉把所有的摆件按照沈沛的习惯调整好位置,沈沛还是皱着眉头坐在炭盆边上,身上的氅衣并未解下,他脸上有疑惑的神情,像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若冉奇怪极了,她左顾右盼,好像没什么地方不对劲呀?


    “爷?您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沈沛抿着唇,环顾四周,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他略显疑惑的问道,“这里,没有地龙?”


    “爷,江南没有呢。”若冉哭笑不得,总算明白事情的症结在什么地方,江南多雨,湿冷入骨,沈沛不习惯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你会不会冷?”沈沛忽然问道。


    若冉心领神会,正色的点了点头,“冷,奴婢很冷。”


    他微微的翘起唇角,仿佛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让四喜再去燃个炭盆来,不,再加两个。”


    沈沛说着就想要四喜去办,若冉连忙阻止他这等荒诞行为,“爷,炭火是有毒的。这屋子不大,燃多了危害太大……您,您若是冷的话,不如多穿些衣服?”


    “本王不冷!”沈沛义正言辞的嚷嚷着。


    若冉连忙点头,“是是,您不冷,是奴婢冷。”


    沈沛气呼呼的坐在一旁,他感觉这地方,当真是古怪得很,只要离这炭盆远一些,就冷的不行,瞥见一旁的若冉,倒是跟个没事人一般,沈沛多少有些不满,“不是冷吗?过来烤火。”


    若冉见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多半是主子的傲娇毛病又犯了,她只能坐在一旁烤火,为了不让沈沛的注意力在这件事上,开始转移话题,“爷之后打算怎么做?您若是要做什么,多少知会奴婢一声,奴婢也好配合不是。”


    “你忘了本王同你说什么了?把这称呼改了,要是让旁人听到,岂不是前功尽弃?”沈沛淡淡的看她一眼,随意的说起。


    若冉却不这么想,“爷您也说了,是在人前假扮,如今在人后,您和奴婢从前怎么相处,如今当然也是怎么相处,奴婢会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半点不僭越的。”


    “你……”沈沛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若冉用糖葫芦阻止。


    “要不,您陪奴婢一同吃糖葫芦?奴婢小的时候,很羡慕有些小孩子们互相分着吃食呢……”若冉这么说不过是想转移话题,也做好了被沈沛拒绝的准备。


    可当沈沛当真接过糖葫芦坐在一旁陪她一道吃的时候,若冉的心情又变的复杂起来,其实有时候,若冉并不希望沈沛对她这么纵容。


    人总会变得贪心。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还要人陪你一起吃,怎么小时候若晨不陪你?你们也没差几岁不是。”沈沛随意的问道,对这酸酸甜甜的东西兴趣不太大,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奴婢小时候,是没有银子吃这些东西的……”若冉就随意那么一提,也不想在沈沛面前卖惨,毕竟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你怕不是小时候穷疯了?所以才养成现在这样见钱眼开的性子?”沈沛气哼哼的嘲讽着,又想到了在船上的那些事情,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扬州瘦马的?”


    若冉听到这话的时候,一颗糖葫芦卡在嘴里,她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太好起来,若冉把那颗糖葫芦吃完,才回答了沈沛的问题,“奴婢小时候,跟着父母一起路过扬州,当时因为奴婢的家乡遭了灾,无数人流离失所……房子没了,地也没了,奴婢的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庄稼人,失去了地,爹娘也只能带着奴婢逃难,谋求一线生机。”


    若冉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其实已经不太难受了,毕竟那个时候她还小,众生皆苦,只是苦的不太一样。


    “你说什么?”沈沛这才收敛起散漫的心思,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这些事情,你怎么从没说过?”


    若冉却不太在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也许在爷看来,奴婢小时候过得很苦,可奴婢却不这么认为,当时家家户户都逃难,小孩子走得慢,而且容易生病,很多人在逃难的路上就把孩子给遗弃……可奴婢的父母却从未想过遗弃奴婢。”


    并且,父母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着她,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爹娘也还在惦记着她能不能活下去。


    他们把生的希望,尽数给了若冉。


    所以,若冉才不会可怜姚素弦,只怪她身份太低微,不然她才不愿放过姚素弦,因此在这件事情上,若冉是由衷感激沈沛的。


    “至于扬州瘦马……那是因为当时有个扬州富商,见奴婢瘦瘦小小的,便向爹娘提出要买了我去,爹娘以为他是妓馆的,固是不从。那富商便说,他只是把女孩子买回去教本事,日后大了是要送到贵人府里伺候的,那富商诓骗人,只说是伺候,却不说清楚,还说有些若是造化好,被主人家看上还能当贵妾……后来同行的人卖了孩子,得了一大笔银子……惹得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爹娘当然也是心动的,毕竟那个时候什么都比不上活下去不是吗?只是爹还是不太放心,特意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冉说起这段记忆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楚是感动还是难受。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父母心中的珍宝,可也因为知道父母对自己的爱护,才会生出诸多遗憾来,若是当年卖了她,也许爹娘都会好好的活着。


    可如今说这些假设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爹娘知道扬州瘦马之后,怕那富商把我抢了去,连夜就带着奴婢离开了扬州城,奴婢对扬州最后的记忆,大概就是冷,冬日长夜漫漫,那风吹得冷到了骨子里,人心也冷,那些人家,也许并不是存心卖孩子的,只是希望孩子能够有多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却不知道是他们亲手把孩子推进了火坑……奴婢听爹爹说,有人知道了真相之后,想要用银子把孩子换回来,却是再也做不到了……那富商更是把大人活活的打死了……他们本就是流民,死在什么地方也不会有人在意,更没有人替他们做主……”


    若冉对扬州的记忆一直都不怎么好,“当时奴婢饿的饥肠辘辘,可扬州城里到处都是飘香四溢……尤其是那肉包子,白白胖胖的,可香了。还冒着热气。奴婢饿的不行,还抓了一把雪吃……结果一点儿都不一样……奴婢当是就明白了,东西和东西是不一样的,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明白,银子真是一个好东西。


    沈沛听完,早就没了吃糖葫芦的心思,那串糖葫芦还剩下三四颗,他想顺手扔了,又想起若冉说她饿的时候还吃过雪,一时之间也扔不下手,只能拿在手里头疼。


    沈沛看着若冉心疼极了,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安慰她,他把那串糖葫芦,三下两下的吃完,拉起若冉就要带她出门逛逛。


    刚走出门就又折了回来,找出一件白色的斗篷给她披上,“爷带你出去逛逛。”


    若冉其实对这些都看的很淡,但是沈沛想做的事情,她向来不会拒绝,“爷想去哪里逛逛?奴婢昔日是来过这里,却也是很小的时候,对这里都不怎么了解,您若是想去逛逛,还是要找景公子为好。”


    “我是要带你出去看看。”沈沛停下脚步,替若冉整了整斗篷,手法粗糙,不甚温柔,却做得一丝不苟,“以前没有见到的,现在见到也不晚。”


    沈沛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若冉甚至都没有表现出太难受,她对所有的苦难,似乎都坦然处之,从不怨天尤人,只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就是这样,沈沛的心里才更加难受,为若冉难受,如果她的父母健在……


    她会过的,比现在更开心吧?


    “以前是以前,你现在过得好,就好。”


    若冉浅浅的笑起来,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规矩身份让彼此都不开心,她用力的点点头,“奴婢可以遇到王爷,也是奴婢的幸运。寻常人家的婢女,过得定不如奴婢。”


    “就知道花言巧语,知道爷对你好,还和爷讨价还价要银子?”沈沛气哼哼的,让四喜去知会景浔一声,便带着若冉出了门。


    俞长胜本想跟随左右保护,却也知道主子不爱他多事儿,尤其是这种可以和若冉姑娘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不是那么不长眼的,就带着侍卫们躲在暗处。


    然后……俞长胜就发现,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因为俞长胜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王爷带着若冉姑娘去了扬州城最豪华的酒楼,也不点招牌菜,就点了包子。


    也不是去吃的,就是去看的,只是包子点了也不能浪费,就招呼俞长胜出来吃。


    发现不好吃就换一家。


    这家吃完了,就去另一家。


    要是在以前,沈沛根本不会觉得浪费,只是今日听了若冉的过去,有些堵得慌。


    若冉一开始还莫名其妙,后来发觉了沈沛的用意,心情变得惆怅起来,酒楼里做的包子,大多都是精致美味的,和她记忆中的那些不太一样,“爷……”


    若冉一喊,沈沛就瞪她,若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在外头,又艰难的改了称呼,“夫君……我其实,不爱吃包子的。”


    包子给她的记忆太过于苦涩。


    “我爱吃,成不?”沈沛看了眼那包子,软趴趴的,里头似乎还有汁水在流动。左瞧右瞧,怎么都看不出白白胖胖来。


    他想着也许是若冉当时年纪小记错了,可沈沛没有问。小时候的回忆已经让她那么难过,沈沛也不想往若冉心头戳刀子,只能继续找包子。


    甚至还让俞长胜带着侍卫们去找。


    俞长胜:“……”


    他只觉得王爷越来越残忍,已经吃了那么多包子了,居然还要他们去找包子?


    俞长胜心中悲苦,面上冷静,领着一大堆侍卫走街串巷的找包子。


    沈沛有些挫败的牵着若冉的手,若冉到底还是不忍心,告诉他那包子不是酒楼的,是夜市路边小摊贩卖的,可沈沛的身份尊贵,哪里能吃那些路边摊?


    若冉都怕他吃了不好消化。


    但沈沛可不管这些,带着若冉去和人打听哪里有卖包子的,还特意形容要白白胖胖的。


    沈沛虽然有心要打听,可他这样的身份,哪里做过这种事?就算是向人打听,也是一副指使人的语气。


    被他问到的百姓还觉得挺诧异,见他们衣着华丽,非富即贵。寻思着就算要吃包子,也是去大酒楼,怎么跑这儿来问?


    “这位郎君可是走错地方了?”


    “没有。”沈沛凶巴巴的回应,找了许久的包子,他看见包子头都疼了。如今好不容易快找到,见那百姓还是满脸不信的模样,只觉得这人事儿多,他问了,好好回答不就成了?啰嗦什么。


    若冉见沈沛脸色差了起来,连忙挡在前面,“这位大娘,包子是我想吃,我小时候吃过,如今有些怀念,所以我夫君才带我过来找的……实在是抱歉,我们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他怕我难受,这才语气不好了些,您别见怪。”


    沈沛听若冉跟旁人说他脾气不好,更是生气。


    那大娘乍一听见这一出,立刻眉开眼笑起来,给他们指了地方。


    若冉连忙道谢,拉着沈沛就走。


    她走的着急倒是没有注意其他,反而是沈沛,听到了身后那些百姓们的窃窃私语……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郎君瞧着脾气不大好,倒是个心疼娘子的。”


    “这小娘子和小郎君长得可真好看,像是画上走下来的一样,还挺般配……”


    沈沛听到这些话,眼里染上了浅浅的笑意,心想着这些百姓,脑子看起来不大灵光,眼神倒是不错的。


    等他们找到包子摊之后,才发现这里很热闹,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大多都是平头百姓,包子卖的也便宜。几文钱一个。他们俩出现在这里,当真是格格不入,若冉不等沈沛开口,就自己去问了,点了一盘包子,。找了一张角落里的椅子坐下,若冉还专门问店家要了一壶热水,把那碗筷里里外外涮了三次。


    沈沛皱着眉头,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包子上来,他一看果然是白白胖胖的,数了数,足有五个,沈沛拿起一只包子递给若冉,自己手里也拿了一只,随意的咬了一口,味道倒是不错。


    若冉鼓起勇气接过,双手把包子捧在手里,却怎么都咬不下口。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还是你又难受了?那庸医不是说下了船就会好?”


    若冉摇摇头,把包子递到嘴边咬了一口,香香软软的,味道很好,可她却只是咬了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嘴里的包子怎么都咽不下去。


    并且越哭越凶,哭的沈沛直接傻眼,抓着手里的包子不知所措,“你怎么了?别哭啊?你真的不喜欢吃包子?那就别吃了。”


    沈沛怕她被噎到,伸手把她嘴里的包子掏出来,更是动手想把她手里的包子拿下来,可若冉却越抓越紧,怎么都不肯放手,她哭的那么伤心,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


    若冉平复着心情摇了摇头,有些秘密她原本是想要一直埋在心里的,可这会儿,她却有想要一吐为快的冲动,偏偏沈沛还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眼泪,语无伦次的安慰她。


    若冉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我…我不喜欢吃包子,我不喜欢吃。”


    “好好好,不吃就不吃。”这会儿当真是若冉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了,“不吃你倒是把包子给放开啊…馅都要挤出来了…”


    捏的那么紧做什么?包子都变形了。


    “奴婢那个时候,一点也不懂事……跟爹娘说想吃包子……”若冉断断续续的哭,断断续续的说,到最后声音愈发的哽咽起来。


    其实若冉也不是不懂事,只是那日是她生辰,她看到有卖包子的,就提了一句…


    沈沛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抢包子,当真是忙得很,还要分神安慰她,“然后呢……”


    “可是那个时候……哪里有银子呢……没有银子……根本吃不起包子的……”若冉的眼泪肆虐,她看着眼前的包子,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岁月,浮现在眼前的,是爹娘那无能为力的愁苦脸庞,以至于爹娘在临死之前,还在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遗憾在女儿生辰的时候,都没能让女儿吃上一只包子。


    她当时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要求来?


    这包子也不好吃不是吗?这包子有什么好吃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若冉看着沈沛,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和痛苦,还有悔恨,仿佛终于有人可以倾诉出口,“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说的,我一定不会说要吃包子的。”


    如果她不说,也不会留下那样的遗憾……


    “我要是不说的话……爹爹也不会,也不会……临终之前还记挂着……”


    “我不喜欢吃包子,我一点都不喜欢吃包子,我不喜欢吃……”


    可无论若冉怎么说,她的爹爹都听不到,她想要传达的意思,也都传达不到。


    若冉永远都记得那一天,爹爹要离开的那一天,他就如同往常一样,看着她笑,跟她交代了许多话,说他走了以后让若冉不要学人家卖身葬父,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活着更加重要,只要把他们夫妻二人埋在一起,道哪里都不会孤单。


    那些年娘一直病着,他们一家人起初是逃难,后来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爹爹卖苦力把身体也给搞坏了,可娘还是走了…家里一直都没有什么银钱,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来花,也因此爹爹一直觉得亏待了她。


    ‘要是那一年……爹能给囡囡买一只包子,就好了……’


    这一段记忆,埋在若冉心里,无人可说,无人可诉,她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如今说出来,那些悲伤倒也不知不觉减少了七八分。


    若冉看着手里已经变形的包子,一时之间没了任何的言语,她这么不管不顾的在外头哭了起来,当真是……


    可若冉随后发现,沈沛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坐在了一块儿,用氅衣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隔绝掉了一切探究的神情。


    沈沛见若冉终于平静下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把那只变形的包子从她是手里取下来,用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掉她手上的包子屑,上面还沾着一些油,沈沛厌恶的皱起眉头,却体贴的什么都没有说。


    “不吃了。”他冷着声说道,“以后,都不吃包子了。”


    怪不得,宫宴上那些精致可口的包子,她从来都不碰,沈沛不爱吃,便以为她也不喜欢,今日听说她小时候想吃包子,这才心血来潮带她出来,沈沛想的简单,小时候没吃到,长大了吃到了,也许会开心些。


    却意外得知了这些事情。


    沈沛这会儿在想,是不是扬州这地方风水不好?


    明明在京城的时候好好的,一到这里就各种不对,路上晕船把若冉难受不行,如今一只包子又把她委屈的不行。


    得想办法把这里的事情快些处理完,早点回去。


    这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没关系的……”若冉拿起另一只包子,一点一点的掰开,一点一点的吃下去,她心里对包子其实是排斥的,可她知道,包子没有错,只是她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因为若冉从未想过,会因为一只包子,让父亲耿耿于怀,走都走的不安心,是她的错,可她太痛苦,只能找一个东西去怨恨。


    “爹爹担心我没有包子吃,如今我能吃上了,他也会放心的。”若冉把那只包子全部吃完,自己安慰着自己,自己开解着自己。


    从不需要旁人操心。


    可就是这样的若冉,让沈沛的心开始痛起来,“阿冉……”


    “王爷您是在替我难受吗?”若冉眼角有眼泪涌出来,她也顾不上擦,冲着沈沛笑了笑,“您不用替我难受的,因为王爷您,已经让我过得比小时候要好上很多很多。”


    若冉也许说过很多话哄沈沛,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胡扯,她自己都不清楚,可只有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若冉其实一直都觉得,能遇到沈沛,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就算以后,她和沈沛是没有未来的,若冉也会一直记得,这些年,沈沛对她的好。


    30.  若晨的身份   没有能力之前,什么都不知……


    若冉一连吃了两个包子, 才停下了手,不知是在补偿当年的自己, 还是为了证明她当真是能吃上包子。


    可是她知道,从今往后她还是不会喜欢吃包子的,永远都不会喜欢。平复心情之后,若冉便和沈沛保持了些距离,他手上的油污被擦的干干净净,若冉知道是沈沛擦的, 她看见沈沛皱着一张脸,不由得有些想笑,“您何必勉强做这些……”


    沈沛听到这话, 轻轻的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把那块手帕一扔,很轻的嘀咕了一句没勉强, 只可惜街上人声嘈杂,若冉愣是没有听见。


    若冉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她今天哭的太过于狼狈,简直不像自己, 她甚至都不知道, 自己原来还是可以在人前哭出来的。


    只是哭泣过后, 就得放下了, 若冉抬起头, 便恢复了昔日的模样, “您是要继续吃包子?还是走了?”


    沈沛嫌弃的看了桌子上的包子一眼, 一盘包子一共五个,一个被若冉捏碎了,一个被他扔一边, 若冉后来吃了两个。


    只剩下唯一一个。


    沈沛抓起来狠狠的咬了一口,“吃!”


    “花银子买的,为什么不吃?不能浪费粮食。”沈沛的模样多少有点儿咬牙切齿,若冉看了当真是无奈的很,若沈沛说这话的时候不至于这般恶狠狠,若冉估计当真会相信他不愿意浪费粮食。


    “您不必勉强自己的,您也不爱吃包子。”若冉看着沈沛,有时候当真不懂他在想些什么,明明是天之骄子,却总是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偏偏这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总是让她撞见。


    若冉有时候都会想,如果有朝一日秦王殿下一夜之间长大,知晓他这么多“秘密”的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没勉强。”沈沛三两口把那只包子吃完,牵着若冉的手就离开,临走时忽然问了句包子多少银子。


    “五文钱一只,买四只会送一只。一共花了二十文钱。”若冉掰了掰手指头算给沈沛听,听的沈沛直皱眉头。


    “合着现在爷连五文钱一只的包子都不配吃了?只配吃白送的?”


    若冉:“……”


    “爷,您可以当最后一只包子是花钱买的,你要这么算,花了二十文钱,拿到了五只包子,相当于一只包子才四文钱呢。”若冉盘算的很是清楚,“况且……也没让您吃呀,是您自己非要吃的。”


    沈沛:“……”


    结果还是他的错?


    沈沛本还想说上两句,但看在她今天那么伤心的份上,也没和她多计较,反而是煞有介事的交代,“那包子不好吃,以后让府上的厨子也不要再做包子了。你还想吃点什么?方才去的那些酒楼可还有印象,有没有想吃的?”


    若冉大概能知道沈沛为什么会那么说,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却也不想忤逆沈沛的好意,沈沛对她好,她照单全收便是,何必要因为这些事情,又惹得沈沛不开心?


    “想吃最贵的那一家,就是外头大排长队,要等许久许久的那家。”


    沈沛的确是想让她开心点儿,却没想到她居然能够这么不客气。


    开口就要最贵的,可这话是沈沛自己说的,他也只能认下。两人重新来到酒楼,掌柜的对不点菜只点包子的沈沛和若冉可谓是印象深刻,毕竟花一百两买排队号子,进店只点几盘包子的,几个月也不会有一个。


    贵人们的想法当真是奇怪的紧。


    这会儿又瞧见这俩,还以为又是过来买包子的。


    “二位这是……”


    “掌柜的,我们是过来吃饭的。”若冉笑盈盈的开口,掌柜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当真不愿再上一桌包子了……免得旁人瞧见,还以为他们酒楼只有包子好吃。


    因为今儿个是沈沛付银子的缘故,若冉便不再客气,看着那二十两银子一份的酥鱼,都毫不犹豫的点了两份,更别提酒楼的招牌菜,一连点了七八个。


    看的沈沛疑惑不解,“你吃得下那么多吗?”


    “这些菜奴婢都想尝一尝,您放心菜的分量不大,奴婢是吃得下的。”若冉回答的开心,沈沛听着就不像是那么一回事,之前在行宫让她点菜,倒是推推拖拖的……


    “你今天点菜,倒是很大方?”难不成是因为哭久了,还能把性子给哭的不一样?


    “因为是您付银子呀。”若冉回答的理所当然,平日里虽然花的也是沈沛的钱,可却是从她的荷包里出去的,如今是花沈沛荷包里的银子能一样吗?


    若冉看到上来的那盘酥鱼,小巧精致,也就七八块的样子。看起来金黄酥脆,便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


    只觉得……


    很适合沈沛吃。


    “爷您要不要尝一尝,这鱼的味道很不错。”若冉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这边的菜居然是甜口的。


    沈沛本来对鱼没多大兴趣,听若冉这么说,便决定给她一点面子,狐疑的夹了一块,“甜的?”


    若冉点头。


    “你的口味怎么那么奇怪?居然喜欢吃甜的菜?怪不得在府里都不怎么爱吃饭。”沈沛又尝了尝旁的菜,发现并不全是甜口的,算是咸甜适中。


    “你喜欢吃扬州菜?”沈沛若有所思,“如果你喜欢,不如买个厨子带回去?”


    若冉:“……”


    她并不喜欢吃,她寻思着是沈沛喜欢吃,可看他这样好像不太喜欢?


    “不是爷您喜欢吃吗?”


    沈沛淡淡的看她一眼,慢吞吞的搁下了筷子,“你该不是觉得爷喜欢吃糕点,就喜欢吃甜菜吧?”


    若冉心说还不止这件事,沈沛还喜欢吃糖。她袖子里还随身携带着糖罐,别说是吃药,就算喝杯醒酒茶也要糖,只是不晓得沈沛为什么总是藏着掖着,以为自己不说,就能把这件事当做不存在。


    听说,掩耳盗铃的那一个,也是这样子的。


    “奴婢没有。”若冉的反应非常灵敏,“奴婢不过是觉得这个鱼挺好吃的,才让您也一起尝一尝。”


    沈沛这才满意了不少,却还是一脸正色的看向若冉,强调道:“糕点是糕点,甜菜是甜菜,虽然糕点是甜的,但是你也不能小瞧糕点,明白吗?”


    若冉忙不迭点头,虽然她并不知道,沈沛为什么要这么不遗余力的为糕点证明,但这种时候,虚心接受总是没错的。


    “不过别说,这鱼还挺好吃的。”沈沛也没有配着饭,随便夹了几筷子,便把一份酥鱼给吃完了。


    若冉笑而不语。


    慢慢的动起了筷子。


    景浔说的没有错,夜晚的扬州城的确是很热闹的,他们来的这家酒楼就算已经过了饭点也热闹非凡,外头还有许多人在等位。


    沈沛尝了一些菜,做了个决定,“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个厨子。”


    “您这样带个厨子回去,王大厨可要伤心的,还以为您不喜欢吃他做的菜了呢。”王大厨是秦王府的厨子,也是为数不多能够满足沈沛刁钻口味的大厨,除夕那阵子王大厨告假回家,若冉重新找了个厨子,足足盯了十几日,只为了顺顺当当的过个年,结果还把那厨子给惯成大爷了。


    听春暖说,贾大厨一开始还据理力争,到最后实在没法子,才灰溜溜的走了。


    “只是带回去做酥鱼。”沈沛留了一半的酥鱼给若冉,这菜虽然是甜的,却也不是那种鼾甜,每一块都用的是鲈鱼腹部的肉,鲜滑软嫩,还没有刺。


    “京城里也一定有擅长淮扬菜的厨子,您若是只喜欢吃酥鱼倒也不必特意带一个厨子回去,府里养一个厨子也是挺费银子的,况且奴婢听说南方人到北方还会水土不服,只怕到时候他也不能给您做菜。不如就在京城找家有淮扬菜的酒楼,若是您想吃就去买回来,可好?”若冉管着王府里的帐,当真不愿为了一道酥鱼请一个厨子回去。


    “不好。”沈沛任性的拒绝,“秦王府是请不起一个厨子了吗?”


    “可是爷您又不爱吃旁的淮扬菜。请个厨子放在府里做什么?让他一天三顿给您做酥鱼?这厨子的工钱要怎么算?同王大厨一样?那王大厨能愿意?他从早忙到晚,有时候还得准备宵夜……可若是不一样,传扬出去还以为我们王府这般小气,连请个厨子都要抠抠搜搜的……”若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句句在理,听得沈沛头都疼了。


    “行了行了,你说怎么办吧……反正爷不要用膳的时候还巴巴的等着人从酒楼带回来。”


    “奴婢记得宫中有会淮扬菜的御厨,不如就让王大厨跟着御厨去学学……不……是让王大厨同御厨去交流一番,这样一来王大厨学会了淮扬菜,您要吃酥鱼的时候也不用等着……届时给王大厨涨一涨工钱,应当是比去酒楼买回来要省银子的。”若冉笑的眉眼弯弯,觉得这个办法更加合适。


    沈沛:“……”


    对于若冉的提议,他只觉得有点儿不能接受,却又挑不出任何的错来,只能冷着脸拿话刺她,“王寿知道你这般孝敬他吗?”


    “王大厨应当是还不知道的,可一个优秀的厨子不应当固步自封,而应当和人多多交流,平日里那些王大厨也没有这个机会去交流的,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他一定会同意的呢。”若冉浅浅的笑着。


    “……你可真会打算。”沈沛没好气的冷哼,到底没反驳若冉的提议。


    “奴婢家穷,自然是要多多打算的,不然怎么养活自己,怎么养活若晨呢?”若冉顺势就说了出来,待反应过来俨然已经来不及。


    只见沈沛皱起眉头,肯定的问道,“…若晨,不是你亲弟弟,是吗?”


    若冉的回忆里有父母,有扬州,有包子……却没有弟弟。


    若冉说的是她……而不是,她和若晨。


    若冉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只觉得自己先前太不谨慎。那包子给的记忆太惨痛,以至于她都忘记,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此时此刻被沈沛猝不及防的说出来,心中涌现出惊涛骇浪,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起来。


    “奴婢……奴婢……”


    “当真不是?”沈沛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若晨是谁家的孩子,哪里来的?”


    若冉原本就什么都不敢说,这会儿看见沈沛的脸色,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口,心中害怕的紧,却还是颤着声说话,“您可以……不问吗…奴婢,奴婢其实也不知道…”


    若冉是真的不知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孩子是你捡来的?”沈沛压低声音问道,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别的理由,可是……捡到孩子不上交官府,这……


    沈沛几乎一瞬间联想到他觉得若晨长得眼熟这件事,一时之间也有些头疼。


    “我……”若冉有些害怕的看着沈沛,不敢说话,“其实……我……”


    “好了。”沈沛飞快的打断若冉的话,扔下银子结账,便带着她离开,“我们先回去。”


    酒楼人多眼杂,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无论这孩子是不是若冉捡来的,这身世总是要搞清楚的,大齐对于贩卖孩童的定罪相当严重,买卖,抛弃,虐待,都是要秋后问斩的。


    若是有人在路上捡到走失孩子不送交官府,自己偷偷养下来,被人知道检举也是会被定罪的。


    沈沛并不知若晨是怎么回事,却也不能让若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解释,若是被人听了去报官,事情就会变的相当麻烦。


    沈沛带着若冉回到了景家,一直到卧房里,她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抿着唇不说话,好似这么做就能够什么都不交代一般。


    若冉心里不知有多后悔,这个秘密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在这时候被人发现?


    “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走丢的?你捡到孩子,为什么要自己养下来,不交给官府?”沈沛相信若冉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可他也得把事情问清楚,才能够帮她。


    “我……我……”若冉看着沈沛,心里止不住的害怕,她并不确定沈沛的态度,可在这时候也只能实话实说,“小晨不是走丢的……是奴婢埋了爹爹后,在乱葬岗捡到的……当时他大概四五岁大,奴婢捡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身上还有好几道伤口…”


    若冉当时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爹爹,几乎是心如死灰,她虽然答应爹爹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可那时候的她,一个半大的孩子,当真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只有她一个。


    若冉昔日有爹娘护着,如今什么都没了,一时之间茫然极了。后来她走在乱葬岗的路边,听见了孩子微弱的哭声,若不是夜深人静,她根本就听不见。


    再然后若冉就从死人堆里挖出来一个孩子,孩子的身上浑身都是血,却还活着,他睁大眼睛看着她。若冉也看着那个孩子,忽然之间,若冉就像是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所以,若冉把那个孩子带回了家,没有告诉任何人孩子是自己捡来的,只告诉他们,这是远亲的孩子,远亲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托付给了她。


    村里人没有怀疑,毕竟那个时候大家伙儿都穷,除了亲戚谁会那么想不开养别人家的孩子。


    若冉其实也害怕有人来找孩子,一直都躲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成日里吃些米汤度日。好在小晨当时也大了,若是个奶娃娃,若冉还真没办法养大他。之后那段时间外头风平浪静的,也没有听说有哪里丢孩子的。


    若冉卖掉了很多东西,来养活自己和若晨,她不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被她捡到了,从今以后就是自己的弟弟。


    “浑身是血?”沈沛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


    “就像是戏文里,嫡母谋害庶子那般。”若冉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沈沛只觉得眼睛都要发黑,他方才的确是想起了一些王公贵胄家里的腌臜事情,却也不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空就多读点书,少看些戏文,哪个大户人家的嫡母会去苛责庶子庶女?让人戳脊梁骨?只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奴婢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当日小晨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也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儿,所以奴婢当真不知他是谁家的孩子…况且,高门大户家的孩子,总不至于穿着粗衣麻布…”


    如果不是若晨浑身是血,身上还有伤口,若冉只会觉得他是什么农户的孩子,只是父母都死了,无力抚养他。


    若冉其实也知道,捡到了孩子是要送到官府去的,可是若晨当初那模样,她根本不敢送,怕送回去就要了若晨的命。


    沈沛昔日只觉得若晨长得有些熟悉,可具体是像谁,他也说不上来,也许要见到那个人才知道,如今人都见不到,基本属于白搭,身上还有伤口……这是多大仇多大怨?要对付孩子?


    “若晨可知道这件事?”沈沛忽然问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不问清楚,怎么想办法?


    “他知自己并非我亲弟,可奴婢却不知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四五岁的孩子有多少记忆,奴婢也不大清楚。毕竟每一个人不太一样……”若晨素来聪明,他们姐弟俩也是很有默契的,这件事情谁都没有提起过。


    只当是秘密埋藏在心里,绝口不提,就不会走漏风声,若冉也不至于如此天真,她的确是想在若晨还没有能力护着自己的时候,向他隐瞒这些事情,不告诉若晨这些,让若晨能够好好长大,可另一方面她又很矛盾。


    若是什么都不告诉他,万一撞到了仇家手里……


    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好在若晨应该是清楚的。


    “奴婢不提,小晨也不会提,只有什么都不提,才是最好的……”


    毕竟在没有能力之前报仇雪恨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那些人都会以为若晨死了。


    就不会有人去打他的主意,见到他也许会觉得相似,却不会觉得若晨还活着。


    可今日是若冉太过于大意,这才被沈沛察觉,想到这里,若冉起身就要跪,却被沈沛眼疾手快拦下,“你做什么?”


    “王爷,奴婢求您一件事,不要过问小晨这件事可好?”


    “好好说话就成……爷何时要你跪过?”沈沛按了按额头,答应下来,“不需要本王帮忙吗?若晨的身世可能有蹊跷。”


    若冉摇摇头,“这件事情奴婢不能替小晨做主。可奴婢也希望王爷不要去查……小晨如今还小,他并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可以让他去承担这些仇恨,倘若对方当真杀害了他的父母,小晨知道了之后该如何自处?您并不能时时刻刻的护着他……反而会让他陷入危险当中。”


    “况且……若对方真的杀害了他的父母,身为人子,他也应该自己去替父母报仇。虽然他还小,可这是他的责任。”若冉的想法倒是出乎沈沛意料,可沈沛想到的却不是这些事情。


    若冉自己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即便父母早早离世,但在她心目中,爹娘给的回忆都是温馨美好的,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若晨也许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


    沈沛觉得若晨眼熟,便代表着他的父母,一定是沈沛可以接触到的人…


    王公贵胄,朝廷命官?


    可他算了算若晨的年纪,却并未记得那一年有什么灭门惨案,或者说是家里丢孩子的……往前往后推一二年,也没有印象,要查清楚也只能回京城之后,他亲自去找卷宗。


    若冉有一句话倒是说的很对,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爷答应你就是。”沈沛见她依旧愁眉不展,到底是不太忍心的,也知道这件事情对若冉而言很重要,“虽说《齐律》有规定,可这也是特殊情况,爷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


    “那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旁人这件事?”若冉眼巴巴的看着沈沛,想要一个承诺。


    这话听得沈沛不大高兴起来,“你不相信本王?”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晨对奴婢而言非常重要,奴婢不敢冒一丁点儿的险,所以才斗胆求爷给个承诺。”若冉软话说尽,沈沛的脸色才好转起来。


    “你说若晨对你很重要?那本王呢?”沈沛忽然冷不丁的开了口,若冉当真没想到今儿个可以过得这般跌宕起伏。


    这话要怎么接?


    她若说沈沛重要,也要沈沛相信才是。


    她要是说若晨重要,今晚上还能好好睡吗?


    若冉心里盘旋着小九九,颇为圆滑的开口,“您和小晨在奴婢心里,都一样的重要。”


    沈沛很显然是不开心的,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抿唇不语,自顾自的生闷气,沈沛颇为大度的想着,若晨不过是个孩子,他当真没有必要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哼,花言巧语。”沈沛多少懒得搭理她,若冉见状也知道了沈沛决定,总算是放下心来,刚要起身去打水,就被她一把拉住。


    “干什么去?”


    “打水,如今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休息……您不是说明日还有要事?”若冉今天一整天过的云里雾里的,先前太紧张,就怕若晨的身份被旁人知晓,如今得了沈沛的承诺才放松下来。


    却完全忘记这会儿他们身在何处,还以为在王府……


    “如今是在景府,景浔自然安排了伺候的人,用不着你去。”沈沛说话间,渐渐的靠近了火炉子,想是觉得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有点不太合适,就把若冉也扯了过来。


    两人虽然坐在一块儿烤火,可想法却是千差万别的,沈沛只想着要如何安慰她…毕竟今天知晓的这些事儿,当真是让他心疼。


    可若冉想的却是……


    她如今是要赚七两银子的人,只要一想起银子,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爷,这七两银子,您是每天给呢?还是到月底算在月银一起?”


    沈沛:“……”


    他盯着若冉,冷笑连连,安慰?若冉还需要什么安慰吗?


    她用不着,只要给几两银子,就什么毛病都好了!


    “你能不能有一天……不提银子?”


    若冉摸了摸鼻子,小声的开口,“您今儿个虽然请奴婢吃饭了……可是……这一码归一码,银子还是要另外给的,况且那酥鱼大半是您吃的……”


    沈沛冷冷的盯着若冉,一把扯下自己的荷包,在里头翻来翻去,但是他身上怎么可能会有碎银子?几乎都是银票,最小的面额也是五十两。


    若冉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非常的眼馋,见沈沛想要放回去,终究按奈不住的建议道,“您可以先付七天的,奴婢这儿有碎银子,奴婢给您一两。”


    沈沛:“……”


    他狠狠的刮了若冉一眼,拿着那张五十两走出门,找来一个景府的丫鬟,让她去找账房换成碎银子。


    那侍女心细,问沈沛是要做什么用,也好让账房先生看情况来准备。


    这可提醒了沈沛,他随口答了一句:“给夫人的零花钱。”


    还特意交代那丫鬟,统统换成一两银子的。


    侍女领了差事便恭恭敬敬的走了,这事儿沈沛并没有放在心上,会这么做纯粹是不想让若冉太得意。


    可沈沛却不知道,那侍女把沈沛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账房先生。


    于是这件事儿就这么不经意间的在景府传扬开来。


    原本那侍女只是觉得沈沛和若冉“夫妻”二人感情好,给零花钱,估摸着也是夫妻之间的情·趣,谁知道事情传的越来越离谱。


    等传到了沈沛耳朵里,就已经变成:朝阳院住着的沈郎君,瞧着非富即贵人模人样,却是个十分抠搜的,给夫人零花钱,只肯一两一两的给,多一钱都不情愿。


    十分抠搜的沈沛:“……”


    他只觉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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