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宿舍时,罗斯和方世杰正围在一起看着什么。
听到光脑扣响门锁的那一刻,方世杰整个人像牛蛙一样,神经反射地弹跳起来,箭步冲上前:“老,老大!你们没…”
他想问陈姝和银铄没事吧,又想到不能叫罗斯知道这件事,滴溜溜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扫过,话音一拐:“没带点吃的回来啊?”
“这不正准备换身衣服出去吃吗。”陈姝笑着勾过方世杰,揉了一把他金色的头发。
罗斯眉头紧锁,目光在陈姝和银铄俩人身上来回打转,问道:“你们俩怎么灰头土脸回来的?”
银铄张口就来:“我们打——”
还没说完,罗斯翻下床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个理由已经用过了,换一个。”
说着,抬起光脑,投影到空中。
陈姝和银铄一并凑上去,只见长发及腰的omega小姐姐正在跟踪报道abyssus大火。
到这个时间,火势已经灭的差不多了,剩人还没疏散完,逃出来的顾客和拳手,还有各大卫视将路堵的水泄不通。
银铄路上吃了定心丸,看着采访并不觉慌张,还挺津津有味。
尤其是听到‘不合规’‘违法’‘信息素失控’这几个关键词时,她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那儿出事儿了,你们没受伤吧?”罗斯没心情跟两人继续打哑谜,一手扯一个的左瞧瞧右看看:“上次你们仨回来,我就猜着不是一般的打架。银铄老往那儿跑我也是知道的,你说你俩,一个两个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是朋友,再不济也是舍友,开口寻求帮助有那么难吗?非要赌命!”
银铄被扯得龇牙咧嘴:“哎呦呦别,你下手轻点,我耳朵要被你拽掉了!”
陈姝就更是滑稽,她个头最高,被拽得直弯腰,头跟着罗斯的胳膊走:“啊啊啊,没事,真没事,我俩精神着呢!”
方世杰瞪大了眼睛,望向罗斯:“你果然早就知道!知道你不劝着点儿,还和银铄合起伙瞒我?”
“那你们三个不也瞒着我了吗?”罗斯飞起一脚,没踹着。
方世杰顿时不吱声了。
他们瞒着罗斯的可不仅仅是去打了黑拳这么简单。
银铄立刻作哀愁状,顺着往下说:“哎,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儿,abyssus被查停,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陈姝拍拍银铄,与她打配合:“好了好了,没受伤就是好的,咱们先出去吃饭吧,庆祝一下劫后余生,剩下的事儿慢慢说。”
四人选了一家量大实惠的烤串店。
“你今天怎么没回家?”银铄嘴巴一圈炫得油滋滋的,胃微微凸起。
陈姝轻轻戳了一下:“你这腹部肌肉岌岌可危了啊。”
银铄边笑边叫嚷着痒痒,扭成了s型。
罗斯和方世杰一人一打啤酒,勾肩搭背的靠在椅子上。
“我爸妈去过二人世界,嫌我碍事儿,就把我又踢回学校了。”
方世杰有些羡慕:“你家感情真不错。”
陈姝孤儿,银铄留守儿童,方世杰‘弃婴’,三个人凑不出一个健全的家庭,罗斯自觉不要做讨人厌的‘幸福逼’,于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一拍桌子:“这个酒度数低了点,咱好不容易出来搓一顿,上点度数高的!”
银铄打出一个长嗝,在空气中呼出一道白气:“啤酒再高也就这样了。”
“白的你喝不喝?”方世杰大胆提议。
两人一拍即合,起身去找老板要白酒,桌前就剩陈姝和银铄还坐着。
陈姝将胳膊肘撑在银铄肩头,问:“之后的医药费要怎么办,你想过了吗?”
现在没了黑拳这一条来快钱的路子,医院那儿可还等着续费呢。
银铄手头的奖金全充进去只够撑一个月,也就是说,下个月的月中就又要缴费。
“还没想,太急了,除了抢/银行,挖肝卖肾,我也不知道。”
银铄有些摆烂地说。
陈姝知道,看似开玩笑的话,银铄走投无路真的会去干。
于是她沉了声:“你有几个肝够挖,几个肾够卖,几个脑袋够掉?”
“这儿是和谐社会,有法律监管的,你不会比我还不清楚。”
“…”银铄沉默了。
“罗斯的话你有听进心里吗?我们是朋友。”陈姝顿了顿,想到自己,推己及人也能明白银铄的心理。
她们这种情况,除了不愿意欠别人情分,还有自尊心。
穷人的自尊心。
以前一无所有的时候,陈姝还没太大感触,直到拥有的越来越多,自己终于有了点底了,可跟别人比起来还是贫瘠时,她就开始触碰到了这种心理。
就仿佛是,赤身裸/体的人,根本没有颜面这种东西,也不会有颜面的概念,被看到也无关痛痒。
只会想,流浪不就是这样的吗?所处的环境、群体,也都是这样。
他不是异类。
可有一天,这个人获得了一件上衣,得以庇护住了自己的上半身,下半身却还像野兽一样露在外面。
这时候他开始意识到别人在看他的屁股,明白别人在骂他是暴露狂,于是迫切的需要一条裤子。
终于,裤子也穿上了,那脚就不能光着,不然看起来精神不正常,好像是偷偷从病院里逃出来的。
为了找寻到一双鞋子,他千辛万苦,费尽心力。
一身艰难地集齐,觉得自己终于有个人样了,于是试图摆脱过去,走进人群,却看到擦肩而过的人们,他们戴着帽子、围巾、手套…
自己仍然处于最底层,可悲的是,这个时候让他全部脱掉,回归原始,也不再可能。
因为他懂了羞耻心,廉耻心,虚荣心,自尊心。
无知并不是痛苦的,正相反,因为知无止境,所以有知却无止,才产生了痛苦。
怎么才是个头呢,他们不知道这个头在哪里,于是所能做的,就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打肿脸充胖子,承担远超自己能力的重力。
“如果你不愿意向他俩开口,那我这儿,有之前方世杰下注赢的钱,我也不知道这些钱够撑多久,但今年应该不成问题。”
陈姝打开光脑,找到银铄的通讯。
银铄抬起脸,眼睫颤动着,眼神中尽是犹豫的挣扎。
“可是你…”
“给我打欠条,我不催,你慢慢还,要是还过意不去,就按最低的息率还,我也就当放钱吃利息了。”陈姝没有给银铄‘可是’下去的时间,留了基本的饭钱后直接将余额都打了过去。
她们处境差不多,所以这笔钱从她这儿划出去,远比从方世杰和罗斯那儿划出去,令银铄更好接受。
这更贴合平等关系的互助,而不是施舍。
即便他们可能并没有‘施舍’的意思。
银铄看着弹出的转账通知,肩膀又开始隐隐颤动。
“我身上是新换的衣服,你要再哭,可只能拿他俩擦。”
陈姝玩笑着递去纸巾。
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这两天去找个稳妥的兼职,或者我们一起想办法,看看能做点什么。”
银铄没应声。
她憋不住了,突然一头扑过来,声泪俱下,结结实实和陈姝抱了个满怀。
“老大!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大了!我的命就是老大的,为老大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报答老大!”
陈姝拍打着她的后背:“别说这种话,跟个哈士奇似的。”
“嗷——!”银铄嚎得更大声了。
当方世杰和罗斯提着白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一米九的猛a,一个哭的像二百斤的孩子,一个浑身散发着慈母的光辉,仿佛立在城中心的圣母像。
“不是我说,陈姝,你以后成家了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罗斯由衷感慨。
方世杰却将白酒往桌子上一扔,也不甘示弱地扑了过去:“你在干什么!这是我老大!老大,你不能有了新狗忘旧狗!我才是你最忠实的小弟!”
“草!你们他*的都喝大了吧!”
聚餐最终在陈姝的粗口中结束。
她一拖三,牵着三个醉鬼回校。
“阿杰,回来,那不是咱的车,不能尿!”
“罗斯,你走反了,嘿!学校在这边!”
“银铄,你快把我勒死了,撒手,撒手!”
陈姝艰难地薅住一个,另一个又跑了,抓回来另一个,那一个又不知道一头扎进了哪个草丛子。
焦头烂额中,一辆中型白色私家车放慢车速,将后车窗缓缓降下。
“需要帮忙吗?”
略带疲惫的声音,在月色下,令那人看起来像一盏精美的雪山玻璃杯,矜贵,清冷,却易碎。
“学长?太好了!”陈姝已经被三只醉狗折磨的濒临崩溃,此时此刻林雨泠的出现和救命恩人没有区别。
司机操作着摁了某个按键,车门便自己向上旋开。
陈姝粗暴地将人一个个塞进去,用安全带缚住他们躁动的身体,随后气喘吁吁落座在了最后面,和林雨泠坐在了一起。
车门旋闭,原本寂静的空间瞬间被三道鬼哭狼嚎填满。
“不好意思啊学长,麻烦你了。”陈姝作为唯一没有喝醉酒,并意识清醒,有着羞耻心的人,臊得脸颊燥热,连声向林雨泠道歉。
林雨泠看着她向下屈着的脖颈,探手过去摁住她身侧的红色按钮,于是车座向后倾倒,她的脖子随之得到舒展。
“没事,挺热闹的。”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攥得发出“咔哒”一声响。
很细微,淹没在人声里几乎听不到。
陈姝顺着望去,看到了一个精美的糖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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