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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丝笼(五)


    “启禀皇上, 这奏折,内容确实属实。”不等那两人变了?脸色,楚凌又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这位女子的身份, 有?些特殊。不知皇上是否记得之前公主外出一事。”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


    其?实?以?前?皇帝对青阳是真的很宠爱, 不然也不至于把楚凌这么个平衡局势的好棋子, 舍下来指配给青阳。但自从出了这事以后, 他的感情便淡了?许多。


    他在父亲之外,还是一个认为女人该被束缚在框架里的男人, 所以?对青阳这般离经叛道的行为,表现了?极大的不满。


    若不是那些日?皇后?哭天喊地地求他, 皇帝兴许就要对外宣布青阳公主已经病逝,让她自生自灭去了?,也?免去了?皇室的污名。


    如今再听到楚凌提起这事,难不免紧张起来。


    “嗯。”皇帝低低应了?一声。


    “这女子, 便是臣在信中所说的,救了?公主的人。”


    上面那两人的眉头已经一同皱起了?, 楚凌则继续面不改色:“此事不慎被她的父亲知晓,拿着这事再三要挟。这才……”


    他天生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可哪怕没有?做出为难的样子, 皇帝该懂的就已经懂了?。


    楚家对这个姜家莫名其?妙的扶持,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没想到背后?竟然有?这般弯弯绕绕。


    这个姜家,竟敢拿皇室的事情作为把柄,当?真是活腻了?。


    “这事朕已经知晓了?, ”皇帝面色铁青,“楚爱卿受委屈了?。此事, 朕会处置。”


    楚凌自然是顺水推舟地说了?是,只是沉默片刻,突然又提起:“臣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那位梁夫人,并无太大过错,只是被她父亲所蒙蔽,先前?想要出逃也?是不幸被她父亲抓了?回来。她与青阳公主在那段时间情同姐妹,况且……梁大人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官。”


    他知道皇帝到底是护短,必然会对姜家出手,如此,要先把姜芜摘了?出去。


    在他列举的这么几重因素下,皇帝果然思索了?片刻,虽然没有?再接这个话,但楚凌也?知道这是记在了?心上。


    ***


    青阳再进来,就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


    她又气又急,这个楚凌到底是说了?什么?怎么又把父皇和母后?哄得服服帖帖。


    “此事,朕已经知晓了?,以?后?无需再议。”


    皇帝都这么说了?,御史台那些官员们自然是不敢质疑。


    但是青阳气得不行:“父皇!他又怎么狡辩了??你怎么就能听他的?你若是不信,把那个女人传唤过来……”


    “够了?!”毕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皇帝哪里容得下她这般放肆。更何况是要提起这种丑事。


    也?不等他继续发火,皇后?已经赶紧拽着女儿的手就跪了?下去:“皇上息怒。是青阳不懂事,臣妾定会好生教导。”


    说着狠狠掐了?一把女儿。


    最终,青阳还是被迫道了?歉,可上面的人脸色也?没有?缓和的样子。


    不仅如此,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皇帝才终于出声:“之前?的赐婚,也?是朕草率了?。既是如此,便作罢了?。”


    对于青阳来说,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她眼里的愤愤不平这才少了?许多,可无意中向母后?那边看时,却看到了?母亲苍白的脸色。


    “皇……”


    皇后?原本大概还想再说点什么挽回的,可是在看到男人那坚决的目光时,才慢慢噤了?声。


    自从青阳进来后?,楚凌都是站在一边,无论听到了?什么,皆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只有?青阳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看到了?那眼里的不屑。


    这狗贼!


    ***


    事情在还没有?扩大的时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以?楚凌与青阳的婚事被取消,而青阳公主遭到禁足为结束,引得大家私下里也?是诸多猜测。


    皇帝这么宠爱公主,可是这次,就差明?摆着说错不在楚凌了?。


    只是如此风言风语,国公爷自然也?是要问?问?:“说是你养的那个姑娘,是个有?夫之妇,怎么回事?”


    “我自有?安排。”


    国公爷看着他的冷脸一时语塞,罢了?,儿子大了?,管不住了?。只是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不管是养什么的女子,为父都不管,但是如今你与青阳公主的婚事既然已经取消了?,你的妻子的人选,你也?该上上心。”


    楚凌弯了?弯腰,算是最后?的告别行礼了?,至于回答,依旧是气死了?国公爷的那句。


    “我自有?安排。”


    ***


    青阳那边没有?消息虽然令姜芜不安,但是没有?楚凌的打扰,还是让姜芜心情愉快了?不少的。


    今日?下了?雨,她便又待在阁楼里。


    前?些日?子,她从这阁楼里寻到了?一张空白的九九消寒梅花图。


    于是姜芜每日?的行程便多了?一个,晨起后?先过来给图上画一笔,期盼着时间快些过去。


    今日?她起得晚了?一些,这一笔刚画完,紫黛过来报:“夫人,大人在花园里等你,邀您过去。”


    姜芜便彻底一丝好心情也?没了?。


    她借着梳妆的名义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打着伞往花园去了?。


    楚凌正坐在亭中。


    姜芜看着他的后?背停顿了?片刻,才抬步走过去。上了?亭子的台阶,下人便接过她手中的伞退下了?。


    只留姜芜对着男人行礼:“大人。”


    楚凌面前?摆着一张空白的棋盘,而他则两手指捏着一颗白子,听到她的声音,才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


    “陪我下一局棋。”


    姜芜应了?是就往他的对面去,却见男人身子稍稍往后?了?一些:“坐这里。”


    是指他的腿。


    姜芜的心一瞬间沉重无比,大概是这些日?子过得逍遥了?一些,如今面对楚凌时,心头的重量就格外得让人喘不过气。


    男人眸色深了?深。


    果真他克制的想法,错得有?些离谱。稍稍给了?些自由,脱了?僵的野马就不想回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次,语气沉了?许多。


    姜芜到底是不敢忤逆他,依言坐过去。


    楚凌低头,看着怀里低头沉默不语的女人,他才刚刚动一下,女人的身体就僵得像他们第一次那样一般了?。


    身体的记忆已经生疏了?,就要重新熟悉起来,于是男人也?只是动作停顿了?片刻,手便伸向了?女人的腰带。


    这动作让姜芜一下子惊慌起来,赶紧抓住了?那正打算胡作非为的手。


    “大人。”她吓得连声制止。


    原以?为这样姿势的亲昵就已经是男人故意的为难了?,她没想到楚凌竟然还敢做更过分的事情,这可是在屋外。


    楚凌在对上那又惊又怒的眼神时,依旧是眉头也?没皱一下地继续自己的动作。


    “我说过,我不介意小?猫伸出爪子来挠我一下。”


    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却宛若惊雷,在姜芜的心中炸开,他说这话,难道是都知道了??那他安然地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是青阳失败了??连公主都拿他没有?办法吗?姜芜心中涌起绝望。


    “可是,”楚凌的声音还在响着,“挠了?我,总该有?惩罚的,是不是?”


    在姜芜愣神的这么一会儿,她的衣衫已经被褪去了?一半,男人的吻落在那光滑的肩上,姜芜只觉着冷,浑身泛冷。


    她往那边看了?过去,下人们都站在亭子外的不远处回廊里,隔着朦胧的细雨看不真切,但能看到俱是低着头。


    只要他们一抬头,一定就能看到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


    而身后?的男人直到最后?一步,都是衣冠整齐的。


    他亲了?亲姜芜因为怕发出声音咬住的唇角,转过她的头:“说好的下棋*七*七*整*理呢,”即使做着这种事,他除了?呼吸稍稍重了?一些,好像连语调都没有?片刻的起伏,“夫人执黑子,先下。”


    姜芜哪里还有?精力去下棋。


    见她不动,楚凌又说了?:“你赢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输了?,我跟你说一个坏消息。”


    就像是在逗弄自己的宠物?一样,或许是时隔这么多天,终于有?借口破了?给自己定下的戒,好好惩罚这不听话的小?猫,他的心情莫名得好,耐心也?尤其?足。


    姜芜在他的不断催促下,到底是胡乱落下一子。


    身后?的人身体前?倾,像是在折磨她一般,慢悠悠执白旗跟了?一子。


    姜芜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过了?多久,到终于满盘狼藉得丢了?整个棋盘,她听到楚凌说了?一句。


    “你输了?。”


    姜芜已经精神恍惚了?,被他折磨的,也?是被破灭的希望折磨的,她的眼里又酸又涩,还带着热意,几欲落泪。


    是的,她是输了?,不仅是这局棋,跟楚凌的交锋,她输得彻底,甚至就是以?卵击石。


    她被楚凌抱起来,就这么放在了?棋盘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而面前?的男人,也?终于丢了?从容,遍布着情/欲的脸有?了?微微的扭曲。


    姜芜大概是在他说青阳被禁足的那一刻情绪失控的,那大概也?是他说的坏消息了?。


    楚凌抚摸着她的脸。


    “既没有?勇气鱼死网破,又不能在我面前?彻底软下骨头。姜芜,”他的声音仿若轻叹,“我若没有?这般喜欢你,由着你,你该如何是好?”


    他以?往说的都是兴趣二字,这还是第一次,说出了?喜欢。连他自己,都有?片刻的怔愣。


    而后?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楚凌向来灵敏的脑子,许是真的被快感侵蚀了?,竟然有?了?片刻的迟钝,还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让他微微后?退了?一些。


    可脸上还是被划上了?一道伤痕。


    丝丝渗出的血珠,反而是让他多了?一丝妖孽的气息。


    伤痕不深,伤口也?不疼。


    但楚凌只是在下意识中抓住了?姜芜行凶的手,而后?愣了?愣。倒不是惊讶这个女人还有?行凶的勇气,而是……他居然真的被伤到了?。


    楚凌一低头,对上了?姜芜含着恨意的眼睛。


    “我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这个恶心的男人,是怎么能问?出这么恶心的问?题,“若是没有?你那令人作呕的喜欢,我自然是活得快乐自在。”


    楚凌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凶器”,也?只是一块瓷瓶碎片而已,他抓着女人的手微微用力一旋,姜芜忍不住痛呼出声,失去了?握住碎片的力气,手一松开,掉在地上的瓷器碎片,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芜眨掉了?因为疼痛而溢出的泪水后?,对上了?楚凌的目光。这次,真的是野兽的目光。


    “那还真是遗憾。”他沉声说着。


    褪去了?勇气后?的姜芜再次感受到了?害怕。


    其?实?楚凌有?一点确实?说对了?,她就是,既没有?勇气鱼死网破,又不能彻底软下骨头。


    她不过是再渺小?平凡不过的一个人罢了?。


    金丝笼(六)


    阴雨的天气一直持续了好几日, 这也算是应了姜芜的?心情。


    第几日了?姜芜已经有些忘了。她觉着自己好像每日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的?。


    床旁的药味混着房间里的?糜烂,让人有些作呕。


    姜芜从床上伸出手?,将那碗散着苦味的?避子汤一饮而尽。便又睡了回去。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她现在是真的?毫无生趣了。每日就这么混沌度日的?。


    玩物玩物, 本来不也该这样吗?她自暴自弃地想着。


    “姜姐姐, ”屋外突然传来楚嫣的?声音, “要出来走一走吗?”


    她已?经?几日没?有出房门了, 楚嫣有些担心,哪怕是被拦住了, 也要在门口叫她。


    姜芜用被子盖住了头不想理。


    “姐姐。”过了一会儿,那声音竟然转到了窗外, “姐姐,你出来吧,真的?出大事?了。”


    姜芜看向窗户那边。


    屋里的?气息让人头晕目眩着,她沉默了好久, 才终于开?口了:“什么……事??”


    那沙哑得像是扯出来的?声音一出口,让姜芜一时?也愣住了。


    她好像很多天没?有说话了, 以前总会哭,现在连哭也哭得少了。


    似乎是身体觉得麻木是让她能够挺过痛苦最好的?方式, 于是让她变成了这个模样。


    不仅仅是她, 楚嫣也愣了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家里,好像是出事?了。”


    姜芜并不奇怪,真的?, 像楚凌那种人,怎么可能真的?会给父亲那种人荣华富贵。


    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是想好了的?, 那种又蠢又贪得无厌,还毫无根基的?人,太适合他随时?推出去舍掉了。


    她的?家人,怎么会觉得那个男人是真心的??


    那种官场沉浮的?人,哪里会做赔本的?买卖。


    姜芜想起那日餍足后的?男人临走时?跟自己说:“好消息,日后你也会知道的?。”


    这难道就是他说的?好消息?


    姜芜沉寂了片刻,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她说了后,下人就马上上来为她准备了。


    等姜芜收拾好了出去后,楚嫣还等在那里,见了她,眼里才有亮光:“姜姐姐!”


    姜芜点了点头才问:“你方才说出事?了,是出什么事?了?”


    说到这事?,楚嫣又有些迟疑了,她也不知道姜芜与?家里人的?关系如今并不好,还怕她担心,吞吞吐吐地将事?情说出口:“你家,像是被涉及到什么党派之争,被一并发落……流放千里了。”


    说的?时?候,还在小心观察着姜芜的?神情,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慌张和着急。


    姜芜怎么可能着急,她甚至觉着胸中的?浊气,微微消散了些。


    也不知道,她那些家人有没?有后悔。


    “姜姐姐?”


    听到楚嫣的?声音,姜芜才回了神,她侧目看过去,看到了对?方惊讶又担心的?脸,不会是以为自己伤心傻了吧?


    姜芜藏起了嘴角的?一抹笑。


    “都出了这种事?情,我也该去看看才是。”


    总不能自己过得这么凄惨,把自己推向了火坑的?人,却能锦衣玉食、自在逍遥吧?


    ***


    楚嫣跟着一起过来了。


    她对?于姜芜的?精神状态显然是有些不放心。


    才嚣张了没?几天的?姜府众人,如今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姜芜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院子里被翻得七零八落的?东西,一箱箱在往外抬。


    “等等!等等!”一个身影追着那抬箱子的?几人就出来了,她一边死?死?抱着箱子不肯松手?,一边哭喊着,“这些是自己的?,是我从锦州带来的?!这可是我的?嫁妆!你们不能拿走!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做错了什么?”


    面对?带罪之人,那官爷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抬脚,轻松地将人踹开?:“还能留你们一条命就该感激不尽了,什么是你的??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是朝廷的?了。”


    这人是姜芜的?大姐。


    说话的?间隙,屋里又走出来了两?个人,姜芜看过去,是三姐扶着姜芜的?母亲出来了。


    那俩人比起地上正在痛哭哀嚎的?大姐,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姜芜。


    三姐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阿芜!”


    这声音,把地上的?大姐也吸引了过去。


    姜芜实在是觉着可笑,可不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们不是内疚,不是心虚,更不是悔恨。


    而是惊喜,宛若看到救星的?惊喜。


    “阿芜,”老三已?经?松开?了母亲的?手?,三步两?步就跑了过来,带着哭腔跟她诉苦,“你可总算是来了,你看看家里这是遭了什么灾?你可得想想办法?啊阿芜,爹爹和你姐夫们都被关押起来了。”


    原本狼狈趴在地上的?老大,这会儿也来了精神,忍着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恢复到了趾高?气扬的?模样:“你们还不放下!知道那是谁吗?那可是国公府大公子的?……女人。”


    显然,在提起姜芜的?身份时?,大姐也一时?梗了一下。


    其他人也确实被镇住了一瞬间。


    老大这话提醒了老三,她发现了姜芜不为所动?的?神色,于是才想起来后知后觉地假惺惺忏悔:“阿芜,你是不是在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谁敢跟楚大人斗?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我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姜芜笑了出来,“是低价出售你们宅子的?可怕?还是把金楼的?首饰买给你们可怕?还是给你们夫君安排职务可怕呢?”


    三姐被说得哑口无言。


    “当然。”姜芜好心情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现在你应该知道了,阎王爷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好拿,对?吧?”


    这样的?姜芜,陌生得让大家都觉得不认识了。


    楚嫣在旁边就仿佛在看戏一般,这会儿也终于听出了眉目。


    大哥……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


    “阿芜……你怎么能说这么话呢?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啊!”


    对?啊,骗她来这京城,追她回来,将她送到别人床上的?时?候,怎么不想她们是家人呢?


    老大直接去叫母亲了:“娘,你听听,你听听阿芜这是说的?话?”


    姜芜也向自己的?母亲看过去。


    母亲目光闪躲,她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会对?姜芜感到愧疚的?人。她什么都没?说,没?说对?不起,也没?有求她。


    她没?脸。


    姜芜离开?之前,听到了大姐尖锐的?咒骂。


    “都是因为你?!我们全家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红颜祸水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不是你招惹了那种人,我们一家人在锦州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怎么会落到这番天地?”


    “你以为人家喜欢你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你的?那张脸罢了。”


    “你这个灾祸!冷月无情……”


    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指责响彻在姜芜耳边。


    “够了!”最后,是母亲呵斥她停下来的?声音。


    姜芜没?有再去听了,她转头向外面走去。


    “姜姐姐……”这下,楚嫣追了上来,这下更担心她了,“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去,便是……便是真的?有错,那也是我哥的?错,你又有什么过错呢?”


    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幸福得许多。哪怕是亲生母亲做了那种事?情,爹娘也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甚至要比姜姐姐这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更像家人。


    姜芜没?有理她。


    她一个人撑着伞在蒙蒙细雨中。


    她甚至开?始在想,大姐也没?说错。说到底,自己才是这个导火索不是吗?


    虽然她们是贪图名利,但?若是没?有接触到这样的?诱惑,也只会一辈子在锦州安于本分。虽然与?自己会有摩擦,但?也到底是磕磕碰碰的?一家人。


    如果不是因为楚凌。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招惹了楚凌。


    前方,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姜芜停下了脚步。


    几步之外伫立的?男人,一身白衣的?儒雅,将他的?狠厉伪装了几分。挺拔的?身姿与?伞下俊俏的?面容,恍惚间会真的?以为是哪家翩翩公子。


    两?人对?上了目光。


    姜芜握着伞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泛白。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要跟你说的?好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后,是楚凌先开?的?口,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雨中依旧清晰,“但?是你好像没?有很高?兴。”


    姜芜想笑。


    这个男人这么会玩弄人心,他难道真的?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个高?兴吗?但?她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反问。


    “楚大人。”自从凉亭里那一次后,隔了这么多天,她总算是愿意跟楚凌说话了:“你喜欢我什么?”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伞上,隔着雨幕,姜芜勉强辨认出,那个从来不变喜怒、让人看不清情绪的?男人,脸上有片刻的?费解。


    可以看出来,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楚凌的?预料。


    也不是那么好回答,因为他甚至真的?认真思索了一番。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有那么一些人,天生契合。”


    这是楚凌思索出来的?结果,也确实是他第一次看到姜芜时?的?想法?。


    跟这种人天生契合,那可真是倒霉透顶了。说得那般冠冕堂皇,其实理由不是很简单吗?


    姜芜笑了笑,她从头上拔下一只金簪。


    楚凌给她准备的?那些首饰,她向来不会动?,今日是难得戴了,这会儿被她取下来放在手?里,对?面的?人也没?有太大的?表情,似乎是习惯了她时?不时?就要伸出小爪,却又造成不了真正伤害的?样子。


    直到姜芜将那金簪对?准了自己的?脸。


    她终于看到了男人一瞬间改变的?面色。


    “姜芜!”是带着怒气与?警告的?声音。


    然而她没?有犹豫,她用尽了力?气,尖锐的?底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长长的?印迹。


    很疼,姜芜疼得在哆嗦,手?也在抖。


    命不舍得,这张脸她还是舍得的?。


    如果没?有了这张脸,他就能不喜欢自己了。女人心里带着这样微弱的?希冀。


    鲜红的?血液从那张原本白皙干净脸上流淌下来,滴落到了她的?衣衫上,还有一些滴落在了地上,瞬间融入了雨水之中。


    在她还想要继续用力?的?时?候,手?已?经?被抓住了。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身到了她跟前的?楚凌,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姜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用了十成的?力?气,让人能轻易感受到主人的?怒气。


    姜芜手?中的?伞因为他的?动?作掉落在地,雨水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听力?却特别清楚。


    “听说梁谦已?经?离开?了桐淮,不日就要到达京城。”


    姜芜手?中的?金簪一下子掉落在地。


    什么?


    “所以,不要再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了。”


    金丝笼(七)


    姜芜的房间里, 已经有大夫过来看过了。


    桌旁坐着的男人面色阴沉,哪怕他们只是背对?着,也?让他们额头上冷汗直冒。


    “大人, 这?伤疤不深, 好生修养, 还是可以痊愈的。”


    “会留伤痕吗?”楚凌带着冷意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基本上不会留太明显的痕迹。”大夫尽量捡着稳妥的话来说。


    但显然, 这?话糊弄不了楚凌。


    “我要的是一点印迹也?不会留下来。”这?次, 楚凌的话里是明显的压抑不住的怒气。


    大夫的后背更是直冒冷汗,作为一个医者, 哪里敢下这?么明确的保证,那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可是顶着楚凌的压力,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能做到了。左右这?跟体质也?有?关系,若是这?位姑娘是不易留痕的体质,想要没有?痕迹,也?不是做不到。


    等大夫下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了这?俩人。


    楚凌来到了床前。


    他一人站在那里,就仿佛堵住了大半个光源。


    床上的女人处在阴影之中?, 那双放空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她以往是比较圆润的那种, 哪怕下巴是尖的, 脸上也?会带着肉感。


    如今明显削瘦了许多?。


    而那张任何人第一次见了至少都?会眼?前一亮的脸,如今因为左半边包扎的纱布而折损了不少。


    楚凌蓦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姜芜的时候。


    阳光下的这?人泼辣明媚而温柔的模样。


    楚凌原不是顾忌别人死活的人的,姜芜也?应该包括在内。他要的只是这?个人,反正她也?只能这?样乖乖让自己睡。


    这?不就行了吗?


    他想起女人雨中?划向自己脸的模样。


    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愤怒。


    但不是宠物伸出爪子, 胆敢忤逆自己的愤怒;不是珍藏品被擅自损坏的愤怒。


    是那一瞬间,某种类似于心疼的陌生情绪, 如细丝缠绕自己时,带来的焦躁所转化成的愤怒。


    如今,那种情绪也?依旧在自己胸口发酵、憋闷。


    楚凌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床上的人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的手被姜芜抓住了。


    如果楚凌有?意,姜芜一片衣角也?碰不到他的,可在察觉到姜芜的动作,余光看到她伸过来的手的时候,楚凌就下意识放慢了动作。


    从不会主动靠近自己的人,现在紧紧抓着他。


    甚至不是衣角,而是他的手。


    冰冷的触感,从两人相接的地方传来。


    楚凌的视线微微斜向下,看着女人白到泛着冷光的手,她应该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否则不会用这?么仿若在抓救命稻草的力度,抓着自己。


    “梁谦离开了桐淮,是什么意思?”


    姜芜确实没有?去注意自己在做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


    “梁谦已经?离开了桐淮。”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他擅离职守,怕是不日就要赶到京城了。”


    楚凌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地方官员入京,是要层层报备的,尤其是梁谦这?样小小的县令,而他提起的申请,在楚凌的有?意阻拦下,全部都?压在了州里。


    没想到梁谦会直接就来了。


    不行!一瞬间酸涩的鼻腔,让姜芜紧紧咬住了嘴唇,才?没有?哭出来。


    “大人,不能让他进京。”


    那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她的脑子乱做了一团。哪怕是想过了与梁谦回不到从前了,哪怕是做好了与他分开这?样最坏的打算了。


    那也?不能是这?样的。


    不能让他面?对?这?些?,不能让自己用这?么狼狈的姿态,在他面?前出现。


    更不能让他遇到什么危险。


    心急之下,她伸出了另一只手,一同握住了那只大手。


    “你?很在意吗?”


    好在姜芜的理智没有?完全崩离,她抬头,撞进了男人深沉的目光中?。


    不是平日里的沉静,里面?藏着未消的怒火。


    不对?,是愈烧愈旺的怒火。


    姜芜在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个人的时候,尚且能无畏,涉及到了梁谦,她不得不变得小心起来。


    这?次,她彻底压下了所有?的不甘。


    “大人,我与他,已经?注定?做不成夫妻了。”她慢慢松开了拽着楚凌的手,神情哀怮,“我如今只想留下最后一份体面?,求大人成全。”


    半晌,楚凌将身体转了过来。


    “这?就是,你?求我的态度?”


    姜芜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干脆,也?仅仅犹豫了一瞬间,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身子向上,寻到了男人的唇。


    无法抑制的颤抖,从唇上传递过去。姜芜感觉到了,楚凌更加恼怒了。


    她僵在了那里不敢动。


    就在她以为两人要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一直按捺不动的男人突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汹涌的吻带着男人的暴戾,姜芜却一反常态地乖乖顺从地打开了牙关,迎合了这?个吻。


    奇怪的是,楚凌的动作哪怕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激烈,甚至牙齿磕碰间,有?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却没有?往日那般浓烈的情/欲。


    楚凌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明明他从没有?在意过姜芜已婚的身份,甚至在之前还会一本正经?地唤她梁夫人。


    可是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在她嘴里听到梁谦,为什么就让人莫名恼火?


    明明他看中?的是这?张脸,为什么现在对?着这?张不能再吸引人的面?孔,他依然会无法自持地升腾起欲望?


    他眼?眸眯了眯,泄愤般地咬住了怀里乖顺女人的唇。


    “唔~”姜芜吃痛地发出声?音,又?马上咽了回去。


    男人凶狠得像是要吃了她,粗重的呼吸宛若丛林中?的野兽。


    姜芜以为自己今天在劫难逃了,她甚至已经?接受了,可就在她觉着自己不能呼吸的时候,男人一把将她推开。


    姜芜跌坐到了床上。


    “先把你?的伤养好。”


    姜芜还在平缓呼吸,男人不带感情的声?音便从上方传来了。


    “顶着那张脸,你?觉得我还会有?兴趣吗?”


    姜芜抬头的时候,楚凌已经?往外去了。那沉寂的背影并不能看出什么情绪,大概也?只有?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泄露了他并不怎么平静。


    姜芜低下头,终于放任泪水流下,却还是忍着呜咽的声?音。


    怎么办?她绝对?不能让梁谦来京城。


    ***


    几日后,姜芜在府邸里看到了母亲。


    姜母一脸拘束,不敢靠近也?不敢看她。


    “是……是楚大人救了我。”她说得很是心虚,“他将我的年龄改了,超过了六十岁,便不用被流放了。”


    姜母大概是不懂其中?的弯绕,说得很简单。但姜芜毕竟是跟着梁谦那么久的,知道擅自更改罪人的年龄,是不小的罪。


    那一瞬间,姜芜的心里冒出了很多?想法,也?只是一瞬间。


    上次青阳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楚凌这?么明晃晃地将把柄递过来,其实就是根本不怕。


    更何况,这?次的罪是为了她犯的。


    姜芜没想到楚凌会看出了,她唯一心存了不舍的,就是母亲。


    她一直觉着母亲是个可怜的人,因为从小,到出嫁,到生子。所有?人都?在告诉着她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想,可怜的懦弱女人,于是就这?么被推着一步步地走,成为这?个被男人主宰的社?会的傀儡。


    在姜芜眼?里,其实到底也?是个受害者。


    即使如此,她依然会在自己与父亲对?抗婚事之时站在了自己这?边,在全家人欺骗自己之时心存了善念。


    姜芜转过头,继续看向旁边的花圃,没有?说过多?的话。


    “阿芜,”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了一般,姜母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姜庚,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你?跟他不是也?向来感情最好吗?就……就跟楚大人说说,好不好?”


    也?许是楚凌展示的通天的本领,让心死的她燃起了希望。


    姜芜站了起来,她转身,对?上了母亲希冀的目光,而后一步步走向她,在她身前站定?。


    “娘,既然您被救了回来,就忘了妻子、母亲的责任,好好为自己活着吧。”


    姜母的表情愣在了那里,又?听她那女儿说着。


    “若你?真的放心不下他们,我可以让您重新?一起被流放。您可以选。”


    姜母心中?莫名生寒,像是从没有?认识过自己的女儿。


    ***


    那天过后的姜芜一直表现得很乖顺。


    她反抗的时候,楚凌像是不满意,如今乖了,那阴晴不定?的男人,像是更恼了。


    这?日她主动约着楚嫣一起出门?。


    从楚嫣的角度来看,这?个人就像是认命了一般。


    姜芜试图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获得一点生的气息。总是待在那宅子里,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也?会枯死在窄小的院子中?。


    她从还未到婚嫁年龄之时,想的就是要摆脱母亲那样的命运,摆脱父亲安排的,成为某个有?钱人玩物的命运。所以甚至早早就嫁给了梁谦。


    她以为自己成功了。


    结果兜兜转转,依旧是没有?逃过。


    耳边是楚嫣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是努力想让她高兴一些?。


    “姜姐姐,你?看那边,好像是卖香囊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姜芜正要说好,身后蓦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娘子?”


    姜芜浑身僵硬得愣在那里。


    那声?音的主人原本是有?几分不确定?的,如今像是又?确定?了,只是不见女人回头,便又?叫了一声?:“阿芜?”


    正被姜芜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的楚嫣,这?次也?听清楚了,她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名男子,比不得大哥的俊美?,但也?清秀儒雅。


    只是这?会儿看着略狼狈了一些?,像是赶了很久的路一般,风尘仆仆。


    “姜姐姐,像是在叫你?呢。”她提醒道。


    金丝笼(八)


    几乎是在听到梁谦声音的那一刻, 姜芜就瞬间红了?眼眶。


    她?原本没觉着自己那般脆弱的,可身体最先做出了?反应,比起一开始的?计划中的?推开他, 比起不敢见面?, 比起那些林林总总的?担心。她?的?心, 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眷念, 像是在那温柔的嗓音中找到了依靠。


    姜芜无法抑制地湿了眼眶。


    身侧是人来人往的?行人们, 可姜芜还是从?那中,清晰地?辨认出了那个急切靠近自己的脚步声, 一直到停在了?身后。


    “娘子。”梁谦又叫了?她?一声。


    娘子?阿芜?娘子!


    楚嫣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了?,她?终于在这一刻, 对?一直以来的?姜姐姐这个有妇之夫的?身份有了?实感。


    这个男人,就是姜姐姐的?夫君吗?


    她?站在那里?,一时间进退两难。


    然而男人根本没有看她?,也没有看两人身后跟着?的?下人们, 仿佛眼里?就只有这个背对?着?自己的?这个女人。见姜芜迟迟不转身,索性转到了?她?跟前。


    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占满尘土的?靴子, 姜芜几乎是想?都不想?地?便要转头,却被?人扶住了?肩。


    落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并不像楚凌那样?, 总是带着?浓浓的?强迫、禁锢之意?,梁谦的?手,没有用上任何力道,但姜芜依然动弹不得身体。


    男人的?手,抚上她?左半边被?包住的?脸上。


    隔着?纱布, 姜芜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怜惜。


    “阿芜。”


    那带着?压抑的?哭腔的?声音,让姜芜抬起头。


    她?终于第一次正视了?梁谦的?眼睛, 她?看到的?是男人同样?红了?的?眼眶。霎那间,仿若隔世。他们明明才几月不见而已,姜芜却觉着?像是隔了?半辈子。


    梁谦在努力地?想?向她?笑的?,可眼尾已经泛着?红。


    “对?不起,我来晚了?。”梁谦的?声音都在颤抖着?,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入鸟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他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街上,终是忍不住,将这个明明在颤抖,却强撑着?的?女人,一把拥入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能不断重复着?,“都怪我。说什么,也应该跟着?你一起来的?。我们阿芜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没事了?,都过去了?,我来了?。”


    耳边是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的?满是熟悉的?气息,姜芜听着?男人声音里?浓浓的?怜惜,发生?了?这些事后一直漂浮的?心,紧张的?情绪,在那一刻,仿佛找到了?落地?的?跟脚,溢满心脏的?情绪,更是一瞬间有了?宣泄的?口。


    姜芜终于哭了?出来。


    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委屈,通通都哭出来。


    原本是咬着?唇无声地?哭泣的?,可慢慢地?哭出了?声,变成了?小声地?呜咽,最后越哭越大声。


    那像极了?受伤幼兽的?悲鸣,落在梁谦的?耳中,几乎将他的?心撕碎成一块一块的?。


    他认识姜芜这几年,从?来都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那里?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梁谦几乎也要落泪了?,他强忍着?,轻轻安抚着?怀里?哭到颤抖的?女人。


    “没事了?,都没事了?。”他宁愿将所有的?痛苦都降临到自己身上,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姜芜。


    楚嫣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


    她?知?道姜芜一直过得不开心,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过。所以以往她?总能自欺欺人地?去忽略,怀揣着?某种侥幸,想?着?兴许姜姐姐也是有几分喜欢大哥的?呢?


    可是这一刻,这两人之间外人无法?踏足的?氛围,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姜姐姐是别人的?妻子。


    他们才是相爱的?一对?恋人。


    大哥扮演的?无非是欺男霸女、强占民女的?坏人角色。


    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姜姐姐才会放心地?流露出如今这般脆弱的?模样?。


    怎么办?


    楚嫣心中原本倾向大哥的?天平,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倾斜。


    正在这时,她?余光瞥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楚嫣看过去,果真看到了?从?马车里?出来的?楚凌。


    男人一身绯色的?朝服衬得人愈发威严,轿帘掀开的?一刹那,他看过来的?眼神,已经开始让人遍体生?寒了?。


    楚嫣下意?识就叫了?一声:“大哥。”


    也是这声大哥,让姜芜徒然清醒。


    她?停止了?哭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凝固,让她?浑身都僵硬无比。楚凌来了??不行,理?智重新回归了?大脑,姜芜脑子开始转动。


    梁谦也发现了?怀里?人的?异样?。


    那边的?楚凌他看到了?,但没有放在心上*七*七*整*理。他如今只在意?着?姜芜的?情绪。


    姜芜已经从?他怀里?站了?起来,迅速用手指擦拭脸上的?泪,才刚擦一下,就被?梁谦抓住了?手。


    “等等。”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


    那是与他一身普通布衣完全不同材质的?梁谦,这人从?以前就是这样?,身上只有是为姜芜备着?的?东西,质量才会是上乘的?。


    与风尘仆仆的?他不同,那帕子干净得一尘不染。


    梁谦一手抓着?姜芜的?手,另一手小心地?将她?的?眼泪擦干。


    姜芜想?要拒绝的?,只是她?想?不出要用什么理?由拒绝。等梁谦放下了?手后,楚凌也已经走到了?跟前。


    梁谦牵着?姜芜的?手还没有放开。


    他从?来了?京城,就听说了?姜家的?事情。在托人打听到姜芜并不在流放的?名单里?后,这几日一边他担心得日夜不能寐,一边苦苦寻找着?姜芜的?身影。


    如今终于寻到了?人,他紧紧抓着?不敢松手,像是唯恐再把她?弄丢了?一般。


    虽然想?问她?都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明显不是合适的?时机。


    楚凌已经走到了?跟前。


    “见过楚大人。”梁谦既然都已经看见了?,自然是要行礼。


    楚凌的?目光,在那两人握着?的?手上逗留了?片刻,狭长的?凤眸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到底是没有显露分毫。


    “梁大人。”


    男人没有起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但落在姜芜的?耳里?,却是让人胆战心惊。她?悄悄地?挣扎着?想?要松开手,梁谦大概是有片刻的?迟疑的?,但到底是顺着?姜芜的?意?,将手松开了?。


    “桐淮一别数月,”楚凌的?面?色依旧没有太大的?缓和,“今日难得再见,便由我做东吧。”


    “下官不敢。”梁谦这会儿只想?与娘子单独聊一聊,无意?与楚凌牵扯太多,正要拒绝,却听楚凌又说了?。


    “左右梁夫人原本也是住在本官那里?的?,正好顺了?路。”


    梁谦一愣,姜芜更是脸色一白?,连楚嫣都倒一口凉气。


    还是姜芜先反应过来,马上就解释了?:“梁府被?抄了?家,母亲被?楚大人救下,我们无处可去,是楚大人暂时收留了?我们。”


    原本还疑惑不解的?梁谦,这会儿恍然大悟,对?姜芜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赶紧拱手道谢:“多谢楚大人对?阿芜的?照顾。”


    姜芜咬着?唇,真想?拉住他。


    欺骗他的?愧疚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可是她?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已经被?楚凌强占了??


    姜芜确信,梁谦一定会跟他拼命的?。


    那与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楚凌没有接话,深沉的?眼光落在姜芜的?身上,在女人不断哀求的?目光中,他才像是施舍的?那般,缓缓开口:“梁大人客气了?。”


    每一个字,都仿佛冒着?寒气。


    许是对?这个人不太了?解,在梁谦的?印象里?,楚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并没有思考太多。


    一行人就这么往府邸里?去了?。


    姜芜和楚嫣是坐马车来的?,这会儿顶着?大哥杀人般的?眼神,她?硬着?头皮将马车让给了?那夫妻二人。


    直到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男人的?眼神,姜芜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现在的?状况让她?快要疯掉了?。梁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办?把梁谦带回府邸?带回她?与楚凌……


    姜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对?梁谦也太过残忍了?。


    “阿芜。”梁谦再次握住她?的?手,“姜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也认识一些人的?,如今已经在打听内情了?。岳父大人不是那种人,若是有什么冤屈,我一定会申冤到底。”


    有什么冤屈?


    梁谦越是如此,姜芜的?心里?越是难过。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梁谦,你不用这样?的?。”


    声音带着?几分冷淡。她?大概知?道梁谦为什么要来京城了?,父亲的?那封和离书,定然已经寄到了?。大启在婚嫁上是有一个规定的?,女方父母有权替女儿出面?做这种决定,只是需退还所有的?聘礼。


    梁谦当初的?聘礼,姜父自然是已经看不上了?。


    梁谦愣了?愣,他感受到了?姜芜突然的?疏离。可他连委屈都不敢有,只有满腔的?后悔与心疼。


    阿芜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身边。她?会埋怨自己也是正常的?。


    至于那封和离书,他只字不提。


    “阿芜,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有我在,必然……”


    “别说了?。”姜芜打断了?他,“梁谦,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你别管了?,那封和离……”


    “娘子!”梁谦突然开口打断了?她?,但又马上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一点,马上抿抿唇,放缓了?声音,“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的?,但我们先解决问题好不好?别说赌气的?话,明珠还在等我们回家呢。”


    听到女儿的?名字,姜芜的?眼泪又是差点落下,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梁谦几次伸出了?手,却始终不敢碰她?。连日来日夜兼程时想?象的?问题,他如今一个也不敢问。他怕娘子真的?不要他了?。


    梁谦想?起方才娘子抱着?自己流泪的?模样?,她?心里?,定然还是有自己的?吧?


    楚凌站在原地?了?半晌。


    好刺眼,真的?好刺眼。


    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他们牵手的?画面?,她?为了?他哀求自己的?模样?,通通都好刺眼。刺眼到他想?让男人永远消失。


    男人的?手,慢慢捏成了?拳。


    那封和离书已经寄过去了?吧?那现在,他们算什么夫妻?为什么自己就要当这个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人?


    男人眼里?闪过暴戾。


    三?个月还没过,她?还是自己的?。


    金丝笼(九)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达了府邸。


    姜芜与梁谦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她能?感觉到男人几次对自己的欲言又止,以?及小心翼翼,却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不是没有愧疚与心疼的,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 是怎么让他?离开。


    或许是出于一种直觉, 现在的楚凌, 让她觉着比一个月前, 危险了许多?。


    所以?在下马车看到梁谦伸向自己的手时,她余光瞥到了已经走近的楚凌, 便?转过视线努力让自己做出强硬冷漠的姿态:“我自己可以?。”


    梁谦愣了一下,他?眼里划过一抹受伤, 但?也没有?勉强,自己退后了几步。


    原本精神就不济的姜芜自从梁谦出现后就更加恍惚了,下马车之时一个没站稳,身子往一边倒去。


    “小心!”一直观察着她的梁谦, 想都没想赶紧过去一把扶住了,“阿芜, 怎么样?没伤到吧?”


    他?们的身后,楚凌伸出了一半的手, 就这么悬停一会儿后, 又收了回去。


    他?看着梁谦放在姜芜腰间的手,眼里的墨色在一点点汇聚。哪怕明知道?这两人才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可那个“她是我的”的念头?,却疯狂在男人的脑海中叫嚣。


    好在心底的阴暗完全?扩散之前,他?看见?姜芜推开了扶住了她的人。


    毕竟楚凌才是主人, 那俩人站定后就在那等着楚凌上前。


    哪怕是有?太多?话想跟姜芜说,这会儿的梁谦也只能?按捺住那些心思跟楚凌寒暄。


    “楚大人, 多?有?打?扰了。”


    “梁大人客气了。”


    宴席上,姜芜是与梁谦坐在一起的。


    她始终低着头?。怕与梁谦太过亲密会惹恼楚凌,便?小心地与梁谦保持着距离,又怕与楚凌对视会引起梁谦的怀疑,所以?即使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数次落到自己身上,也不敢抬头?去看。


    桌上只有?楚凌与梁谦偶尔的交谈声,但?大多?数时候,都因为几人的各怀心思而沉默着。


    低头?吃饭的姜芜面前突然多?了一块鱼,她看过去,是一边的梁谦给她夹的。


    “别光吃米饭。”


    姜芜一惊,她甚至不敢去看楚凌的脸色,只能?含糊其辞:“我知道?了,你吃你的就是了,不用管我。”


    梁谦只能?停下了动作,却很快了又问?:“那我给你盛碗汤好不好?”


    毕竟是在别人家,不好太明目张胆,所以?他?是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的,浑然不知这副模样在某人眼里有?多?刺眼。


    姜芜正想拒绝,只听得啪得一声,从上位传来的声响,让两人下意识都看了过去。


    “抱歉,”楚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泰然自若地解释,“手滑。”


    地上是他?打?碎的瓷碗,旁边的下人已经给他?换新的了。


    姜芜回府后第一次与她对上了视线,男人的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隐忍,虽然姜芜并不觉得他?有?多?喜欢自己,但?是这种上位者的占有?欲是她可以?想象的。她慌乱地转走了视线。


    这一顿饭,几个人都是吃得心不在焉。


    末了,梁谦大概确实是忍耐很久了,所以?难得主动开口与楚凌告别:“楚大人,下官与夫人数月未见?,有?些话想说,今日就恕下官不能?奉陪了。”


    楚凌的视线在两人之中扫过,最后停在了姜芜身上。


    从刚刚开始,这个人的目光就没有?看向自己过。楚凌觉着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一只猫爪子在挠,原本是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地呈现出一种烦躁。


    “梁大人说的是,”男人压住那一瞬间的戾气,故作大度,“既然你们二人是夫妻,想来也不用再?另外安排客房了。”


    姜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她一抬头?,果然对上了楚凌带着深意的目光。


    她当然不能?让梁谦去那屋子睡。


    梁谦也看向她,他?想起了那封和离书。虽然他?现在不敢提,努力地想要当作没有?事?情发生,但?是娘子的排斥之意太过明显,让他?没有?办法忽视。


    “还?是劳烦楚大人再?准备一间客房吧。”到底是不舍得看到姜芜为难的模样,梁谦先开口了,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好在楚凌没有?过问?,只是直接让下人去准备了。


    虽然房间分开了,姜芜还?是决定与梁谦单独聊一聊。


    “我爹是牵扯到了朝廷的党派之争,当今皇帝最恨结党营私,此案是他?亲自过问?的,已经没了翻案的可能?。”


    梁谦注意到了,姜芜说起这个的时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悲伤,反而异常冷静。


    “你什么都不用管了,就先回去吧。”


    直到听到这句话,梁谦脸色僵了僵:“阿芜,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我们一起……”


    “梁谦,”姜芜打?断了他?,“明珠一个人在家里,你还?是擅离职守。若是以?后被?追究责任,明珠该怎么办?”


    梁谦被?说得一时无?言:“我……”


    “京城的形势你不了解,来了又能?如何?”姜芜开始放缓了语气,她拉住了梁谦的手,几乎是在哀求了,“你就先回去吧。”


    被?拉住手的梁谦沉默了好半天,他?没有?回答姜芜的问?题,而是突然抚摸上了她的脸。


    “这是怎么弄的?”


    姜芜目光闪躲了过去:“就是……不小心划到了。”


    梁谦或许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但?一定是了解她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说谎,可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追问?下去。


    “我看一看,好不好?”


    凉亭里的晚风,将属于梁谦的气息都吹了过来,那依旧是能?让她心安的存在。


    想到楚凌不在这里,她到底是妥协了,没有?出声。


    梁谦的手慢慢揭开了姜芜脸上的纱布,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能?让人想象出,当初是怎样的狰狞可怕。


    姜芜感受到男人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抚摸到了那伤痕上面。


    他?们原本是并排坐在凉亭旁边的长木凳上面的,梁谦突然转过了身子,看着他?骤然接近的脸,姜芜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男人的唇贴到了那伤痕之上。


    很轻,又很快地离开了。


    “阿芜。”他?的声音,仿佛是在叹息,“我知道?我没本事?,在你最难过受委屈的时候,不能?在你身边安慰你。在你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以?后,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话里的苦涩,仿若浸透到了姜芜的心里。她对着男人因为悲伤开始泛红的眼眶,鼻腔也酸涩得想要流泪。


    “可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守着你,只是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也行。阿芜,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姜芜知道?他?的固执。


    她所有?想好的说辞,在这张自己爱着的脸面前,都说不出口。即使她知道?,说不出口,其实对他?,更为残忍。


    “你先走吧,我想静一静。”


    姜芜把他?赶走了,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一直坐到了夜深人静,才终于往房里去了。


    房间里没有?掌灯,从外面看是黑漆漆的,就像她的人生似的,姜芜想着,这个与楚凌有?关的房间,让她厌恶至深。


    刚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一只手突然从里面伸出,将她一把拽了进去。姜芜被?狠狠抵在了瞬间关闭的门上。


    “倒也还?知道?回来。”黑暗里,楚凌的声音带着冷笑,“我当真以?为,你们夫妻二人,要小别胜新婚了。”


    带着浓浓醋意的话一说出口,楚凌自己都愣了愣,好在黑暗将他?的表情都藏了起来。姜芜更是没有?精力去分辨他?的话,她只有?对楚凌的愤怒,自己明明都那么求他?了,不要让梁谦进京,为什么梁谦还?是来了?


    然而指责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突然像是发了狂一般,一把将她脸上的纱布扯开。


    其实那里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姜芜是故意每日都继续盖着的。


    楚凌的唇落在了上面。


    跟方才梁谦带着怜惜的蜻蜓点水一吻不同,这个男人就像是疯狗一般,在那里的皮肤处啃咬、吮吸。


    这不像是那个平日里总是淡定从容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楚凌自己也意识到了。


    有?什么在失控。


    在看到那两人亲密地挨在一起,男人的唇落在姜芜的脸上的时候,那种失控感,就无?法抵抗般地席卷而来了。


    他?好像无?法容忍这个人被?别人染指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焦躁。


    “我没有?与别人共用一个女人的习惯,”楚凌摩擦着姜芜被?亲过的地方,就仿佛是要摩擦掉脑海里的两人那个亲密的画面,“不要让他?再?碰你。”


    姜芜听出来了,那话里带着杀意,不是针对自己的,而是针对梁谦。所以?哪怕她真的很想问?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到底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说了一声好。


    乖巧又顺从的模样,抚平了一些楚凌心中的戾气。


    但?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说着,还?不够。


    他?顺从本心,在黑暗中噙住了女人的唇,妄图索取更多?,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就算是梁谦光明正大又如何?她还?是只属于自己的。


    然而跟刚刚的顺从乖巧不同,这次,他?感受到的抗拒,甚至是比以?往还?强烈的抗拒。


    姜芜的手拼命地想要推开他?。


    这算什么?梁谦就在不远处的某间屋子里,她跟楚凌在这里做这种事?情?算什么?


    见?怎么都推不动,姜芜狠狠咬住了男人。


    然而让楚凌松开的并不是那疼痛感,而是在血腥味之前,蔓延进了嘴里的泪水的咸味。


    他?松开后,女人果然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抓着自己胸口的衣物哀求:“至少梁谦在这里的时候,求求你了,不要做这种事?情。”


    明明咬自己的时候那么凶狠,这会儿又用着那样软绵绵的语气,让楚凌满腔怒火除了沉默外无?法发泄。


    好半晌,他?才终于开口:“我不喜欢被?人忽视,如果再?有?下次,你的目光在落到除我之外的人身上,我就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了。”


    比起狠话,倒更像是妥协。


    他?说完这话就离开了,只留下劫后余生般的姜芜顺着门框滑倒在地。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送回梁谦。


    金丝笼(十)


    翌日, 姜芜去母亲那里的时候,梁谦也在那里。


    那两人正在交谈,看着?氛围还不错的模样, 姜母脸上更是带着笑容。


    “阿芜。”梁谦见了她就起身迎过来了, 只是大概顾虑着?姜芜对他冷淡的态度, 离姜芜还有些距离便停了下来。


    在他转身以?后?, 他身后的姜母笑容就僵了起来, 显然,面对这个自己愧对的女婿,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姜芜的目光看过去,她便赶紧以?眼神示意, 自己什么都没说。姜芜这才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梁谦。


    跟梁谦不能硬来,他虽然听?自己的话,但这种情况下, 姜芜设身处地地想,能想到他是无法安心离开的。


    所以?她今日态度缓了许多。


    “你来看母亲吗?”


    几步之外的男人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让姜芜想起成?亲前自己第一次亲近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 诚惶诚恐得像是得到了什么恩赐一般。


    明明他也是多少闺中女子属意的梦中情郎。


    耳边再?次回荡起那日大姐的话。


    红颜祸水吗?若他真?的因为自己受到了什么意外……


    “是的, ”梁谦的声音传来,他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方才与母亲说了几句话。”


    姜芜点头?,也跟着?落座了。


    想到昨日与梁谦在一起时?做了什么,楚凌都能知道。她特意挑了相远一些的位置。


    三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说了一会儿话, 直到姜母露出疲惫的姿态,梁谦便马上告辞。


    “岳母大人还是先好生休息, 小婿明日再?来看您。”


    姜芜与家?里人的关?系向来说不上多亲热,中间都是梁谦调节居多,一直以?来对这一家?子也是没话说。


    姜母心中有愧,表情更是忧愁了。然而只当她是家?里遭逢大变才会如此的梁谦也没有多想,在出来了房间后?,快步追上了前面的姜芜。


    “阿芜。”


    姜芜脚步放缓了一些:“嗯。”


    “我昨日想了想,”梁谦与她并排走?着?商议,“楚大人与我们毕竟是非亲非故,他已?经帮了这么多忙,一直麻烦他也不好。所以?我另找了住处,安静,很适合岳母大人养病。”


    梁谦说这些,完全没有“自己的女人还要别的男人照顾”这种没用的自尊心,他只是猜着?楚凌是看在白苏的面子上,对落难的姜芜出手相救。


    岳母大人的病需要静养,可寄人篱下,到底是不自在,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提议。


    连姜芜都有些意外他动作这么快:“你才找的吗?”


    听?她这么问,梁谦嗯了一声:“正好,我在京城有之前一同入榜的同年,替我留意了一番。我去看过了,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定金我也已?经交付了。”


    姜芜的手微微捏成?了拳,梁谦说的想要帮自己,显然不是说说而已?,他们也就重逢了一日而已?,可他已?经连住的地方都已?经找到了,不用想定是昨日就连夜忙活了。


    思绪在那一刻乱极了,她却不得不拒绝:“这里住得也挺好的。”


    她说得有几分迟疑,姜芜其实?也不想梁谦住在这里。日后?他若是知道了自己与楚凌的关?系,再?想起今日种种,该有多恶心。


    想到恶心这个词会被他用在自己的身上,她心中猛得一阵刺痛。


    “阿芜。”梁谦的声音将姜芜的心神拉了回来。


    姜芜转头?,只看到了他关?切的脸:“没事吧?看你表情不太好。”


    “没事。”楚凌那边不好说,姜芜心里犹豫着?不敢答应,可看着?这个眼里全是自己倒影的男人,她后?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而梁谦还在继续劝她:“到底是别人的府邸,总归是不方便的。”何况他知道姜芜这人并不是喜欢受人恩惠之人,“我此次来带够了钱财,足够找个地方,让母亲好生修养了。”


    姜芜知道大概只有让他安心了,他才会同意离开,于是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同意了:“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也叨扰了楚大人这么久,该与他道个别的。”


    梁谦狠狠在心里松了口气,回答说这是自然。


    梁谦那同年也是在找好了房子后?,才知道自己这位朋友的妻子,竟然就是前段时?间京城疯传的那位楚大人的“金屋藏娇”。


    他心里直犯嘀咕,想要提醒,却又心知这话可不能乱嚼舌头?。况且,当日那事,最后?是以?皇帝罚了青阳公主?为结束的。所以?楚大人与那位夫人,很大可能还是清白的关?系。


    于是他也只能尽力提醒还是尽快搬出来好,甚至安排人去将院子打扫了出来,还表示愿意提供马车或是人手等。


    梁谦自然是千恩万谢。


    他原本是觉着?像姜芜说的那样,还是要当面与楚凌道谢告别了以?后?再?走?,但楚凌当日没有过来,他在朋友的再?三催促下,先将姜母接了过去。


    姜芜问过了下人,知道楚凌有任务在身,这两日都不会回来了。于是梁谦来找她商议的时?候,她想了想就同意了。


    姜母搬家?明显是有些忐忑的,她看着?女儿的脸色,见她没有说什么,才顺着?女婿说的走?。


    左右现在她也只能听?女儿的。


    姜芜自然也跟着?去看了。


    她没想到梁谦不仅是找着?了地,还找了一个不错的地。府邸挺大的,且僻静适宜静养。


    “我先租下来了三个月,”梁谦在一边与她隔了些距离说了,“若是需要,到时?候再?续些时?日。”


    姜芜说了好,但没两句又问他什么时?候回。


    “母亲这身子如今不宜长途跋涉,我在这里照顾她些时?日。但是桐淮那边,你不能离开太久的。”


    就像姜芜想的那样,安顿好了她们,梁谦反对得倒是没那么激烈了,但也没同意立刻走?。


    “那边我有安排的,暂时?还不碍事。你照顾母亲辛苦了,这些日子我来替替你,你也可以?休息休息。”


    梁谦这人就是这样,真?犟起来谁说也不好使,姜芜了解他这脾气,只能先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往前走?。


    被落后?半步的男人手有片刻的抬起,仿佛是想要拉住她,却到底是没有伸出去,只是眼里一片黯然。


    明明几个月前她离开的时?候,他们还亲亲热热的,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其乐融融。


    怎的短短几个月,就变得如此生疏了?


    是他这个夫君做得不称职,也怨不得别人。梁谦忍着?心头?的苦涩,又快步上前。


    “阿芜,我还带了明珠的画像,你要不要看一看?”


    姜芜自然是拒绝不了关?于女儿的东西的。两人一同去了屋内。


    梁谦带来的不仅有女儿的画像,还有女儿因为长大了,有些穿不下的小鞋子,戴不上的小金镯。


    那些东西,让姜芜荒芜的内心,重新燃起了零星的希望。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小鞋子,想象着?女儿如今的小脚该有多大了。想见她的心,愈加迫切。


    梁谦在一边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女人的脆弱让他想起重逢第一日,她在自己怀里哭到颤抖的模样。他突然觉着?,定然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和?离书也好,姜芜的疏离也好,突然都不那么重要了。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娘子受了什么委屈,只想让她重新快乐起来。


    好在说起明珠,姜芜明显会缓和?许多,他便将这几个月孩子的事情一一说给她听?。


    用过晌午饭后?,姜芜没有回府,就在这里歇下了。


    她这一个多月来,就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这会儿难得有了困倦感。


    迷迷糊糊的梦境里,她似乎是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笛声抚平了她所有不安的心情与慌乱的梦境,让她漂泊的心归于宁静。


    姜芜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等醒来过看到的是快要天黑的昏暗房间时?,她才坐起来愣了好一会儿。


    楚凌这两日都不会回,知道这一点的她没有很急,甚至想今晚也住在这里,明日再?去他府上与他说清楚。


    不过得她单独去说。


    然而所有的想法在她来到前厅时?看到熟悉的身影戛然而止,楚凌竟然坐在那里。


    姜芜睡了一觉的放松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让她像是牢笼里的困兽,怎么挣扎、愤怒都无济于事。


    她表情的转化太过明显了,让眼里本就在酝酿风暴的人,气场更为冷冽了。


    梁谦早就已?经迎上去了:“阿芜,楚大人来了。”说完又低声问她,“没睡好吗?脸色还是不好。”


    “没事。”姜芜不敢在楚凌面前与他太过接近。


    她以?为楚凌不回来了才敢来这里的,她还没跟楚凌协商好这事,十分怕他会发疯,于是也不顾恐惧了赶紧上前行礼。


    “楚大人。”她脸上带着?笑意,“您来得正好,原本我也想跟您当面道谢的。”


    楚凌没有立即回答,他漆黑的眼里在怒意的渲染下更加深沉,即使面前的女人脸上是鲜见的讨好之意,也丝毫无法平息胸口翻腾的巨浪。


    “当面道谢?”他反问,低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笑,“我还以?为,夫人这是用完了本官,就要弃之如敝屣了。”


    就像姜芜想的那样,楚凌的脑海里已?经划过了一百个对于姜芜来说毫无疑问是发疯的念头?。


    他用了一天的事情把原本该两天做完的事情结束后?就火速赶回了,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直到看到人去楼空的府邸。


    失控,他再?一次明显感觉到了那种失控感,那是无论?官场如何你来我往,或是暂时?失利,都不会让他生出的失控感。


    想把她抓回来,锁起来,当着?那个男人的面,让他认清楚,也让她明白,她到底是谁的人。


    就像现在,让那个该死的男人,看看这人衣衫覆盖下,都是谁留下的痕迹。


    疯狂的念头?在胸中疯狂滋长。


    是不是他真?的太仁慈了,她才敢这样真?把自己放在了偷偷摸摸的情郎位置?


    他楚凌想要谁,什么时?候还需要顾忌什么了?


    可女人哀求的目光,让他勉强拉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这跟他一开始的初衷,是不一样的。


    他只想要她三个月,三个月后?,放她去做她的梁夫人。所以?不影响她三个月以?后?的生活,是楚凌一开始的想法。


    但是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了。


    楚凌虽然在感情一事上并没有丰富的经验,无法得知自己对这个人在意到了什么程度。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在这份在意没有消失之前,她就不能再?有属于别人的身份。


    简而言之,他反悔了。


    金丝笼(十一)


    楚凌倒还?是那张严肃而不可高攀的脸, 以至于哪怕话里颇有一副“被抛下的怨夫”阴阳怪气,也没人敢往那方面?想。


    “楚大人。”梁谦见姜芜被楚凌为难,马上就上前两?步解释, “这也是下官的主意?, 一直在您府上太过打扰, 正巧寻到了?这么个地方, 下官就带着她们过来了。”


    上边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已经没了任何情绪。


    “梁大人言重了?,我也不过是说笑罢了?。那宅子原本也就是空着的, 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他虽然?这么说,梁谦还?是委婉拒绝了?。楚凌也没再坚持, 仿若先前的动怒当真只是玩笑而已。


    只有姜芜知道,没那么简单。


    她沉默不语地待在一边,一直到楚凌说要离开?。


    “楚大人,我送您。”


    楚凌能这么半天没有发作?, 姜芜猜着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就这么放一边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而她说了?这话后, 方才还?拒绝了?梁谦说送他的楚凌却没什么多余的表示。


    见他先出去了?,姜芜跟梁谦交代了?两?句后便?也跟了?过去。


    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 落在梁谦的眼中, 莫名地扎心。


    是错觉吗?他为什么会觉着那两?人的氛围,像是与先前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


    梁谦特意?租的不小?的宅子,但因为才搬过来,人手没那么足,他们才走了?一会儿, 就见不着下人了?。


    姜芜跟在楚凌的后边,男人的背影很是沉默。她其实不太想与跟这个人说什么话, 哪怕知道避无可避,也总是带着能躲一时躲一时的想法。


    可是前边的人突然?站住了?。


    一直在关注着他动向的姜芜自然?也是马上停下来,她赶在了?楚凌之前开?口:“大人,我搬到这里,只是想劝梁谦离开?而已。他已经松了?口,或许我不在别院的这些时日?,您可以不必算在那*七*七*整*理三个月里。”


    她说完后,抬头往楚凌那边看了?一眼。


    月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旁人眼里的俊美似仙人,对于姜芜来说只有可怕。


    与楚凌相处了?这些时日?,她也开?始学会了?揣测楚凌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着自己说“三个月”的时候,对方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


    姜芜心中更加不安了?,这不安让她在楚凌靠近之时,甚至忍不住往后退。


    “你再退后一步试试。”


    他带着威胁的声音传来时,姜芜真的不敢动了?。


    现在的楚凌又变回了?那不动声色的模样?,让她更加看不透,心底的恐惧也更加明显。


    “我记得你说过,未再想与他再做夫妻了?。”男人终于站到了?她跟前,明明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悄悄话一般,“对吧?”


    姜芜唇抿了?抿:“三个月后我如何做,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言下之意?就是与他无关。


    从楚凌的角度,由上而下,正好能看到她那一瞬间的心伤、挣扎与犹豫,她不回答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想不好结果。


    只是她不知道这些纠结暂时都没必要了?,至少在此时此刻,楚凌没有玩放人的打算。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打草惊蛇。


    “可是你现在,想让他离开?京城,不是吗?比起那么复杂的方式,我有更简单的方法,要不要试一试?”


    那仿若诱惑一般的声音,让姜芜心中升起警觉。


    在察觉到了?楚凌微微斜向自己后方的视线,一瞬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想要转身向后看,楚凌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姜芜想要转头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跟他说你已经变了?心,让他离开?。”楚凌索命一般的声音在上面?想着,“或者,说你是被逼的,让他救你。”


    男人握着姜芜的手动了?动,手指划过她光滑的手背,像是在催促:“你选。”


    他说“你选”,可是姜芜根本没得选,她甚至连考虑的功夫都没有。


    梁谦应该就在不远处看着的吧?


    姜芜相信,自己若是再没有动作?,他就该冲上来了?。


    所以她没有做过多的犹豫,哪怕知道一切都是楚凌的陷阱,她也只能踮起脚尖,亲上了?男人的唇。


    唇瓣相接的那一刹那,楚凌只觉得,这些天郁结在自己胸中的那口气,终于一瞬间散开?来。


    他方才甚至没怎么弯腰,让姜芜的这个动作?,能清晰地、没有误解地传给身后的人。


    在确定梁谦已经看得清楚以后,他才揽住了?女人的腰,一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陪着这女人演了?这么久的偷情?戏码,楚凌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好脾气。


    而现在,他自然?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所以原本轻柔的动作?,也突然?变得凶猛起来。


    承受不住的力道逼得姜芜往后退了?几步,而男人也步步紧跟地追随而来。入侵到自己嘴里的舌更是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继续纠缠着攻城掠地,一直到姜芜被抵在了?回廊的柱子上,退无可退,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羔羊。


    饿狼在享受自己的猎物。


    唇舌搅动着水声啧啧作?响,渐渐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偶尔的吞咽声响,让寂静的回廊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楚凌余光瞥到了?那个仓促逃窜的身影,又不以为意?地收回了?视线。


    他没放太多的心神给其他人。


    差点要跟别人跑了?的人,又回到了?自己怀里。这种莫名其妙的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的心脏连同身体都格外激动。


    不同于他的沉醉,姜芜的心,这会儿如同置身冰窖。


    她不能否认自己的自私,不想让梁谦知道,其实也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哪怕是以后自己向他坦白了?,听来的与看到的终归是不一样?的。


    可是现在……


    他们应该彻底没有未来了?吧?姜芜眼眶一热,一滴泪没忍住滑落下来,她赶紧在楚凌看过来之前闭上了?眼睛。


    好在,心情?仿佛很不错的男人,并没有追究。男人的唇已经离开?了?,手指擦拭掉她的眼泪。


    “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在外面?等你。”


    他连一点多的时间,都不想给。


    ***


    梁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他想了?很多,他想到方才姜芜没来之前,自己看到楚凌被咬破皮的嘴唇时,明明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多问?,楚凌却主动开?口:“家里那位,野蛮了?一些。”


    他听出了?那话里的炫耀,也只当楚凌与妻子感情?深厚。如今想想,那话里又何止是炫耀,甚至还?有希望自己能发现什么的迫不及待。


    他又想起方才与楚凌对视的一眼。


    男人毫不遮掩的占有欲、挑衅与……有恃无恐。


    他凭什么有恃无恐?是凭借权势?还?是……凭借姜芜的爱?


    梁谦不敢再往下想了?,桌上是已经准备好的晚膳,他拿起了?筷子,却发现手都是抖的。


    他想过的,想过阿芜是不是被胁迫的,会不会受了?委屈。可是在他看到姜芜主动踮起脚尖,他就没了?勇气站出去。


    如果阿芜说她已经变心了?,说和离书就是她的意?思,他该怎么办?


    梁谦退缩了?,他只能逃跑。


    ***


    姜芜进来的时候,梁谦还?维持着那个举着筷子的姿势,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她轻咳一声,男人才骤然?回神,看了?过来。


    “阿芜。”他站了?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着说道,“来尝尝我特意?给你炖的鸡汤,你以前不是也最?喜欢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姜芜拉开?椅子,在姜芜坐下后,视线在女人嘴唇那微微晕开?的胭脂上停留了?一瞬间,像是目光被烫到了?一般,赶紧转开?了?,端起桌上的空碗给她盛汤。


    “你看你瘦了?那么多,该多吃一些补一补的。”


    是因为出事的时候自己不在,那个男人才能乘虚而入的吗?他有好好待阿芜吗?为什么阿芜看起来并不快乐。


    一勺、两?勺,姜芜看着汤已经漫出来了?,梁谦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地继续盛着,赶紧拉住了?他的手:“满了?!”


    梁谦低头,甚至看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满了?,赶紧将汤碗放到了?一边:“对不起。”他连声道歉,然?后慌张地去找手帕来擦,左看看右翻翻,才想起来,应该是在自己身上,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摸索出来。


    那神不守舍、手足无措的模样?,看得姜芜胸口泛酸,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梁谦。


    姜芜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有没有烫到?要不准备个冰袋敷一敷。”


    “不用了?。”梁谦笑了?笑,用手帕按着刚刚被烫过的地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担心,不碍事的。”


    姜芜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不语地拿起汤匙,一口一口舀着方才梁谦盛的鸡汤。静谧的氛围,就像两?人还?如同从前那般。


    “梁谦。”放下空碗,她开?口了?。


    梁谦一直都没怎么动,听了?她的声音也没有看过来,但做出了?倾听的姿态。


    “你明日?就回去吧。”姜芜说道,“家里少不了?人的,母亲的病也无大碍,你不用担心的。”


    这次,梁谦没有再找理由拒绝了?。他沉默了?好久,久到再开?口时,嘴巴像是很多年没有说话过那般干涩。


    “好。”


    其实姜芜还?想说,你去找一个更好的女人吧,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这种想让他好的话,如今说出来,只会让他更难受。


    姜芜没说。


    她只是让梁谦给女儿带话,说娘亲很想她。


    这话,却让眼里一直如死灰一片的梁谦,骤然?燃起了?希望。


    “那……你什么时候回?”他小?心翼翼地问?。


    金丝笼(十二)


    他话一问出来, 两个人都愣了愣。


    梁谦低头,掩饰住了眼里一瞬间的酸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与?姜芜, 是为两情相悦而结合, 若是感情到此, 也应该体面地分开才是。


    可是为何?梁谦的手握成了拳, 心?口疼得像是不能呼吸了。他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两人的点点滴滴。


    沉着冷静的姜芜, 古灵精怪的姜芜,会?对着他撒娇的姜芜。


    她真的, 喜欢上了别人吗?


    姜芜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静静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用真诚与?爱, 真正地走进了她心?里的人。


    她确定了自己的心?,就?算梁谦真的不计较,她也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爱。


    没有关系的,姜芜想着, 现在只要他能安全?地离开京城就?好了。


    她起了身?:“我?先走了。”


    姜芜没说去哪,她知道梁谦应该是能猜到的, 因为男人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


    转身?离开时,他的视线也黏在了自己身?后。


    姜芜毫不怀疑, 只要自己有片刻的迟疑, 流露稍稍被?强迫的委屈与?不愿,梁谦会?不惜一切代价带自己走。


    他不会?权衡什么利弊,不会?顾忌实力?的悬殊。


    姜芜从不会?怀疑梁谦的爱。


    所以她走得不敢有一丝迟疑,甚至害怕若是被?他叫住了,自己回头, 会?泄露了这会?儿已经通红的眼眶。


    楚凌就?像是他说的那样,等在了外面。


    在与?那双通红的目光对视时, 男人眼里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到底还是忍耐下来了,什么也没说。


    ***


    梁谦第二日?便走了,姜芜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将头闷在了被?子里。


    她的眼泪似乎都已经流光了,哪怕是胸口闷到像是要死掉了,眼里也一片干涩。


    楚凌夜里来了她这里。


    姜芜认命一般,由?着他随意折腾。


    对于她来说,这是跟以前一样的强迫与?折磨。但对于楚凌来说,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种事情,依旧是快活的,甚至是越来越快活,让他上了瘾一般,现在几乎是住在了这里。


    可快活过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他变得很喜欢亲吻,不管是抢占她口腔里每一寸呼吸的强硬的吻,还是说只是咬一咬柔软的唇瓣,亦或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啄。都让他异常沉迷。


    尤其是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快感过后,亲吻仿若能让那一瞬间的快感被?延长。可这时那种带着几分急切的又啃又咬,更像是得不到抚慰的焦躁。


    抚慰,楚凌都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么脆弱的词,用在自己身?上。


    梁谦来这一趟又离开,看起来是哪里都没变,但楚凌知道,他把姜芜的心?带走了。


    或许在那之前,这个女人也只是把她的感情归于一开始的合适,后来的相濡以沫。


    原本?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楚凌依旧是感到了不悦。


    他目光盯着旁边闭着眼睛的女人,她没睡着,楚凌知道,她只是不愿意看自己而已。


    楚凌挑起姜芜的一撮发丝缠在手指中。


    没关系,他原本?要的也不是她的心?,她只要人在这里,就?好了。


    翌日?,姜芜在楚凌走后就?起床了。


    往日?楚凌留宿后,她晨起一动身?就?会?被?端过来的药,今日?却迟迟不见踪影。


    梳妆结束后,姜芜往紫黛的方向斜了一眼。


    “我?的药呢?”


    她平日?里的起居日?常,都是紫黛负责的。


    听了她的问话,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微微一屈身?后才回答:“恭喜夫人,大人吩咐,夫人您以后可以不必喝那个了。”


    姜芜的手就?死死抓着梳妆台的边缘。


    恭喜?


    是啊,在他们?眼里,自己一个暖床的外室,被?允许生下他们?主子的孩子,可真是值得恭喜的事情。


    但是姜芜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生下带着那畜牲血脉的孩子。


    见她面色难看,下人们?都以为她要发难,纷纷低头沉默不语。半晌,却只听到了一句冷漠的“知道了”。


    紫黛去看,只看到了姜芜面无表情的脸,一时也弄不清楚她的想法。


    姜芜其实想的很简单,肚子是她的,不能控制怀孕,她还不能控制生孩子吗?她不可能让楚凌的孽种生下来。


    只是想到楚凌居然会?有这种想法,绝望就?如同一张网,将她笼罩着。


    说好的三个月,难道他要反悔吗?


    ***


    姜芜有几日?没看到楚嫣了。


    梁谦走了好几日?后,那小姑娘才期期艾艾地在她面前晃悠。


    “姜姐姐,要出去走走吗?”


    她看着这会?儿躺在摇椅中的女人,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也更白了,屋里茶香四溢,不远处的茶壶被?煮得咕咕冒泡,热气飘散到了旁边躺着的女人身?上,阳光穿过树叶,从阁楼的窗户上照进来,衬得姜芜白皙的皮肤更趋于透明了。


    “我?不去了。”


    毫不意外,她得到了姜芜的拒绝。


    姜芜确实没有出去的兴致了,准确地说,她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姜姐姐!”


    被?她拒绝了的楚嫣,突然蹲到了她旁边,撒娇似的牵住了她的手。


    姜芜下意识就?想推开,却突然察觉到她在自己的手上写字。


    是一个“梁”字。


    哪怕这个字笔画太多,可因为早就?已经刻在心?上了,姜芜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


    她的脑海中瞬间就?划过了许多不好的想法,难道楚凌没有放梁谦离开吗?是梁谦出了什么事情吗?


    “好不好嘛,姜姐姐。”楚嫣摇着她的手哀求,视线却往一边站着的下人面前扫了一眼。


    下人们?并没有往这边看。


    大人吩咐过了,只要夫人没有想逃跑,或者接触外男的行为,什么都随意她。


    至于小姐,她能让夫人开心?一点,所以小姐找夫人做什么,也没人阻拦。


    哪怕心?中已经是惊涛巨浪了,姜芜面上没显,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勉强同意了。


    楚嫣带着她在街上各个店铺买东西,账都记在了她哥那里。


    不同于兴致勃勃的楚嫣,姜芜满腹心?事,根本?无心?看那些东西,她就?这么跟着人,哪怕心?中焦急,也忍着没有问,这人到底是楚凌的妹妹,她并不确定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直到来到一家成衣店,楚嫣挑中了一件,非要让姜芜试。


    “我?觉得这件衣裳,特别衬姜姐姐你的肤色。”楚嫣一边说着一边带她去了内间。


    直到门一关上,方才笑意吟吟的人,一下子收敛了神色。


    “姜姐姐,”抵在门上的人对她说道,“你回头瞧瞧。”


    姜芜一愣,她急切地转过身?,看着从帷幔后边,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梁……”姜芜就?像是傻掉了一般,梁谦?“你不是出京城了吗?”她开始着急起来了,“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都让你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她因为太过着急,声调不自觉就?提高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真的撑不下去了。濒临崩溃的情绪,拉扯得她想要疯掉。


    被?楚凌侮辱,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所谓,她就?是靠着至少?梁谦安全?地离开了,至少?她的女儿还能有父亲陪着,至少?他们?还有重逢的一天这样的想法撑下来的。


    所以看到梁谦的那一刻,想要卸下心?防的疲惫与?对他的担心?一起席卷而来。


    姜芜的眼前开始模糊。


    她看到男人向她走来,即使眼泪让她看不清梁谦的表情,也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怜惜与?自责。


    站定在她面前后,梁谦伸出手,擦拭着她的眼泪。


    “阿芜。”


    男人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让姜芜的心?在那一刻镇静下来。


    “看到岳父大人寄来的和离书的时候,我?不相信那是你的意思?。我?想着,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你,听着你当?面说出来。可是见到了你,我?又开始害怕,开始退缩,想要自欺欺人,懦弱地逃避。”心?疼与?悔恨,让男人声音都在颤抖。


    梁谦是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京城很远后,才从那灭顶的绝望之中走出来的。


    “我?要回去。”他这么对下人说,把大家都说得愣住了。


    “不是说我?们?先回桐淮吗?”


    梁谦没有理?会?,他一人骑马重新回来了。他还是得听姜芜亲口说才行,哪怕会?因此痛不欲生,哪怕他可能无法承受。


    但如果她是被?逼的,怎么办?


    比起会?被?她伤害的痛楚,梁谦更无法容忍这种可能性。


    所以他得听姜芜亲口说出来才行,亲口说不要他。


    还未到京城,他就?被?楚嫣的人拦住了。


    梁谦从楚嫣的口中,得知了姜芜的遭遇。


    愤怒、心?疼、自责,他无法想象姜芜孤身?一人经历被?亲人背叛、委身?贼人,该是怎么样的心?情。


    为什么不能再多相信她一下?为什么看不出她的委屈?


    就?为了该死的那点自尊,他差点放任他的妻子一个人在这里受难。


    “对不起,娘子。”


    他应该在那天看到楚凌亲她的时候,他就?应该出去的,应该过去保护她的,过去杀了那畜牲。


    他当?时,怎么能逃?


    梁谦想要抱抱她,却被?姜芜一把推开。


    “梁谦,”楚嫣在这里,姜芜自然是猜到他什么都知道了,她后退两步,逼着自己收回软弱,“你走吧,明珠还在家里,她还那么小,如果我?们?俩都出了什么事,我?们?的女儿怎么办?”


    说到后边,已经是哀求的语气。


    梁谦眼里同样闪过痛苦,却没有犹豫。


    “阿芜,对不起,我?承认,我?很自私。可是,”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毫无动摇,“谁也没有你更重要,包括明珠。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抛弃你的。”


    他握住了姜芜的手:“我?们?逃吧。”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无法与?楚凌对抗。他只能压下仇恨,带着姜芜逃跑。


    金丝笼(十三)


    其实姜芜知道, 自私的并不是梁谦,而是自己。


    她?后来就会想,彼时的自己, 无?论如何, 也该拒绝那样明显无法逃脱的提议的。


    可她?还是在那一丝希望面前动摇了。


    他们在楚嫣的帮助下出了城。


    也是在那时候, 姜芜才知道为什?么临出府之?前, 楚嫣特意?借口她?脸上的伤痕, 让她?蒙了面纱。


    原来是为了方便后面与她?的婢女换了衣物。


    临行前,那小姑娘拉着她?的手, 眼眶红红的:“姜姐姐,我知道, 是大?哥对不起你们。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们的。你们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幸福。”


    她?还往姜芜手里塞了许多一早准备好的碎银。


    姜芜感谢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因着楚嫣与楚凌的关系, 她?其实从未对这小姑娘真正地交心,她?没想到这种时候, 她?唯一得到的帮助,竟是来源于她?。


    “阿嫣妹妹, 谢谢。”


    楚嫣只是笑着拍了拍她?, 便带着其他人以及伪装的“姜芜”离去了。


    也许是梁谦的出现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从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大?哥这做的是什?么事情。


    他是在强迫不愿意?的女子,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是践踏了别人幸福美满的人生。


    楚嫣羞愧于自己先前从未将大?哥的错误放在心上的态度。


    所以哪怕是和大?哥对抗, 她?也想让放姜姐姐自由?。


    楚嫣提心吊胆地与自己的侍女回了府,为了争取时间, 又?遣退了下?人,与假扮的“姜芜”在房里待了好一会儿。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此刻,面对着坐在上面一句话不说,脸色却沉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杀人的大?哥,楚嫣跟侍女跪在地上,连口气都不敢喘。


    她?是真的害怕这个大?哥,其实平日里她?倒也没怎么见?过楚凌动怒,只是男人天生的冷冽气场,哪怕是用平淡的语气说什?么,都会让人下?意?识地害怕。


    更何况,她?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哥动怒了。


    “解释一下?。”即使感受到了此刻身体里久违的怒气,楚凌的声音在外人听来依旧是平淡得仿佛没放在心上。


    只可惜楚嫣不是外人。


    她?可以感受到胸口处的心脏都像是要跳出胸腔了。


    “大?哥,”害怕归害怕,想到想到那抱在一起哭泣的小夫妻,她?就觉着自己不能懦弱,于是像是被鼓励了一般,楚嫣勇敢地挺直了身板,“姜姐姐不喜欢你,她?有自己的丈夫,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姜家的和离书,已?经寄给?了梁谦。”楚凌只回了这么一句,言外之?意?就是那两人已?经不是夫妻了。


    “那又?怎么样?”楚嫣当然不会被糊弄住,“姑且不提此事是你从中作梗,就算他们不是夫妻了,也是相爱的一家人。大?哥……大?哥你才是外室!小妾!破坏人家……家庭……”


    楚嫣这么气势汹汹地吼完前边,看着面色乌青的大?哥,后边的话几乎没有出声,脊背更是怂怂地又?垮了下?去,重新耷拉着脑袋。


    可她?也没说错嘛,这要是互换一下?,大?哥可不就是母亲天天骂的外面那些不要脸的狐媚子。


    动怒只是一时的,楚凌很快就平息了外泄的情绪,站起了身。


    “你以为,你放走他们,他们就能走得掉吗?”


    楚凌动怒的原因也不是觉着姜芜就会跑掉。他没觉着姜芜能逃过自己的手掌心,只是想到她?义无?反顾地选择梁谦,心中涌出一股莫名地想要梁谦消失的冲动。


    他没再理会跪在地上的两人,正要出去,身后突然再次传来楚嫣的声音。


    “大?哥,难道你喜欢姜姐姐吗?”


    喜欢二字,成?功让楚凌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京城女子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姜姐姐不可?为什?么她?不喜欢,你还要把她?绑在身边?你是不是特别嫉妒姜姐姐的夫君?如果除了姜姐姐,谁都不可以,那你不就是喜欢她?吗?”


    楚凌站立良久,方才回答。


    “于我而言,没有喜欢与否,只有想不想要。”


    想要,就去拿过来。不管是偷也好、抢也好,不想要,那就丢了。


    所有的人也好,物也好,都该是用来满足他的需要的,而不是让他去耗费情感与精力。


    “你抱着这样的想法?,姜姐姐永远都不会爱上你的。”


    身后传来楚嫣的吼叫声。


    楚凌听到了,但这次没有再停下?了,那又?如何?他想要的,就不会放手。


    ***


    天色渐晚,姜芜与梁谦在路过的村庄随意?找了一户人家留宿,梁谦掏出了碎银,农妇就马上笑意?吟吟地给?他们准备房间了。


    姜芜则在一边戴着面纱静静地等待着。


    离开京城三日了,她?的心却仿佛还没有踏实下?来,总觉着下?一刻楚凌就会从某个角落慢慢走出来,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


    这样的想法?让她?脑海中有根弦紧紧地绷着,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梁谦与农户交谈后,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姜芜。


    他心中顿时满是怜惜。


    这一路,姜芜都是如此,他们风餐露宿,每次,只要有动静,她?总是马上睁开眼睛,让梁谦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都没有安心睡过。


    所以今晚他才无?论如何也要找个人家借宿,大?不了明日他们走早一些,他实在是心疼没有睡过一夜安稳的姜芜。


    曾经那样明媚动人的一个人,如今那双眼里,尽是阴霾。


    他走过去牵住女人的手。


    “今日你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吃过饭好生休息,明日我们一早起来就赶路。”


    姜芜不忍他担心,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简单地在农户家里用过饭后,就在他们准备的房间里歇息了。


    他们是躺在一张床上的,梁谦躺得很规矩,在外侧躺得平平整整,手更是安安静静地放在腹部。


    姜芜侧头看了他一眼,男人马上感应到了,也看了过来。


    昏暗的屋里,只有皎白月光流淌在他们的身上,乡下?人睡得早,寂静的夜,除了时不时传来的狗吠声,就只有田间的虫鸣蛙叫。


    一瞬间,就仿佛这些时日,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人又?回到了从前。


    哪怕是知道还在逃亡的路上,姜芜的心,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得到了宁静。


    “我好想明珠。”她?闷闷说道。


    梁谦侧过了身与她?对望,以往的时候两人只要是躺在床上,他都是要紧紧抱住人才行,哪怕是夏日里会被热得够呛的姜芜嫌弃。


    可是这会儿怕她?心生抵触,梁谦也没有再亲密的动作。


    “书信已?经寄给?了陈伯,他会带着明珠跟我们汇合的。”


    姜芜没有那么乐观,她?往梁谦那个方向挪了挪。横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消失不见?。


    男人的眼睛,哪怕是在夜里,都因为她?的靠近亮了几分。


    姜芜被子下?的手,拉住了男人的半截衣袖。


    “梁谦。”


    “嗯?”


    两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都尤其温柔。


    姜芜闭上了眼睛:“对不起,若不是我……”


    若不是自己,这人也是清风明月的君子,仕途得意?,是一方百姓敬仰的父母官,身侧佳人相伴,何至于沦落至此?


    梁谦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姜芜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拉住了姜芜的手,阻止她?说下?去。


    “若不是你,”他笑,“我这半生,算是白活了。”


    久违的甜言蜜语,将姜芜逗笑了。


    也许是这几日的奔波确实太辛苦,又?担惊受怕得没睡过好觉,这会儿放松下?来,困意?确实来袭了。


    姜芜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隐约间听到了梁谦的声音。


    “阿芜,你是被伤害的人,你没有任何过错,所以,不要觉得对不起。”


    已?经半梦半醒的姜芜没有认真思考,只是嘟囔了一声。


    “梁谦。”


    “嗯?”


    “明天早上叫我。”


    男人似乎是笑了:“好。”


    ***


    梁谦醒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他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姜芜。


    女人的面色太过憔悴了,她?几日都没有睡好,哪怕昨晚说了今日晨起早些叫她?,梁谦这会儿也着实不忍心。


    让她?再睡一会儿吧,他这么想着。而后小心地从女人手里撤出自己的衣袖,准备先下?床去整理行囊。顺便找大?娘多要一些干粮。


    晨起尚有一些凉意?,他临走之?前还给?姜芜把被子盖好了一些。


    几乎是他刚走出去关上房门?,口鼻就被迅速捂住了。


    “唔~”梁谦的所有声音都被堵得死死的,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玄黑色身影从拐角处走来,又?要向姜芜睡着的屋里走去。


    梁谦试着大?叫,可刚张开嘴巴,身后的人手起,在他后颈处重重一落。


    “阿芜。”


    他就只能这么带着不甘,带着担心,愤恨地最后看了一眼仇人的身影,陷入了昏迷之?中。


    楚凌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他偏了偏头,看向梁谦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如果不是他还有些用,确实就该是死人了。


    连梁谦身后的人,也在楚凌的眼神下?,不自觉退后了一些。


    他实在是忘不了,大?人得知这俩人晚上是睡一起的时候,冰冷入骨的模样。


    那是他跟了楚凌这么久,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克制下?的疯狂,欲毁灭一切的疯狂。


    也还好这俩人什?么都没做,他想着,否则今日这里,少?不了的血流成?河。


    即便如此,楚凌也依旧难以扑灭心中升起的怒火。


    他进去的时候,姜芜还在睡着。


    于是他就这么站在床边,紧紧盯着床上几日不见?的女人,屋里点了迷香,所以楚凌知道,她?暂时醒不来。


    金丝笼(十四)


    女人躺得比较靠里, 外面空出来一人的位置,彰显着?这里曾经躺过一个人的事实。


    楚凌的眼里浮出几许阴霾。


    他?居然,犹豫了。某一瞬间?, 他竟然因为楚嫣的话犹豫了, 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放开。


    姜芜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都说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到底是不同的, 楚凌并不否认。


    不若就放过她。彼时?的楚凌, 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安排人追。


    可是几乎是没有用多久,他?便察觉到了这种?想法的可笑性。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楚凌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了半晌后, 伸手拨开散落在女人脸上的乌发,彻底暴露出了那张精致的小脸,带着?他?从没有看过的静谧。


    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总像是紧紧地绷着?。


    楚凌没有见?过她这么放松的姿态。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床上的人秀眉微微蹙起, 表情变得不安起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身边的位置空了,虽然在迷药的作用下没有醒来, 但女人却下意识用手在旁边摸索着?什么。


    楚凌凤眸眯了眯, 将手递了过去。


    姜芜没有抓他?的手,而是只攥住了他?的衣袖。


    手里不*七*七*整*理再空荡后,她不安的表情慢慢消失,睡颜归于恬静,甚至将衣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微微蜷缩着?的身子,看起来对他?毫无防备, 分?外无辜而可怜。


    楚凌压下那一瞬间?急促的呼吸,却无法抑制胸口因为她这样的亲近而胀满的酸涩。


    很奇怪是不是?


    独来独往的男人,一个?人睡觉用膳,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做了什么,明明从来都是安安静静,明明也不温柔善解人意,自己却在她离开后,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仿佛她什么都不用做,但是自己一转头,就应该有她的身影。


    楚凌俯下身,埋在了姜芜的侧颈处,呼吸之间?,全是她的味道,不再是床上遗留的那一缕半缕虚无缥缈的气息,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心在这一刻被填满。


    他?真?是疯了,才会想着?要放她离开。他?可不是什么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人。


    楚凌的唇向旁边一侧,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粉唇。


    进攻、掠夺,他?仿佛是回到了才开荤时?的沉溺。


    “嗯……”这般动作剧烈的亲吻,让身下的女人嘤咛出声。


    楚凌看见?她被憋得有些发红的脸蛋,动作难得轻柔了一些,原本是想要撤出来让她呼吸的,然而姜芜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竟然怯生生地伸舌触碰过来,像是……挽留一般。


    男人的眼睛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骤然紧缩了片刻。大脑像是炸开了一般。


    她应该是把自己当作梁谦了。


    可是那样软糯糯迎合自己,不是做戏,没有不愿,而是真?的毫无防备的姜芜。柔弱无骨的小手就这么无力地抵在自己胸前,比起抗拒,更?像是邀请。楚凌的心像是在从某一处开始融化?、变软。


    他?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好乖。


    真?的好乖,像是在全身心依赖自己、放开自己身体每一处接纳自己一样。


    他?动作再次激烈起来。


    屋外的人都站得远远的,一直到房门打开,主子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出来。


    “回去。”楚凌说完,又扫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男人,“把他?一同带回。”


    “是。”


    ***


    姜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是有人在亲她,她还以?为自己在和梁谦一起的,于是习惯性地迎合着?梁谦的吻,放心将身体交给他?。


    可似乎是哪里不一样。


    越来越陌生的感觉,让姜芜混沌的意识偶尔闪过清明,男人那仿佛要将她吞噬的疯狂,让她意识到了,这不是梁谦。


    脑海中浮现?出楚凌的那张脸,姜芜立刻想要挣扎醒来。


    等她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果然是那张恐怖的脸。


    “滚开!”尖锐的声音满是惊恐,姜芜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想要推开身上的人,“畜牲,滚开!”


    身下的人突然从乖顺变得抗拒,这让正陷在情/欲中的男人皱了皱眉。


    不悦,为她态度突然转变的不悦。


    可姜芜自从决定不再委屈求全后,就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自然是不会像从前那样顺从。她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这是又回到了先前的房间?。


    她怎么会在这里?


    “梁谦呢?你把梁谦怎么样了?”


    方才被她猛得推开了的楚凌这会儿坐在床边,微微皱眉。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更?加刺耳了。


    再看着?不断往后退,直至缩到了床角的女人,心中莫名的烦躁,让他?最后的耐心也丧失殆尽。


    楚凌从床上拾起一条长长的金链,姜芜这才惊恐地发现?,那金链是连到了自己腿上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手一用力,角落里的姜芜就这么被拽到了跟前,他?一把抓住了那只还在试图挣扎的脚踝,突然阴沉地开口:“初一。”


    姜芜一愣,她听到了一声房门打开的吱呀声,看过去,从外边走进来了一个?黑衣人。


    她见?过几次,但这是第一次知道他?叫初一。


    陌生男人的进入,让原本抗拒的姜芜反而往楚凌怀里缩了缩。


    空气里飘荡着?暧昧的气息,初一知道这人是楚凌大老远跑去亲自捉回来的,所以?即使被叫进来了,也低着?头一眼没有往那边看。


    楚凌轻抚着?怀里抖若筛糠的女人:“你要是再不配合,我就只能叫人来帮忙了。”


    姜芜抖得更?厉害了,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没有再做出抗拒的动作。


    “你放了梁谦。”她声音嘶哑着?。


    楚凌被她气笑了,刚还视死如归呢,这会儿又开始讲条件了。甚至还敢惦记着?那男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初一。


    原本就是吓吓姜芜的,见?目的达到了,便沉声说了句出去。


    初一默默退下,只是临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微微上抬的视线里,瞥到了那玄黑衣袍下泄露出来的一抹白色的衣角。


    至于衣角的主人,被掩盖得严严实实。


    初一只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听到了小声的啜泣声。


    他?不着?痕迹地呼出胸口的一口浊气。


    在男人的床上,可不能这样哭啊。脑海里闪过了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


    ***


    晚点的时?候,楚凌才从里面出来。


    初一瞥到了主子脸上的几道抓痕,又默默地低头了。


    “梁谦还是没有消息吗?”


    初一听出了他?的不悦,回答了一声是。


    他?声音带着?几分?羞愧。


    姜芜是楚凌带着?先走的,他?们带梁谦在后面,却不料半路杀出了个?蒙面人,将梁谦救走了。


    楚凌想着?屋里的女人,沉默了许久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孙柯来了吗?”


    “已经来了。”


    “让他?来见?我。”


    ***


    姜芜觉着?自己好像每日都是晕晕沉沉的。


    她很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还想问问楚凌,梁谦怎么样了。可好不容易醒来了,她却总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梁谦,梁谦。


    她每日都念着?这个?名字,却在某一日,突然发现?自己记不清梁谦的脸了。


    无言的恐惧笼罩着?姜芜,她想质问楚凌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却又总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越来越健忘,姜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飞快地流逝,却无法挽留住。


    她见?的最多的是楚凌。


    一开始,她记得这是自己的仇人,可是慢慢得,她好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讨厌他?。


    她用膳、睡觉,都是这个?人陪着?的。有时?候,还会一起去花园走。男人不爱说话,却又莫名地很耐心,姜芜甚至开始觉着?,这应该是个?好人。


    然后她发现?自己记不起来了,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日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因为捕捉到了梁谦的名字,姜芜的脑海中,努力地拉回了那一丝清明。


    “确定已经死了?”


    “是的。”


    死了?谁死了?


    姜芜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楚凌和那个?初一:“谁死了?”


    楚凌一愣,回过头。


    他?没想到姜芜会突然醒过来。


    在孙柯的蛊下了以?后,姜芜便褪去了一开始的尖锐,她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哪怕是醒来了,也像是懵懂的新生儿一般。


    记起来的东西,又会在下一刻忘记。


    看向自己的目光,也终于没有了以?往的仇恨。


    有时?候,甚至会用新奇的目光打量自己。像是刚被孵出来的小动物,探索着?这个?世界。她眼里只有自己的模样,楚凌很喜欢。


    因为孙柯说的雏鸟心理,他?撤去了所有伺候的人,确保姜芜每日见?得最多的,都是自己。


    可是现?在,女人恢复了神?志,再次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


    楚凌察觉到了无言的痛意,那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心上划了一下。


    人都是贪心的,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得到过的,就不可能再放手。


    “梁谦呢?梁谦呢?我要见?梁谦!”姜芜觉得自己要疯掉了,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在剧烈地拉扯着?,她又突然迷茫了,剧烈的头疼让她去拽着?自己的头发,“梁谦,梁谦是谁?”


    痛苦让她的力道越来越大,而看到她这样自残的楚凌,马上抓住了那只还企图扯自己头发的手。他?将女人抱在了怀里。


    这怀抱,既让姜芜抗拒,又让她安心。


    最后,还是安心占了上风。


    察觉到她安静下来了,楚凌握她手的力道也渐渐松下来:“没事了,”男人的安慰因为生疏而略显笨拙,温柔也带了几分?刻意,“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


    困意来袭。


    姜芜不想睡的,她昏睡之前,还一遍遍念叨着?梁谦的名字,似乎是生怕自己忘了。


    却终究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孙柯就来了,他?仔细检查着?姜芜的身体,他?检查的时?候,楚凌还依然抱着?姜芜,不言不语。


    “夫人只是目前情况尚且不稳定,一时?被刺激出了记忆,并不要紧。等这蛊在她体内稳定下来了,她就会慢慢形成新的记忆。”


    新的记忆……


    楚凌看了看怀里的人,握住了她的手。


    “你之前说,能让她爱上我,是吗?”


    孙柯想了想:“这么说并不完全妥当。爱是非常复杂的情感,想要让她就此?爱上大人,有些困难。不过有一种?简单的方式……”他?停顿片刻,“可以?转移。老朽可以?让夫人对其他?人的感情,寄托到大人身上。”


    这就像是小偷似的。


    楚凌压下那一瞬间?的不适。


    无所谓,他?只要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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