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翠竹通报完回来,江寒栖都没有露面。


    王焕金同意了捞鱼的请求。


    四个壮丁抬着一个陶瓷缸来到池边,身后跟着一个捧小鱼缸的小厮。注水、捞鱼,奴仆们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活。江羡年看出下人有所畏惧,主动加入捞鱼,安抚他们的情绪。


    池边没建护栏,顾及失足掉下去会现原形,洛雪烟不敢靠水池太近,站在外圈看其他人忙前忙后。看了会儿,她忽然有些头晕,忙从储物袋摸出几颗糖扔到嘴里,又拿出一袋分装好的百花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原身有低血糖的毛病,她出门的时候会随身携带糖和糕点。


    “在吃什么?”背后冷不丁发出声音,洛雪烟吓了一跳,险些呛到。她咽下嘴里的糕点,看向来人。


    那张漂亮的脸有些发白,白中隐约透着死气沉沉的灰,往日像吃了胭脂一般的嘴唇也失了些血色。


    江寒栖面无表情,黑亮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一瞬不移,好像洒满浮光泛着涟漪的平静潭水。藏好令人胆寒的杀意,他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江家公子。


    洛雪烟将标有“百花糕”三个字的那面展示给他看。


    江寒栖看了眼油纸里的精致糕点,淡然道:“来一块。”


    洛雪烟扯开油纸包,递过去。


    江寒栖伸出手,像是想起什么,看了看手心,又放了回去。


    洛雪烟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手上有鱼腥味。”江寒栖解释道,随后抬起眼皮。


    洛雪烟感觉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下一秒,她听到江寒栖说:“你拿给我吃。”


    不亚于遇到江寒栖发疯的惊悚感给了洛雪烟当头一棒。她没听错吧?江寒栖让她喂他!


    “你攻略对象在那边,不找她折腾我干吗?”如果不是哑巴,洛雪烟感觉自己会慌不择言说出这种话。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


    左手托着油纸包,右手捏着没吃完的糕点,她甚至连字都没法写,只能傻站在原地顶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和江寒栖对视。


    “你耳朵也聋了?”江寒栖见洛雪烟迟迟未动,嫌弃地剜了她一眼,眉心蹙了蹙,不快地重复了一遍要求。


    缚魂索上的红活了过来,缓慢转动。


    洛雪烟只觉手腕像被蜜蜂蛰了下,难以忍受的刺痛传来,剩下半块百花糕没拿住,掉到地上。抗拒在压迫面前不堪一击。她捏了块百花糕,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到江寒栖嘴边。


    江寒栖比她高了近一个头。


    当像山一样高大的影子一寸一寸压到身上时,洛雪烟猛地意识到这件事。


    青木香气由淡渐浓,霸道地侵入一呼一吸间。眉心莲闪着金光,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上的黑色小痣近在咫尺,两片宛如涂过口脂的薄唇张开,白齿咬下百花糕的一片花瓣,温热的气息喷到指尖的皮肤上。


    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太近了。洛雪烟慌乱地低下头,感觉整个人要烧起来了。脸热,耳朵热,脖子热,手热,身上没一处不烫的。除了亲哥,她很少跟男生单独相处,更别提是这种近距离接触。


    眼睛不看,其他感官就更为敏锐。


    江寒栖第二次俯身时,洛雪烟闻到更为浓郁的青木香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随之感受到了几乎要把手指点燃的呼吸。她的耳朵瞬间红到像要滴血,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脸怎么那么红?”江寒栖眼看着洛雪烟的脸越来越红。


    【热的。】洛雪烟心烦意乱地比了个口型,更不敢看他了。


    江寒栖抬头看了看天。烈日当空,确实热。


    叼走最后一点百花糕,血液里躁动的杀意终于彻底安分下来。江寒栖环视四周,看到身后有一大片阴影。


    “你去那边......”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洛雪烟飞快地闪到阴影下。那两步迈得好像逃命一样急切,仿佛在光下多站一秒就要灰飞烟灭。


    怎么这么娇气?江寒栖有些头疼。他把洛雪烟绑在身边是为了免受莲心针之痛,但她不老实就算了,身体还特别差。唱完鲛人曲跟丢了半条命一样,晒个太阳都扛不住。


    江寒栖不禁忧心起洛雪烟的寿命。以杀戮为乐的无生破天荒地想让一条生命活得尽可能久一些。


    锦鲤躲猫猫游戏在第九条锦鲤落网后结束。


    “这条放那个缸里。”江羡年指挥捞鱼的奴仆把鱼放进小鱼缸里。


    锦鲤入水后不安地绕着缸游了几圈才平静下来。


    江寒栖掏出一张黄符,贴到旁边的大水缸上,默念了一串咒语。黄符凭空消失,水面起了一圈涟漪,一无所知的锦鲤优哉游哉地扭动着身体游来游去。


    “好了,可以回去了。”江寒栖弯腰抱起小鱼缸,对江羡年说道。


    “公子不去其他地方看看吗?”翠竹多嘴问了一句。


    “家主既然信不过我们,我们也没必要多出力。”江羡年毫不客气地呛声道。


    她生在享有盛名的除妖世家,打小见惯了达官贵人求族人上门除妖的场景,不知不觉养出了一身傲气,在外自报家名时总是底气十足。然而临水鲜有妖邪出没,当地人对除妖师知之甚少,王家也是如此。王焕金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打量的目光里透着不加掩饰的不屑。


    江羡年从进门时就憋着火。


    “我的回答跟阿年一样。”江寒栖面带微笑地帮腔。


    翠竹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洛姑娘,回去了。”江羡年冲洛雪烟招了招手。


    洛雪烟昂首挺胸走到江羡年身边,挽上她的胳膊,特意把腰板挺得特别直给她造势。


    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落到江寒栖眼里却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神气,倒是让他想起狗仗人势这个词。不,应该是鱼仗人势。


    江寒栖看了眼小鱼缸里的锦鲤。银色鳞片,跟洛雪烟真身的鱼尾一个颜色。


    锦鲤随着走路的动作晃晃荡荡,不紧不慢地吐了串泡泡,自得地扭动身子,甩尾潜到下面。


    好傻,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心声像在笑话锦鲤,又像在借着它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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