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还好吗?”


    青稚的声音响在耳边,雍离睁开眼,对上一片模糊的光斑。


    熟悉的梦。


    雍离坐起身,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隐约可见的深色物体。


    锁灵枷。


    尝试着抬了抬手,引发一阵针刺样的疼痛,是枷锁锋利的棱角磨破了腕上的皮肉。


    “你等等,先别动。”


    耳边传来一阵翻找的声响,眼前模糊的身影弯腰来回走动着,又捧着一怀东西走回来,在她面前蹲下。


    女孩忙碌着,将捡来的东西一一塞进她皮肤与枷锁的空隙里,边动作边询问,“有没有好一些?这些草可以止疼,会帮助伤口快些愈合。”


    柔嫩的草叶隔绝开了坚硬冰冷的玄铁,疼痛感果然减轻了许多。


    “你还是没办法说话吗?”


    眼前忽明忽暗,是女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也看不到吗?”


    “别担心,等我再找些有用的草药来,会越来越好的。”温软的声音,天真又无害,“对了,你送给我的红玉很漂亮,晚上还会发光,好神奇,我很喜欢。


    “我还给你带了馒头……你慢点吃,明天我会再来。”


    女孩轻声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别走——


    雍离倏然伸出手,却在碰到女孩衣袖的瞬间抓空。


    “雍离,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婉转温腻的声线,拖着柔软的尾音,甜蜜而蛊惑。


    一道纤秀身影自暗红的旗帜间穿梭而过,跃上高台。


    素白裙衫在眼前缓缓落下,一只手探过来,接住了雍离抓空的手。


    “你现在等到了,我回来了。”


    声音贴近过来,指尖轻轻抚上被藏护在怀里的花团,少女朱唇开阖,恍如摄魂的咒言:“我——就是冉冉。”


    话语敲击耳膜,又落进心底,仿佛彻底生效的魔咒。血液沸腾而起,将欢欣鼓舞的情绪淹过四肢百骸。


    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被刺骨的寒意彻底穿透。


    雍离低下头,看见一截自左胸膛贯穿而出的银刃。


    刃尖的鲜血淋漓滴落,耳边响起少女带着明晃晃愉悦的残忍声音


    “去死吧,魔头!”


    ……


    雍离倏然睁开眼,眸底的金焰一瞬燃起,又随着情绪的平稳迅速归于漆暗。


    长密眼睫恹了恹,看向眼前的一片黑暗。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眼前坐着的人身上。


    少女盘腿而坐,手肘支在一侧膝上,单手撑着下巴,正难抵睡意,一下一下轻轻点着头。


    像是就这样在旁坐了一晚。


    盘踞在草丛中的骨鞭最早反应过来,匍匐着爬到雍离手边。途中绊到几条碎草枝,发出清脆的折断音。


    在旁浅眠的苏忱眼睫微动,眼看便要醒过来。


    雍离先一步起手点在苏忱额心,使她眼皮倏然沉了下去,陷入深眠。


    雍离反手将指骨贴在地面,轻扣了一下。面前的空气倏然一荡,在她与苏忱之间建起了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屏障。


    自袖中拿出先前传音的玉牌,雍离指腹按在玉牌中央,将灵力注入。


    那头很快传来了声音:“你体内的溟火看着安分了一些,昨晚如何?”


    雍离眉心微动,昨晚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唇齿间,她下意识抿唇,却声音疏淡:“不如何。”


    受到崖底迷瘴的影响,传音并不能维持太久,春非晚听出话里的搪塞,没再废话:“先前你跟我讲什么做梦,是想说什么?”


    片刻之后,春非晚安静数秒:“……你是说,你仿佛是做了一场梦,见到自己因为一种灵花的控制,迷恋上了那个小神仙,最后还被对方一剑穿心,魂飞魄散?”


    雍离道:“像梦,但太过真切。”


    与其说是梦,更像是亲身经历过,再次重生一般。


    所有爱恨痴求的情绪,所有深入骨髓的伤口,都像是万分真切地自身上凌迟而过。只要一闭上眼,便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瞬间。


    所以在醒来再见到梦中人后,她压制住身下的人,下意识问出那一句“你就是冉冉?”


    第一反应是确认身份后便将人灭口。


    但因为受到那诡异灵花的影响,没能成功。


    “可若不是梦……时间回溯,光阴倒流,这可不是什么魔或神靠灵力法术能做到的事……此类事我倒是听说过,但也都是些胡诌传闻而已,从没真的见过。”


    春非晚思忖片刻,“但不论如何,都应该谨慎对待。灵力充盈者,可与天地相会相生,所以就算是做梦,也不会是毫无缘由的。”


    这说法与雍离的想法无差。


    而无论是予她重生,又或是以梦预示,最重要的事都是抓住当下。


    雍离问:“徇魔窟情况如何?”


    “那几个老不死的,还以为把你逼到了绝路,正得意着,就差要以魔尊自诩了。不过你放心,有我跟昭霁守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我有些想不通,你明明没有吃那些放了毒物的饭菜,为何到了鸣歧山之后,你的溟火还是明显失控得越来越厉害了?我起初以为他们将你逼到鸣歧山,只是想借着那地方刺激你,但现在看来……会不会是有其他猫腻?”


    “在我梦中,魔族将近覆灭之时,族中出现了一些神族细作。”雍离指尖折下一片草叶,语气微寒,“你帮我找寻能帮忙压制溟火的办法,找了许多年也没有找到。却让我在坠崖后直接遇到了一个。”


    “恰好能帮助我压制溟火的罕见命格,而且偏偏


    “也叫冉冉。”


    指尖一捻,翠嫩草叶瞬间化作尘埃。


    魔头眸底漆沉晦暗,红唇轻启,溢出一声冷笑,“为何这么巧?”


    “所以你是怀疑,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雍离掀起眼睫,看向依旧在睡眠中的苏忱,“我用骨鞭刺穿了她,她却丝毫不惊慌,反而替我擦拭脸上鲜血。知晓了我的杀意,也依然——


    到唇边的字顿住,转换了说法,“帮我稳定了溟火。”


    在那个时刻,不是没有被触动。


    但在清醒之后,更多是觉得蹊跷。


    一个正常人,如何能在明知对方对自己有杀意之后还镇定自若,甚至出手相救。


    除非,是有所图。


    就如梦中的结局一般——


    趁虚而入,一剑诛魂。血洗徇魔窟。


    “那怎么办?”春非晚语气担忧,“反正那些有异心之人也已经冒头了许多,不然你先回来,至于溟火的问题,我们再想——”


    但雍离道:“不用。”


    “既然是罕见的好命格,何必浪费掉。”眸光落在苏忱身上,魔头苍白的指尖按上无形的结界,缓缓摩挲,“随后带回徇魔窟,扔给你炼尸,也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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