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什么?韩国亡了?


    在韩王安等俘虏们抵达咸阳之前, 这个消息就已经如风一般吹进了五国。


    春天还?没过去,就只剩下五国了,这可真是令人悲伤。


    扶苏掩面而泣, 看得韩非一阵无语, 还?有点反胃。


    难道不是秦国灭了韩国吗?你在这哭什么?


    话虽如此, 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扶苏做作地擦干眼泪,问韩非:“哎, 先生可?知为何韩国输得这么快?”


    韩非尽量保持淡定:“为何?”


    扶苏:“既然如此,还?请先生移步校场。”


    韩非依言与扶苏一众人去了校场。


    长?安君府中自然是有校场的,只是成蟜死去多年,校场无人使用,早已荒废,好在有人打理, 还?不至于被野草埋了路。


    扶苏命人扎了个稻草人, 又套上一层铁甲。


    韩非不明所以。


    扶苏指着铁甲说:“这副铁甲原是军中副将所用, 坚硬无比, 刀砍不透,想必先生也清楚。”


    在扶苏开挂之前, 七国的科技水平都差不多, 用的盔甲也差不多, 不存在哪个国家盔甲特别强的情况。


    所以只要韩非见过韩国的铁甲, 基本就能清楚这种铁甲的防御力有多强。


    韩非点了点头。


    于是扶苏朝身后喊了一声?:“吕滦。”


    吕滦应道:“喏。”然后取下背着的弓箭, 一抬手就拉了个满弓。


    “嗖”地一声?, 箭矢飞出去, 狠狠扎在了铁甲心?口的位置, 扎透了,箭尖整个都扎了进?去, 只有木制的箭杆留在外面,微微颤动。


    韩非震惊的瞪大眼:“这不可?能!”


    他疾步走到稻草人前面,盯着铁甲心?口看,想证明自己是看花眼了,实际上那支箭根本没有穿透铁甲。


    但?事实胜于雄辩,箭矢穿透的位置都凹进?去了,显然它就是有这么大的威力。


    “怎么会,秦国的…弓箭怎么可?能这么…强!”


    若论制作弓箭,韩国才是七国里面最强的,可?即使是韩国,也没有制作出穿透铁甲的箭,秦国怎么会突然做出来!


    感觉韩非怀疑得连三?观都要重铸了。


    扶苏无辜地一摊手:“不知道,可?能连老天都站在秦国这边吧。”


    你是会气人的。


    这简直是诛心?之论。


    不过,大概是对韩国灭亡早有准备,韩非早就将心?态放平,不会再?因为这种话生气了。


    相反,他此时理智得很,问扶苏:“这样的弓箭…多吗?”


    扶苏:“多,多到三?军都能装备得上。”


    韩非叹气:“韩军一向不…够强盛,唯有强弓劲弩还?算…得上一个优势,如今连…这个优势都没了,韩国输得不冤。”


    他的语气中没有怨恨,只有因故国积弱引起的怅然,倒是让扶苏听?得怪不好意思的。


    扶苏摸摸鼻子,解释说:“其实这次秦国赢得这么快,不是因为这个弓箭,而是公输先生制造出了一种连弩,能射千米之远,还?可?以一次发射十支箭。”


    “内史腾用它来攻城,根本无人可?以抵挡,所以才……”


    楚国早就有连弩,韩非并?不陌生,但?楚国的连弩一次只能射两?支箭,弓箭射程远的韩非也见过,曾经韩国最强的弩能射八百米。


    可?公输甘发明的这个,不仅能一次射十支箭,射程还?在一千米以上,简直是将维打击。


    “输得不冤啊……那位公输先生是?”


    “公输甘,公输家这一代?的传人。”


    韩非点点头:“听?说过,难怪。”


    公输家擅机关,难怪能做出如此利器,前几年的时候,他改良的桌椅风靡七国,韩非家中也早就换了一套,


    当时这新式桌椅还?让六国的老古板批判了一番,说有违周礼。


    然后得知这东西居然是公输家传人做出来的,又开始批判秦王冷落人才,小材大用,呼吁六国人不要去秦国出仕。


    如今看来,这位公输家的传人不仅没有受到冷待,还?将是秦国吞并?天下的大功臣呢。


    扶苏让吕滦收好弓箭,对韩非说:“好了,今日我来也只是想告知一下先生,罪人韩安不日就要到咸阳了,先生若是想见他一面,我可?以去跟父王求求情,以后想再?见可?就难了。”


    韩国已经亡了,再?叫韩王已经没必要,现?在他是罪人韩安了。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韩非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因为扶苏话中的含义,来不及思考其他的,忙问道:“长?公子为…何这么说?难道王上他们不…与我在一处吗?”


    还?叫韩王?扶苏歪了歪头。


    算了,这种事情不能勉强,还?是给他留一点时间适应吧。


    “当然不是,韩安并?韩氏全?族那么多人,哪能都待在咸阳。”


    咸阳也装不下啊。


    “况且,哪有人会将战败的亡国之君安置在都城的?不都是找个地方圈禁起来嘛。 ”


    就像是卫君角,如今不也在野王囚禁着呢嘛。


    韩国宗室的归属,朝堂上还?没商议,但?上辈子韩王是被迁到了陈县,跟韩非肯定不是一个地方,这点绝对没有错。


    这点韩非自然也清楚,他更?想问的是,他也是韩国王族,难道不应该和所有人一起迁走吗?


    扶苏摇头:“不不,他们是战败的俘虏,先生您却是父王欣赏的人,怎么能同他们一样,您当然是继续住在这座宅子里。”


    换句话说,那些人已经没有用了,可?以随意打法,韩非可?是他们父子一起看中的人才,怎么可?能放他走。


    以前韩国还?在,他要忠于韩国,那是没办法,现?在韩国都亡了,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嘛……


    这个逻辑,谁听?了不得说一声?无懈可?击!


    扶苏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韩非已经见识过扶苏远别于普通幼童的成熟,扶苏说的话,八成就是真的,若以后都再?也见不到王上,此次他必然是要见的,也算全?了君臣之义。


    “好,既然如此,我去同父王说。”


    扶苏答应得痛快,不过也叮嘱韩非:“先生见到韩安时,也劝劝他,既然能活着走到咸阳,就好好珍惜以后的日子吧,可?千万不要做一些让大家都为难的事情。”


    国家灭亡,烈性?的人早都殉国了,比如那位自刎的将军。


    既然城破之日他没死,看来是没有这个血性?了。


    连殉国都不敢,就别心?存不甘图谋复国了,你们成功不了的,不仅如此,还?会给自己所有人招致灭顶之灾,那样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何必呢。


    “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我想父王也不会亏待他们的。”


    作为六国中第一个被灭国的,韩国的一切都被天下注视着,所有人都会观望,看秦国是如何对待韩国王族的,因为韩国的现?在就是他们的未来。


    若秦王不管不顾将韩王并?韩国王族都杀了,那他们定然也难逃一死,仗打不赢就得死,他们只能拼命了。


    若秦王只是将韩王及王族囚禁起来,不曾缺衣少食,发现?自己就算输了也差不到哪里去,五国君主的精神?就会松懈,秦国才好趁机一一攻破。


    所以只要韩王自己不作死,嬴政绝对不会杀他的,并?且在灭掉其余五国之前,韩王都得生活得好好的。


    但?要是韩王咽不下这口气,不肯接受亡国的事实,日日与王族贵族们讨论怎么行刺怎么复国,那就对不起了,想放过他们都没办法。


    换成其他五国,扶苏可?能就不会专门?来提醒了,韩国就不一样了,这批俘虏里面可?埋着一颗大雷呢。


    *


    咸阳城外十里,从韩国押解来的俘虏步履蹒跚,艰难地走着。


    负责押解的士卒抽了个响鞭:“都快点走,前方就是咸阳了!”


    听?见这话,俘虏们纷纷哭嚎起来,如丧考妣,望着远处的城池露出怨恨又绝望的神?情。


    士卒又抽了一鞭子,这次语气不怎么好:“把?你们的哭声?都收一收!王上春秋鼎盛,哭什么哭?都到了咸阳门?口,别逼我抽你们!”


    此话一出,顿时没有人敢哭了。


    这一路上为了防止俘虏闹事或者逃跑,有鞭子他是真抽啊。


    反正只要不抽韩王就行了,其他人,王上不会怪罪的。


    不过……这话倒也不完全?,有一个人是长?公子指名要的,还?特意吩咐,绝对不许苛待他。


    这不,一路上不仅吃得好穿得好,连睡觉都得他们帮忙铺一层干草,跟伺候祖宗似的,也不知道长?公子看上他什么了?


    举着鞭子的士卒瞥了一眼,发现?那人一直沉默地低着头赶路,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样吵闹,都亡国了,居然还?这么稳得住?真是个怪人。


    被士卒重点关注的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只是这一路被风沙摧残,头发胡子乱糟糟的,不像个贵族公子,倒像是街上讨生活的游侠儿。


    唯有低头思考时,偶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才能让人意识到,他并?非游侠。


    不过他确实想去做一些游侠才能做的事。


    可?惜这些秦人看得太紧,他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他眼神?隐晦地打量了一番士卒们,尤其在看到自己身边比韩王身边人数还?多时,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看着他的人这么多?难道秦人早就看出来他想逃跑?


    他想不出原因,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还?有十里就要进?入咸阳城,再?不跑就彻底没机会了。


    他垂着头,借着垂下来的头发遮挡,肆无忌惮观察着每一个人,以期找出一个破绽,好方便他逃跑。


    为首的将军皱了皱眉,他骑在马上挥手喊道:“停!”


    传令官立马跟着喊:“停止前进?!”一边喊一边往后跑,将命令传达给所有人。


    将军对身边的士卒说:“去前面听?听?。”


    士卒点头,跑到队伍前面趴到地上,将一只耳朵紧贴地面,听?见轰隆的声?音一惊,忙跑回去禀报。


    “将军,有马蹄声?!”


    将军闻言第一反应就是皱眉,随即想到前面就是咸阳了,不可?能有骑兵这么嚣张,敢跑到咸阳城外劫人,顿时放下心?来,想到了一个更?合理的猜测。


    “想必是王上命人来接应我等,不必惊慌,随本将军前去迎接!


    果然,没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穿着秦军盔甲的一队人马出现?在他们面前,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将军,不过年纪虽轻,看上去却格外沉稳。


    简单地寒暄过后,就见那个年轻的将军将俘虏们都打量了一圈,问:“哪个是张良?”


    本来正在思考,人数再?次增多的情况下,他还?有没有成功逃脱的可?能,结果就听?见新来的将军大声?喊他的名字。


    张良一惊,控制不住地抬头,心?里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个可?能,却还?是想不通,他一个小人物是如何入了秦王的眼的?


    第 162 章


    虽然他张家在韩国也不是小门小户, 祖父张开地父亲张平都曾是韩国的丞相,但这二位早已经作古,就连他父亲张平都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张家也早就没落。


    所以张良说自己是小人物, 倒也合理。


    秦王自然是不知道他是谁, 这一系列事情还是扶苏搞出来的。


    说?实?话,在秦国生活了十年, 他的记忆都快跟现实脱节了,脑子里想?的都是七国怎么怎么样,张良这种被称为‘汉初三杰’的直接都被他忘到脑后去?了。


    直到韩国灭亡,想?到历史中秦国统一六国之后,韩国旧贵族在新郑叛乱,想?要复国, 结果当然是没成功了, 还连累在软禁中的韩王安被处死。


    一想?到这事儿, 扶苏就想?到韩国的旧贵族, 然后突然想?起,张良家不也曾是韩国的贵族吗!


    原本韩国灭亡后, 收拢的俘虏除了韩王及其妃嫔子女?, 就是韩国的王族, 张家这样早就没落的家族根本不在押送到咸阳的人员名单里。


    这怎么能行!


    扶苏当即要求, 把?张家一家人都给我带上, 一个都不许少, 也不许杀, 而且路上也不许苛待他们, 一定要完完整整带到咸阳来。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 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张家人,尤其是其中一个长得?漂亮,名叫张良字子房的,他最擅长逃跑,一定要把?他看牢了!


    索性这也不是什?么难题,嬴政就答应了,让押解的人照做,所以士卒们才?在张良周围围了一圈,将人看得?死死的,都到了咸阳城外,也没让他找到逃跑的机会。


    得?知俘虏们马上就到咸阳了,扶苏半点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出去?迎接。


    要知道,越是这种即将要到达目的地时,人就越是会松懈,要是让张良找到机会跑了,那可真是功亏一篑,半夜起来都要拍床的程度。


    这种要紧事,扶苏自然是要让自己最信得?过的人去?办,于是本来正在军营中练兵练得?热火朝天的蒙恬就被薅出来了,一起被薅出来的还有他的一队亲兵。


    扶苏把?马鞭塞进蒙恬手里,郑重地嘱咐:“这事儿就拜托大兄了,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什?么人这么重要?


    蒙恬不理解,不过蒙恬是个靠谱的人,长公?子让他去?接人,他就真的去?了,见面之后多余的寒暄都没有,直接就问:“哪个是张良?”


    张良豁然抬头,眼神?惊疑不定,他身旁一个与他长相相似,只?是年纪尚幼的少年上前,疑惑地小声问:“大兄,他们为何会知道你的名字?”


    张良看他一眼缓缓摇头:“我也不知。”


    随后又道:“不要惊慌,静观其变。”


    少年点了点头,退回到其他家人身边,隐隐作保护状。


    还不知这秦人的将军为何要找他,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张良都决定一人承担,绝不连累母亲和弟弟。


    蒙恬问第一遍时,将俘虏们都打量了一圈,发现根本无人应答,正要问第二遍时,押解俘虏的将军也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张良。


    他拍拍蒙恬,示意他看过去?,然后伸手一指说?:“那个就是。”


    这么多人里面,除了韩王所在的位置之外,就张良身边看守的士卒最多,找他根本不费力气。


    蒙恬顺着他的手望过去?,看见他周围夸张的看守人数,毫不怀疑,于是也指了指张良,对亲兵说?:“带走。”


    甲胄齐全腰挎长剑的亲兵们赫然出列,取代?押解的士卒们围在了张良身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此,张良的母亲心头一慌,却还是在看到小儿子要上前时,果断伸手拦住他,小声喝道:“别去?!”


    张执急了:“母亲,大兄他……”


    张母强忍着心慌,道:“你去?了也无用,相信你大兄。”


    张执明白母亲说?的是对的,他确实?也帮不上忙,为今之计,也只?有等了。


    亲兵将张良带到蒙恬马前,蒙恬开始依照扶苏给的样貌描述做比对。


    “二十余岁?”没错,确实?是个年轻人。


    “体弱多病?”嗯,身形挺单薄的,看着就不太健康。


    “但是这个面若好女?……”蒙恬迟疑了一下。


    张良了然地笑笑:“路上风霜侵蚀,长了些胡须。”


    “嗯。”蒙恬点点头,“倒也合理。”


    何止是胡须,衣裳头脸都是又脏又乱,半点看不出贵族公?子的风姿,不过问题不大,带回去?先沐浴一番换身衣裳,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直到马车驶入那座重兵把?守的宅邸之前,张良都以为要见自己的是秦王,可若是秦王见他,怎么也该在咸阳宫才?是。


    他怎么也想?到,见自己的人居然会是……


    “韩大夫?”


    *


    扶苏直接将张良和韩非关?一块儿了,都是从韩国搜罗来的人才?嘛,这分类一点毛病都没有。


    没毛病,但是引起了韩非的怨念。


    说?好的让他跟韩王见一面呢?怎么见到的是一个毛头小子?


    张良也在费解中,什?么意思?这么大费周章把?他找过来,只?是为了跟韩大夫关?在一起?秦王什?么癖好?


    秦王本人也不明白,扶苏非要这个叫张良的人是想?干什?么?


    扶苏:“是韩先生说?的啊,他说?故丞相张平的儿子善谋略,颇有父祖遗风,这种人才?当然要抓回来为父王效力。”


    嬴政:“抓回来……?”


    张开地与张平父子五世相韩的美名他也曾听说?过,若这个张良果真与父祖一般,的确是个贤才?,不能错过,但扶苏这个用词实?在是……


    这样找出来的人才?,真的会愿意为秦国效力吗?


    扶苏摆手:“这些细节都不重要。”


    反正原本张良铁了心反秦,也是因?为秦国灭韩国时,杀了他弟弟,这次在扶苏的重点关?照下,他弟弟活得?好好的,没有死仇,策反起来很简单的。


    不过这个不急于一时,扶苏来是替韩非求情的,关?于韩非一定要见韩王一面这件事。


    起初嬴政不想?答应,他想?重用韩非,又如何能让他再与旧主有联系?万一韩非见了韩王一面,激发了爱国之心,说?什?么都不肯当秦国的臣子怎么办?


    扶苏:“那把?他们分开,不让他们见面不就好了?”


    反正两方都要被囚禁的,只?要关?的地方离远一点,以后连话都说?不上,天长日?久,这份君臣之情总是会淡的,怕什?么。


    嬴政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替韩安选了一个好地方,还在韩国境内,却不是新郑了,而是陈县。


    韩安及韩国王族们全都被迁到这个地方,像养猪一样圈养起来。


    只?有韩非和扶苏点名要得?着张良一家幸免于难,仍住在长安君的旧宅子里。


    突然被从俘虏中拎出来,张执疑神?疑鬼地,四处打量一番宅子后,凑到张良身边小声问:“大兄,你说?秦王这是什?么意思?听说?这里以前是长安君成蟜的宅子?他把?我们关?到这儿来,是不是想?说?,以后要像对待他亲弟弟一样对付我们?”


    秦国的长安君可是被秦王给车裂了啊!这样凶狠无情的做法,六国人人皆知,他对待一个战败国家的俘虏,能用什?么温和的手段?


    张执一想?起来就打了个机灵,对一家人的未来完全不抱希望。


    张良无奈地将他的头按回去?:“你想?多了。”


    都快把?头贴到他身上了,是生怕看管他们的人发现不了他们在说?悄悄话吗。


    他反驳张执是有充分理由的。


    “一来大父和父亲在时,与秦国无仇,秦王不可能找我们寻仇。二来你我皆未出仕,也没有给秦军造成什?么阻碍,于公?于私,秦王都不至于将我们车裂,他还是要名声的。”


    张执不服气地嘟囔:“他还要名声?我可看不出来。”


    张良瞥了他一眼,张执才?不情愿地闭嘴。


    张执已经十八岁了,有些事情其实?他能明白,比如既然秦国不远千里地将他们弄到咸阳来,绝对不止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残暴。


    况且押解途中,他们家周围他不合常理的守卫人数,张执也记得?呢。


    车裂什?么的肯定是不可能的,他也就是随口?说?说?。


    实?在是这都到咸阳三天了,除了韩非他们谁也没见到,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家人被单独对待的原因?。


    问韩非?韩非也说?不清楚。


    张执心里没底,只?能胡乱猜测。


    张良却没有那么多担忧。


    秦王对韩非的赏识,连他一个远在韩国尚未出仕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张良早就听闻韩非因?为离间秦王与秦相君臣,被秦王囚禁了起来,并?因?此对韩国发动了灭国之战,新郑贵族们都猜测,韩非在咸阳还不一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可真的见到韩非后,张良发现所有人都猜错了。


    韩非吃得?好住得?也好,就他这两天吃的饭菜,都已经是在新郑时完全品尝不到的美味,更别提住的还是秦王亲弟弟曾经的宅子。


    甭管对方最后死得?有多惨,至少活着的时候秦王对他是真的好,至少在韩国时,再受宠的公?子也不会得?到这么大一座宅子。


    看来秦王对韩非的赏识并?没有变,也许韩非谗言离间这件事是真的,但秦王礼贤下士的态度也是真真切切的。


    “而现在,我也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所以我有理由猜测,我也是秦王想?要招揽的那个人,对吗?”


    “或者说?,是长公?子你想?要招揽我,我说?的可对?”


    “一点都没错。”扶苏按着剑柄坐下,眼神?中充满了新奇,“早就听闻子房先生足智多谋,今日?一见果然此言非虚。”


    第 163 章


    张良不由好奇:“长公子是听何人说的?”


    张良才二十多岁, 身体还比较病弱,这些年别说出仕了,连门都不怎么出, 更?别提传出去善谋的名声。


    他怀疑扶苏是在尬夸。


    扶苏:“嗯……一个叫司马迁的人说的。”


    张良疑惑:“在下从未见过此人。”


    扶苏:“正常, 你肯定没见过。”


    要是见过才有鬼了。


    “看来长公?子十分信任此人。”不然也不会?仅凭一面?之词就这么大费周章的。


    “那当然, 不过这不重要。”扶苏摆摆手,越过这个话题, 探身问,“先生这两日吃住的可还习惯?”


    张良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杯子说:“有劳长公?子费心?,这几日倒是比在新郑家?中时吃得还要精细许多。”


    扶苏仿佛听不出话中的弦外之音说:“习惯就好?,咸阳宫别的不敢夸,庖厨的厨艺可都是一流的, 府中这几个, 都是宫中教出来的, 他们什么都会?做, 若是先生有什么爱吃的家?乡菜,尽可吩咐他们。”


    家?乡菜?


    张良笑了一下, 笑意?却?不达眼底。


    “长公?子费心?了, 不过, 在下虽并不好?口腹之欲, 却?也曾闻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 叶徒相似, 其实味不同, 这家?乡菜,自然还是家?乡吃到的味道最?纯正。”


    “事在人为嘛, 先生说的没错,不过我也曾听人说,这果子刚刚移栽时不适应水土,结出来的果子就酸涩,但只要用它?结出来的种子一代?一代?改良下去,等到三代?五代?之后,还会?重新变得可口起来。”


    “只要种树的人有耐心?,早晚能吃到橘子的。”


    张良不为所动:“可若是这橘子树永远也适应不了北地?的气候呢?”


    扶苏微笑:“那就将南地?的橘子树都砍掉,让人日复一日吃北地?结出来的枳,等经历了三五代?人之后,他们会?觉得,橘子就是这个味道的。”


    再难忘的味道,时间久了总会?忘记的,有什么是敌得过时间的呢?


    家?乡菜什么的就更?不重要了,几代?人之后,谁还会?在意?家?乡是新郑还是陈县呢。


    “那若是仍然有人记得呢?”


    “记得又如何?他跟所有人的记忆都不同,没有人会?信他的。”


    就算有人念着新郑又怎么样?呢?时间久了,他们就会?习惯在陈县的生活。


    新郑,那是哪里?重要吗?


    扶苏的话简单明?了,却?足够残酷,更?残酷的是,张良清楚,这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一时间,这片空间的气氛有些凝滞。


    不过扶苏今天可不是来找张良吵架的,所以气氛变化后的下一秒,他就直接转移话题说:“啊,好?像扯远了,既然先生住得习惯就好?,饭菜上面?嘛,就委屈先生多将就一下了。”


    既然张良都说了咸阳的家?乡菜口味比不上新郑,扶苏总不好?勉强他改口,但是想回新郑是不可能的,只能继续吃这些。


    至于喜欢或者不喜欢?你自己调整一下心?态吧。


    待客的态度主打一个摆烂。


    人在屋檐下,张良能说什么?只能笑一下算了,多余的没有,比韩非冷漠多了。


    两个人沉默地?对坐着喝水,气氛实在令人尴尬,而且也无聊,没一会?儿扶苏就提出告辞,到后院看望韩非去了。


    直到扶苏的身影彻底从拐角处消失,张执才从屋子里跑出来,坐在扶苏刚刚坐过的位置上,望着扶苏消失的方?向,说:“这个秦王的儿子心?够大的啊?秦国可是刚灭了韩国,他就这么来见咱们,不怕被刺杀?”


    张良无语地?看了眼弟弟,又瞟了一眼不远处甲胄齐全武装到牙齿的两排禁军。


    张良:“他有担心?的必要吗?”


    人均八尺的壮汉,穿着钢甲,手里握着削铁如泥的长剑,背上背着能百步穿杨的钢箭,打他们兄弟两个根本毫不费力?。


    别说刺杀了,他们稍微言语过激一点,都有可能被按在地?上清醒半刻钟。


    张执尴尬地?笑笑:“好?像是没这个必要。”


    张良摇头叹气,继续喝水,入口后发现早已冷掉,他停顿一秒,无奈地?放下杯子。


    咸阳这鬼天气,可真够冷的,连一口热水都喝不消停。


    门口伺候的仆人惯会?察言观色,见此连忙走进来说:“先生,灶上一直有热汤,小人这就去取来。”


    张良:“一直都有?”


    冬日里柴火紧俏,纵使是贵族家?中也不能每时每刻不间断地?烧柴,仆人却?说府中的灶台一直烧着火,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奢侈。


    尤其在这奢侈的用度居然是用在一个俘虏身上?真是难以置信。


    仆人小心?回答:“是,长公?子嘱咐过,说先生体弱,千万不能着凉,所以灶上一直备着。”


    张执惊叹:“这还真是比在家?里还舒坦。”


    这下谁还分得清贵客和俘虏啊?


    *


    韩非正在屋中修书。


    自从造出纸,韩非这里的纸笔就没断过,经过工匠不断改进,现在的黄纸已经比刚造出来时结实耐用多了,写字也不会?容易晕开,韩非一见心?喜。


    不仅如此,扶苏还将誊抄订装好?的《论语》拿来给韩非看,展示自己近来忙碌的成果。


    “先生您看,这样?一来,一本书只需要这么薄薄的一册,读起来方?便多了。”


    若是以前,一部?论语就是一车竹简,哪里会?像现在这么方?便。


    装订成纸质书之后,不仅方?便阅读更?方?便携带,甚至还方?便传道。


    就比如扶苏拿来的这本《论语》,原本儒家?就传播甚广,有了这样?的便利,更?是轻易就能将《论语》传遍五湖四海,让全天下的人都诵读论语。


    儒家?的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高兴疯了!


    任何一个写过书的人都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韩非突然就动了想将自己写过的书全部?誊抄一遍的心?思。


    对此,扶苏当然是举双手赞成,这正是他带着《论语》来见韩非的目的。


    后世传言,《韩非子》只有一部?分是韩非本人所著,实在是遗憾,兴许这辈子他能看到一个完本呢!


    在誊抄之前,韩非决定将以前写的书再修一遍,莫名有种出版校对的感觉。


    本来扶苏还想派几个人手来帮忙,却?都被韩非拒绝了,表示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一个人能搞定,长公?子若是有时间,不如去将《商君书》也抄一本出来,别光顾着看论语。


    好?好?的法家?苗子,可别被儒家?带跑了。


    这可就冤枉扶苏了,他也不想的,可谁让他上次的一句‘以德服人’把自己带进沟里了,被罚抄了好?几天的论语。


    导致他手里别的不多,论语的手稿能贴满整面?墙,试验装订的时候自然就选了论语。


    听了前因后果的韩非也表示无语,扶苏惆怅望天,你们这群古人,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


    韩国俘虏到咸阳的第五天,嬴政终于接见了罪人韩安,在秦国大臣及其他国使臣的注视下,接受了韩国的投降。


    从此,韩国彻底并入秦国疆土,改称颍川郡,韩安及其宗族全部?迁往陈县,永世不得出。


    话音一落,韩安就重重地?低下了头。


    韩国终于还是亡在他手里了。


    *


    受降过后,嬴政答应了韩非要见韩安一面?的请求,两人在长安君府见了面?。


    韩安万万没想到,见面?的地?方?居然是如此奢华的宅子,原本坐在马车上还一脸颓然,下了车就满眼的不敢置信,心?中一瞬间闪过一万个念头。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韩非脚步踉跄从府中泡出来迎接,一见到韩安眼底就染上悲戚。


    如今深秋已过,北风日日呼啸着,树梢上连一片枯黄的叶子都无法存留,早就被北风绞碎,吹到地?上,揉进了飞扬的尘土里。


    那尘土也钻到了眼睛里,只消片刻就让人眼眶通红,老泪纵横。


    “王上……”


    韩安也目中含泪:“先生……”


    故国破碎,君臣再次相见皆为阶下囚,如何不让人心?中戚戚,泫然泪下啊。


    两人于厅中落座,角落里燃着炭火,屋子里并不算冷,却?驱散不掉君臣二人身上的萧瑟。


    韩安仰面?含泪道:“先生,韩国亡了,我愧对先祖,愧对昭侯啊!”


    韩非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他一心?救韩,却?眼睁睁看着韩国灭亡,百年之后,又有何脸面?去见韩氏的列祖列宗呢。


    君臣对坐哭诉,诉说着心?中的愤懑,许久之后才堪堪收住情?绪,终于有心?情?关心?起对方?的近况。


    韩安:“自出使之时起,先生就被囚禁于此,真是苦了你了。”


    韩非:“臣这算…不得什么苦,倒是王上您……”


    他一个臣子而已,心?中的酸苦又哪比得上亡国之君呢,想必从此以后,韩安都要背上亡国的骂名了。


    韩非不免有些心?疼韩安。


    即便之前扶苏与韩非在牢中对话时,细数过许多韩安的过错,韩非心?里也清楚,韩国走到今天的地?步,韩安也要负一部?分的责任,但多年忠君,对君王的维护又哪是轻易能改变的。


    更?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安坐上韩王的位子才几年?韩国的积弱不应该怪在他头上。


    只是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韩安不日就要启程去陈县,从此君臣二人怕是终生不能再见。


    韩安悲声叹道:“此去陈县,安怕是余生潦倒,也算是向列祖列宗赎罪了。”


    韩非泣然而拜:“不能与…王上同行,臣万死!”


    韩安忙将韩非扶起来,摇头又叹:“这是秦王的命令,又如何能怪先生呢?”


    韩安已经知道了,因为秦王欣赏韩非的才华,以后可能会?召见他问策,所以韩非不能离开咸阳,更?不会?随韩氏宗族一起迁往陈县了。


    想到昔日在新郑时,韩非积极向他们父子献策,可惜能被他们听进耳朵里的只有十之一二,就算这样?还有可能会?嫌弃韩非多话。


    相比起此时秦王对待韩非的态度,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韩安眼神闪了闪,面?上仍是一副颓然的模样?,劝韩非:“先生不要放在心?上,你留在咸阳,若能向秦王美言几句,还能照拂宗族一二,不然我等远在陈县,免不了要忍受小人的磋磨。”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都从王族成了阶下囚,甚至还要被囚禁一辈子,秦王或许不会?特意?派人折磨他们,但看管的人都是难缠的小鬼,克扣些吃穿用度又有谁能知道呢?


    有韩非在咸阳,至少那些人还能多点顾忌,韩氏一族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韩非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只是当这样?卑微寻求生路的话从敬重的王上口中说出来,还是令他感到无尽的心?酸和无奈。


    不能保住韩国就算了,没道理?连这点小要求都不能满足,韩非自然是满口答应。


    韩安掩面?拭泪,登上马车告别,韩非站在府门口一揖到底,拜送旧主,车轮声渐行渐远,直到在落日下重归无声,他才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转身进门。


    *


    扶苏拿起两张书稿比对了一番,摇摇头留下左手那张,放到一沓整齐的书稿上面?,准备一会?儿装订起来。


    殿外有人向吕滦耳语几句,他随即进殿向扶苏禀报。


    “长公?子。”


    扶苏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不需要吕滦开口,他就已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于是随意?地?问。


    “走了?”


    吕滦点头:“韩安已经离开了,明?日他们就会?被送去陈县。”


    “那就好?。”


    将选好?的书稿交给候着的内侍,命他们装起来,扶苏则起身去了偏殿,将被淘汰的书稿扔到桌子上,惊醒了几个正沉浸在誊书中的人。


    这些人着深衣束冠,一派文士打扮,被扔过来的书稿吓了一跳,先是恼怒,看见来者是扶苏,这才勉强收了怒气,不过态度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毕竟他们本来就对扶苏不满。


    也不知道王上是怎么想的?抄录书稿这种施行文教的大事,怎么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来管呢?就算是长公?子也不应该!


    若非王上态度坚决,他们定要呈上奏章,好?好?斥责一番!


    扶苏知道他们不满,正好?扶苏也不满意?他们的,大家?互相嫌弃,也算是扯平了。


    “这些都是不合格的,自己认领一下。”


    博士们眉头一皱,不情?不愿地?拾起书稿,等翻到自己写的,面?色就更?不好?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还要忍受扶苏的言语挑剔。


    “三天了!才勉强能凑出一本,各位的效率未免也太差了!”


    本来他们不懂什么叫效率,扶苏解释了一番,他们就都懂了,这是在嫌弃他们干活太慢。


    可是从三日前开始,他们每日朝食过就进宫来抄书,快到晡时才离宫,期间一刻都不停,这还不够勤快吗?


    有一个博士就受不了这个委屈,豁然起身,捏着自己写的书稿质问:“敢问长公?子,我等究竟慢在哪里?!”


    他一脸正气,似乎铁了心?要为自己和同僚讨一个公?道。


    结果败在了扶苏云淡风轻说的三个字上。


    “字太丑。”


    ……


    “欺人太甚!”


    博士恼羞成怒,他堂堂一饱学之士居然被嫌弃字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不服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就请教一下长公?子的墨宝!”


    扶苏双手一背:“不会?。”


    博士刚要笑,扶苏又说:“但是我有审美,你写的就是丑!”


    然后指着另一个人说:“比如他写的比你写的好?看多了。”


    其实扶苏根本记不住谁是谁,谁的字好?看谁的字不好?看,他这么说完全是因为,那个人手里拿着的被退回的书稿最?少。


    但被夸奖的人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得到了长公?子的认可,顿时挺胸抬头,神气起来了。


    这毛笔和黄纸刚问世还不到一个月,他居然就能写出一手得到长公?子赞美的好?字!


    哎呀,这可真是,惭愧惭愧。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那笑眯眯的眼神,不自觉捋胡须的得意?样?子,谁看了还能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最?先站出来要为他们讨个公?道的博士看见了,在心?里直骂叛徒。


    但是比对过两人的字之后,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对方?写得更?好?。


    “有的时候工作效率不高,多反思反思,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到底有没有努力?啊?”


    不得不说,这句话的杀伤力?确实够强,被嫌弃字丑的博士们都表情?悲愤,又没办法反驳什么,只能愤怒地?捏着纸散开了去,默默练字去了。


    想他们苦读一世,谁能想到胡子一大把了,大家?不卷学识开始卷起书法了?


    这长公?子着实可恨!


    扶苏才不管他们会?不会?在背地?里骂自己呢。


    他记得上辈子的史书中记载,秦国养的那些博士里,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二五仔,好?吃好?喝养他们十几年,结果对秦国根本无用,扶苏才不会?做这么赔本的事情?,通通都拉出来干活!


    没有什么比抄书更?适合他们了。


    文雅、安谧,也不用担心?他们当二五仔坏事,关键是他们自己也乐意?。


    起初得知嬴政命令他们去抄书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就是在得知负责此事的是扶苏之后,热情?消退了大半,然后在扶苏的疯狂挑刺下,热情?又消退了一半。


    大概因为‘博士都是二五仔’这个印象先入为主,扶苏使唤起他们来毫不手软,连标准都提高了,不断得将书稿打回让人重写,直到让他满意?为止。


    博士们抄得满肚子气,扶苏想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韩国刚被灭,也不知道大军将韩国王宫里珍藏的典籍拉回来没有?若是都带回来了,那他们可有得忙喽……


    这也是没办法,谁让这个年代?没有印刷术呢,他绝对不是故意?用抄书消磨博士们精力?的,绝对不是。


    扶苏非常不走心?地?发了个誓。


    *


    第二日清早,韩氏一族就出发去陈县了。


    扶苏到长安君府时,韩非正站在高台上,眺望着城门的位置,扶苏见此顿了一下,然后也走上去眺望城门。


    冬日的阳光刺眼,他抬起双手挡住太阳,跟着望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劝韩非:“先生,这里风大,还是下去吧,反正也看不到。”


    韩非:“……”你是会?说话的。


    韩非保持着眺望的姿势没动,同时尽力?维持着礼貌:“长公?子先…下去吧,我再看…一会?儿。”


    太阳实在刺眼,扶苏不适地?眯了眯眼,说:“先生放心?吧,我已经叮嘱过了,韩王一路上的吃食衣药都不会?少的,而且等他们到了陈县也有人安排,他们会?在陈县安全地?生活下去的。”


    冬日寒冷,贵族有猎来的动物皮毛做衣裳,又有用不完的炭火,倒是不用担心?,但平民们没有皮衣和炭火,冬天都是熬过去的,熬不过去就直接冻死。


    就连咸阳城,每年冻死的都不在少数。


    韩安他们曾经是贵族,习惯了皮衣和炭火,如今成了庶民,又恰好?赶上冬日,很有可能连这第一个冬天都熬不过去,也难怪韩非忧虑。


    扶苏的话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之前在监牢时,扶苏十分嫌弃韩安,认为他庸碌无能偏偏又不会?用人,简直是韩国最?大的蛀虫,言语里半点都不掩饰对韩安的不喜。


    在这种情?况下,扶苏却?愿意?私下里照顾韩安及韩氏一族,不过是为了让韩非安心?。


    韩非当然也清楚,扶苏以诚待他,若说没有一点动容是不可能的,只是一想到秦国灭了韩国,他就一点也动容不起来。


    高台沉默了一会?儿,嫌弃风大的扶苏也迟迟没走,不知多久,韩非终于说:“长公?子费心?了。”


    扶苏:“谈不上费心?,这也是父王的意?思。”


    然后笑了笑又说:“省得韩王过得太差,把魏王赵王他们吓得打不开城门。”


    韩非也笑了,扶苏这话虽有些狂妄,但他已经可以预见,那正是不远的将来。


    气氛没那么僵了,扶苏收敛笑意?,认真地?说:“其实吧,韩王已经是庶民了,他本不应该受到这些优待的,可谁让他是先生的族人呢,父王钦佩先生的才华,自然愿意?让您的族人也过得体面?些。”


    “不过,这皮衣和炭火的价格可不便宜,秦国地?处偏僻,不如中原富庶,若是这么长年累月地?供应下去,治粟内史恐怕就要向我父王哭诉了。”


    “先生的族人似乎不事生产,没办法补上这个空缺,所以先生您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呢?”


    韩非一顿,原本还残留的一点伤怀终于消失不见,他几乎已经猜到了扶苏说这话的用意?,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如商贾般奸猾的话语,居然是从一国公?子的嘴里说出来的?


    韩非惊奇地?看着扶苏,扶苏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要钱怎么了?那可都是他的私房钱!他要的理?直气壮!


    给韩氏一族准备皮衣和炭火,这当然是扶苏的主意?,嬴政才不会?去注意?这点小事。


    在他看来,能饶韩氏不死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至于他们冬天能不能取暖?关他什么事!冻死一两个还省粮食。


    所以,扶苏这完全是自掏腰包送福利啊,要点回报不过分吧。


    韩非不知内情?,早在韩国时,他就听说过秦王礼贤下士的美名。


    当初尉缭刚到秦国时,秦王与之同吃同住,尉缭一切用度规格都与秦王等同,当时这一手可是在六国之中狠狠洗了一波粉,有心?出仕的人才们直接把秦国列为了第一个选项。


    所以秦王做什么韩非都不会?觉得奇怪。


    韩非想了想,问扶苏:“我如今困居…深院,身无长物,怕是也无力?…承担全族的用度,不知长公?子可…有对策?”


    “先生算是问对人了,我确实想出来了一个办法。”


    韩非:“愿闻其详。”


    扶苏:“先生身无长物,是因为您在咸阳无田产啊,没有田产是因为您在秦国还没有个一官半职啊,只要先生愿意?出仕,田产和炭火这些不就都有了吗。”


    换言之,若是他不愿意?出仕,这炭火的供应可就只够一年的了,至于明?年冬天韩安是生是死,那就看天命了。


    第 164 章


    直到扶苏离开, 韩非也?没有给出回答,不过扶苏知道,距离他答应出仕的时间不远了。


    韩非一向是个正直忠心的臣子, 没能辅佐韩王守住韩国, 他早就自觉无颜苟活于世, 若是再不能保住韩氏一族的性命,他恐怕就要被自责淹没了。


    所以要不了多久, 扶苏就能在秦国朝堂上看见韩非了,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再过多关注。


    倒是有一件急需他现在去做。


    扶苏垂着头去了章台宫,向嬴政认错,说?自己没有提前打?招呼,就用私库里的钱财为韩氏一族准备了皮衣和炭火,思来想去不妥, 所以特?意来向父王请罪。


    韩氏一族和秦国是有仇的, 扶苏此举与资敌无异, 若是不解释清楚, 日后定是一颗大雷,所以扶苏才半点都不敢耽搁, 来找嬴政解释清楚。


    要是他现在不说?, 以后被别人添油加醋讲出来, 再想解释可就解释不清了。


    相反, 若是早早说?清, 这可能并不算什么大事?。


    比如此时, 嬴政听了之后, 并没有因为扶苏赠送这些东西生气, 而是好奇。


    “之前你连韩非的生死都不在意,还骂韩安是蠹虫, 怎么如今却知道送衣裳炭火了?”


    难道才几?个月的时间就被感?化了?


    扶苏:“怎么会?我当然在意先生的生死,可是之前先生犯了错 ,就算我关心也?没有用啊。”


    “现在父王已经赦免了先生,他不是罪人了,我身为学生关心一下先生很正常,至于帮韩氏一族?也?只是想帮先生免除一下后顾之忧,好让先生不要挂心陈县,专心教导我。”


    说?着,扶苏有些嫌弃:“韩王和韩氏宗族当然是蠹虫,如今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


    嬴政闻之侧目。


    果然扶苏的想法还是这么让人出乎意料。


    是他小瞧扶苏了,区区几?个月的时间,韩非怎么可能改变扶苏?


    他不是突然想要关心韩氏一族,是突然找到他们的用处了。


    既然是为了笼络韩非才送的衣裳炭火,倒也?无可厚非,何况扶苏还说?了,他私库的钱财有限,只能提供这一年的,以后的冬日他就无能为力了,需要嬴政赏赐些银钱才行。


    没办法,无功者无爵,他年纪又小,没有爵位也?没有封地,根本?没有收入,只能靠爸爸赏赐的一点金子过活。


    扶苏:弱小、可怜、且贫穷。


    但?爸爸无情驳回了扶苏的请求,表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想接济韩安一族,只能你自己想办法。


    扶苏愁眉苦脸:“可是我私库也?没钱了,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韩先生自己想办法吧?”


    嗯?


    “为何不能?”


    扶苏的话?给了嬴政启发,既然韩非如此重视韩安等人,那不如就以韩安为饵,只要韩氏一族一直存在,且生活困苦,韩非就不得不想办法赚取钱财,好养活全?族。


    然而韩非不懂耕种,也?不可能去做商人匠人,他唯一能获取钱财的路就是出仕做官,而且还得是大官,最好是有封地那种,才能养活全?族几?百号人。


    或许,他现在就可以考虑一下了,该给韩非安排什么官职才合适?


    韩非尚法,廷尉一职最是合适,但?李斯在这个位置上也?做得不错,不能让他给韩非腾位置,不然岂不是顾此失彼。


    一番思量过后,嬴政给韩非定下了廷尉正一职,此为廷尉副手,是廷尉属官中官阶最高的了,可见嬴政对韩非的重视。


    ……想法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彼此仇视的师兄弟二人,得知以后都要在一起?共事?之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了。


    那应该是心情不太美妙。


    韩非为了赚钱养族人,尚且还能忍,李斯就没有理由?忍了,某一日照常去给扶苏上课,扶苏清楚地看见他脸上余怒未消,显然和新上任的廷尉正有很大矛盾。


    扶苏忍不住偷笑,笑完赶紧在心里敲几?下木鱼把功德补上,罪过罪过。


    灭韩一事?,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春耕之前,在外?辗转两年多的费桓终于回了咸阳。


    再次回到咸阳的费桓,一改以前在客卿院时的幽怨模样,看起?来沉稳可靠了许多,这次出使他似乎收获颇丰。


    嬴政在章台接见了他。


    嬴政:“这两年,费卿都去了何处?”


    走之前,嬴政赠送了金子车马,但?根本?没管费桓去哪儿,主打?一个放养。


    费桓躬身行礼道:“六国之中都去过了,哦不,如今是五国了,臣还不曾恭喜王上。”


    嬴政摆手:“好了,先说?说?你的见闻。”


    灭韩国的兴奋劲早就过去了,嬴政没兴趣再听那些歌功颂德的话?,只想知道费桓这么急匆匆要面?见他到底是为何?


    他难得给名家一次机会,若是费桓拿不出什么真材实料,可就没有第二次了。


    费桓适时止住话?头,应道:“喏。”


    然后说?:“今天下之势,秦若要东出,赵国是唯一的阻碍,故而臣此次出使,大半的时间都停留在赵国,仔细打?听了一番。”


    “赵王迁不学无术,纵情声乐,比先赵王还昏庸无用,朝政皆把持在丞相郭开手中,然而郭开一心只为私利,整日忙着敛财,没有一丝壮大赵国的意思,在郭开的影响下,赵国朝堂已经有大半成了主和派。”


    原本?嬴政听得漫不经心,直到费桓说?赵国已经大半成了主和派,他不由?自主抬起?了头。


    “此话?当真?”


    要知道,燕赵民风彪悍,全?民尚武,战意也?是最盛的,一向令秦国头疼。


    这样的赵国,居然还能让主和派占据上风?


    费桓认真点头,他在赵国待了一年的时间,花费财货无数,带回来的消息可做不得假。


    这着实是个好消息。


    “自庞煖死后,赵国朝中已经没有能扛起?大梁的武将,倒是常年镇守代地的李牧将军,屡克匈奴,有些棘手,他一力主战,恐怕会成为秦国攻打?赵国的阻碍。”


    嬴政的神情渐渐变得认真。


    秦国跟胡人也?打?了几?百年,深知匈奴的凶残,能抵御匈奴十几?年的人,绝对是个将才,这样的人若是拼死抵抗秦军,怕是真的如费桓所说?,是个大/麻烦呢。


    嬴政沉吟片刻,问?费桓:“依你之见,这李牧比之桓齮王翦如何?”


    蒙骜退下之后,桓齮就成了攻打?赵国的主力军,才几?年时间就已经打?下了一半赵国,现在赵国人最恨的已经不是蒙骜和张唐了,桓齮成功上位。


    而王翦同样是蒙骜退下之后的后起?之秀,虽然这几?年的高光时刻都在桓齮身上,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锋芒。


    嬴政有预感?,有这二人在,他攻灭六国的路一定会走得更顺。


    他倚重二人,心里以他们为傲,所以当听到费桓讲述李牧有多厉害时,嬴政下意识将将李牧与桓齮王翦做比,并且对桓王二人十分有信心,觉得定然是自己的将军更胜一筹。


    嬴政觉得李牧对上桓齮王翦二人会不敌,若真是那样,赵国唯一一个能打?的都打?不过秦军,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覆灭赵国一定会跟打?下韩国一样顺利的。


    然而费桓却说?:“王上,桓、王二位将军固然勇武,李牧却也?是能统领十万兵马的将帅之才,跟他硬碰硬,必定会大量损耗我秦军的兵马,您志在天下,何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如此耗费兵力和时间呢?不如避其锋芒,趁早攻下赵国才是要事?。”


    费桓根本?不去争论到底谁更强的问?题,他直接从把控成本?上面?切入,一说?到会打?量损耗兵力,拖延攻灭六国的时间,嬴政瞬间就听劝了。


    “言之有理。”


    不能强攻,嬴政瞬间就想到了秦国惯用的老办法。


    “那可曾给李牧送些财货?”


    六国的人都是爱财的,秦国用重金开路,简直无往而不利,可惜这次嬴政又猜错了。


    费桓摇摇头:“那李将军每日不是在营中练兵,就是带人在关外?巡逻,除了抵御匈奴,其余万事?不管,与郭开完全?相反。”


    郭开爱财如命,李牧则是眼里根本?看不到钱,一心只想着抵御匈奴,可谓是君主们最喜欢的那一类臣子了。


    就是可惜,忠臣难遇明主,摊上赵王迁那么一个庸碌之辈,赵国又是日薄西山。


    嬴政叹道:“可惜了一员猛将。”


    这样的人才,怎么就不是属于他们大秦的呢。


    费桓也?叹道:“是啊,如此猛将,又一力主战,时时与丞相郭开产生口角,他手中兵强马壮,郭开非常不安,臣听闻此事?,遂将重金送予郭开,兴许比直接送给李牧更有用。”


    这也?是秦国的老传统了,佞臣用重金收买,忠臣就打?出一招离间计,百试百灵,就没有一国能幸免的。


    在佞臣里面?,郭开也?算个中翘楚,主要是收了钱他真办事?,在费桓离开邯郸之前,他已经开始向赵王迁进谗言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李牧就要被夺兵权,进都城自辩了。


    费桓这么一说?,嬴政就放心了,也?不亏他在费桓出使前赐了那么多金子。


    既然唯一的阻碍就要被铲除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于是费桓回到咸阳第二日,嬴政就下令整军备马,以桓齮为主将,攻打?赵国,并论功行赏,封费桓为廷尉左监。


    第 165 章


    “恭喜费先生了。”


    廷尉正、廷尉监、廷尉史都是廷尉属官, 其中廷尉正是?廷尉副官,官职最高,其次是?左右廷尉监。


    廷尉监与廷尉正食禄均为千石, 所以虽然权力没有廷尉正的大, 却?依然不可轻视。


    而秦国又以左为尊, 左廷尉监这个位置算是顶配了,这也代表着嬴政很看好他, 有继续重用的意?思。


    费桓坐了十几年冷板凳,满心只想着能被?王上重用,从而广大名?家,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希望,扶苏认识他七年,最清楚他想要什么, 所以一见到费桓, 就先道了句恭喜。


    费桓行了一礼, 谢道:“都是?托长公子的福。”


    扶苏摇头笑道:“是?父王赏识先生, 与我?有什么关系?”


    两年不见,扶苏看费桓, 觉得他多了些?沧桑之后的沉稳。


    同样的, 费桓看扶苏, 也无?法再以两年前的旧眼光看待, 想到这两年里, 他根据长公子给?的舆图, 找到的一处又一处矿藏, 费桓就再也无?法将扶苏当做一个孩子对待。


    明明都是?深藏在赵国境内的矿藏, 连赵人都不知道地底下有宝贝,长公子又是?从何处得知?


    这两年的深夜里, 费桓左思右想不得解,心中对扶苏的敬畏却?是?越来越深。


    他曾经想探究过,又觉得这其中恐怕不是?自己能参与的东西,况且鬼神之事,虽然他没见过,可谁又能说得清呢?


    因此费桓决定将疑虑埋藏在心底,带进棺材,


    往好处想,长公子没有刻意?瞒着他,还让他帮忙做事,这分明是?当成自己人的意?思,只要他嘴够严,以后定会得到重用的,他何必想不开去跟长公子作对?


    想开了的费桓,非常积极地找起了赵国的矿藏,为此几乎跑遍了赵国的边边角角,这也是?他在赵国逗留了一年的原因。


    不过找是?找到了,他一个秦国人也不好在赵国挖矿,因此只是?在舆图上记录了位置,就回来了。


    昨日向嬴政阐述了自己这两年的见闻,尤其是?对赵国的调查之后,费桓就将自己勘察矿产的舆图一并献了上去,这也是?嬴政那么慷慨,直接任命他当左廷尉监的原因。


    所以费桓说托扶苏的福,还真不是?客气话,只不过扶苏不想承认罢了。


    免得嬴政知道了,将来让他预测仙药的位置。


    “父王已?经决定攻打赵国了?”


    “是?,王上已?经命桓齮将军整顿兵马了。”


    这几年里,桓?高歌猛进,打得赵国只剩下代地雁门关,和邯郸及其周围的一部分土地了,显然他攻打赵国很有一套,所以这次发动总攻,还是?让桓?做主将。


    原本的历史上也是?这样,可惜桓?遇上了李牧大败,于是?秦王换将,命王翦代替桓?,还是?打不过李牧,双方?在战场上僵持了一年之久,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过这一次,有扶苏提前预警,费桓在赵国调查一年得出的结果?做支撑,嬴政已?经意?识到了李牧的存在是?多么大的阻碍,战争还没开始,离间计就已?经开始了。


    而赵王迁一如扶苏上辈子一样昏聩,郭开说什么他信什么,又或者?这就是?赵国王室祖传的多疑,竟果?真开始怀疑起李牧了,认为李牧当真如郭开所说那般拥兵自重。


    若是?在以前,赵国全盛时期,赵王还真不一定会把代地那点兵马放在眼里,但赵国现在可是?今不如昔,也就代地还剩一些?精兵强将了,由不得赵王不多想。


    当他意?识到赵国垂危,必须要依靠代地的兵马才能存活时,又被?告知掌管这些?兵马的李牧有可能拥兵自重,或者?投降秦国,赵王顿时寝食难安起来。


    这个时候,郭开急赵王之所急,提供了一个办法,就说要授予李牧大将军的位置,让他回邯郸受封,等李牧到了邯郸,再问?他不臣之罪。


    赵王直呼好主意?,当即就采纳了郭开的建议,召李牧回邯郸。


    李牧不疑有他,当真以为赵王召他回邯郸是?要重用的。


    倒不是?他对自己太自信,而是?这满朝上下,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武将了。


    庞煖死后,赵国每况愈下,武将们心也不齐,有的图谋着投秦,有的则是?干脆自暴自弃,每日饮酒作乐,等着灭国那日到来。


    武将们的荒唐名?声,就连远在代地的李牧都有所耳闻,不管怎么说,跟这些?人相比他还是?很有优势的。


    只要王上英明,自然会重用他。


    为国戍边几十年,李牧对赵国的忠心毋庸置疑,回邯郸的路上,他没有即将大权在握的喜悦,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抵御秦国。


    可惜,他的一腔壮志忠心只维持到进王宫之前,当他被?解下兵权,双手反剪压下去时李牧才意?识到,不用再费心思了,赵国已?经没救了。


    不是?战时,赵王毫无?警惕心,这离间计见效得比扶苏上一世还快。


    等听到邯郸的探子传来消息,赵王已?将李牧下狱,由扈辄掌管全军时,嬴政当即下令命大军开拔,仍是?桓齮为主将。


    目送大军离开咸阳,扶苏摸着下巴沉思,提前蝴蝶掉了李牧,桓齮就不会输,他不打败仗那就没有换将的必要。


    也就是?说,王翦很有可能错失灭赵这一大功劳?


    扶苏心虚地转头看了眼站在嬴政身边的老将军,心里直呼罪过。


    行伍之人无?感敏锐,扶苏只看了一眼,王翦就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转头去找,发现居然是?长公子?


    这眼神怎么有点奇怪?


    王翦轻声问?:”长公子可是?有话要对臣说?“


    扶苏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为了转移话题,扶苏抬头看着嬴政说:“父王,我?也想去赵国,费先生说赵国有很多宝贝。”


    嬴政想也不想地回:”不行。“


    扶苏:”为什么?“


    这还用问??”战场凶险,你?一个小儿?去做什么?“”这有什么,等桓将军将邯郸打下来,我?不就可以去了吗。“扶苏说得理所当然。


    嬴政一阵无?言,却?还是?解释道:“灭国之战,岂是?那么容易的?”


    先不说能不能真如预想中一般攻破邯郸,就算能打下来,至少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结果?到了扶苏嘴里,竟像是?探囊取物?一般简单?真是?稚子之言。


    扶苏没反驳,心里却?想着,那可不一定,扈辄不成桓齮的对手,原本的历史中,在秦国攻打赵国平阳邑时,桓齮就将扈辄斩于马下,并斩首十万众,大破赵军。


    如今不过是?将这件事延后了两年,但结果?是?不会变的。


    果?然,赵国没了李牧拼死抵抗,秦国又有钢箭和床弩加持,打赵国跟打韩国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在时间上拖得久了些?。


    秦军进入赵国仅仅两个半月后就传来捷报,桓齮连斩扈辄、赵葱、颜聚三将,赵军毫无?还手之力,邯郸城内人心惶惶,无?人敢再出城应战,已?经被?围成了一座死城。


    没有武将镇守,没有新的兵丁可征,更无?粮可用,赵王六神无?主,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最后还是?在丞相郭开的建议下,开城献玺。


    赵国注定是?要亡的了,王上您只有这样做,方?可保全性命啊!


    在赵王迁心里,郭开是?最忠心于他的人,丞相的话定然不会有错,何况他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他根本不会当王上,也守不住赵国,为了自己的小命,赵王降得很干脆。


    只是?可怜那些?尚且有血性,正要为国赴死的臣子们,不期然的,赵国就已?经亡了,倒让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臣等正欲战死,王上何故先降啊!


    第 166 章


    秦军入主邯郸后, 秦王的车架也姗姗来迟。


    车上还跟了一个小尾巴。


    扶苏撩开帘子四处张望,第一次来赵国?,他很好奇, 赵国?与秦国?有什?么不同。


    可惜秦军入城, 城内的平民都心中惶惶, 躲进了家?中,街上空无一人, 根本没什?么可看?的。


    扶苏只好放下帘子,无聊到找嬴政搭话。


    “父王,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才两个?月桓将军就?打?下邯郸了,他可真厉害。”


    大军出发那?日,扶苏还说等桓齮攻下邯郸, 他也要去邯郸看?看?, 当时?嬴政说, 灭国?之战岂是那?么容易的, 结果真就?是这么容易。


    顺利地灭了赵国?,嬴政心情大好, 也不在乎扶苏在他面前得意夸耀自己眼光好的事情了, 来赵国?时?竟真的将扶苏也带上了。


    不过他也心中纳罕, 为何扶苏对赵国?这么感兴趣?


    之前打?韩国?时?, 可不见他这么积极。


    当然是因为韩国?没什?么好关注的。


    本来韩国?也就?是在制造长剑和弓弩方面有些优势, 然而?秦国?找到了徐夫人, 扶苏又提供了新?型炼钢法, 韩国?就?彻底一点优势都没了, 还有什?么可去的。


    赵国?就?不一样了,本身矿产多, 关乎着秦国?以后的发展,扶苏当然要亲自来看?看?。


    另外一个?就?是,听说赵王迁将李牧下狱,没有杀他,扶苏很想来见见这位武安君,如果能趁此机会说服对方入朝就?更好了。


    可惜扶苏还是来晚了一步。


    自从当年跟随母亲赵姬逃离邯郸后,嬴政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再来过了,然而?重临旧地,过往的痛苦和屈辱却仍然一一在目。


    所以到了邯郸之后,嬴政没有先去接见赵王迁和一众降臣,而?是命人找到了外祖家?,以及当年欺辱他们母子和赵家?的仇人。


    嬴政如何处置当年的仇人,扶苏并不关心,而?且那?场面,嬴政也不愿意让他在场,扶苏干脆按照自己的心意,打?算去监牢中探望一下李牧,顺便看?看?有没有劝他投向秦国?的可能。


    不然这么一位将才,后半生都只能随赵王一起被囚禁起来,也太可惜了。


    结果等扶苏到了监牢,却被告知一个?噩耗。


    “什?么?死了?”


    明明这一世赵王早早解了李牧的兵权,李牧无法抵御秦军,秦国?自然也不会贿赂郭开杀掉他,他就?好好待在牢里,怎么还是死了?


    难不成赵国?大臣中有人跟李牧有仇,趁机报复?


    问了狱卒,狱卒却说没有人来找李将军麻烦,就?连扶苏怀疑的郭开都没来过。


    也是,邯郸被大军围困,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战局。


    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哪还有心思来找李牧的麻烦。


    那?是怎么回事?


    狱卒小心翼翼地回:“李将军,他,他是自杀的。”


    “自杀?”扶苏紧接着问,“他什?么时?候自杀的?”


    难道是因为被赵王收了兵权下狱,心灰意冷了?


    狱卒:“李将军他,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得知是秦军入城,赵国?亡了,就?,就?自杀了……”


    每个?牢房上面都有一个?对外的小窗户,平时?可以让犯人透透气,不至于?憋闷。


    外面的骚乱就?通过这个?小窗口?传了进去,李牧本还在想,该用什?么办法劝动赵王将他放出去。


    他还向赵王陈情,说自己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不然也不会甘心守着雁门关十几年。


    可惜还不等他想到好办法,就?听见街上慌乱的脚步声,行人匆匆归家?,紧闭门户,说是赵国?亡了,秦军就?要进城了!


    李牧不信,叫来狱卒询问,得知赵国?不仅亡了,还是赵王主动投降的,顿时?脊背佝偻下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等到第二日狱卒去送饭时?,就?发现李牧用布条系在牢门上,将自己勒死了,等狱卒发现时?,连身体都是硬的,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赵国?已亡,纵使他有再多的忠心和壮志也无济于?事,李牧的心随赵国?而?死,人自然也不会苟活。


    于?是在赵王跪拜敌人俯首称臣的同时?,狱中的李牧也殉国?了。


    夏日尸体耐不住放,在扶苏他们到邯郸之前,狱卒们已经?禀明桓齮将军,将李牧厚葬了。


    若扶苏实在想见李牧,倒是可以去他坟前献一捧土。


    这也太突然了。


    扶苏给李牧的坟墓添了一捧土,尘土从指尖纷纷扬扬从指尖落下,飘落在并不突出的土包上。


    说是厚葬,然而?时?间仓促,桓齮只来得及让人挖建一个?普通的墓穴,倒是棺椁和陪葬品都用得最好的,也不算辱没了李将军。


    可惜了,那?么大一个?武安君,他连见都没见到。


    扶苏对着墓碑叹气,随行的人还以为长公子是因为这坟茔太简陋,不满意。


    虽然他们不清楚,长公子为什?么会对赵国?一个?从未谋面的将军如此上心,但不妨碍他们替公子解忧。


    于?是也一脸悲痛地说:”李将军虽然不是秦人,但为国?戍边,抵御匈奴几十年,尽忠尽责,实在令人钦佩。“”时?间仓促,为了防止尸身腐坏,只能暂时?委屈李将军了,如今王驾亲临邯郸,臣等想着不如禀明王上,为李将军再寻一处宝地安葬。“


    随行的人觉得,自己说的话应该正和长公子心意,谁知扶苏却摇摇头说:“既然已经?安葬了,又何必再打?扰李将军,就?葬在这儿吧。”


    坟墓简陋点也没什?么不好,最好直接把这坟头平了算了,省得以后被盗墓的盯上,就?算死了也得不到安宁。


    然而?这只是扶苏的想法,他本着对李牧的尊重,不想去打?扰,李斯却觉得这件事中大有可为。


    李牧为赵国?镇守雁门关几十年,忠心不二,结果赵王却听信谗言,在战前将李牧下狱,李牧也不曾怨怼,在赵国?亡了之后更是以身殉国?。


    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忠臣良将,这样的人赵王不知道厚待,秦王却可以将其厚葬彰显仁义,两相对比下,更显得赵王失德,秦军是仁义之师了。


    这种刷名声的事情,嬴政自然不会拒绝,干脆就?将此事交给了李斯去办。


    不仅要重新?选择墓址,还要以王侯之礼安葬,陪葬品更是直接从赵国?王宫里出,保证绝对符合厚葬这两个?字。


    扶苏张张嘴,欲言又止,他想反对,却也知道这么做确实对秦国?有好处。


    嬴政看?了他一眼,问:“扶苏想说什?么?”


    扶苏顿了一下说:“李先生是廷尉,这件事交给他做不合适吧?”


    廷尉掌管刑狱,给墓地选址迁坟这种事,应该由奉常来做才对。


    嬴政摆摆手:“事急从权,既然是他提出来的,就?让他去做吧。”


    “倒是你,难得来一次邯郸,多跟着走走看?看?,不要拘泥于?这些小事。”


    奉常身为九卿之首,事儿还挺多的,所以嬴政去邯郸,奉常就?没跟着,赵国?的奉常倒是还活着,但那?还是罪臣呢,总不能直接拎过来干活。


    所以正经?管事的人不在,那?这事儿谁干都行,有什?么好纠结的。


    对于?扶苏只着眼于?这些小事上,嬴政有些不满。


    扶苏赶紧扯个?理由出来:”我这不是担心,李先生一直研习律法,对礼会有些疏忽嘛,李牧将军忠心勇武,想必会深得武将们敬佩,若是迁址中有什?么怠慢之处,好事也要变坏事了。“


    没了跟桓齮王翦对峙一年多的高光时?刻在,李牧这辈子的名气其实小了不少,但他以身殉国?,李斯和嬴政又有心将他拎出来作秀,恐怕几年后,李牧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就?要与屈原等同,成为武将中忠心的代表了。


    那?么这次迁坟厚葬就?万万不能出差错,就?算是作秀,也要将礼节做到尽善尽美,不然被有心人指出来,说秦国?厚葬是假,折辱亡者?才是真。


    那?恐怕大家?有多崇敬李牧,就?会有多厌恶秦国?,若真是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动为好,省得事倍功半,白白浪费时?间。


    这话倒也有理,嬴政听了进去,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于?是赵国?的奉常成功实现下岗再就?业,被派去给李斯打?下手了。


    若是李斯经?手的出了差错,外人会数落秦国?的不是,现在换成他们赵国?的奉常,若是葬礼出现什?么错处,那?就?是赵国?人自己内部?的问题了,可怪不到秦国?人头上。


    以王侯之礼下葬的规格可不小,先不说那?林立的墓室和陪葬品,还有一整个?村庄当守墓人。


    除此之外,李牧的家?人也被妥善安置,并不与赵国?其他罪臣在一处。


    奉常因为操办葬礼有功,也恢复了正常的吃穿,其他大臣则随赵王一起,吃糠咽菜,几日下来就?已经?面色憔悴,看?不出来一点贵人的样子了。


    不过有人例外,丞相郭开并不在其中。


    大家?嚼着干硬的麸饼,心中愤愤不平,尤其赵王,几日前还在吞金咽玉,如今就?只能吃这些贱民才吃的东西,他开始大声叫嚷起来。”这什?么东西?本王不吃!“”不吃?那?你想吃什?么?“秦军士卒充当的狱卒走过来,用刀敲了下牢门,面色不善。


    狱卒的凶狠,让赵王回归了一丝理智,但随即想到自己可是赵王!而?且他也如丞相所说,主动投降了,秦王一定?会善待他的,顿时?又有了些自信,扬起头颐指气使地说:“寡人要吃炙鹿肉!”


    “鹿肉?”


    狱卒翻了个?白眼,扔给赵王一个?麦麸饼,语气称不上和善。


    “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赵王根本没接,麦麸饼掉到地上,狱卒脸色更不好看?了,不过还是有能看?清形式的人在的,赵王不吃的东西,其他人却当宝贝捡走了。


    这种时?候,身上能藏点食物,还能多活一阵子。


    赵王却完全没有这种意识,将郭开告诉他的话奉为圭臬,以为自己主动投降将会得到优待,竟然理直气壮地训斥狱卒。


    “大胆!寡人是赵王!你们居然还如此对待寡人,不怕秦王怪罪吗?还不速速为寡人备膳!”


    跟赵王关在一间牢房的王族们尴尬地用袖子盖住脸。


    狱卒也是一愣,随机嗤笑道:“你一个?亡国?之君,做什?么美梦呢?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备膳?你配吗?”


    赵王即位前是备受宠爱的小公子,即位后地位就?更不用说,何曾被如此卑贱之人指着鼻子骂过,登时?气怒:“你!”


    说他是亡国?之君,赵王不会暴怒,但是说他不配让狱卒等人费心准备膳食,赵王可忍不了。


    赵王甩袖哼道:“秦国?如此苛待寡人,将不怕传到其他国?去,遭人唾骂吗!”


    狱卒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秦国?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别说你们赵国?现在都亡了,以前楚国?强盛的时?候,楚怀王不也是被骗得连命都没了,你有什?么特?别的?


    赵王听了不敢置信:“不可能,丞相明明说过,只要寡人主动投降,秦王会善待寡人的!”


    狱卒呵呵一笑:“丞相?郭开灭赵有功,已经?被王上封为御史大夫了,他的话你居然也信?”


    在先赵王时?期,郭开就?频繁收受秦国?的贿赂,屡次为秦说好话,等到愚蠢的赵王迁即位,赵国?日薄西山,郭开就?更不会放开秦国?这个?大腿了。


    秦国?能这么轻易攻下邯郸,郭开当居首功。


    虽然对卖国?之人感到不齿,但有功就?要赏,不然剩下四国?中如郭开一般的人恐怕就?不会心安了。


    所以嬴政毫不吝啬地,直接封郭开做了御史大夫。


    郭开在赵国?时?是丞相,到了秦国?就?只是御史大夫,看?上去似乎有点委屈,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秦国?左右丞相都有人,总不能为了封郭开,将其中一个?赶下去吧。


    再说御史大夫也是三?公之一,不算太委屈,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大方,所以郭开很满意,已经?开始准备在秦国?美美地过下半生了。


    等郭开成了秦国?的官,他和秦国?里应外合灭掉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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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肯定?会遭受天下人唾骂,但是没关系,只要能安抚住其他‘郭开’的心,那?就?是值得的。


    只不过,让郭开这样没有家?国?大义的人,去担当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还真是讽刺感满满,真怀疑嬴政是不是故意的。


    赵王无心去思考嬴政这么做的含义,一句“灭赵有功”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赵王喃喃道:“灭赵……?”


    他猛地抬起头瞪着狱卒怒斥:“你休要污蔑丞相!”


    从他少年时?丞相就?是他的老师,一直陪伴辅佐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背叛他,背叛赵国??!


    污蔑,这一定?是污蔑!


    赵王决心要为丞相的名声据理力争,狱卒却根本不接话,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一眼。


    “王上做到你这份儿上,还真是可怜。”


    郭开就?差亲自打?开城门放秦军进城了,如今他卖国?求荣之事天下皆知,也就?赵王傻得可怜,还以为郭开是什?么忠君的好人呢。


    说完,狱卒摇摇头打?算离开,他跟一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


    狱卒不想找赵王的麻烦,赵王却不依不饶,非要他说个?清楚,扒着牢房的门冲着狱卒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狱卒没理,赵王又喊道:“寡人是赵王!寡人用不着你可怜!你把话说清楚,‘灭赵有功’是什?么意思——!”


    任由他如何呼喊,狱卒都不再理他,同一间牢房的王族更是只顾着低头吃麦麸饼,无人在意他的发疯。


    原本赵国?正统都是支持赵王迁的长兄公子嘉即位的,谁知先王过度宠爱王后,爱屋及乌,一心只想让公子迁即位。


    赵王迁非嫡长即位,赵国?王族对他本来就?不满,若他能做出一番实绩来,这点不满可能就?随着时?间消失了。


    可惜赵王迁就?像他们担心的那?样没脑子,别说带着赵国?重新?成为强国?了,赵国?直接亡在他手里了!


    现在好了,大家?都是秦国?的阶下囚,谁还管他是不是王上。


    若不是狱卒们看?得紧,他们活撕了赵王的心都有,如今只是抢他一块麸饼,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起初,赵王根本不在意麸饼被抢走,他始终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锦衣玉食的王上,吃的是鹿肉喝的是美酒,至于?麸饼?他养的狗都不吃!


    他仍旧沉浸在混乱的思绪里,想着秦王什?么时?候能发现他遭受的苛待,惩罚这些胆大妄为的狱卒们,然后将他迎进华美的宫室,过着虽然比不上从前,但依旧轻松惬意的日子。


    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狱卒说的话,想着丞相现在在哪儿呢?为什?么他没有和自己关在一起?那?他应该在哪一间牢房?或者?真的如狱卒所说,丞相背叛了赵国?,灭赵有功,已经?成为秦国?的御史大夫了?


    赵王从白天思考到晚上,实在想不出来就?睡觉,睡醒了继续想,然而?一坐起来就?头晕眼花,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他饿得脑子都不转了,终于?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第一次,他开始跟牢房里的人争起了麸饼,可惜一天没吃东西,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哪里抢得过别人,甚至还被人趁乱踹了几脚。


    后来还是来查房的狱卒发现倒在地上的赵王,将他提出来单独关进一个?屋子,并喂了食水。


    秦王才进入邯郸两天,可不能让赵王在这个?时?候死了,不然吓到魏王燕王齐王楚王怎么办?


    我们秦国?可是很优待俘虏的,赵王得活着走到流放地才行。


    秦王进入邯郸的第四日,处理完私仇,对赵国?宗族的处置也定?下了,流放房陵。


    一切尘埃落定?后,嬴政就?要带着大军回咸阳,新?任御史大夫却来请示说,他还有一些家?当在别处,想去取来一起带回咸阳,秦王无有不准,于?是大军分成了两波行进。


    望着郭开短小的车队,扶苏惋惜地摆了摆手,嬴政见了不解:“为何对着郭开摆手?”


    扶苏:“我这是在跟郭丞相道别。”


    嬴政瞥他一眼:“他现在是御史大夫。”


    扶苏:“这不是还没上任呢嘛。”


    御史大夫是有官印的,郭开还没有回到咸阳接受官印,那?就?不算是真正的御史大夫,而?且,估计以后他也当不上了。


    第 167 章


    两年之内, 秦国接连灭了韩国和赵国,天?下哗然,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其余四国的人都担心, 秦国下一个要灭的就是自己, 有志之士纷纷奔走游说, 希望能引起所有人的重视,再次促成合纵抗秦。


    他们还没有放弃合纵。


    不过倒也能理解, 现在这个形式,除了合纵之外,四国似乎也没有其他生路可以走了。


    游说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渲染一番秦国和?秦王的暴虐,嬴政再次遭遇了名誉危机。


    在秦国之外的人口中,嬴政活脱脱就是一个危害世界的大反派。


    如果任由他们这么宣传下去, 不出意外地话, 嬴政又要成为后世人眼中的暴君了。


    扶苏拍桌, 这怎么能行!


    他好歹也是从信息大爆炸的现代?穿越过来的, 玩舆论战总不能还输吧?


    扶苏立刻让费桓召集人手反击,主要是宣传赵王和?郭开的现状做对比。


    郭开是赵国两代?君王的宠臣, 尤其赵王迁, 对郭开几乎是言听计从, 给予他无?上的尊荣, 表面上看也算是君臣相得。


    “可是我听说, 这赵国亡了之后啊, 赵王和?赵氏一族都被流放到?了房陵, 以后就跟咱们差不多了, 可这郭开一点事儿没有,还成了秦国的御史大夫呢!”


    “什么?!御史大夫!”


    “郭开他凭什么!”


    御史大夫乃三公之一, 不仅有监察百官的权力,尤其是检察丞相,当?丞相之位空缺,多半就是御史大夫升任。


    这么重要的位置,秦王居然给了刚刚投降不久的前?赵国丞相?


    不用?猜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众所周知,秦国无?功者无?爵,在授官上面一向也只选有真才?实学?的,可郭开只是个媚上欺下的小人,他有什么才?学??


    “既然他没有才?学?,那秦王为什么要封他做御史大夫?”


    “对啊,秦王可没有赵王那么好骗。”


    有人垂首低声,高?深莫测地说:“没有才?学?,那就只能是有功劳了。”


    说完用?眼神示意,同座中不乏有聪明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点,喃喃道:“能一下子?就被封为三公之一,这得是天?大的功劳了吧!”


    天?大的功劳!郭开做了什么能配得上这几个字?


    或者说,郭开一个赵国丞相,做了什么,才?能在秦国立下大功?


    这时?,又有人幽幽道出:“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说过代?地守将李牧?”


    这不是在说郭开吗,怎么又扯上李牧了?


    大家不懂,但李牧之名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常年镇守代?地雁门关,将匈奴死死拦在长城(赵长城)外,不得寸进,绝对是赵国的第?一位功臣。


    两人都是赵国的臣子?,只不过一个是功臣,一个是佞臣,根据经验来看,这两人之间多半有些龃龉,难不成与郭开被封官的原因有关?


    这种大人物们之间的八卦,他们可太好奇了,顿时?就有人谦虚请教:“愿闻其详。”


    然后,一直在爆料的那人就又给他们爆了个大料。


    原来啊,赵国的名将青黄不接,导致赵国在与秦国的对战中屡战屡败,几年里被蚕食掉大半国土。


    今年秦国终于打算要给赵国一个痛快,决定?兵发邯郸,偏偏赵国无?将可用?!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镇守雁门关的李牧暂时?将边关交给别人守,先回来守都城吧,毕竟匈奴人远在茫茫的大草原,秦国却是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啊!


    李牧是个忠臣,赵国已经日薄西山,邯郸的兵力还没有他手里的兵多,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谋反。


    可赵王却根本看不到?他这份真心,因为郭开居然向赵王进言,说李牧拥兵自重,平时?一点都不尊重您,您别让他守邯郸了,说不定?等秦军一到?,他就会将您献给秦王领赏了!


    赵王从未怀疑过郭开,郭开说李牧要投敌,赵王居然就信了,直接将李牧下狱,导致邯郸无?人可守,被秦军围困。


    偏这时?郭开又来劝赵王,说您拼死抵抗是没有好下场的,很有可能被秦王杀掉,不如直接开城门投降,秦王看在您主动投降的份上,一定?会优待您的,您还能继续当?赵王。


    郭开忽悠着赵王打开城门,赵国一夕之间覆灭,赵王对郭开的话信以为真,居然真的以为自己会受到?优待,尚在狱中还要求狱卒给他准备炙鹿肉呢。


    可惜阶下囚就是阶下囚,哪怕他仍保留赵王的名头,也过不上以前?的好日子?了。


    他一讲完,同座的人直拍大腿,痛骂这郭开太不是东西了。


    赵王傻是一回事,你身为丞相居然带头当?细作?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有人怀疑事情真假。


    “阁下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嗐,我原本是韩人,有个亲戚住在上党,他们一家几十年前?就成秦人了,现在从军,正好赶上攻打赵国,赵国投降后,他就被派去看守赵王了。”


    “哦——!”


    大家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轻易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证实了消息来说,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因为郭开的谗言,赵王先后放弃守将和?城墙,难怪秦国攻下邯郸的速度这么快!


    他们还以为秦国又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新技术了呢。


    实在是之前?秦国攻打韩国时?露面的床弩和?钢剑太生猛,攻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给了各国一个大大的震撼,生怕秦国再研究出什么新东西来。


    原来这次不是秦国太努力,而是赵国已经被奸臣玩废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情人讲述时?,侧重点都在郭开身上,大家就只记住了奸臣,昏君直接隐身。


    尤其在如今赵王落寞地流放房陵,郭开官居高?位的对比之下,众人对郭开厌恶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在座的皆是游侠武夫,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至少懂得忠义而字。


    可这郭开,深受赵国两代?君王的信任,赵悼襄王更?是在临终前?嘱托郭开辅政,他不思报答知遇之恩就罢了,居然还为了私利断送赵国的江山,简直不是人!


    “我看不下去了!”一个虬髯大汉拍案而起,鼻翼翕动,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如此小人也能忝居高?位,是当?这世上的道义都死光了吗!”


    另一个人也霍然起身,和?虬髯大汉一样的气愤。


    “我赞成!”


    他环顾所有人,拱了拱手说:“诸位还不知道吧,郭开这些年靠着出卖赵国,家财已经超过万金!”


    “什么?!万金!”


    普通人用?的都还是铜钱,对于在座的人来说,十金都已经是天?价了,郭开手里居然有万金!


    这下,就算是原本对郭开卖国没什么反应的人也激动了。


    他们这些人整日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也不过是勉强生存,明天?的饭钱还没有着落。


    凭什么郭开一个奸臣也能有万贯家财!


    还都是些不义之财!


    任何一个正义的游侠都看不得这一幕。


    很快,郭开有万斤金的事情就传遍了燕赵之地,听说他因为金子?太多,担心城破之后会守不住,在秦国攻打进来之前?,就将金子?都藏了起来。


    现在风头过去了,他也马上就要去秦国当?大官了,所以要去将金子?取回来,一起带回咸阳。


    大概是关注的人太多了,居然真有厉害的人探听到?了郭开的行踪,得知他没跟着秦军大部队走就放心了,决定?带着众多游侠义士去必经之路上埋伏郭开。


    当?然,钱不钱的不重要,他们主要是喜欢主持正义。


    *


    费桓在赵国探查一年,探出来的丰富矿藏,嬴政已经想了很久了,既然来了赵国,如何能不去看一眼。


    于是本来直奔咸阳的大军,在赵国境内耽搁了近一个月才?走。


    嬴政主要关注铜矿和?铁矿,过于富余的产量让嬴政觉得,攻打其余四国的时?间也可以提前?了。


    至于煤矿他完全?不想看,还是扶苏坚持要去,又让费桓告知了一番,那黑石头烧起来比炭还暖和?,才?让嬴政同意转路去看看。


    到?了之后发现这黑石果然能烧,看着面前?这广阔的露天?煤矿,又想起正在挖掘的铁矿,嬴政无?师自通地,命人用?黑石炼铁,直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此次出行收获满满,嬴政的心情肉眼可见得变好,回程的路上甚至都有心情放下竹简,欣赏起沿路的风景来了。


    不过这份好心情维持了没几天?,就收到?一个噩耗,他那刚刚册封还没来得及上任的御史大夫,在回乡搬家(金子?)的路上,不幸遭遇了几股劫匪。


    郭开已经算得上谨慎,此次回去几乎将剩余的家仆都带上了,一来金子?太多需要人手,二来就是防备贼寇。


    可没想到?,劫匪的准备比他还充分,不仅提前?埋伏,人数还多,一波接一波地,跟他们玩起了车轮战。


    郭开带的人再多也是有限的,但劫匪就像杀不完一样,就算看见前?面倒下的尸体,也毫不犹豫朝着郭开冲过去。


    也许劫匪们也怕,但是一看到?郭开身后那拍成长队的马车,以及车轮下深深的车辙印,他们顿时?就什么都不怕了。


    一万斤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值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郭开根本想象不到?,有一万金在前?面吊着,这些劫匪能有多拼。


    反正喊杀声停止的时?候,他已经拼不起来了。


    因为事先说好了,这次刺杀郭开,主要是为了除掉卖国的奸臣,金子?什么都是次要的,所以谁杀了郭开,谁才?能分到?大头。


    所以当?郭开被一把飞刀当?中贯穿之后,劫匪们都像疯了一样提刀冲上去,抢夺郭开的尸体。


    抢不到?完整的,就用?刀砍下来一块,不管是一根手指还是一块骨头,至少证明自己是出了力的,怎么也能多分几斤金子?。


    唯一没遭到?破坏的是头颅,它属于那个一刀杀了郭开的人。


    得首级者自然应该得头彩。


    高?大的汉子?高?举起还冒着热气的人头,兴奋到?癫狂,有人想抢,被汉子?一个瞪眼吓退。


    汉子?哈哈大笑,得意于自己的勇猛,可惜这份得意只维持了不到?两秒,就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终止。


    汉子?的笑声戛然而止,笑容凝固的脸上,一支箭正中眉心。


    箭是从林中射来的,那原本是他们埋伏郭开的地方,他们杀了郭开,却不知身后还有黄雀。


    众人尚且来不及震惊,就被铺天?盖地的箭雨淹没,箭矢太密集了,他们想躲都躲不过去。


    有的人反应还算快,见跑不出去箭雨的范围,就提起刀去挡,想将箭都打落。


    可他们的刀打到?箭尖上,箭尖毫发无?伤,反倒是他们重金打造的好刀,被箭戳出了豁口,甚至几次下来,有人的刀直接断掉,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这不同寻常的一幕,让他们想起了什么,有人惊骇道:“是秦……”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支射中心口的箭送上了西天?。


    这些游侠能在重重保护下杀了郭开,还是有点本事的,可惜成千上万支箭射下来,纵使是神仙也难逃,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都变成了地上的尸体。


    配上郭开散落的尸首,好一幅人间炼狱的场景。


    待痛苦的挣扎□□声都消失,身着布甲的士卒们列队走出,先是来了一轮补刀,然后将地上的、尸体上的箭矢都拔起来收了回去。


    这可是精钢打造的好箭,一支都不能浪费。


    最后才?将尸体和?金子?一起装车运走,因为郭开极具破碎感?,得到?了住单间的待遇,他被单独装了一个箱子?运走。


    为首的伍佰长催着大家赶路,毕竟天?这么热,万一还没到?咸阳,御史大夫就烂了,这可如何是好?绝不能污染了王上的眼睛,所以快走快走!


    *


    运送尸体的士卒们还没回到?咸阳,扶苏就已经授意费桓,安排人去散播郭开已死的消息,还特意说明,郭开是被几个看不惯他这个奸臣的游侠们伏击而死的,可千万别让人联想到?秦国身上来。


    又说郭开死了倒是不要紧,他带着的那一万斤金竟也不知所踪,真是可惜。


    明明还没收到?郭开的死讯,但费桓却一点也不怀疑这个信息的真实性?,自从他按照扶苏给的地图真的在赵国找出了数以十计的矿藏后,对扶苏就有种盲目的信任,只要是扶苏说的话,他半点都不怀疑。


    长公子?说郭开被游侠杀了,那就一定?已经死了。


    不过,将消息传出去后,费桓肉疼地问?扶苏:“长公子?,那一万金,真的都没了?”


    那可是一万金啊!


    若是以前?,费桓可能不会这么在乎钱,反正他是客卿,在秦国也有四等的爵位,谁缺钱他都不可能缺钱的。


    结果自己去外面出使了两年,各种结交打点,花钱如流水,这才?发现钱是真的不够花,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抠门了起来。


    等听到?一万金都被游侠抢走时?,费桓一下子?就上火了,不仅肉疼还牙疼,仿佛下一秒牙就要肿起来了。


    扶苏瞥他一眼:“当?然不是,过几天?就运回来了。”


    笑话,那可是一万金!对面是天?王老子?也得把这钱给他留下。


    上辈子?看书的时?候,看到?郭开的下场是回去取金子?时?被游侠杀死,扶苏就一直在可惜,郭开那么贪,他的全?部积蓄,那得是多少钱啊!就这么都被凶手抢走了??


    天?杀的,隔着两千年的时?光,扶苏都替他心痛,如今既然给了他找这个机会,他当?然说什么都不会错过,必须要把这笔钱搞到?手才?行。


    况且话又说回来,这些年,就属秦国贿赂郭开最勤快,所以这些金子?本来就是属于秦国的,他拿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扶苏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跟费桓阐述这个道理。


    费桓:道理我都懂,但是似乎有哪里不对,这诡辩的架势很有他们名家的风范啊!


    费桓激动起来,他就说嘛,长公子?学?什么法家儒家,合该跟着他学?名家啊!


    扶苏实名拒绝,并表示这东西还需要学??这不天?生就会嘛。


    费桓:……


    *


    郭开的尸体终于还是没运回咸阳,天?太热了,嬴政也不想为难自己,只是听闻如此噩耗,不得不表示一二,于是就命人将郭开的遗体们送回祖地,以秦国御史大夫的规格安葬。


    同时?又在全?国发布通缉令,缉拿这些胆敢刺杀郭开并劫走郭开全?部积蓄的游侠们,一时?之间,秦国街面上寻衅滋事的人少了不少,就是可惜一直没查到?凶手,廷尉府上下皆言惭愧。


    凶手都跟着郭开一起埋下去了,那当?然是找不到?的,就连劫走的积蓄都……


    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金子?,嬴政一时?无?言,半晌后低头看扶苏,扶苏束手在前?,一派镇定?,身姿挺拔,看起来颇有儒家推崇的君子?之风。


    光看表面,谁能想到?那个透露郭开返乡路线,诱导游侠劫杀郭开,最后又杀了游侠夺走一万金的人就是扶苏呢。


    嬴政看得时?间久了,扶苏居然还抬头无?辜地反问?:“怎么了父王?”


    怎么了?


    “各地的监牢都被游侠填满了。”


    扶苏点头:“那很好啊,游侠太多影响治安。”


    嬴政沉默地看着扶苏,扶苏眨巴着眼睛看回去,反正不管嬴政怎么看,都不见扶苏有半点心虚。


    片刻后,嬴政移开视线。


    “很好,有先祖遗风。”


    扶苏这做法真挺不要脸的,但嬴政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若是论起不要脸,谁能比得过秦昭襄王嬴稷?好像从出生起就没有加载过信誉这两个字。


    所以扶苏这顶多是有先祖遗风,又不是基因突变,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何况他做的都是对秦国有利的事情。


    本来赵国灭了之后,郭开就已经没什么用?了,唯一的用?处就是他好好活着,能让剩下四国中被秦国贿赂的大臣们更?心安一些。


    但说实在的,如果有选择,嬴政是绝对不会任命郭开做御史大夫的,他能为了金钱背叛赵国,焉知未来会不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背叛秦国呢?


    只不过嬴政想的是,姚贾和?李斯二人都不是什么善茬,郭开在赵国能混得风生水起,一是因为赵王昏聩,二是因为赵国也没什么能人,若换成姚李二人做同僚,郭开不一定?能讨到?什么好处。


    届时?他再给姚贾李斯一些示意,郭开连实权都没有,就算想出卖秦国都没机会,等其余四国打得差不多了,郭开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候再寻个由头处置他也不迟。


    想到?这,嬴政又说:“就是性?子?太急了。”


    郭开又不是什么棘手的人物,明明可以徐徐图之,何必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去杀他。


    “可是父王,看不惯郭开的人那么多,就算我不杀他,别人也会杀他的。”


    毕竟原本的郭开也是这么死的。


    “若是郭开被别人杀了,那一万金不就便宜别人了吗!”扶苏替自己辩解。


    他才?不是性?子?太急呢,一切都是为了金子?啊!


    “真的有一万金吗?”嬴政用?看透一切的眼神问?。


    扶苏光棍地一摆手:“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比一万金还多呢。”


    郭开要回乡搬金子?这事儿,是扶苏让人大肆传播的,所谓的一万金也是扶苏说的,但他当?然不知道郭开的积蓄到?底有多少 ,只是随口说了一个数,确保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疯狂心动,失去理智。


    果然,一听到?杀了郭开能得一万金,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杀掉郭开根本不费力。


    不过扶苏也不是随便说的,想到?嬴政赏赐时?,也经常赐金百斤,郭开身为赵国丞相,把持朝政那么多年,给多给自己捞点钱很合理吧!


    年年都要收受贿赂,再攒两三千金也合理吧。


    他自己还有封地,这些加在一起,说不定?就有一万金了、


    都知道郭开是个大奸臣,估计大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一听到?‘一万金’就信了。


    实际上的重量也跟扶苏预估的差不多,金子?太多,治粟内史带着人称了三天?才?算出来,八千多斤金。


    这些说是郭开的全?部积蓄,实际上只是财富的冰山一角而已,还没算他封地的土地,库房中存放的粮食兵甲。


    饶是早有预料,扶苏也被震惊到?了:“郭开可真够贪的啊。”


    既然如此,那也别闲着了,人都死了还留着库房封地干什么,干脆都收回来吧!


    *


    战国时?期的人常年遭受战乱灾祸,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安健康地活着。


    物质上匮乏的人,精神上更?是一片空白,比如他们以前?就完全?没有八卦的需求。


    但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极大地点燃了战国人的八卦热情,从赵国不到?两个月就被秦国灭国,说到?赵国灭国其实是因为奸相卖国,再说到?奸相家财万贯,要带着一万金去咸阳。


    大家刚被一万金震惊到?,就又听说奸相已经被游侠刺杀分尸,拼都拼不起来,那一万金也被游侠们抢走了。


    一波三折的,中间还穿插着一点点爽文,战国人哪见过这个,顿时?就上头了,大家都爱听,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开始讨论‘郭开和?他的一万金’。


    有些人说的时?候还后悔,说若他当?时?也跟着游侠们去刺杀就好了,现在一定?也拿着金子?在外面潇洒快活呢,再也不用?受王孙贵族们的压榨。


    普通百姓(非平民)眼里都是一万金,读书人和?贵族们在意的则是郭开之死,如此奸相死得其所,众人皆是拍手称快,反倒是最应该被关注的秦国灭亡赵国一事,鲜少再听人提起。


    费桓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赞长公子?一声高?,没想到?杀一个郭开还有如此妙用?。


    而郭开留下的遗产,那些金子?粮食,也都被扶苏找到?了个妥善的用?处,扑灭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危机。


    费桓听说后感?慨,幸亏郭开死了,郭开死得真值啊。


    赵国灭亡不久后,原赵国境内的乐徐到?平阴爆发了大地震,倒塌房屋无?数,地震之后又爆发了饥荒,赵人颗粒无?收,饿殍遍地。


    两个大天?灾接踵而至,给原来的赵国,如今的邯郸郡造成了重大打击,原本的历史上,就是因为赵国接连遭遇地震和?饥荒,才?无?力抵挡秦国,被迫灭亡。


    现在赵国已经并入秦国疆域内,赵人也变成了秦人,那么原本应该赵国面对的天?灾,现在就成了秦国需要解决的问?题。


    对于此事,嬴政下达的命令就是,由现任的邯郸郡守负责赈灾。


    发生特大地震和?饥荒后,咸阳完全?不管,居然只让灾区自行赈灾?这放在现代?,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但在战国时?代?就再正常不过了。


    首先是政治体系不同,此时?的战国正处于分封制的周王朝向大一统王朝过渡的过程,郡县制只在秦国施行,属于刚刚冒出个头,大家更?适应的还是分封制时?期的治理方式。


    其次交通不便,从咸阳派人运粮去救灾,远不如当?地自救来得快,反正邯郸郡内有去岁的税收,钱和?粮食都不缺,让郡守去赈灾就是。


    满朝上下,只有扶苏对这个决定?提出了意义,其他人都在称赞王上的仁心呢。


    这倒不是大臣们闭着眼睛瞎吹,他们是真心这么想的,因为跟一些完全?不顾灾区平民的生死,自顾自歌舞升平的君王相比,嬴政居然还愿意赈灾!这不是仁君是什么?


    某些皇帝听到?这种夸赞能开心地笑出声,但嬴政反应平平,他要的是四海统一,仁君的名头能帮他完成统一吗?


    嬴政没什么反应,李斯却是如临大敌,仁君那是儒家才?会提倡的,他们法家可不倡导这个,他倒要看看都是谁在夸,找出来就通通赶出去!


    关于赈灾一事,在嬴政的命令传达出去之前?,扶苏去了章台。


    之前?他觉得自己年纪还小,重心还是放在读书习武上比较好,从不主动参与前?朝之事,当?然了,他这个年纪,就算他参与了,恐怕也不会有人听取他的意见。


    但这次他有些想法,如果能操作好了,也许能为六国统一之后消除一些隐患,他可没忘了秦国会二世而亡,不管现在是如何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些隐患不处理,就算上位的不是胡亥,换成他也一样讨不到?好处。


    所以扶苏一大早连书都不读了,匆匆跑进了章台大殿。


    听完扶苏的来意,嬴政十分诧异。


    “你是说,将那笔金子?都用?于邯郸郡赈灾?”


    扶苏点头:“对,不只是那些金子?,还有郭开封地囤积的粮食布匹还有盐,全?都送去赈灾。”


    嬴政皱眉,赈灾?那笔钱,他原本是打算明年拿去打魏国的。


    第 168 章


    打仗烧钱, 秦国年年都在打仗,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么花,治粟内史愁得头发都白了。


    这个时?候, 郭开的积蓄简直像及时?雨一样, 拯救了干涸的秦国都内(国库)。


    虽然这钱还没?进都内, 但嬴政早就决定好了?用处,这个时?候扶苏居然提议用这笔钱去赈灾?


    念在扶苏没?有上朝听政, 年纪还小,对局势欠缺把握,嬴政耐心给他解释这笔钱的用处。


    对于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君王来说?,这钱是拿去打仗还是赈灾?其实很好选。


    一个是还没?到手的魏国,一个是已经并入秦国却并不肯臣服的赵国旧地,嬴政不用去查都知道, 那些赵国遗老?遗少根本不认为自己是秦人, 还在妄图复国, 以为赵国也能出现?一个卧薪尝胆的勾践。


    就算是花大力气替他们救灾, 赵人也不会感激,既然如此, 这还用选吗?


    但扶苏却说?:“可是父王, 妄图复国的是赵国的旧贵族, 但邯郸郡受灾的只是穷苦平民?, 为何旧贵族们做错了?事?情, 后果却要由平民?们来承担呢?”


    嬴政哑然:“可那些平民?也是贵族们封地的子?民?。”


    既然是贵族们封地的子?民?, 那赵国的平民?和旧贵族们就是一体的, 不存在什么贵族犯错, 只有平民?承担后果的事?情。


    毕竟,若是封地内的平民?没?有收成, 贵族就收不上粮食,自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支持复国了?。


    说?白了?,在嬴政眼里,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眼里,平民?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的,他们只是贵族封地的组成部分。


    这个时?候扶苏就觉得,非常需要有个人跳出来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掀起一场农民?起义,让所有人都看看,平民?也是有争取的价值的。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这种事?情还是尽量不要发生的好,不然陈胜吴光真起义了?,反的可能是他。


    扶苏知道,没?有真实的例子?摆在面前,就算他磨破了?嘴皮子?,嬴政也不会重视邯郸郡的平民?,继续在这上面纠结没?有意义,所以他只是问嬴政。


    “父王,赵国已经是邯郸郡了?,赵人也该是您的子?民?才对,关那些旧贵族什么事?呢?”


    嬴政:“话虽如此,可赵灭亡还不到半年,他们这些人仍旧心念旧主,这心思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消磨干净的。”


    不止赵国,韩国也是,韩王安都在陈县种了?一年的地了?,韩国旧贵族们还是不死心。


    心念旧主?


    扶苏对此嗤之以鼻。


    “若父王说?的是贵族官吏们,他们学过君臣之义,倒是有可能怀念旧主,平民?们连字都不认识,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最多一两年就会把故国忘光了?。何况……像赵王那样的君主,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嬴政瞥他一眼:“他们怀念的哪里是赵王,是他们丢失的封地和爵位。”


    赵国在的时?候他们是人上人,赵国亡了?他们就成了?亡国奴,虽说?还有家财和奴仆,可到底比不上过去的日子?,他们自然会怀念赵国,也怀念赵王。


    这点?扶苏当然明白,他点?点?头:“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所以啊,只有曾经有封地和爵位的人,才会怀念赵国妄图复国,平民?们什么都没?有,原来在赵国过的什么日子?,在秦国就还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何必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复国呢?”


    很明显的问题,复国对普通人没?有一点?好处,难度却比登天还难,他们疯了?才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除非顶头换了?一个胡亥那种不做人的,逼得所有人不得不反,平民?们的需求很简单,只要能活下去,有一口?饭吃就够了?。


    嬴政沉默片刻道:“可秦国与赵国交战多年,赵人恨秦国入骨,纵使不为利益驱使,为了?报仇复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交战多年,那都是委婉的说?法了?,秦国杀了?赵国泰半的精壮,赵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儿郎死在秦人手里。


    远的长平之战不提,二十几年过去,当初恨到骨子?里的赵人恐怕也已经作?古。


    但就说?最近几年,秦国连破赵国城池,也没?少屠戮赵国士卒,焉知如今的邯郸郡中有没?有深恨秦国的平民?,打算为复国出一份力呢。


    扶苏也沉默了?,这倒是真的有可能,换成他是赵人,也很难忘记这些血海深仇。


    但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个考虑进去,还是因?为一个残忍的原因?,这个时?代的底层人活着真是太?难了?,多得是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年到头只有一套衣服一双鞋的,为了?干活时?不至于将衣服弄破,很多人干脆就光着身子?劳作?。


    恨吗?他们当然恨。


    但是能恨多久呢?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邯郸郡先是遭遇地震,又是饥荒,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命都要保不住了?,这个时?候秦国花大力气赈灾,让他们活下去,吃饱饭,他们还会继续恨吗?


    不会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秦国最忠实的拥趸。


    嬴政沉默了?,虽然他贵为秦王,可是幼年在邯郸为质时?,也尝过饿着肚子?朝不保夕的滋味。将自己代入一下灾区的平民?,他发现?扶苏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扶苏又没?受过这种苦,他是如何懂得平民?的想法的?


    扶苏说?:“因?为我经常会找庖人和宫人聊天啊。”


    倒也合理。


    嬴政没?纠结这个,他基本上已经被扶苏劝动了?,开疆拓土容易,想让它彻底归入秦国的统治却有点?难,一个处理不好,吴国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一般刚并入秦国的人,都要从事?最繁重的劳作?,打仗时?也要充当炮灰,这算是对待战俘的基本操作?,同时?也是为了?用高?压的方式将所有的反抗都压下去,直到他们彻底老?实下去,才会被认可成为秦人。


    这个方法不是说?没?用,秦国每年都要打仗,炮灰就得常换常新,有什么不老?实的,去了?一趟战场就都老?实地躺到地上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管理起来就简单了?。


    先用高?压处理掉不安分的因?素,然后再靠时?间消磨他们的情感和记忆,等到二三十年后,这些人就彻底融入到秦国中了?。


    若是在以前,这是个不错的方法,反正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但现?在不行啊,就算按照历史?上的时?间来算,秦灭六国也只用了?十年的时?间,然后统一了?才十年嬴政就死了?,六国遗民?对秦国的恨意本来就没?消磨干净,继任的胡亥还只知道横征暴敛,他们不反了?才怪呢。


    所以一味的高?压不可取,要想尽快让六国人融入到秦国里,还是应该采取怀柔政策,让他们意识到生活在秦国比旧国好一百倍,这样根本不用十年二十年,最多五年他们就会忘了?从前。


    虽然……这前期的投资有点?多,郭开的全?部积蓄加上他囤积的粮食,加起来可不止一万金了?,如果全?部用于邯郸郡救灾,差不多灾区的平民?们今年都能过个肥年。


    所谓的肥年大概就是每天都有饭吃,不用大冬天出去找食物,保证不会有人饿死。


    可这远远不够,地震灾区的房子?要重建,遭遇饥荒的人们没?有余粮,又是现?在这样青黄不接的季节,直到明年夏天之前,他们都要面临饥饿的问题,一旦赈灾的粮食出现?短缺,就又要全?部饿肚子?。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能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的渠道,坚持到明年秋天。


    而现?在邯郸郡境内,恰好有几个矿区缺人手,直接将人拉过去挖矿,老?弱妇孺则负责做饭和捡碎矿,包吃住,一举两得。


    扶苏还做了?一层保险,他提议将灾民?拉去挖矿,打的是以工代赈的主意,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个时?代根本不把人当人,万一监工私下里克扣虐待灾民?们,那就事?与愿违了?。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又建议让赵国原本的贵族豪强们当监工,负责监督灾民?挖矿,同时?再派一部分秦军驻守,监督监工们,谁敢克扣虐待灾民?们,可以就地行刑。


    嘿嘿,这样如果监工敢苛待灾民?,那也是你们赵人内部的问题,怪不到秦国头上,我们还派军队保护你们了?呢,还处死了?苛待你们的监工,简直是正义使者啊!


    嬴政听了?沉默片刻,只挑出一个错处。


    “发现?有监工苛待灾民?就直接处死,太?过武断。”


    万一是灾民?闹事?,监工在惩治他们却被当成了?苛待呢,或者驻守的军队与监工有龃龉,公报私仇呢?


    扶苏无辜摊手:“反正监工都是赵国的旧贵族豪强,死了?就死了?呗,要不然他们活着还会造反,杀了?更好。”


    哎呀,这样就不是一举两得了?,是三得。


    半夜阎王睡醒起来,发现?自己掉到榜二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嬴政道:“确实。”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一方面可以收拢赵人的心,另一方面还可以消灭赵国贵族谋反的隐患,最主要的是,这还是个阳谋。


    但是嬴政后来仔细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最后,本来定好的赈灾队伍中突兀地加入了?一个李斯,秦王命他去了?邯郸郡好好赈灾,不用急着回咸阳。


    李斯:“?”


    关我什么事??


    第 169 章


    这么大手笔的赈灾, 对于秦国来说还是第一次,值得大书特书,扶苏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让费桓手下的人好好在各国之间宣传了一波。


    所有人都知道了, 秦国居然花费大笔的金子和粮食去给赵人赈灾?


    “什?么赵人, 赵国都亡了,那儿现在是邯郸郡, 他们也是秦人了。”


    “话虽如?此?,可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恐怕赵人自己都没有归属感,说不定还想着报灭国之仇呢,换做你是秦王,你愿意在他们身上耗费这么多金子?和粮食吗?”


    “这……确实是不能。”


    “所以秦国这是哪一出啊?”


    “这有什?么好想的?反正我只?知道, 那些?赵人现在有吃有喝, 日子?过?得比咱们还自在呢!”


    “你亲眼看?见了?”


    “我们里?巷最东边那家的大儿子?是个?商人, 他去赵国跑商的时候去瞧过?热闹, 那些?家中实在没粮食的赵人,都被拉去挖矿了, 一日两餐, 那粥绸得把碗倒扣过?来都不掉!”


    绸粥啊……真好, 围观的人都露出羡慕的眼神。


    不过?也有人提出异议:“挖矿?是不是……?”


    各国都有劳役, 挖矿也属于劳役的一部分, 这活不仅累还危险, 经?常有人被松动掉下来的石头砸死, 还有凶恶的监工为难鞭打, 也就比兵役好一些?,但也是让人闻之色变。


    “嗐, 这可比劳役好多了,每天只?上?工四个?时辰,每旬还有一日休息,据说休息那天,监工不管他们,允许他们上?街去走走,那家大儿子?见过?几个?,据说面色红润走路也有劲儿,看?上?去就像没受过?虐待的样儿。”


    “真的?真这么好啊?”


    “真的啊!”


    诸如?此?类的话在各处发生,在贵族官吏视线看?不到的市井角落里?,四国人认识到了一个?新的秦国,一个?愿意为了治下的平民耗费万金和粮食赈灾的国。


    对比自己的国家,一阵心酸突然就涌了上?来。


    “不过?话说回来,秦国愿意花这么多的金子?粮食赈灾,对四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从何说起?”


    因为拿自己国家赈灾的表现跟秦国对比,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破防了,人心浮动,这算什?么好事?


    “你们想啊,秦国粮食不丰,一年的产量有限,他们全都拿去赈灾了,不就没有粮食可以打仗了吗!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是。”


    但更心酸了怎么办。


    秦国这么一个?战争狂魔,每一年都在攻占新的地盘,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三年之间?六国已经?灭了两国,可以说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挡秦国吞并天下的步伐。


    可偏偏是秦国自己,居然甘愿放慢进度,把本可以当做军饷的粮食和金子?,拿去救活几万还没有彻底归顺秦国的赵人!


    秦国你真的,我哭死。


    大概这个?就是反差萌吧,反正被灌了一耳朵秦国赈灾细节的人们,当再想起秦国时总是心情很微妙,再也不能单纯地仇恨它了。


    甚至相当一部人还产生了“当秦人也不错”的念头。


    在各国君主和贵族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的子?民已经?悄悄在心中叛变了。


    也许现在悄无声息,但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惊天动地的惊喜。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现阶段秦国除了赈灾这件事比较突出之外,还有另一件事也引得了天下的关注。


    秦王的嫡祖母华阳太后过?世了。


    这本身不是一件大事,但重?点在于,华阳太后本身是楚国公主,前些?年也曾致力于修复秦楚两国的关系,可惜收效甚微。


    如?今她去世,楚国与秦国的纽带就又断了一层,着实令楚国君臣发愁。


    不过?发愁也就一会儿,很快他们想到,华阳太后死了没关系,秦王长子?的生母不也是他们楚国的公主嘛。


    不如?派人去多多接触,等秦王长子?长成了,说不定还能为他们所用。


    楚王和李园意见达成一致,秘密派人携重?金前往咸阳,去给楚夫人送礼。


    莫名收到一大笔金银珠宝的楚夫人诧异极了:“送给我的?”


    居然还有人来贿赂她?


    她只?是一个?夫人,又不是王后,也不像刚刚故去的华阳太后一样深受王上?喜爱,甚至到了能左右太子?人选的程度。


    恰恰相反,楚夫人在嬴政那里?一点也说不上?话,也就后宫之事还能提几句意见。


    但现在的楚夫人可不会像当年一样,因为当不上?王后钻牛角尖,心中也充满了对王上?的怨怼,现在她心宽着呢。


    毕竟扶苏已经?长大了。


    扶苏刚出生时楚夫人还想着,她一定要帮儿子?扫清障碍,让他顺利继承王位,这样自己也可以母凭子?贵当上?王太后。


    但是随着扶苏渐渐长大,楚夫人发现自己真是多虑了,根本用不着她操心,扶苏的未来就已经?得到了王上?的重?视。


    不仅可以随意出入章台宫,还有已故的上?卿蒙骜教导功夫,廷尉李斯教导律法,以及一干博士为他讲解百家之学。


    这个?架势,任谁说不是在培养继承人,楚夫人都不信。


    眼看?着扶苏地位稳固,楚夫人索性万事不操心,只?在宫中读书写?字,日子?恬淡且安宁。


    近来她还发展了一些?新的爱好,临摹墙壁或是鼎身上?的字画。


    以前没有纸,所有人只?能在竹简上?写?字,一根竹片才多大,根本没办法作画,现在好了,纸笔随便用,她可不就一头扎进了这个?新领域。


    扶苏得知后非常支持,整日养尊处优好是好,可是没什?么事儿干,时间?长了生活也没有乐趣,楚夫人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不至于憋出病来,他简直举双手赞成。


    说不定以后还是个?名垂史册的女画家呢。


    但是没想到,楚夫人自己都这么修身养性了,从来没仗着身份向人索要钱财,居然还有人主动上?门送礼的。


    仔细一问不得了,这送礼的人居然还是从楚国来的?送的金银珠宝也是一个?能惊爆人眼球的数字。


    楚夫人眼睛一转,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她原本在楚国时就不受宠,一年也见不到父王几次,跟现在的楚王也没什?么姐弟情谊,楚国怎么会突然来给她送礼?


    本来楚夫人打算让郑柳去查一查,转念一想又改变主意,让郑柳去把扶苏找来。


    扶苏到了一听,基本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联系下最近发生的事,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母亲不必忧虑,多半是因为华阳太后逝世,没有人为楚国说话,有人心急了。”


    所以才想起来她这个?同为楚国公主,同样有机会成为太后的人。


    “原来如?此?。”


    楚夫人兴致缺缺,打算让人回绝,她现在过?得挺好的,才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秦国三年内灭了两国,就算楚夫人不关心政治,也能感受得出来嬴政的野心,秦楚之间?早晚会有一战。


    楚国是她的故国,她自然不喜欢楚国遭受战祸,可王上?是有雄才大略的,又岂会轻易受她影响?


    别说王上?了,就连扶苏看?着都是个?有主意的,即便自己是他的生母,也无法左右他的想法,楚国给自己送礼怕是打错主意了。


    明?知无法改变秦楚的未来,楚夫人干脆就不掺和,连金子?都懒得收。


    但是被扶苏拦下了:“母亲,何必拒绝他们呢,还是收下吧。”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被你父王知道了,我们母子?两个?都讨不到好。”


    扶苏嘿嘿一笑:“那可不一定,我们把这些?金子?送给父王不就好了嘛,最近赈灾花了不少钱,都内和太仓都要空了,这些?正好可以填补上?,父王知道了只?会开心,又怎么会生气呢。”


    钱收了但是不办事,再把这些?钱交公,不就没危险了?


    楚夫人听得眼睛渐渐瞪大,还能这样?


    “这,这岂不是……”


    楚夫人还是很有道德底线的,完全想不到这种骚操作,打从心底里?不认同。


    “这如?何能行。”


    她们母子?俩好歹一个?是堂堂楚国公主,秦国四夫人之一,一个?是秦国长公子?,岂能如?此?不讲信用,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败坏名声。


    扶苏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有昭襄王珠玉在前,他就算名声再差能差到哪儿去?反正在昭襄王面前都是不够看?的。”这有什?么不行的,而且我觉得他送的有点少了。”扶苏打开箱子?看?了看?,对郑柳说,“你去回他,态度傲慢点,就说这点东西也想送到夫人面前?简直是做梦!”


    郑柳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她看?了眼楚夫人,楚夫人挥手说:“去吧。”


    这就是允许郑柳按扶苏说的去做了。


    郑柳合上?箱子?,找来两个?内侍抬走,看?来是打算立刻就去找送礼的人了。


    这工作效率可够快的啊。


    扶苏默默感叹了一句,然后在楚夫人询问的目光中,解释说:“反正您也知道,父王早晚都要攻打楚国的,不如?现在多跟他们要些?金子?,榨干他们。”


    然后把敲诈来的金子?拿去当秦军军饷。


    听完之后,楚夫人看?着扶苏的眼神微妙,怀疑自己怀孕的时候怕不是吃了什?么黑心的东西。


    “那为何要让郑柳态度傲慢?”


    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掺和进秦楚两国的斗争中去,但到底是故国来的人,楚夫人并不想交恶。


    “因为他们有求于您啊,您越是态度傲慢,说明?在咸阳宫的地位更高,才更有可能替楚国说得上?话,所以表现得傲慢一些?,他们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送您更多的金子?。”


    而事情也果然如?扶苏所料。


    没过?多久,郑柳就带了几个?更大的箱子?回来,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金子?。


    还没到晚上?,这几箱金子?就摆到了章台宫的地上?。


    嬴政对着箱子?沉思,或许,比起整天只?会哭穷的治粟内史,扶苏似乎更适合这个?位置?


    第 170 章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治粟内史权力不小?, 不仅掌管着钱财粮食,还管着铁市工匠,算是后世户部和工部的集合体。


    但是在现在嘛, 秦国每天都忙着打仗, 治粟内史主要负责赚钱给钱, 收粮给粮,活脱脱的劳碌命, 扶苏才不会去。


    只不过?这刚花完了扶苏从郭开手里夺来的金子,居然就又续上了,实在令人?惊讶,怎么他?去弄点金子比吃饭喝水还容易?


    扶苏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还告诉嬴政:“父王,我?只让郑柳收下了金子, 还没?有答应那个楚人?, 他?似乎不太甘心, 可能还要来拜访母亲, 说不定下次可以得到更多金子呢。”


    嬴政:“你也?不怕人?被你吓跑了?”


    送了这么金子都没?达成目的,那个楚人?定然会觉得, ‘楚夫人?’是个贪心的, 万一就放弃了从楚夫人?下手呢?


    扶苏一点都不担心:“才不会呢, 他?们送了这么多金子, 要是一点成效都见不到, 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会找几个说客去劝母亲, 又或者心生怨恨, 在城中散布谣言诋毁母亲与我?。”


    考虑得还挺全面,只是既然考虑到了后者, 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呢?


    嬴政抬眉问:“那若是他?们果真散布谣言该如何?”


    “嗯……那当然是将胆敢诋毁夫人?和长公子的贼人?抓获,然后斩首问罪了。”


    这样虽然少了一些金子,但是收获了一批细作呢,也?很划算。


    ……


    根本难不倒他?。


    既然扶苏心中已有成算,嬴政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况且突然多了这么一大笔金子还是挺香的,至于楚夫人?与楚国人?来往的事情?,更是完全放任,反正对秦国有益无?害。


    那个送礼的楚国人?果然不甘心,又来送了第二次,扶苏让郑柳照单全收,不过?这次稍微给了点肯定的答复,让他?以为这些金子已经打动了楚夫人?,实际上楚夫人?根本连金子的面都见不到,这些事全是扶苏一手包办。


    从楚人?那里收到金子后就给嬴政送去,几次下来积攒的金子完全可以养起?一支三万人?的军队了。


    想到以后这些士卒可是要跟楚国决一死战的,这真是取之于楚用之于楚,等以后楚王得知真相?,不会被气死吧?


    哦不对,他?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


    扶苏记得,现在这个楚王是个短命鬼,再过?几年就要一命呜呼,王位被他?那个遗腹子弟弟继承了。


    类似的还有原本赵国亡了之后,赵王迁的兄长公子嘉,带着人?逃到代地组建代国,自立为赵王,但这辈子他?没?机会了。


    有熟知这段历史的扶苏在,秦国怎么可能会放跑这个漏网之鱼,大军进入邯郸之前,早就下达了命令:赵王迁跑不了,不必管他?,先搜查公子嘉在何处,千万别让他?跑了!


    于是原本在城墙巡逻,听说王上和丞相?要开城投降,立刻就要带着亲卫逃离邯郸的公子嘉就这么被抓获了,并且还得到了独一份的待遇。


    除了郭开身首异处之外,赵国王族贵族们都跟随赵迁一起?被迁往陈县了,只有公子嘉被留在了咸阳重点关?照。


    本来扶苏为了以除后患,想直接杀了公子嘉的,但是谁让围攻邯郸时?他?不在呢。


    如果在入城时?杀了他?,还可以托言刀剑无?眼,不知是谁杀了他?,可扶苏到邯郸的时?候,战事早已结束了几日,他?根本找不到杀公子嘉的理由。


    毕竟除了扶苏自己,没?有谁知道?这个公子嘉能为赵国续命,现在不杀了他?,说不定哪天就会想办法逃出去,召集旧日的人?手密谋反秦。


    如果什么理由都不给,直接把人?杀了就更不行了,万一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有暴虐倾向,动不动就没?有理由地杀人?,多吓人?啊。


    不能杀,但是也?不能不防,所以公子嘉获得了和韩非张良同样的待遇,被独自一个人?留在咸阳。


    当然,扶苏对待他?的态度可就没?有对韩非和张良那么好了,比起?韩非和张良住的长安君成蟜的府邸,公子嘉就只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只有一棵树,还不靠墙(免得他?跳墙溜走),秋天一到,那棵树就扑簌簌地掉叶子,分外凄凉。


    扶苏:圈禁大法很好用,现在是我?的了。


    比起?后世?养狗一样的圈禁,扶苏觉得自己还挺人?道?的。


    当然了,养他?一辈子是不可能的,早晚要想个办法噶掉他?。


    *


    得益于郭开友情?提供的金子和粮食,邯郸郡的救灾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原本对秦国敌视的赵人?们,也?大都安分了下来,开始储备过?冬的粮食,购买明?年春天的粮种。


    本来穷苦人?家是不需要购买粮种的,只需要将自家秋天收获的粮食中最饱满的挑出来,春天再种下去就行了。


    可谁让今年遭遇了□□呢,颗粒无?收,又哪里会有粮种呢。


    为了让平民们每年都能有粮种,早日安定下来,郡守府又拉出来一批优质粮种,折价卖给了大家。


    有粮食种,邯郸郡的人?心就安了一半,


    原本赵国也?常年遭受匈奴骚扰,雁门关?是他?们绝对不能丢的防线,秦国地处西陲,遭受外族侵扰的次数更多,自然也?不会忽视,所以在救灾结束之后,戍边一事就被重新提上了日程。


    这又是一个令人?发愁的事情?。


    雁门关?不能不守,可秦国人?口也?不多,能参军的青壮就更少了,如果调一支军队去守雁门关?,那进攻中原的兵力就要被缩减。


    虽然如齐魏之流并不需要他?们费多少力气,但楚国仍有旧日的强国之威,不可小?觑,兵力太少难保会被他?们趁虚而?入。


    万一有一个头脑清醒的,组建起?第六次合纵,恐怕会对秦国造成不小?的麻烦。


    所以威慑中原的兵力不能少,那调到雁门关?的兵力就不能太多,可兵力不多打不过?匈奴,雁门关?就守不住,这问题根本无?解。


    愁到心头,嬴政很想找一个精通军事的老人?来指点迷津,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蒙上卿已经去世?了,如何能再来替他?解惑。


    这也?是扶苏的一件憾事,当年有他?的提醒,避免了蒙骜被射死在太行山的结局,可蒙骜毕竟已经年过?古稀,又征战多年,身上多处暗伤,最后只是比原本的历史多活了几年而?已。


    最后的几年里,扶苏一直接受着蒙骜的教导,对他?的感?情?早就不止是刚见到时?的崇拜了,他?觉得蒙骜就像自己的爷爷一样,对方?的离世?让他?痛苦了很久,最后居然是蒙毅来劝他?节哀的。


    离了大谱。


    这话不应该是他?们外人?用来安慰家属的吗?


    事实上众位家属都没?有扶苏伤心,毕竟蒙骜都活到八十多了,在这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代,活到八十多?简直想都不敢想。


    蒙骜身为一个武将,没?有死在战场上,晚年也?没?有遭受君王的猜忌,而?是活到了八十多岁,在儿孙绕膝的情?况下无?疾而?终,这说出去得被所有武将羡慕疯!


    所以蒙骜死之前面带笑意,就连蒙武蒙恬蒙毅悲伤之余,都替蒙骜感?到欣慰,只有扶苏哭得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哭声比熊孩子时?期的声音还大,蒙毅看不过?去了只好上前安慰,劝他?别哭(拯救耳朵)。


    狠狠哭过?一次之后,扶苏似乎是被所有人?‘喜丧’的论调劝住了,不再因此悲伤。


    但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之前只是悲伤的情?绪太满,控制不住而?已,情?绪过?去之后他?就又变得清醒了。


    历史总是要向前的,那些本应该死在历史中的人?,他?本来也?留不住,能改变几年的走向,他?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这次大哭也?不是没?有用的,至少所有人?都看到了长公子念旧情?的一面,尤其那些同样教导扶苏的博士们,更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不仅如此,本来蒙武的爵位官职不高,至少没?有达到蒙骜的高度,在蒙骜死后,蒙家眼看着就要被踢出权力中心,但因为有扶苏这一哭,所有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蒙家的重要性。


    要知道?蒙家那个最小?的儿子蒙毅,之前就经常跟着长公子一起?到处走,长公子如此念旧情?,以后未必不会提携蒙毅以及蒙家。


    所以与原本历史中,蒙骜一死蒙家就沉寂下去的情?况不同,哪怕王翦、桓齮杨端和等人?逐渐成了秦国武将的第一梯队,也?没?有忘了提携蒙武蒙恬父子。


    至于蒙毅?那小?子整天跟着长公子混,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他?的,用不着他?们操心。


    身为君王,嬴政自然乐意见到自己手下的将领们亲如一家,对愿意提携后辈的王翦等人?自然更加信重。


    所以如今被这个雁门关?该如何派兵一事困扰时?,嬴政下意识想到蒙骜,其次就是王翦,当下就命人?去传召王翦入宫。


    王翦听完王上的烦恼,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不如王上就在邯郸郡征兵。”


    听了这个答案,嬴政颇感?意外,随即觉得不妥。


    “秦灭了赵国,赵人?岂会愿意为秦国镇守雁门关??”


    王翦摇摇头:“雁门关?如今的确是秦国疆域,可生活在雁门关?内的还是赵人?,不是秦人?,镇守雁门关?也?是保护他?们自己,赵人?自然会愿意。”


    嬴政依旧担忧:“话虽如此,难免没?有人?对秦恨之入骨,想要报复,若他?偷偷引来匈奴,与匈奴里应外合,雁门关?可就危险了。”


    “这好办,那就将征来的赵人?打散,放到各个营中,这样每个营中的赵人?就不多了,成不了什么大事,再定下规矩,军中伍佰长以上的军官只能由三代以上的老秦人?担任,赵人?就只能是小?卒,更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这个赵人?不能当伍佰长以上军官的规定,乍一看很不人?道?,堵死了赵人?的上升通道?,其实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要知道?像他?们这种刚刚成为秦人?的,一般都是拉去当炮灰的。


    连武器都不发,上战场就主打一个生死有命富贵没?有,能活下来都得烧高香了。


    现在居然跳过?了当炮灰的步骤,直接成了正儿八经的士卒,还能当个小?军官?偷着乐去吧。


    别看伍佰长下面的佰长什长官不大,对底层人?来说却有着十足的诱惑力。


    不让当伍佰长无?所谓,反正他?们本来也?当不了。


    本来嘛,对于军中征入的新秦人?,王翦也?是一律将人?打发去当炮灰的,这是写在秦律里的,他?这么做完全没?毛病。


    如今有了这种改变,王翦直言是受到了嬴政的启发。


    “受到寡人?的启发,这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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