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扶苏记得很清楚,姚贾出使后,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才成功瓦解合纵,这期间他一直在外,怎么现在才不到一年,他就回到咸阳了呢?


    上辈子他也算熟读秦史了,从来没看到过相关记载。


    当然,也不排除史学家觉得这件事无用不予记载的可能,但坑了楚国一把这么大的事总该记载了吧?事实上还是没有写。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时空的秦国与上辈子出现了偏差。


    难道他穿越的蝴蝶翅膀威力这么大吗?


    扶苏皱了会儿眉,很快又舒展开了,历史出现偏差,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啊!如果按照历史轨迹走,未来他就要自尽而亡了。


    既然历史是可以改变的,那么只要他规避掉上辈子扶苏踩过的坑,就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想想历史上李斯矫诏的时候,扶苏都三十一岁了,而现在他还不到一岁,他那个糟心弟弟连个胚胎都不是,实在没必要着急。


    想通了这点,扶苏又安心躺下了。


    婴儿学会走路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四五个月可以翻身,七个月才能坐起来,八到十个月满地爬,等他学会走路,夏天又要来了,


    不是扶苏不想加快进度,作为一个心理上的成年人,他比谁都希望自己能早点学会走路。


    可一来那样太过反常,因为出生时的几个巧合,有不少人把他当成天生的福星,要是再展现出其他的聪慧,恐怕什么福星神童的帽子就摘不掉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可当不起神童的名号。


    二来六个月的婴儿骨骼发育还不完全,太早学走路根本就是揠苗助长,万一伤到骨头,这里可没什么靠谱的儿科医生。


    时间就在扶苏慢慢“学”走路的时候,来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遂人与遂大夫们变得忙碌了起来,所谓教氓稼穑以兴锄,遂人的职责就是劝课农桑,教人种植,这个职位从夏延续到周,有很长的历史了。


    姚贾带回来的粮食给了秦国反攻的底气,但这仗会打多久,谁也没办法估量,为了以防万一,粮食自然准备得越多越好。


    知道今年的收成关乎战事,遂大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尽心尽力教导每一个人,争取让有限的土地长出无限的粮食。


    来往的将军们也磨刀霍霍,只等嬴政一声令下,就冲向赵国都城邯郸。上次合纵的主帅正是赵国大将庞煖,因此此次反攻,攻的就是赵国都城。


    咸阳城内的气氛日益紧张起来,哪怕黄发垂髫的小儿,也不吝啬一身澎湃的战意,主张反攻的人看到这一幕自然满是欣慰,但那些心里有鬼的却只觉得刺眼。


    几辆马车排在一起进了城门,引来路边的黔首张望,待看见车架上刻的玄鸟,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秦以玄鸟为嬴氏祖先,所以在秦国,玄鸟图案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黔首们离马车远远的,直到几辆车都过去了,才敢聚在一起闲聊。


    “这是哪位贵人的车架?往日怎不曾见过?”


    “嗤,你一个黔首,能认识几个贵人?”


    “黔首又如何?难道你不是黔首?”


    “我可不一样,我已经报名参军,马上就可以杀敌立功,等我斩下敌首即可为公士!”


    轰地一下,那人周围爆发出了山呼般的羡慕声。


    秦国行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只要砍下敌方一个甲士的首级,就能得到公士的爵位,哪怕这只是最低等的爵位,但能被称为‘士’,就足够秦人疯狂推崇了。


    黔首们不再讨论路过的是哪位贵族,反而追着喊着问那个人参军在哪里报名。


    贵族注视着一切,直到马车走远,才沉着脸着放下车帘。


    在此之前,他从未到过咸阳,但多少也能猜到咸阳人的样子,不过是与邯郸的百姓一般,劳碌终日也只是堪堪果腹,眼神木讷无光,就像路边的野草一般,卑贱到了泥里。谈起战事时更是神色惶惶,生怕自己被拉了壮丁。


    每次见到如此情景,他都无奈叹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到底是贱民,又哪里懂得家国的重要性。


    直到他来了咸阳才发现,并非天底下的百姓都是如此,秦国即将向东六国开战,咸阳的黔首都知道,可他们每个人都神采奕奕,谈起打仗更是一脸向往,就连参军报名都是抢着去的!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翁不能上战场,只能拄着拐欣慰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还念叨着,让自家儿郎一定要多斩几个敌首回来,轻松得仿佛不是去杀人,而是杀猪宰羊,着实令人胆寒。


    秦人善战天下皆知,但天下人不知道的是,秦人之所以善战,都是因为西北生活环境太过恶劣,粮食产得少不说,还要时刻经受夷族的侵扰,为了活命,秦人只能一代比一代更能打。


    真要说起来,其实攻打赵国的夷族也不少,那为何秦人英勇善战,赵人却畏畏缩缩呢?马车上的赵仪百般思量,最后只得叹一声:“秦君虎狼,秦人亦为虎狼矣!”


    毕竟秦国每一代君主都擅长开疆拓土,不像他们赵国,堂堂赵王居然立一介娼妓/女子为后……哎,不能比不能比。


    马车七拐八拐地,最终到了一条极为安静的街上,一进入这条街,沿途都是巍峨的高墙,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才见到一座辉煌的大门,一条街只有一户人家,难怪安静。


    车夫捧着绢帛拜帖下去敲门,请门房将拜帖递给府邸主人,门房看到来递拜帖的居然只是个仆人,非常诧异。要知道平时别人想要拜访他家主人,都是亲自来递拜帖的,遣一仆人过来的还是头一份。


    门房有些恼怒,觉得这个人实在不通礼数,他视线越过车夫,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好在主人面前告一状!


    可惜马车车壁挡住了他的视线,原来那人傲慢到连马车都没下!


    门房怒意更胜,同时心中也多了丝诧异,自持身份的人他见多了,但到了他家主人门前还敢如此傲慢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人不是太傻就是真的有依仗。


    直到看到马车上镌刻的玄鸟图案,他才明悟。怪不得……原来竟然跟他家主人一样是王室!


    顿时他不敢再怠慢,忙低头接了拜帖进去禀报,心中只庆幸着刚才没有出言喝骂,不然今天少不了一顿毒打。


    片刻后门口又出现脚步声,是门房回来了,他低着头趋步至马车旁,恭敬道:“主人已在正厅等候,还请客人移步。”


    “嗯。”


    得到回复,跟在马车边的一个仆人忙跪倒在地,然后车夫才掀开车帘,请主人下车。


    赵仪不紧不慢地踩着仆人后背下了车,下车后也不急着进府,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府邸大门,以及这过分安静的街道后,才从打开的正门进去。


    一路被仆人引至正厅,进去就看见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站在厅中,赵仪面带笑意刚要拱手见礼,就被少年不悦的声音打断。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来咸阳的时候万事都要小心,为什么还要从正门走!”


    这么紧张的时刻,若是被人发现他府上有赵人来访,绝对讨不了好。秦王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赵仪避而不谈,反而笑着说起自己进府前的见闻。


    “仪在府外等候时,发现整条街矗立着的都是贵府的高墙,可惜尊贵至此,怎么门前还是用黄土铺路?这多少有失公子的身份。”


    “不如铺一层玉石,既干净又美观。”


    少年冷笑:“秦人不如赵人奢靡,我可不会如阁下一般行事。”


    赵仪笑着摆手:“哎,赵人也不富庶,况在下只是一介闲散宗室,用玉石铺路太过靡费。”


    少年冷道:“我也不过是一个宗室。”


    “公子可不是寻常的宗室!”赵仪恭维道,“您可是先庄襄王的公子!是整个秦国除了秦王最尊贵的人!玉石虽然昂贵,却也未尝不可啊!”


    经过几百年的征伐,西周分封的八百歌诸侯如今只剩下了七位,七国权力愈盛,财富也愈盛,多的是贵族王室挥金如土。


    少年做为如今最强盛的秦国公子,就算真用玉石铺满一条街,别人也会觉得是正常的,没人敢说什么,可偏偏门前只有一地黄土。


    赵仪似乎想不通:“您在自家的国土上,何以行事如此谨慎小心?”


    少年不语,心中冷嗤,难道不谨慎就是要用玉石铺路,行奢侈之举?


    赵仪盯着他,摇头叹道:“原以为公子归秦,自是天高海阔,没想到竟还不如在赵国时自在!”


    “够了!”少年有些不悦,但又很难学说清是为何不悦。他语气很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嘴多舌!”


    赵仪收起了那副恶心人的怜惜姿态,笑着拱手道:“只是想劝公子,您可是庄襄王的公子,整个秦国除了秦王嬴政,就属您的身份最尊贵了,不必太过谨慎。”


    就比如他从正门递拜帖入府这种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作为盟友,赵仪对少年这样胆小的行为十分看不上眼,他略一停顿后启唇相讥:“本以为公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今来看怕只是在下的妄想罢了。也对,公子与秦王一母同胞,只要安安分分的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有什么理由值得您与赵国一同冒险呢。”


    庄襄王嬴异人在赵国时与赵姬生下二子,长子嬴政、次子成蟜,两人一母同胞,但长大后的命运却孑然不同,长子继承王位成为杀伐果断的秦王,次子却常年在赵国为质,直到秦王政四年才回到秦国。


    一个大权在握,一个却尝尽世间冷暖,再多的兄弟情也不可能填满他心中的怨。


    成蟜盯着赵仪,半晌后倏然冷笑:“想试探我?是赵王让你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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