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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61/滚烫-


    从段朝泠那儿离开的第二天,听说?陈静如晌午落地北城,宋槐早早起床,陪段向松和陈平霖用过早餐,去机场接人。


    见面,跟陈静如说?明来意,将自己和许歧的意思转述给她。


    陈静如听了,思忖片刻,面带微笑地婉拒:“槐槐,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宋槐显然?有些意外,没?料到得到的回应会是这个,毕竟左思右想,她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成人之美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请求她都会支持。


    似乎看?出了宋槐的疑惑,陈静如坦言:“主要我实?在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抉择。你和?许歧年龄相当,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本?身是有感情基础的。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地步,假戏真做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没?必要多此一举,拖延订婚宴的时间。”


    趁等红绿灯的时候,宋槐说?:“我还以为您会同意我们这样做。”


    “如果换作以前我会同意,你也知道我向来不愿做对子女管束太严格的母亲,更何况事关你余生的幸福。但这次不一样。”


    宋槐其实?不太懂,为什?么偏偏这次不一样。


    索性直接问了。


    陈静如没?正?面回答,意有所指:“据我的经验,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往往不会是一段良缘。与其被弄得遍体鳞伤,不如选一个折中的方式及时止损。”


    宋槐隐隐明白了什?么,但没?法再深入去想。


    不是没?有预感,她和?许歧演的这场戏,开始容易,结束大概率会比料想中难。


    一旦没?了陈静如的支持,很多事做起来要费力得多。


    陈静如手头还有事,原打算直奔工作室,转念报出段朝泠公司的地址,临时决定?过去一趟。


    宋槐握着方向盘的力道稍微收紧,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


    送完陈静如已经接近晌午。


    和?薛初琦约了午饭,那店铺在郊区,位置偏僻得很,开了导航才勉强找到。


    赶到时,薛初琦刚点完餐,餐桌上摆着两杯多巴胺配色的调酒,杯口抹了一圈调味糖霜。


    宋槐在她对面坐下,笑说?:“这个点儿喝酒,也不怕回去被曼姐抓包。”


    薛初琦笑了声,“今天心情不错,给自己放了两个小时的假。”


    宋槐顺着这话?打趣道:“如果不是不想干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你这么洒脱。”


    “你还真别?说?,我是真不想干了。”


    “……为什?么?”


    “你都不在了,我继续待在那儿有什?么意思。”薛初琦说?,“离职申请上月底就递交了,差不多还有一周交接完。我这几天在公司无所事事,偶尔出来摸个鱼,曼姐权当看?不见。”


    知道她没?在开玩笑,宋槐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初初,这个工作机会真的很难得。如果当初不是有不得已的私人原因,我肯定?不会辞职。”


    “我明白你的意思。”薛初琦耸耸肩,满不在意地说?,“我一个人在北城生活,就算工作做得再好,如果没?人陪伴,照样不觉得开心。”


    事已至此,再劝已经没?什?么必要,宋槐举起酒杯,“敬友情永垂不朽。”


    薛初琦同她碰了下杯,笑出声,“我再跟你说?件事儿,保证你听了以后?惊掉下巴。”


    “你辞职的事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


    “比这还恐怖——你那个竹马也辞职了。”


    宋槐微愣,“谭奕吗?”


    “对,前些日?子我和?他?在家喝酒,正?好聊到以后?的工作规划,突发奇想做了个决定?。”


    “什?么决定??”


    “拉着你一起创业。”


    这消息来得突然?,宋槐在脑子里反应几秒才开口:“……你们俩是不是因为我才想着创业的?”


    前段时间她在招聘软件上随便翻了翻,觉得现如今的数字化平台还是缺少跟智能科技挂钩的创新领域,相对职位也少得可怜,突然?冒出了自行开拓疆土的想法。


    跟薛初琦简单聊过,但也仅限于浅聊,很快没?了后?文?。


    原也只是雏形,还没?到实?践的地步,只是没?想到薛初琦真的付诸了行动,顺便拉上谭奕一起。


    有朋友如此,不感动才是假的。


    薛初琦没?否认,安慰说?:“其实?你没?必要有心理负担,也不全是因为你。你想啊,我们三个人都是名牌院校毕业,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各种奖学金和?比赛奖牌拿到手软,说?不上多优秀,但起码有能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吧?给人打工终究存在局限性,不如亲自大展一番拳脚。”


    宋槐面色有些犹豫,“心动倒是心动,不过我现在有个问题。”


    “你说?。”


    宋槐道出顾虑:“做这行本?身很不容易,僧多粥少,创业就更别?提了。我们前期要筹备很多,包括但不限于资金、人脉、资源、技术和?专利,还要应对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我担心光凭一腔热血很难成事。”


    薛初琦说?:“我也在往这方面考虑,所以最近在纠结,要不要回江城看?望一下恩师。”


    “孙教授吗?”


    “嗯,她老人家以前帮过我们不少,我觉得可以先做个可行性方案出来,拿给她过目。”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等我在这边办完离职手续就走,顺便把谭奕也叫上,一家人总得整整齐齐。”


    宋槐笑出声,“我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吧。”


    薛初琦将身体向后?靠,试探着开口:“槐槐,虽然?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请那位叔叔帮个小忙?他?是这行业的绝对领军人物,有他?出面牵线搭桥,前期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从前被他?保护得太好了,好处有,但后?遗症也有。”宋槐说?,“我不能一辈子依赖他?,总要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不然?当初费这么大力气辞职就没?什?么意义了。”


    如今和?段朝泠之间剪不断理还乱,越是这样,越要尽力撇清。


    因果循环像个轮回,似乎有场景重?现的苗头,这让她忍不住想一再躲避。


    薛初琦没?再说?什?么,呡了口酒,笑说?:“敬未来。希望五年后?我能靠自己成为一个富婆。”


    宋槐跟着笑说?:“敬未来,也敬你这个朴实?无华的愿望。”-


    一周后?,宋槐跟家里打了声招呼,以工作为由,计划跟薛初琦和?谭奕出发去江城。


    临行前,特意去医院看?了方婉如,见她精神状态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也就放下心来。


    她和?许歧的订婚宴最终定?在了五月初八,在下月中旬,方婉如和?陈静如商讨后?得出的结果。


    这期间要筹备的事项太多,陈静如本?不希望宋槐在这时候离开北城,知道她心猿意马,也就没?说?什?么。


    出发前一天晚上,许歧特意赶来见她一面,当面保证,说?会在那天正?式到来前把所有事解决。


    看?出他?的焦灼,宋槐安慰说?:“一切还是以方阿姨为重?,我怎样都无所谓的,婚宴办了也就办了,日?后?再商讨分开也不迟。”


    许歧说?:“我左右都没?想到,到头来撮合我跟你的会是陈阿姨。”


    宋槐无奈笑说?:“我大概能揣摩出她的想法。”


    “什?么想法?”


    “没?什?么。跟你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在院子里简单聊了几句,许歧要回医院。


    宋槐送他?到路边,等他?的车扬长而去,原路返回。


    翌日?,天色阴沉得厉害,天气预报说?近期台风着陆,未来一周都有强降雨。


    趁飞机还能起飞,三人坐上了前往江城的航班,落地刚好是傍晚。


    这边已经下起疾风骤雨,雨水疯狂砸在地面,声响清脆又压抑。


    去酒店的路上,宋槐在车里给陈静如发了条报平安的微信。


    手机电量仅剩百分之三,收到陈静如的回复,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直接自动关机。


    想着就快到了,没?费口舌问谭奕借充电宝,把手机扔进包里,靠在座椅上假寐。


    到了酒店,办完入住,谭奕和?薛初琦到附近吃晚饭,宋槐没?什?么胃口,没?跟他?们一起去。


    回到房间,洗完澡,平躺在床上。


    舟车劳顿的缘故,实?在太累,闭眼没?多久便沉睡过去。


    第二天上午,三人带着可行性方案和?连熬几个大夜做出来的demo去了江城大学对面的家属院。


    见完孙教授,从家属院出来,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一时半刻不会停。


    网约车订单告急,谭奕和?薛初琦手机里的叫车软件已经排到了一百号开外。


    宋槐站在公交站牌旁边,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去摸手机,准备叫车试试。


    后?知后?觉,昨晚只顾着充电,忘了开机。


    手机刚打开,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弹出来,正?要点进去详看?,手一滑,手机从沾了雨水的指缝间溜走,“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屏幕被摔得粉碎。


    谭奕寻声抬头,帮忙捡起已经黑屏的手机,粗略瞧一眼,“估计废掉了,修的话?要花不少冤枉钱。”


    宋槐没?太在意,“等回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专营店,到时买一台新的。”-


    段朝泠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过陈静如的工作室,这次过来无非是为了宋槐。


    从昨晚到现在,完全联系不到人。


    她两袖清风地走了,直奔江城。


    如果不是昨天临时起意,回静明园那边陪老爷子吃晚饭,他?到现在仍被蒙在鼓里。


    看?见段朝泠出现在这里,陈静如像是早在预料之中,放下手头的工作,直奔主题:“槐槐昨晚给我发过消息,说?已经安全落地了。”


    段朝泠站在落地窗旁,淡淡道:“她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是吗?”陈静如一怔,拿起手机,试着拨了一遍,“她平时没?有关机的习惯,应该只是没?电了。”


    “她是你女儿,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是最基本?的。”


    陈静如笑了笑,“你我心里都清楚,槐槐不是小孩子,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大惊小怪了。”


    段朝泠没?作声,径自点一支烟。


    透过缭绕烟雾,陈静如看?向他?,“上次去公司找你,我们当时只聊了一半,这次能继续往下聊了吗?”


    “想说?什?么。”


    陈静如直截了当地说?:“呈潜婚礼那日?,在车里看?到的东西是槐槐的吧?”


    段朝泠面色无澜,平静说?:“她知道么。”


    “目前还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你们的事了。”陈静如说?,“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


    “几个月吧。”


    “朝泠,你应该知道自己比她年长多少。她不懂事,你不能和?她一起乱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静如认真说?道:“退一步讲,即便我能理解,老爷子不见得能接受你们的事——你有为她的将来仔细考虑过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段朝泠说?,“她在江城哪里?”


    “你现在要去找她?台风过境,航班都停了。”


    “你只管把地址发我。”


    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段朝泠将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里,朝门口走。


    陈静如看?着他?的背影,“据我所知,槐槐去江城是因为工作,如果谈拢了的话?,以后?可能长期待在那边,回北城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停顿两秒,陈静如又说?:“我要是没?猜错,你们如今已经分开了。她去江城没?告诉你,说?明根本?不想让你知晓这件事,你又何必白跑一趟。换句话?说?,她马上订婚了,你这个做叔叔的除了过去道声祝福还能做什?么?”


    听到这些话?,段朝泠自始至终没?作任何停留。


    走到门口,脚步微微顿住,缓声丢下一句:“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亲手毁掉这桩婚事。”-


    雨一直没?停,宋槐待在酒店休息,懒得顶风出去,买手机的事拖到了隔日?清晨。


    谭奕和?薛初琦昨晚窝在房间里喝酒,直到后?半夜才睡。


    宋槐没?叫醒薛初琦,想让她多睡会,从包里翻出一沓现金,带上房卡,拎着一把黑伞自行下楼。


    刚走到门口,无意间抬眼,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


    透过前挡风玻璃窗,隐约能瞧见驾驶座有道熟悉的人影。


    雨刷器忽左忽右,节奏平稳,几乎隔绝了视线。


    宋槐手里撑着伞,在心里自动忽略掉最不该存在的可能性。


    敛回视线,抬腿,正?准备右拐。


    车门突然?被人推开。


    段朝泠绕过车身,甚至来不及打伞,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


    宋槐不由定?在原地,直直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下一秒,手腕被攥住,她被他?扯进怀里。


    他?肩膀的位置沾满了雨水,身上有潮湿的冷杉松针的味道。


    覆在她腰身的掌心冰凉,气息紊乱、滚烫。


    宋槐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个拥抱分外热烈。


    像是要夺走她的全部氧气。


    第62章


    62/上上签-


    耳边是?呜咽风声,中和了雨水砸在建筑表面的空洞回响,时缓时急。


    宋槐站在那里,看着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


    紧跟着,被他揽进怀里。


    段朝泠拥着她走?到酒店门口,一路绕开?地面水洼,不至于让两人的鞋面被彻底洇湿。


    一把伞足够容纳两个人,但他还是?将大部分伞面倾斜到了她这边。


    办理完入住,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套房。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彼此都默契地没出声,像在消化?递增出来的各种情绪。


    宋槐其实?满心疑惑,但觉得现下开?口不太合时宜,只得任由沉默发酵。


    阴天,室内没开?灯,光线不算充足,衬得周围的布景自带一股单薄的冷调。


    段朝泠把伞立到鞋柜旁边,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将人安顿好,去洗手间拿来一条干毛巾。


    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他比她尤其。


    宋槐坐在沙发边缘,看着他站到她面前,手臂微抬,帮她擦拭正滴水的一头长发。


    视线被毛巾遮住,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直觉感受他的力道。


    动作轻柔,如呵护珍宝。


    做完这些?,段朝泠联系彭宁,叫他着人送两套新衣服过来。


    知道其中一套是?给?她准备的,宋槐委婉开?口:“我住的房间在楼下,行李箱里备了两件,回去换就可以。”


    段朝泠讲话的语调不着痕迹地顿了下,按照她的意思跟彭宁交代两句,径自挂断电话。


    周遭重新恢复安静。


    宋槐主动寻了个话题:“我刚刚没在车里看到彭宁。”


    段朝泠说:“他人在北城。”


    “你?自己来的江城吗?”


    “……嗯。”


    “那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


    宋槐呼吸不断放轻,心里被愈演愈烈的震撼笼罩。


    一方面是?因为,从?北城驱车到江城差不多?要将近15个小?时;另一方面,她没刻意问他来这边是?为公还是?为私,因心中隐有预感——他大概就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宋槐稍微低下头,视线落在沙发面料的皮质纹路上,“……为什么来找我。”


    段朝泠有一瞬间的哑然,语气看似平淡,“你?手机一直关机,我不放心。”


    被他一提醒,她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出去的目的,“手机被不小?心摔坏了,还没去买,不是?故意关机不接你?电话。”


    段朝泠似乎没有揪着这话题不放的打算,看着她柔软的发顶,低声问:“吃过早餐了吗?”


    宋槐反应两秒才回答:“还没。”


    “先下去换身衣服,当心感冒。等等一起吃早餐。”


    浑身的确黏腻得厉害,面料紧贴着背部,溻得人心浮气躁,没心思权衡太多?。


    宋槐没拒绝这个提议,从?沙发上起来,径直走?向?门口。


    离开?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拎着那条微微发潮的毛巾,身影孑然,携了一种风餐露宿的疲态。


    几滴水珠顺着脖颈滑到领口,洇进衬衫内里。


    记忆中的段朝泠一直以从?容不迫的姿态对外,起码迄今为止,她从?没见他有过满身狼狈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似乎也是?唯一一次。


    看到他这样,宋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忍再去细想,扣住门把手,快步迈过门槛,逃离似的回到自己房间。


    阖上房门,绕过单人沙发,弯腰,打开?行李箱,心不在焉地翻动里面的东西。


    随便换了条连衣裙,吹干头发,在屋里待了好一会,等心境平复得差不多?了,才动身上楼。


    段朝泠这会刚洗完澡,还没换衣服,穿了件白色浴袍,头发半干,整个人清爽不少。


    茶几上放着刚送来的一整套男士穿搭,以及一部没拆封的新手机。


    段朝泠拿起烟盒跟打火机,顺带将装手机的白色盒子递给?她。


    宋槐顿了顿,伸手去接,轻声说了句“谢谢”。


    早餐已经?被工作人员送上来,一一摆在餐桌上,卖相?精致。


    段朝泠说:“先吃饭吧。”


    宋槐点点头,跟着他落座。


    接连熬了一天一夜,段朝泠食欲不盛,几乎没怎么动筷,全程看着她就餐。


    原想抽支烟,不知怎么,突然提不起兴致,便将打火机重新放了回去。


    一顿饭吃到最后,宋槐喝完了整杯牛奶,又吃了不少点心。


    觉得有些?撑,放下筷子,在心里组织好措辞,坦然问道:“来江城打算待几天?”


    段朝泠掀了掀眼皮,丢出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看你?。”


    没想到他会答得这么直接,宋槐突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只直直看着他,眼里平静和波澜各自参半。


    段朝泠问:“吃饱了吗?”


    “……嗯,饱了。”


    “我们先聊聊正事。”


    不知道他口中的“正事”究竟指的是?哪方面,宋槐没作声,等他把话讲完。


    段朝泠抬手,握住编织椅扶手,稍微使力,将人和椅子一同拉过来。


    距离瞬间被拉近,她膝盖被迫抵着他的浴袍一角,温潮的触感遍及全身。


    没容她做出反应,段朝泠目光锁住她,无端问一句:“这次又准备让我等几年。”


    宋槐面色一滞,“……什么?”


    “陈静如说你?来江城是?为了工作,以后可能会在这边久留。”段朝泠单手覆住她的颈侧,指腹停留在脉搏跳动最强烈的位置,“槐槐,说到底,你?如果想走?我不一定拦得住,但绝不会用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放你?离开?。”


    宋槐一时忘了挣扎,背部不自觉地挺得笔直。


    突然想起开?展那次,段朝泠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她什么时候搬过去,又附带一句:别让我等太久。


    当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实?际含义?,也没精力继续深究,疑惑随时间冲淡,最后不了了之。


    结合此情此景,莫名恍然。


    ——是?不是?可以推断成,大学四年,他一直在等她。


    她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他的瞳孔里,轮廓既清晰又模糊,“段朝泠……”


    其实?还想说些?什么,喉咙干涩得厉害,光是?喊他的名字就已经?竭尽全力。


    “乖,告诉我。”他低声哄道,“这次等待的时限是?多?久。”


    暂时没想好该怎么精准作答,宋槐凭借仅存的理智反问:“……你?这么急着赶过来找我,除了想确认我的人身安全,就只是?为了当面问我这个问题吗?”


    一个值得他不惜翻山越岭也要亲自来问的问题。


    不是?不清楚这对段朝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实?在受宠若惊。


    段朝泠说:“不光是?为了这些?,我还想寻得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把你?追回来的机会。”


    宋槐着实?没料到对话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完全偏离了她最初预想的轨迹。


    目前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事物和景象都被无限拉长,包括这句话的尾音。


    半晌,她终于捋出一丝头绪,对他说:“坦白讲,我现在有点懵,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些?……我可能还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对视数秒,段朝泠终是?放了手,退开?一些?,跟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宋槐并没因他的举动松一口气,反而有种不上不下的悬空感,不免还是?有些?难捱。


    她撑着扶手,使自己站起来,“抱歉,我先失陪一会儿。”


    说完,不去看他的表情,转身欲要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段朝泠的声音:“记得把手机带上。”


    宋槐只好中途折返,拿起搁在茶几上的盒子。


    余光注意到段朝泠比她先一步到了门口,替她打开?门,让出过道位置。


    宋槐硬着头皮走?过去,和他擦肩而过的同时,听?见他说:“我给?你?时间,无论多?久我都会等。如果最终得不到这个机会,是?我还不够格。槐槐,别有太大压力。”-


    再次回到自己房间,没待太久,薛初琦过来敲门,说雨已经?停了,下午可以出去逛街。


    宋槐脑子乱得很,胡乱答应下来,呆坐在地毯上继续梳理心事。


    看出她的不对劲,薛初琦坐到她身旁,“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宋槐晃了晃神,“初初,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让你?这么困扰,说来听?听?。”


    “……你?觉得破镜还能重圆吗?”


    “你?这辩论点有够俗气。”薛初琦说,“自古以来,但凡跟感情沾边的男女?老少,就没有不纠结这个点的。”


    忽略她的打趣,宋槐无力地说:“我是?真的很困惑。”


    “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的回答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主要还是?问你?自己。我给?你?举个通俗一点儿的例子啊,就比如说,你?即将面临两个选择,特别纠结,决定用抽签的方法来帮你?做决定,当你?抽完的时候,不用摊开?去看签条内容,其实?就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潜意识里,只有你?自己觉得最好的选择才是?上上签。”


    宋槐当然能懂她的意思,只是?,“我只是?怕会事与愿违,做再多?努力到头来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薛初琦说:“你?指的是?你?跟叔叔之间吧?我不知道你?们俩现在已经?走?到了哪一步,但我作为旁观者?,不是?看不出你?还爱他,跟以往相?比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说句不太好听?但很现实?的话,槐槐,其实?在感情中你?可以试着去做一个利己主义?者?,既然还爱,就别去在乎破镜重圆徒增出来的那点儿裂痕,享受当下没什么不好。”


    宋槐泛起沉默,不知道该不该认同薛初琦的观点。


    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薛初琦不再劝导什么,拉着她去附近商场买东西。


    逛到一半,宋槐实?在逛不下去了,微信联系谭奕,叫他过来陪同,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回酒店。


    乘电梯上楼,再次敲开?段朝泠的房门。


    今日第三次见面,他已经?换下浴袍,身上穿了件枪灰色衬衫,休闲款式,搭一条黑裤。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过来,段朝泠难得露出形于色的认真表情,耐心等她开?口。


    在原地缓了十几秒,宋槐说:“我能向?你?求证一件事吗?”


    “你?说。”


    “……你?手机密码是?不是?和我有关。”


    她之前一直觉得这数字过于熟悉,不由自主地反复思考,勉强得出一个结论,却又实?在不敢轻易确定。


    段朝泠没否认,“是?大概六年前,你?离开?北城的日子。”


    结论终于得到证实?,宋槐怔怔地望着他,“所以……那天我没看错,你?真的来送机了。”


    “嗯。”


    宋槐又问:“为什么选那天做密码?”


    “算是?一种自我告诫。”


    “……什么意思。”


    段朝泠没再多?言,扫一眼她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刚刚出门了?”


    宋槐迟缓地点了点头,“逛不太下去,就直接回来了。”


    “为什么逛不下去。”


    “因为太想确认哪一张才是?上上签。”宋槐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段朝泠,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63章


    63/从一而?终-


    走廊尽头有块空地,紧靠落地窗。


    乳胶漆墙面挂了幅抽象画,色彩饱和度极高,但看起?来并不刺眼。


    宋槐目光从画作上移开,盯着外面雾霾灰的天色瞧了会,主动开口:“……上午的时候你?问我,这次准备让你再等几年。”


    知道她还有话要讲,段朝泠没?接过话茬,只垂眸看她。


    捋顺思?路,她继续说:“其实没?有想让你?等的意?思?,我压根就不打算在江城久留。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探望大学?时期很照顾我的一位老教授,想请她帮忙把关一个自创项目,等台风过了就回去?……我不知道阿姨为什么会和你?这么说,但我能跟你?保证的是,无论未来怎么样,我都不准备远走,会一直待在北城,因为那?边有家人和朋友,还有……你?。”


    段朝泠站在她身旁,左肩挨着窗户表面,注视她的目光深了几分。


    很想一把将她带进怀中,或者完全糅进身体里。这种冲动一再放大,甚至越过了理智。


    但他?终究没?这么做。


    这些话讲完,留出一段不长不短的空白。


    段朝泠喉结滚了滚,嗓音喑哑,语调隐隐克制,“什么自创项目?”


    这问题对于?当下?来说实在无关痛痒,知道她需要适当缓冲一下?情绪,即便有心想接着往下?聊,他?还是先行扭转了话锋,给她腾出更多过渡时间。


    宋槐果真渐渐放松下?来,不像刚刚那?样一直紧绷着神经,顺着他?的问题答道:“一个和智能科技有关的数字展厅云设计平台。”


    “听上去?很有前景。”


    “那?位教授也这么觉得,她跟你?说了一样的话。”


    又浅聊了两句,等她沉静得差不多了,段朝泠适时将话题掰正:“还打算跟我说些什么。”


    宋槐睫毛颤动两下?,和他?四目相对,“我是想着,好好跟你?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你?我现在的想法。”


    自从有过在展厅顶层那?晚的摊牌经历,好像直白地对他?道出心中所想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会让她觉得有多羞耻。


    段朝泠没?说话,抬起?戴着腕表的那?只手,轻揉一下?她的后脑,短暂停留了两秒,很快远离。


    这举动不带任何?欲念,更像是在无声安慰。


    宋槐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初跟你?提分开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能够确定你?有多爱我。我很怕会消耗你?对我为数不多的喜欢,同时也不敢面对日后你?对我失了耐心、好感被一点点消耗掉的场面。如果真到了那?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体面收场,让我们俩都不留遗憾地完全退回原来的位置。当断则断是我当时认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段时间每每跟你?相处,我都很想逃避,因为很怕会陷入从前那?种僵局。两个人本身就不合适,无论怎么磨合,始终不会改变这一点。可明知道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想去?关心你?。起?初还会觉得自己很矛盾,后来慢慢想通了,只把它当成叔侄间该有的相处模式——这样反倒轻松不少。”


    她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讲话时的语速缓慢,不难从中听出深思?熟虑后的坚定。


    段朝泠自始至终都在看她,捕捉她眼里的细微变化和一丝一毫的顾虑。


    他?没?再克制自己,握住她的手,“我们没?真正磨合过,你?又怎么知道这点不会改变。我说过,除了我没?人跟你?更合适。槐槐,这不是随便脱口的玩笑话。”


    “可是,如果重?新来过之后还是不行呢?你?知道我要的不全是你?的迁就和包容,还有一份实打实的心意?。”


    段朝泠揽过她的腰身,让她面对面贴近自己,低声问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的心意?吗?”


    宋槐不说话了。


    她当然能够确定。


    分开后发现的各种细节历历在目;融在雨中的那?个拥抱过分绵长,充分证实了他?的不冷静。


    他?不是永远胸有成竹,他?也会害怕失去?。


    只是。


    “……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有天?还会和好。在房间里,你?说的那?些话对我而?言不是没?有触动,但是……听了之后心里的确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多少会觉得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还是没?法选择在感情中做一个利己主义者。


    既然保证不了能和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如先就此维持现状。


    一朝被蛇咬,那?种感觉太撕心裂肺,她短时间内不想再体会一次,也没?有试错的成本。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段朝泠问:“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可能两种情况都有吧。”


    缠在她腰间的手的力?度加重?几分,很快又松弛下?去?。


    已经聊到这地步,原以为段朝泠会执意?挽回,却听见他?说:“做你?觉得最舒适的决定,别为此生出太多顾虑,其余的交给我来解决,或者任其随缘发展。”


    宋槐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主动向前半步,踮脚,轻抱住他?,“段朝泠……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找我。”或者说,谢谢你?愿意?把选择权全权交到我手里。


    她自知目前抽到的这张不是最如意?的上上签,但如果这是过程中必须要填补的一道缺口,她愿意?循序渐进,等到那?时会给自己和段朝泠之间一个完整的机会。


    至于?眼下?,她十分想做的,是回给他?一个拥抱。


    一如在雨中,他?们倾情相拥-


    两天?后,宋槐跟着薛初琦和谭奕赶往机场,动身回北城。


    段朝泠没?跟他?们乘同一趟航班,提前几小时就出发了。


    到了机场,值机时才发现,他?们三个全部被升了舱。


    段朝泠来江城找她,薛初琦和谭奕事先并不知情。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难免有些暧昧,宋槐自然不会声张,扯了个由头,将这段插曲敷衍过去?。


    落地北城,回到和薛初琦一起?租的两居室,为了方便交流工作,决定在这边暂住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一周,三人各司其职,开始着手搭建平台的基础构架。


    宋槐近期喜欢在深夜编程,比较有手感。


    连续熬了几日,昼夜颠倒,时差明显乱了起?来。


    收到陈静如发来的微信消息是在早上七点左右,直到晌午才看到。


    宋槐睡得迷迷糊糊,中途醒了一次,下?意?识看一眼手机,顺手回复完,转念又睡了过去?。


    等到彻底清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陈静如要约她吃晚饭。


    好在时间还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冲了个澡,打车到常去?的那?家中餐厅。


    陈静如已经到了,点了一桌菜,基本都是她爱吃的。


    有段时间没?见,嘘寒问暖一番,陈静如扫了眼她的左手,看似不经意?地笑问:“戒指怎么摘了?”


    宋槐跟着笑了下?,平静说:“很久之前就摘掉了,戴着太显眼,不太适应。”


    陈静如问:“下?月是你?和许歧的婚期,做好准备了吗?”


    宋槐轻声回答:“阿姨,我的想法不会变。”


    “还是想退婚?”


    “是,还是想退。”


    陈静如忽然提及:“为了朝泠?”


    听她这么问,宋槐没?表现出惊讶,没?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说:“您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对吗?不然不会这么极力?地想让我和许歧假戏真做。”


    “倒被你?看出来了。”陈静如叹息一声,“我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主要不希望看到你?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里受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同意?你?和许歧的婚事。在我看来,除了朝泠,任谁都可能成为你?的正缘。”


    宋槐问出藏在心里的疑惑,“前段时间我去?江城,您为什么跟段……说那?些话。”


    “看你?状态不佳,我实在不忍心一再棒打鸳鸯,索性扯了个谎,测一下?他?的反应,结果……”陈静如欲言又止,“朝泠算是被我看着长大的,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他?这样失态过。”


    宋槐微微抿了下?唇,默不作声。


    过了会,主动问道:“那?您是怎么发现我们俩的?”


    陈静如说:“朝泠母亲的私物里,有两颗顶级的白奇楠珠,是用?来送给未来儿?媳的。那?东西被他?做成了手链,送给了你?。”


    宋槐有几秒恍惚,转瞬惊醒。


    她只知道那?条手链串着的羊脂玉和白奇楠珠子有多贵重?,却从没?想过其中会有这么深的渊源。


    原来从最开始段朝泠就已经认定了她,且从一而?终。


    陈静如自顾自又说:“算了……我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团糟,也没?给你?做个好榜样,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你?呢。”


    宋槐勉强回神,“我从来没?怨过您,也没?觉得您哪里不好。”


    隔一张餐桌,陈静如握住她的手,妥协道:“订婚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拖延时间。老爷子如果问起?来,直接把话茬引到我身上就好。”


    “至于?你?和朝泠……我虽然不反对,但也不代表真的支持你?们。”陈静如说,“槐槐,我只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三思?而?后行。”-


    从餐厅出来,宋槐第一时间回到住处,直奔卧室。


    拉开梳妆台底下?的抽屉,胡乱翻动几下?,找到放在最里面的首饰盒。


    手链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


    小心拿起?来,把它戴在手上,对着灯光反复打量。


    心口不由微微发涨。


    不自觉地想起?在江城那?次,他?抽空去?看她,临走前将这条链子系在她腕间。


    第二天?睡醒,她拍了个照给他?发过去?,之后直接摘了下?来。


    那?段时间他?们正处在若即若离的状态当中,她一直抱着随时离开他?的准备。


    当时心里是如何?想的,依稀还记得——一方面,这东西弥足珍贵,执拗心理作祟,她不能再随便收他?送的礼物;另一方面,不想睹物思?人。


    不是不后悔。她应该一直戴着的。


    可段朝泠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他?没?给过她任何?压力?,只由着她随性选择。


    他?不会用?手链背后的重?要意?义将她捆绑住。


    客厅传来薛初琦和谭奕的交谈声。


    宋槐瞧一眼手机屏幕,这个点是三人的商讨时间。


    她没?急着出去?跟他?们汇合,坐在梳妆台前,紧紧攥住手机,拨通了段朝泠的电话。


    最近几天?都有和他?联系,他?们会在微信上聊两句日常,内容不算多,但句句都是重?点。


    好像从江城回来之后,很多事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他?们一直处在不退不进的迂回位置上。


    段朝泠主动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似乎在担心,是否会因为联系太频繁而?叨扰到她。


    坦白讲,这样看似绵柔的攻势对她来讲受用?极了。


    待接铃声响了没?多久,很快被接通。


    喧嚣声自听筒传来,那?边环境有些嘈杂。


    她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段朝泠说:“饭局上。你?在做什么。”


    “刚从外面吃饭回来——你?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宋槐听到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恢复安静,他?像是来到了走廊。


    “想见我?”他?声音显得几分空旷,自带一种不可名状的诱导。


    “……嗯。”宋槐大方承认,“想请你?喝点东西。”


    段朝泠短暂沉默,似乎在计算到她那?儿?的时间,“四十分钟以后在楼下?等我。”


    “要不我们在别的地方见吧。”她提议。


    “哪里?”


    宋槐报了一个地址——他?送给她的那?套公寓的名称,又说:“我还没?去?参观过。”


    段朝泠没?多言,嗓音比刚刚低沉几分,“等我。”


    挂断电话,宋槐快速化了个妆,拉开衣柜的门?,视线扫过一整排的衣服,最终选了条中规中矩的连衣裙——看起?来还算随意?一些,不像刻意?精心设计过的打扮。


    不到半小时,他?电话打了过来,告诉她已经到了。


    宋槐拎着包,飞快地跑下?楼,穿过两条马路,到了那?栋公寓附近。


    大概担心她会找不到路,车子直接停在了小区门?口,没?往里面开。


    段朝泠倚在车身旁边,穿简单的白衣黑裤,身形颀长。


    路灯洒在他?肩上,影影绰绰,光晕呈姜黄色,看起?来温暖极了。


    感知到了她的这抹目光,段朝泠稍微偏头,看了她一眼。


    宋槐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抚着胸口,接连喘了几口粗气。


    “急什么。”段朝泠温和开口,“我一直都在。”


    宋槐摇了摇头,笑说:“怕你?等得不耐烦。”


    “你?知道我不会。”


    “我们先进去?吧——我叫了饮品和调酒用?的东西,估计骑手马上就到了。”


    话音还没?落地,宋槐单手扣住把手,打开车门?,作势要上车。


    却被他?中途拦住,“等等。”


    她转头笑问:“怎么了吗?”


    段朝泠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倏然低下?头,缓缓靠近。


    宋槐能清晰瞧见别在他?领口的那?枚银针的细致纹路。


    段朝泠在她耳边说:“之前我就想问。”


    “想问什么?”


    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味道,前调泛着淡淡的红莓香气,调和了啡糖和白麝香的馥郁。


    他?目光径直落在她净白的锁骨上,低声问:“换香水了?”


    第64章


    64/你的名字和我的姓氏-


    宋槐屏了下气,缓了几秒,落落大方地笑说:“好闻吗?这个味道。”


    段朝泠由衷评价:“还不错。”


    “我很少用这么甜的香水。”


    “很适合你。”


    视线交汇一霎,宋槐扣着把手的?力道不小心失了控。


    车门被阖上,发出细微的?沉闷声响。


    她顺势轻轻推了他一下。


    段朝泠后退半步,看着她重新打开车门,若无?其事地坐进后座,又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空位。


    等他坐进来,她问:“你之前来这边看过?吗?”


    “来过?两次。”


    宋槐面露好奇,“两次?”


    知道她在?疑惑什么,段朝泠说:“一次是来验收装修成果,另一次在?开展那?晚。”


    宋槐微愣。


    开展那?晚。


    所以,他从展厅休息室出来以后没回去,直接来了这里。


    话题戛然而止,她没继续问下去。


    车子开到地下车库,两人乘专梯上到十一楼。


    小区楼层不算特别高,一层一户,每层叠加了露台式的?空中花园。


    之前听?薛初琦偶然提到过?,这是楼盘的?一大特色卖点?——她们?在?正式租房前筛选过?公司附近的?房子,几乎是一眼相中这儿的?格局,奈何租金贵得离谱,只好放弃。


    出电梯,跟着段朝泠直行到底。


    进门才发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意?式极简的?装修风格,围合式布局,墙面设立了浅色壁龛和石膏花,用整面的?扇形书架作隔断。


    隔一道格子门,花园里移栽了一棵梨树,周围被鹅卵石子铺满,再往旁边是露天茶室,连通浴室和走廊。


    是她完完全全会喜欢的?格调,没有丝毫偏差,正中审美。


    宋槐饶有兴致地环视四周,回头?看向站在?自己斜后方的?段朝泠,“是你亲自着人设计的?吗?”能这么懂她的?大概非他莫属。


    段朝泠没否认。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彭宁只说在?陆续往里添置家具,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动干戈地改硬装。”


    段朝泠平静说:“拿来送你的?,自然马虎不得。”


    宋槐感觉心脏像被人轻轻挠了一下,有很微妙的?眩晕感。


    面上倒没什么太大变化?,始终维持着镇静。


    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迈开步伐,继续参观刚刚没顾及到的?角落。


    穿过?走廊,来到双面环窗的?浴室。里面占地面积不大,几节台阶上方内嵌了一个浴缸,这角度刚好能俯瞰整片夜景。


    看到置物架上摆着她平时爱用的?几款香薰蜡烛,宋槐身形微顿。


    一直都知道段朝泠的?内里极为细腻,但不妨碍她每次都会被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打动。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两个人本身太过?熟悉,越是这样?,越容易被钝感影响。


    她在?无?意?当中忽略掉了很多本不该忽略的?细节。


    看出她的?若有所思,段朝泠问道:“在?想?什么。”


    宋槐浅浅笑?了一下,“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后悔。”


    “哪里后悔。”


    “应该早点?儿过?来看看的?。”


    两人都适当地泛起沉默。


    过?了会,宋槐整理好思绪,坐在?浴缸边沿的?软垫上,笑?说:“已经能想?象到边泡澡边看夜景的?场面了,一定很惬意?。”


    段朝泠不置可否,提议说:“时候还早,你可以先?泡个澡。”


    “下次吧。”


    她哪里真会按照他说的?去付诸行动。


    先?不论别的?,光凭他们?目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也不太好意?思这样?做。


    段朝泠注视她的?目光平添一抹意?味深长。


    不知是不是她会错意?,这眼神只待昭然:害羞什么?你哪里我没见过?。


    浴室门没关,隔着过?道,中央空调的?凉风直吹进来,温度适宜,宋槐却莫名?觉得有点?热。


    短暂对视,手机铃声骤然响起,音量不大不小,直充耳膜。


    这通电话来得好似救急。


    她用手撑住墙面,使自己站起来,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接起。


    门卫那?边打来电话,说有个外卖订单,跟她确认是否要放骑手进去。


    宋槐简单同对方交谈两句,挂了电话。


    宋槐看着他,“……我叫的?东西?到了。”


    段朝泠淡淡应了一声,“刚听?见了。”


    “你有什么想?喝的?酒吗?我等等给你调。”


    “跟你一样?。”


    没几分钟,骑手将打包箱送进来。


    宋槐从储物箱里翻出一把美工刀,打算用它拆包装用的?塑封。


    段朝泠看了眼刀片的?锋利程度,从她手里接过?工具,“我来吧。”


    宋槐两手一空,暂时无?所事事,只好从旁边拖来一把矮凳,托腮瞧着他动作。


    刚刚时间太紧迫,她没功夫精挑细选,一股脑下单了很多酒水,箱子里应有尽有。


    见他拆得差不多了,宋槐拎着冰桶去接冰块。


    等机器运转的?空隙,百无?聊赖,随手打开冰箱门,发现冷藏区摆满了果汁、茶饮和纯净水,都是她惯常喝的?牌子,最?近一两个月的?生产日?期居多。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很难不去猜测,段朝泠是否会定期叫人进来更换一批新的?,在?不确定她会不会到场的?情况下,如此反复,一直坚持到现在?。


    宋槐没盯着看太久,垂了垂眼,关上冰箱门,指腹轻触屏幕,停止制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露台,坐在?了梨花树旁的?藤椅上。


    宋槐将柑桔捣碎成汁,放两颗话梅到威士忌杯中,给他和自己调了两杯落日?飞车。


    头?顶悬挂了一排灯笼形状的?风铃灯,照在?圆桌上,液体澄澈,最?终融合成很漂亮的?渐变色。


    宋槐轻呡一口酒,听?到段朝泠问:“平台搭建得怎么样?了。”


    “进度有些慢,比预想?中要困难得多。”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把雏形和计划书做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拉到投资。”


    段朝泠看她一眼,“真不考虑调用一下现有的?人脉?”


    宋槐笑?了声,学着刚刚在?楼下时他的?语气:“你知道我不会。”


    段朝泠微微挑眉,“这项目足够新颖,有市场前景。即便不是我,如果换作公司战略部总监,也会想?试着跟你谈一谈。”


    “是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宋槐笑?说:“虽然知道段总没徇私,但为了公平起见,我可能还是要暂时婉拒您。”


    段朝泠自是由着她。


    安静待了片刻,宋槐无?端感慨:“要是现在?能看到梨树开花就好了,可惜花期早就已经过?了。”


    “不急。还有以后。”


    宋槐将玻璃杯放到桌上,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段朝泠回看过?去,“怎么了。”


    “……不知道该不该提,突然想?起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了。”


    那?次,她见过?梨花和雪水融为一体的?罕见奇景,时至今日?依旧记忆犹新。


    只是那?段时间,他们?刚好渐行渐远,她不知道冒然提起往事段朝泠会是什么反应。


    段朝泠面色无?澜,“想?提就提。”


    宋槐试图把话题往轻松的?氛围里引导,“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给过?我很多次难忘的?生日?体验,去年的?生日?尤其……”


    正说着话,无?故停顿一下,很莫名?地想?到了生日?当天,他们?抵死缠绵的?最?后一个晚上。


    很长一段时间,他完整地存在?于她的?身体里,拉着她一同沉沦,不死不休。


    或许因为喝了酒,人偏敏感了些,过?往很多画面浮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


    像是场景重现。


    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段朝泠眯了眯眼,“想?什么。”


    宋槐自然不肯如实?相告,弯起眉眼,含笑?搪塞:“想?你真的?很浪漫。”


    段朝泠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是么。”


    她没接话,接连喝了两口酒。


    虽然酒量随年纪渐涨,但这酒实?际度数不低,又混着糖浆和果汁,很容易贪杯。


    两三杯酒下肚,她已经有轻微的?头?晕目眩之感,脸颊染上不太明显的?红晕。


    似乎觉得热,随手拢了下头?发,露出一整块素白皮肤。


    段朝泠目光扫过?去,看向她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沾了酒渍的?嘴唇。


    大概是为了着重突出涂了高饱和的?哑光口红,她没化?眼妆,眉型也只是稍作点?缀,显得一双眼睛过?分清灵,给人一种强烈的?破坏欲。


    发觉段朝泠在?打量自己,宋槐稍微偏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里存有来势汹汹的?余热,几乎要将她融化?。


    气氛还算恰好,就在?她以为他准备做些什么时,听?见他开口:“不早了,先?送你回去。”


    宋槐脱口问道:“那?你呢?”


    “我回公司加班。”


    “那?你今晚岂不是不用睡了。”


    “不然也睡不着。”


    “……为什么?”


    段朝泠瞥她,“你觉得呢。”


    她其实?有些反应过?来了,笑?着看他,仍是说了句:“……我不是很清楚。”


    段朝泠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顺便把她拉起来,“走吧。”


    “要把垃圾什么的?一起带走吗?”


    “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打扫。”


    这边到住处,步行不过?十五分钟左右,开车却要绕路。


    他们?没回车里,在?夜色中缓步穿梭。


    被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宋槐有意?放慢脚步,并不急着回去。


    她其实?很享受和他肩并肩行走的?惬意?感,时不时闲聊两句,想?到哪说到哪,随心交流。


    他们?之前节奏太快了,此时此刻,才算真正慢下来。


    大学的?时候,跟薛初琦在?寝室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慢慢来是一种诚意?。


    这可能是段朝泠呈现出的?一种最?直接的?诚意?。


    一条不是特别长的?路,足足走了半小时有余。


    到了楼下,距离单元门还有一小段距离,宋槐停下,笑?说:“就送到这里吧。”


    段朝泠跟着停下,垂眸看她,“未来一周什么时候有空?”


    “这几天有点?儿忙,要搭建平台的?数据库了,得空的?时候还要去医院看望方阿姨……估计短时间内腾不出空来。”停顿几秒,宋槐话锋一转,“但如果是你约我的?话,我愿意?挤出时间去赴约。”


    段朝泠抬起手臂,轻碰一下她的?脸颊,“不急,我可以等。先?以正事为主,挤出来的?时间不如用来好好休息。”


    “也好,反正也不差这一周。”宋槐没继续坚持,笑?说,“那?我进去了。你别加班到太晚,早点?儿睡。”


    简单嘱咐了一句,她扫了眼远处的?万家灯火,作势要离开。


    在?她转身的?前一秒,段朝泠握住她的?左手,“没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宋槐略微思索,“那?……晚安?”


    段朝泠没搭腔。


    宋槐笑?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四目相对。


    段朝泠跳过?这个话题,目光投向戴在?她腕间的?那?条手链,“怎么突然戴上了。”


    “我如果说是因为心血来潮,你相信吗?”


    他看了她一眼,以眼神回答:你说呢。


    宋槐笑?了声,没真的?打算隐瞒,换了一种不是很明了,但能让现下的?彼此轻易接受的?说辞,委婉道:“一直以来,你送我的?礼物都很有意?义。我不想?辜负这种意?义。”


    段朝泠目光发深,口吻却很淡:“有些为难。”


    “……什么。”


    “现在?不想?放你回去了。”


    尾音在?空气中逐渐消散,他指腹紧贴串在?链子上的?羊脂玉,顺势向上。


    玉质光滑、浅薄,触手生温,但手感远不及她的?皮肤。


    侵略意?味似有若无?,即使只是在?最?边缘试探,依然能麻痹人的?神经。


    宋槐只觉得酒劲一阵胜过?一阵地后返上来,加之他刚刚说的?话起到了叠buff的?作用,不由生出一种无?从招架的?感觉。


    心里徒增颤栗的?余震,但面上仍旧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宋槐任由他握着,主动向前靠近小半步,踮起脚尖,仰面看着他,轻声说:“……真的?该走了,本来就是中途溜出来的?,等等要回去对接各自的?工作进程。不过?在?走之前,我想?跟你说个秘密。”


    段朝泠抬了抬眼,“什么秘密。”


    “大四那?年,我和室友去港城玩儿,当时路过?一家香氛门店,买了一瓶小众品牌的?香水。”


    “就是现在?用的?这个?”


    “……嗯。”宋槐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你知道我为什么非买它不可吗?”


    段朝泠顺着她的?话问原因。


    “因为它的?品牌名?——L&S。”


    L&S。


    你的?名?字和我的?姓氏。


    空气凝结了十几秒的?寂静。


    段朝泠喉结上下滚动,单手扣住她的?腰肢,想?去抱她。


    被她及时躲过?。


    宋槐退回原来的?位置,笑?得几分狡黠,像只得逞的?狐狸,“反正你今晚左右都会想?到我,不如由我亲自来添一把火——晚安,叔叔。”


    第65章


    65/名分-


    和段朝泠分开,宋槐刷卡进单元门,没乘电梯,选择了直接走楼梯。


    有很多心事涨在胸口,需要时间来消化。


    到了楼上,输入指纹,开门进去时,发现气氛有种诡异的安静。


    薛初琦和谭奕各自坐在沙发一端,表情都有些不太正常。


    尤其是薛初琦,面部发红,看起来像是热的。


    看到宋槐进门,薛初琦站起来,随手整理一下衣摆,笑说:“槐槐,你回来了啊。”


    宋槐应了声,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随口问道:“屋里没开空调吗?”


    “嗯……开倒是开了。”


    宋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想太多,拿起遥控器,将空调调低了几个度。


    其实?她也热得不行,各种层面的。


    在?客厅待了会,宋槐回卧室拿macbook,开始跟他们?俩同步工作进度。


    一旦聊起正事,三人都严肃得不行,很快将其余的事情抛到脑后,直到凌晨才商讨结束。


    薛初琦没吃晚饭,这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提议说想吃个夜宵。宋槐本身不太饿,但现在?很想找人说说话,于是欣然答应。


    谭奕自然没什么意见,点开外卖软件,问她们?想吃什么。


    三人商量完,决定叫些炸鸡和啤酒。


    酒过三巡,都有些上头,聊得话题也变得深入不少。


    起初薛初琦还在?满怀信心地畅谈未来,聊到一半,哭丧着?一张脸,忍不住叹气?,“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儿担心。”


    宋槐问:“担心什么?”


    “我们?现在?做的这个东西?以前不是没人尝试着?做过,但最终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我怕我们?的努力到时候也会前功尽弃。”


    谭奕接过话茬:“我觉得大概率不会。我最开始做市场调研的时候,发现数字科技这个行业缺少线上对接平台。如果?真有这么一个app问世,无论甲方还是乙方都会少很多麻烦,很多流程直接通过平台走?就可以了——还有一点是,现如今数字化展厅设计没有太成熟的制图软件,有一定的局限性。要是把交流和测试两个功能?合二为一,业内人会方便不少,无形中加大了对平台的需求量……”


    谭奕陆陆续续分析了一堆。


    宋槐脑子有些乱,基本没怎么听进去,瞧着?身旁的薛初琦眉头紧皱,安慰说:“别担心,如果?不是行差踏错得太多,我们?会成功的。”


    薛初琦稍微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说:“我们?槐槐从来都很谦逊,难得见你有这么信心爆棚的时候。”


    宋槐跟着?笑了笑,“因为,不久前有位业内大佬说,我们?的自创项目非常有前景。”


    她对段朝泠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因知道他不会拿好言好语随意哄骗她。


    “哪位?不会是……”薛初琦坐直身体,面露八卦,“你刚刚见的人是他?”


    谭奕无奈笑说:“你们?两个在?背着?我打什么哑谜。”


    宋槐笑着?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


    吃完夜宵刚好是凌晨两点整,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谭奕起身告辞,薛初琦主?动提出要送他回去。


    宋槐看着?他们?,打趣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家隔八百丈远。”


    薛初琦目光微闪,笑说:“我有个U盘落在?他那里了,去取一趟,晚点儿要用到。”


    宋槐没说什么,目送他们?出了门。


    最近时差颠倒,她目前还不太困,收拾好桌上的残羹,系上塑封袋,打算去楼下扔个垃圾。


    刚走?出房门,听见楼梯拐角的位置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声。


    离得远,辨不清是谁的声线。


    直到两人开口讲话,她才彻底意识到什么。


    站在?原地纠结两秒,宋槐拎着?垃圾袋原路返回。


    回房自行消化了一会,点亮手机屏幕,给段朝泠发了条消息,问他是不是还在?公司。


    段朝泠回复:准备直接歇在?办公室了。


    宋槐主?动跟他汇报行程:明天下午我准备去趟医院。


    段朝泠:具体什么时候。


    宋槐:大概两三点吧……我把手头的工作弄完就赶过去。


    段朝泠:我派车去接你。


    宋槐:好。


    没聊几个来回,宋槐主?动结束了对话,又跟他道了声晚安。


    把手机丢到一旁,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


    饱胀的情绪填在?心里,促使?她很想立马联系段朝泠,哪怕是跟他讲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发了几分钟呆,随意地抬起头,瞧见空调显示屏上的温度,意识到如今已经步入夏天。


    而盛夏似乎真是热恋的季节-


    隔天下午,宋槐探望完方婉如,从病房出来,在?走?廊里意外碰见了蒋阑周。


    他穿了套蓝白拼接的病号服,正倚在?通风口抽烟,唇色略微泛白。


    蒋阑周率先发现的她,扯了扯唇,主?动喊了她一声。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遇见过,他倒是没怎么变,依旧多情浪荡,整个人添了抹病态的颓靡,显得越发懒散。


    毕竟是在?医院,且他还生?着?病,宋槐不太忍心一走?了之,走?过去,同他浅聊两句。


    她问他因为什么住院。


    蒋阑周回答:“胃部长了个息肉,过来做个小手术。”


    宋槐好心提醒:“都要做手术了还抽烟。”


    蒋阑周笑了声,满不在?意地说:“没事,暂时死不了。”


    宋槐语塞了一下。


    “你呢,来医院做什么?”他问。


    “朋友的妈妈在?这边住院。”


    “许家那位当家的?”


    宋槐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蒋阑周笑说,“北城拢共那么大点儿地方,想不知道都难。”


    “倒也是。”


    陪他待了片刻,宋槐在?想要不要找理由直接走?人。


    她还要抓紧时间回去码代码。


    蒋阑周歪头看她,寻了个新话题,“瞧你状态还不错。怎么,爱情和事业双丰收了?”


    宋槐盯着?向上飘散的烟雾,“怎么可能?那么圆满,都还处在?八字没一撇的阶段。”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什么?”


    “不是要订婚了?恭喜。”


    宋槐忽视他的调侃,拿起包,转身要走?。


    “哎……”蒋阑周叫住她,嘴里叼着?烟,笑了声,“不逗你了。我是真有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前阵子你去江城见了个人?”


    “……你怎么又知道。”


    “孙教?授和我母亲是旧识,算是我半个家人。说来也巧,我那天刚好去看她,看到了你留在?她那儿的方案和demo。”蒋阑周敛了敛笑意,突然正经起来,“你过段时间怎样都要出去拉投资,不如优先考虑和我合作?坦白讲,这项目我很感兴趣,值得一投。”


    看出他的认真,宋槐也稍微严肃了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项目,即便有意详谈,我也需要和我的同伴事先商量一下。”


    “行啊,到时给我个反馈就成。”蒋阑周说,“你应该知道,我向来只看中技术和能?力,以及最终带给我的实?际效益。出资归出资,但不会干涉你们?团队的任何决策。”


    这方面宋槐之前的确有所?耳闻。


    除了段朝泠以外,没有比蒋阑周更独具慧眼且出手阔绰的资本方了。


    “我们?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正事聊完,蒋阑周恢复了惯有的谩不经意的状态,笑说:“我猜你心里再?清楚不过,没有比我和那位更完美的选择了。”


    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宋槐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蒋阑周继续往下说:“眼下你权衡的天平应该是偏向我的。一方面,我们?之间没有感情纠葛,日?后好瓜分利益。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到了撕破脸那天,彼此也能?全身而退。至于另一方面,即便最终失败了,你也不会因为觉得让我失望了而感到愧疚。说到底,你不仅是在?替自己考虑,同时也是为和他之间寻得最优解做考虑。”


    这些话一针见血,宋槐暂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因的的确确被?他说对了大半。


    她没有同他继续细聊的打算,只说:“不否认你说得对,但我要考虑的因素不光是这些,还要顾及到我朋友们?的想法?。而且最主?要的是,这对我来说不是只有两个选择,还可以退而求其次,做第三个选择。”


    蒋阑周不以为意地笑笑,“那我就坐等最终结果?了。”-


    最近忙得昏天黑地,过了三四天,趁着?有空,宋槐陪陈静如到法?韬寺上香。


    今日?寺庙闭客,陈静如在?偏殿跟住持单独交谈。


    她没跟着?一同前往,独自在?殿外等候。


    外头艳阳高照,晒得人十分焦躁。


    刚一转身,余光瞟到突然出现的段朝泠,以为自己看错了,恍惚几秒才确定是他。


    宋槐朝他走?过去,笑问:“你怎么来这边了?”


    段向松和段朝泠都不信佛,从不以信仰为结果?论,自然不会轻易踏足这种地方。


    之前听陈平霖偶然提过,段朝泠的母亲邹蔓是信佛的,但段朝泠每次陪邹蔓过来也只是在?寺外守候,鲜少进入。


    结合此情此景,难免让她觉得惊讶。


    同时也有完全预料之外的惊喜。


    段朝泠低头看了眼浮在?她额间的细密汗珠,将人拉过来,和她换了站位,用背部帮她遮阳。


    两人面对着?面。


    他说:“知道你在?,我过来看看。”


    宋槐加深笑意,“特意赶来见我吗?”


    段朝泠淡淡“嗯”一声。


    宋槐想了想,说出自己的顾虑:“阿姨还在?里面,等会出来了,如果?看到我们?在?一起,会不会不太高兴。”


    “没事。一切有我。”


    宋槐了然地点点头,含笑提议:“来都来了,要陪你四处逛逛吗?”


    段朝泠说不用,又说:“正殿可以求签,去看看。”


    宋槐愣住。


    院落正中间立了一座释迦牟尼雕像,塑体恢弘,几度浮沉。


    她随他一路来到殿内,接过师傅递来的签筒,和他各自抽了一张。


    两张都是跟正缘相辅相成的好签。


    宋槐盯着?签面看了片刻,心里不是没有疑惑,“我记得你一向不信这些。”


    “之前在?江城你不是说过,想确认哪张才是上上签。”


    听他说完,宋槐瞬间明白了。


    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从不信佛,但会为她踏进佛门重地,会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陪她求签。


    原来自始至终,段朝泠一直是她的上上签。


    宋槐捏着?自己那张签条,顾不得深入解析上面的内容,笑说:“你怎么不好奇我当时为什么跟你说那句话?”


    “我更好奇另一件事。”


    说完,段朝泠拿过她手里的签条,把两张叠到一起,动作徐缓,看起来莫名蛊惑。


    纸面跟纸面相贴,不留缝隙,几乎合为一体。


    将叠好的两张递还给她,他平静开口:“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可以追你的名分?”


    第66章


    66/亲昵-


    “追你”和“名分”。


    两相矛盾的句式从他嘴里讲出,和谐得恰到好处。


    不可否认,从开始到现在,段朝泠一直是个调情高手。


    他总能凭三言两语轻易勾起她各种层面的渴。


    宋槐将签条小心放进托特包的夹层,同?他开起玩笑:“叔叔,你是不是有点儿贪心。”


    段朝泠平静说:“怎么?”


    “前些?日子?寻的是机会,现在改要名分了。”


    “有什么不一样。”


    发觉他有明知?故问的嫌疑,宋槐软着嗓子?反驳:“……你别偷换概念。”


    段朝泠似是笑了声。


    正殿坐北朝南,棚顶到地面衔接了两根金柱,墙面刻一幅水中观音画像,精雕细琢,和艺术品别无二致。


    宋槐自顾自赏看两眼,收回目光,笑说:“你没在之前的感?情里总结过经验吗?追人?好像是不需要名分的,只?有在一起才需要。”


    她有意?收敛,讲话只?表明三分含义,但于他而言,试探或摸索都过于明显。


    段朝泠面上不动声色,以平淡的口吻笃定回答:“除了你,我?没追求过别人?。”


    宋槐那颗悬着的心脏重新漂浮上来,像被温水笼罩,有轻微的缺氧感?。


    论撩拨,她到底不是他的对?手。


    但眼下气氛正好,她甘愿主动败下阵来。


    挂在门檐的铜铃响了两声,风吹玉振。


    宋槐放眼去看外面,用眼睛感?受阳光的温暖,“我?们出去吧,这里点了檀香,闻久了容易头晕。”


    段朝泠没同?意?也没拒绝。


    没得到回应,宋槐拽住他的袖口,反复扯了两下,“好不好?”


    段朝泠手指贴向?她的掌心,轻刮上面的软肉,“槐槐,别撒娇。”


    “怎么了?”


    “我?的定力不是永远可控。”


    宋槐笑出声。


    从正殿出来,两人?绕着围院漫无目的地闲逛。


    突然想起什么,宋槐说:“我?记得阿姨前些?年是没宗教信仰的,为什么最近三四年经常来这边拜佛?”


    她好奇得很。以往陈静如都是独自前来,这是第一次叫人?陪同?。


    段朝泠说:“大概是想图个心安。”


    宋槐放慢脚步,“……什么意?思。”


    “你上大学那会儿,她和许呈潜曾有过一个孩子?,最终因各种因缘流掉了。”


    这消息来得意?外,宋槐很难不觉震惊,“她从没跟我?提起过……”


    “不是只?瞒了你。这件事一直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那你为什么选择在这时候告诉我??”


    “她既然肯带你过来,说明有意?让你知?道前因后果,不过是早或晚而已。”


    宋槐由衷感?叹,“感?觉阿姨和许叔叔之间有过很多?挫折。”


    段朝泠大致认同?,“差不多?吧。”


    “你觉得他们最终会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吗?”


    段朝泠没作答,反问:“你觉得什么样才算圆满。”


    宋槐有些?被问住了,思索片刻才答:“起码不该是目前这样……两个人?只?能背地里在一起,得不到朋友和家人?公开的祝福。”


    “如果心结解不开,做再多?努力都是徒劳。”


    宋槐不再作声,心里隐隐泛起酸涩。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解不开的几个心结。


    那段朝泠最近几年的心结是什么,是否和她有关——大学四年里,他会不会守着漫无止境、不知?道结果的等待度过每一个日夜。


    她有理由怀疑,却不太敢进一步剖析。


    宋槐停下,站在墙根处,仰头看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好感?的?”顿了顿,她补充,“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家人?间的关心和爱护,而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特定感?觉。”


    段朝泠没打算隐瞒,缓声说:“加州那晚,在酒吧里。”


    宋槐错愕。她没想到会这么早。


    “……为什么会是我?。”


    “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段朝泠说,“你对?我?来说算是一种对?照。”


    宋槐不太明白?。


    段朝泠又?说:“你很鲜活,也很勇敢。”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宋槐跟他其实是一类人?,但她做过很多?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他的生活早就如一潭死水,是她闯进来,以一种体贴的姿态教他如何爱人?,以及,如何享受被爱。


    自始至终,她温暖得像永不会降落的朝阳。


    宋槐被他凝视,同?时也凝视他。


    自江城回来以后,她试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但无论哪一种,都没有他亲口道出的这种来得震撼。


    转念又?陷进无力的循环里。


    ——如果没有当初那句“像她”和后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宋槐干涩地眨了下眼,还?想问些?什么,看到陈静如从偏殿走?出来。


    适时止住话匣,等人?靠近些?,主动称呼一声。


    陈静如脸色有些?苍白?,朝她笑了笑,转头看向?段朝泠,意?有所指地说:“就知?道你会过来。”


    段朝泠没应这话,而是说:“他在老地方等着。”


    “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陈静如表情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转念笑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下山吧。”


    顶着晌午的日晒,三人?徒步下山。


    路过半山腰那家私人?会所,陈静如猛地停住脚步,扭头问宋槐肚子?饿不饿,饿的话先进去吃点东西。


    宋槐几乎没怎么犹豫,含笑说可以。


    其实不饿,只?是顺着敞开的大门,她看到院子?里停着许呈潜惯常会开的那辆车。


    察言观色也好,成人?之美也好,这台阶如何都是要给出去的。


    前脚刚迈进去,有穿工作服的迎宾人?员立即靠近,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们进门。


    会所占地面积不大不小,朱红色木门,雕梁画栋,很典型的中式四合院风格。


    叫宋槐记起了在飞龙桥胡同?住过的那些?年。


    进包厢没多?久,不出所料,许呈潜过来了。


    他穿一身浅色系休闲装,手里捏着手机和车钥匙,表情还?算正常。


    在圆桌旁落座,将东西往桌上一放,直直看向?对?面的陈静如,目光微微发沉,不带丝毫遮掩。


    陈静如始终没多?看他一眼,把ipad递到宋槐面前,笑说:“槐槐,你看看想吃什么。”


    宋槐接过来,按照四人?份的食量,随意?点了些?餐食。


    没过多?久,菜肴被陆续端上桌,额外送上来两份甜品,摆盘极为精致。


    宋槐瞧了眼,恍惚两秒,确定这东西自己?没点过。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气氛忽冷忽热,看似融洽。


    段朝泠在许呈潜旁边坐着,似乎胃口不盛,全程没怎么动筷,时不时跟许呈潜浅聊两句。


    看到宋槐碗里的食物?见了底,拿起公筷,给她添了些?爱吃的东西。


    视线一来一回交汇,空气中流转了心照不宣的暧昧。


    宋槐不确定许呈潜知?不知?道他们从前的关系,当着陈静如的面又?觉得有点别扭。


    说多?错多?,索性将道谢的话咽了回去,低头,继续安静吃自己?的。


    饭吃到一半,陈静如看着段朝泠,忽然开口:“对?了,有件事儿。”


    段朝泠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槐槐和许歧的合婚庚帖撰写出来了,由老爷子?亲笔题字。”


    宋槐显然并不知?情,捏着筷子?的力度不受控地加大几分。


    两根交叠,发出清脆的一声碰撞,音量不大,但足够惹人?注目。


    段朝泠看了宋槐一眼,平静地对?陈静如说:“距离五月初八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做不到,不如直接换我?来。”


    “你以什么名义亲自下场?别弄得到时大家都下不来台。”陈静如提醒说,“订婚喜帖前两日就该送出去了,我?跟负责这事儿的人?打了声招呼,暂时拦下了,但也只?能拖住一时。做得太明显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


    听他们聊起这事,许呈潜好似早就知?晓,插话进来:“医院那边今早刚传来消息,说时日无多?了,提醒我?们做最坏的打算,最好提前筹备身后事。”


    宋槐忽然接过话茬:“那许歧他……”


    许呈潜说:“放心吧,没什么异样。已经是既定事实,经过那么长时间的铺垫,就算再伤心,现在也该麻木了。”


    陈静如说:“两家都没有红白?两事相抵触的忌讳,可如果婉如真走?了,这婚会好退一些?,毕竟原本就是演给她看的一出戏。现在问题是,老爷子?这头事先不知?情,拿订婚当儿戏实在说不过去,得想个折中的办法把问题解决。”


    商量到最后,段朝泠对?陈静如说:“前奏你来铺垫,剩下的我?负责处理。”


    宋槐夹起一块牛柳放进嘴里咀嚼,耳朵里听着他们在讨论自己?的婚事,难免觉得有稍许的不自在。


    但这种不自在并不是负面的。


    很难形容,像小时候闯了祸以后,因为知?道有人?兜底,所以能够继续有恃无恐。


    只?不过负责兜底的人?突然由陈静如变成了段朝泠,叫她不太适应。


    又?过了会,段朝泠出去接一通电话。


    宋槐吃得差不多?了,中途上洗手间,回来时,没急着进包厢,因听到陈静如和许呈潜在谈话,气氛好似快要结冰。


    脚步扭转,来到几米开外的沙发旁边就坐,打算等会再进去。


    包厢门是开着的,用纱帘作隔档,里面的声音传出来,格外清晰——


    许呈潜沉声说:“每到今天你都来这里烧香,孩子?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下?”


    隔十几秒,陈静如开口,语气冷静得可怕:“呈潜,说实话,最新婆婆纹海棠文废文耽美文言情文都.在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我?真放不下。这也是我?一直没答应你的原因。我?们俩纠缠了这么多?年,名分什么的我?早就看淡了,不然当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娶别人?,你知?道这不是我?性格。”


    许呈潜说:“你这样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陈静如笑了笑,无奈说:“我?如果真想折磨你,今日就不会来这里见你。”


    “无论你来不来,这里会一直存在,也会永远属于你。”


    “我?不稀罕。”


    “由不得你。”


    ……


    宋槐不忍再听下去,想出去透口气。


    还?没起身,看到段朝泠走?过来,坐到了对?面。


    宋槐稍微坐直了些?,疑惑看他,“这里是……”


    “许呈潜专门开的,每年只?营业一次。”


    原本还?云里雾里,这下她什么都懂了,“营业时间就是今天?”


    “嗯。”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里面还?没结束,交谈声时起时伏。


    段朝泠问她:“渴不渴?”


    宋槐答:“还?好。”


    段朝泠叫人?送来一杯鲜榨果汁。


    宋槐手握杯壁,咬住吸管,浅浅吸了一口,面色略带犹豫。


    段朝泠看她一眼,“怎么了。”


    “我?是在想,去年生日的那天晚上,如果你答应了我?,我?们是不是也会变成阿姨和许叔叔那样。”


    段朝泠言简意?赅地说:“不会。”


    宋槐手肘抵在桌沿上,掌心托腮,“为什么这么笃定?”


    “我?不是许呈潜,不会给自己?留有伤害你的余地,也不会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宋槐先是看他,再看玻璃杯里流动的桔色。


    好像幡然醒悟过来。


    这些?年来,她鲜少行差踏错,无非是因为得益于段朝泠的悉心引导。


    过往种种,在她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给足了她安全感?。


    且一直是个完美情人?-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到了农历的五月初。


    方婉如彻底失了意?识,连续几日都在昏迷。


    医院第二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许歧作为直系家属,面无表情地在上面签了字。


    当时宋槐也在一旁,多?余的话没说任何,只?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事已至此,言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五月初六当天,两家聚到一起。


    订婚的所有事宜早已商定完毕,眼下再聚,无非是走?一走?过场,在订婚宴前夕共同?吃个团圆饭。


    许家人?丁稀薄,老一辈如今只?剩下许歧的太奶奶,已年过九十。许歧父亲又?早早因病离世,这些?年当家做主的一直是方婉如。


    方婉如不在,订婚的事便交由许家主事的其他嫡系宗亲代劳,倒也无伤大雅。


    席间,许歧坐在她旁边,听两家长辈畅聊的同?时,低声对?她说了句抱歉。


    为没能阻止得了这场订婚宴的举行,也为平白?无故给她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宋槐回说没事,又?说,既然当初答应了帮忙,就不会觉得麻烦。


    许歧喉咙干涩得厉害,愧疚感?油然而生。


    宋槐看着他的侧脸,知?道再安慰也无用,终究没说别的。


    其实她非常能理解他的难处。


    前阵子?方婉如的病情时好时坏,在所有人?都以为人?快不行了的时候,又?有了轻微好转。


    如此反复的情况下,这出戏得一直演下去。


    人?之将去,取消订婚宴的话滞在嘴边,没法再说。原定的在初八正式到来前将事情平息掉的计划被扼杀,只?得各退一步,按照许歧最开始说的行事——先订婚,日后再找机会以他的名义退掉。


    千算万算,事态曲折蜿蜒,并没按照他们预想中的发展。


    初七晚上,段朝泠和陈静如分别去见了两位老爷子?,跟他们说明情况。


    第二天,订婚宴没办成,直接取消了。


    宋槐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段向?松发了好大的火,连向?来豁达的陈平霖都僵着一张脸。


    然而再怎么生气,他们都没将火力集中到她身上。


    好在只?是场订婚宴,来的只?有和两家来往密切的近亲和好友。


    送走?提前到场的亲戚,又?耐着性子?等负责筹办宴席的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宋槐终于腾出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拨通段朝泠的电话。


    待接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另一边的段朝泠“喂”了声,嗓音低沉得厉害,带了些?哑意?,像是刚醒。


    宋槐沉默几秒,直奔主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筒里传来窸窣声响。


    段朝泠翻了个身,“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找我?吧。”


    “我?还?在酒店这边,现在走?好吗?”


    “没事。左右宴席都取消了。陈静如和许家的人?会负责善后,不需要你在场。”段朝泠说,“我?让司机去接你。”


    挂电话没多?久,司机打电话过来,说在门口等她。


    宋槐跟陈静如打了声招呼,避开众人?,从侧门走?,上了那辆候在路边的车。


    车子?是往她前公司附近开的,看着窗外快速轮换的景致,宋槐心里大概有了数。


    果不其然,段朝泠没回自己?的住处,歇在了他们前不久一起来过的那套公寓里。


    第二次过来,对?路况还?不是太熟悉。


    凭印象找到具体位置,给段朝泠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楼下了。


    两分钟后,门禁被解开。宋槐乘电梯直奔十一楼,输入密码,进门。


    段朝泠这会还?在卧室,正靠坐在床头抽烟,刚睡醒的缘故,人?有些?怏怏的。


    见她进来,朝她招招手,“陪我?坐会儿。”


    宋槐将包放到床边的地毯上,走?过去,坐在床沿。


    紧跟着,手腕被他捉住。


    她被他带进怀里。


    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


    他身上有木质香的冷调,闻起来却感?觉异常温暖,像那日在寺庙里晒过的阳光的味道。


    吸了吸鼻子?,她回抱住他。


    维持这样的姿势待了会,宋槐窝在他怀中,嗡着嗓子?说:“……一晚上没睡吗?”


    刚刚对?视,她瞧见了他眼里泛着的红血丝,是熬夜所致。


    段朝泠说:“有很多?事要处理,今天上午才得空。”


    “要处理的事都和我?有关,是不是。”


    “绝大部分。”


    他说得从容,尽量避开了侧重点,但宋槐多?少能体会到其中艰辛。


    她稍微抬起头,看着他冒出细小胡茬的下巴,“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事情原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先说好,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过程,我?都能受得住。”


    她动作幅度有些?大,险些?碰到燃着的光点。


    段朝泠微抬手臂,将烟拿远了些?,不至于让烟雾呛到她。


    见他迟迟没动静,宋槐出声提醒,顺便伸手去夺夹在他指间的烟,想趁机吸一口,但没得逞。


    段朝泠垂眼,攥住她作乱的双手,亲自把滤嘴递到她眼前。


    她看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嘴唇凑过去,浅浅吸了一口,再吐出一层烟圈,眼里蕴含湿漉漉的水光。


    将气体渡进肺里时,恍惚在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抽过同?一支烟。


    很无端的“猎奇”感?。


    过程中,段朝泠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等她心情沉淀得差不多?了,徐缓开口:“其实没什么,直接跟老爷子?摊牌就是,把你和许歧的计划如数告知?。”


    宋槐愣了一下,“段爷爷和陈爷爷全都知?道了?”


    “基本。”


    “可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你是小辈,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宋槐顿悟——原来火力不是没集中,而是主要转移到了段朝泠这里。


    家规森严,她能想象到他昨晚承受了什么,也能猜到,他为了撇清她,直接将全部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说到底,这终究是她和许歧一手造成的荒诞闹剧,段朝泠本不用牵涉进来的。


    他和段向?松的亲缘向?来浅薄,这样做和雪上加霜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你不用急着出面的,依旧都到了这步田地,订婚宴办不办已经无所谓了。”宋槐轻声说,“我?和许歧商量好了,等过了初八,到时随便找个理由解除婚约。”


    “真要有这么容易,光凭陈静如自己?就能摆平,无需再兴师动众。”段朝泠说,“两家一旦捆绑到一起,这桩婚事不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其中涉及到很多?人?情和利益。许呈潜就是前车之鉴。”


    宋槐徒增一种后怕的情绪。


    终归是她和许歧太天真,以为总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把问题解决掉。


    也难怪段朝泠当初会跟她说,婚姻不是儿戏。原来是为这。


    “……不太敢想象,如果没及时处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况,真到了无法挽回那天,到时又?该怎么办。”她忍不住假设,“我?可能会后悔得一塌糊涂。”


    段朝泠坦言:“不会有这种假设。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拿你的名声作赌注。”


    宋槐没再多?言,将脸颊埋进他颈间,在长时间的沉默里自行消化满腔心事。


    段朝泠也不出声,摁灭了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发丝。


    过了片刻,宋槐腿有点麻,稍微动了下身体。


    察觉到她的动作,段朝泠低头看她,“还?有什么想问的?”


    宋槐摇了摇头,“没了——你困吗?要不我?先出去,给你留时间补觉。”


    “不用。陪我?。”


    段朝泠掀开被子?,给她留出空位。


    宋槐看了眼床面,把耳坠和其余的手饰摘下来,在他身旁躺下。


    后腰被他的掌心覆盖住,隔一层薄薄的衣服布料,体感?冰凉。


    她不自觉地微微发颤,但没挣扎,稍微侧过身,不再和他面对?面,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


    很奇怪,两个人?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时至今日,仍会心跳得难以自控。


    段朝泠看她一眼,将被子?往上扯,盖过她的胸口。


    一时无言,谁都没主动开口,任由气氛沉寂下去。


    他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耳侧,灼得人?有些?意?乱,不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原打算等他睡着以后再悄声出去,结果没等多?久,反倒给自己?等睡着了。


    意?识涣散之际,宋槐本能地朝他靠过去。


    反馈给她的,是横在腰间的那只?手收紧后又?放松下来的克制。


    他们紧挨着对?方,交颈而卧。


    一如从前那样亲昵。


    第67章


    67/接过吻-


    宋槐已经熟睡过去。


    段朝泠其实疲惫得厉害,但不知怎么?,突然间没了?睡意。


    盯着她看了?会,将贴在她眼角的碎发拨弄开,起身,出了?房门,径直走向隔壁房间。


    洗完澡出来?,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谈景一通电话打进来?,直奔主?题:“我可听说了?昨晚的事——不是我说,你是不是为小姑娘牺牲太多了??那么?大个资金漏洞,可不是说填就能填的。承担相应高风险不说,你自己?这?头要怎么?办?”


    段朝泠没搭腔,“正要找你。抽空帮我寻个人。”


    “谁?你别?告诉我跟你们家老大有关。要真是,这?忙我可不帮啊。”


    “人只?有你能找到?。”


    谈景笑骂一句,“还真跟他有关。”


    段朝泠说:“段锐堂目前自身难保,老爷子实属无奈,不然断不会拿这?事跟我谈条件。”


    “你和老大水火不容这?么?多年,为了?宋槐的一桩婚事,这?就冰释前嫌了??”


    “人前总要说得过去。”


    “他能搭上你这?条船也算走运。”谈景说,“三个月前他就陆续往海外?账户转移个人资产,我瞧着是准备孤注一掷,根本没打算顾及你家老爷子的半世清廉和颜面。”


    段朝泠没作声。


    他们兄弟三个只?有段斯延走上了?段向松的老路。


    段锐堂虽没明着靠家里,但这?些年陆续得过段斯延的不少照拂,资产越滚越大,胆量也随之增加。去年一时?兴起,将一门外?行生意做到?极限,手伸到?了?别?处,结果?被算计,导致资金链彻底断裂。


    算计他那人携款逃到?了?国外?,至今下落不明。逼不得已?,段锐堂只?好赶紧找段向松求救,一则为了?寻人,二则为了?续资金链。


    老爷子自是不会亲自出手,便将这?事托付给了?段朝泠,不出意外?,得到?了?明确拒绝。


    这?段插曲被搁置在一旁,至今没个回响。


    昨晚陈静如单独去找陈平霖,按照事先拟定好的说辞讲清缘由。


    陈平霖一向是淡泊之人,况且以?如今的形势,早就过了?要靠联姻这?种最俗气的方式稳固根基。


    这?关倒还好过,寸步难行的实际是段向松那儿。


    段向松和陈平霖互相扶持、互相主?事数十年,两家早就融为一体,荣辱与共。


    宋槐当初被陈静如收养,但说到?底算是半个段家人。对于她的婚事,段向松有绝对的话语权。


    不出意外?,老爷子听后,吹胡子瞪眼?,当即怒气升天,以?上梁不正为由将段朝泠大骂一顿。


    订婚宴举办在即,这?会说取消,不光有损颜面,还会严重影响跟许家的一团和气——订婚并非小打小闹,万事俱备,不可能由着两个小辈随意玩笑,说不订就不订了?。


    段向松平日最重颜面,将段朝泠的提议拒绝得斩钉截铁,不予任何商量的余地。


    转念又踌躇起来?,因想到?了?段锐堂一事。毕竟是自己?亲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宁愿拉下老脸去应对许家的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大身陷囫囵。


    于是生硬地放低身段,酌情跟段朝泠协商。


    从洋楼出来?,段朝泠去见了?段斯延,又跟许呈潜打了?声招呼,叫他帮忙盯着自家那边。


    妥善处理完所有事,直到?日上三竿才闲下来?。


    再赶去酒店寻宋槐已?经来?不得,便掉头去了?公寓。


    到?了?地方,刚阖眼?没多久,接到?宋槐打来?的电话,知道她满腹疑问,索性将人叫来?当面细聊。


    先不论这?些身外?事,他也确实很想见她一面。


    彻夜疲劳的困顿突然叫人有了?极为清醒的认知——执意要退婚的那个人不是她,其实是他自己?。


    相较于宋槐,他的执拗有过之无不及。


    ……


    回过神?,听到?谈景又说:“蹚这?趟浑水有什么?意思?你是真不怕被你那个所谓的亲兄弟拉到?悬崖边儿上。”


    段朝泠说:“你只?管帮我找人。后续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


    “那成。”谈景放弃劝说,笑了?声,“我刚刚才反应过来?,你两次欠我人情都?是因为宋槐。有一说一,你跟她的缘分的确不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段歇斯底里的感情会在不知不觉间形成某种闭环,除了?你们俩,再无旁人能够介入。”


    段朝泠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


    “这?不,最近无所事事,经常陪女朋友看电影,从中学到?了?不少酸掉牙的台词。”


    段朝泠懒得理他,将电话挂断。


    一根烟没来?得及抽,燃掉半截。


    他随手掸了?下烟灰,衔住滤嘴,思绪难得游离一次。


    距离上次托谈景寻人,已?经过去了?八九年。


    冥冥之中,他和宋槐的羁绊越来?越深,很多事难以?言表,每桩每件,未必道得清楚。


    他是个商人,且承了?段向松的征伐果?决,做事之前率先考虑的合该是怎样将自身利益最大化,这?是他一向的行事准则。


    现如今在做的,是和准则完全背道而驰的决定。但他甘之如饴。


    忽想起那日在正殿内和宋槐各自抽到?的签条。


    两张结合到?一起,确是难得一遇的吉兆。


    ——嘉耦曰配,得其所哉。


    听天委命,段朝泠第一次对宿缘论坚信不疑-


    几经周折,退婚的风波暂过,两家各退一步,默契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毕竟相交几十年,谁也不愿真为此?伤了?和气。


    一周后,宋槐在深夜接到?陈静如的电话,说方婉如咽气了?。


    赶到?医院已?经是后半夜。


    病房外?灯火通明,依旧充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方婉如安静躺在那里,再无生气。


    许歧面色如常,去外?面抽了?支烟,回来?跟医院的工作人员商讨两句,开始着手处理各种后事。


    时?间照常在流逝,不会为任何人驻足,既公平又残忍。


    她将他的冷静看在眼?里,如鲠在喉。


    过了?几日,宋槐在葬礼上再次见到?许歧。


    等?仪式举办完,她出来?透气,和他在棚檐底下恰巧碰见。


    两人站在同一个台阶上,距离不远不近,足够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宋槐率先开口:“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许歧说:“目前还没想好,但会好好活着。”


    宋槐稍微抬头,看了?眼?水洗一样的天色,嗓音涩然:“……最近经常会想起我们上学那几年。那时?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课业和学习,日后再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候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像从前那样。”


    许歧或多或少能听出她的暗示,看着她,郑重地说:“宋槐,谢谢你。为从前也为现在。”


    “你不必谢我。”宋槐说,“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能做的,不过只?是回报你的百分之一而已?。”


    许歧短暂沉默了?下。


    宋槐从包里翻出装戒指的首饰盒,递给他,“东西一直放在我这?儿,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许歧微顿,把它接过来?,“抱歉和感谢的话我就不赘述了?。作为你最好的朋友,祝你早日寻得感情上的圆满。真心的。”


    宋槐笑了?笑,“你也是。”


    没在外?面待太久,宋槐准备进去。


    许歧叫住她,没由来?地提及:“等?忙完这?些事,我打算暂时?离开北城,出去散散心。”


    宋槐回头看他,笑说:“中途看到?了?什么?好看的风景,记得拍照发给我。”


    许歧故作轻松地调侃她:“你倒好,坐在家里就能看遍名胜古迹。”


    “那你发不发我?”


    “发。一定发。”


    浅聊两句,许歧步入正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生日,你送过我一张国外?酒庄的邀请函。”


    宋槐说:“怎么?会不记得。我在那儿存了?瓶跟你出生年份一样的藏酒。”


    “你当时?说,等?我什么?时?候想喝了?,到?时?候陪我一起过去。这?约定还奏效吗?”


    “奏效。但是许歧……”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


    许歧说:“那瓶酒就一直放在那儿吧。有你刚刚这?句话就够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我回来?一定请你吃饭。”


    宋槐说“好”-


    七月,北城步入盛夏,酷暑闷热难耐。


    接连下了?一周的雨,好不容易等?到?放晴,宋槐跟薛初琦和谭奕约见了?一位资方代表,叫贺汀,一家科技风投公司的副总,旗下团队精准入股过很多优秀的自创项目,在业内享有盛名。


    追溯起来?,这?人算是陈曼引荐给他们的。


    前阵子陈曼突然联系宋槐,托她帮忙办件事。


    想着不是什么?大忙,举手之劳,她顺带答应下来?,花三天时?间将陈曼发来?的设计初稿修改完,亲自送了?过去。


    那日正赶上周末,宋槐将纸质画稿送到?陈曼的办公室,正要离开,和迎面走来?的贺汀撞了?个正着。


    他和陈曼私交甚好,两人约了?等?等?一起吃午饭。


    陈曼从办公室出来?,见宋槐还没走,便邀请她一同前去,也算借此?感谢她的倾情相助。


    架不住过分热情的邀约,宋槐没拒绝,落落大方地答应下来?。


    都?是同行,餐桌上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工作。


    酒过三巡,陈曼随口问起创业进展,宋槐作出针对性回答。


    原以?为话题到?此?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一旁的贺汀来?了?兴致,接连问了?好几个专业方面的问题。


    一顿饭吃完,贺汀当即拍板,说可以?找个时?间约到?公司详谈,会让助理尽快把档期确定好。


    宋槐原本没报太大希望,事实上,贺汀比她想象得还要高效率。


    隔日,她接到?贺汀助理打来?的电话,跟她敲定具体的见面日期。


    想着需要先把商业计划书整理出个大概,跟薛初琦和谭奕商量完,把时?间约在了?星期五,也就是今天。


    跟贺汀聊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贺汀将这?项目交由投资部总监,叫他亲自负责,同时?越过考察期,当场拟定了?投资意向书,拿给他们回去确认。


    回去路上,薛初琦手捂胸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早就听说贺汀这?个人的能力极强,我是真没想到?,我们有天还能有跟他合作的机会。”


    坐在驾驶座的谭奕透过后视镜看向她们,笑说:“多亏了?槐槐,如果?不是她帮曼姐的忙,这?个机会我们不一定能得到?。”


    宋槐笑说:“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义。”


    激动过后,薛初琦说:“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直接答应,还是再考察考察?”


    宋槐说:“我等?等?想去见个人。等?我回来?以?后再作定夺,可以?吗?”


    “当然可以?。”薛初琦挤眉弄眼?地看她,“我有理由怀疑,某人在假公济私。”


    宋槐用肩膀轻碰一下她的胳膊,笑着将这?话含糊过去。


    前面有条分岔路口,是去段朝泠公司的必经之路。


    宋槐倾身向前,扶着座椅,向前指了?指,“谭奕哥,你在路边放我下来?就行,我打车去别?的地方。”


    跟薛初琦他们分开,直奔段朝泠公司的所在地。


    路上,给彭宁发了?条微信,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段朝泠现在在做什么?。


    没几分钟,彭宁回复:如果?没揣摩错,应该在等?你过来?找他。


    宋槐一愣,发了?个问号过去。


    彭宁:上午和段总路过CBD,在车里刚好看到?你和两个朋友进了?长杉资本。


    长杉资本是贺汀任职的公司。


    宋槐胸口略微发胀,简单回复一句,按灭屏幕,将手机扔进包里。


    不得不说,段朝泠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清楚她的想法,却从不左右。


    这?点对她来?讲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受用。


    到?了?公司门口,宋槐没急着上楼,先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袋桔子硬糖。


    跟段朝泠在办公室见了?面,她没说任何开场白,径自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书桌旁边,拆开糖纸,将一颗糖递到?他嘴边。


    眉眼?带笑,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段朝泠向来?不爱吃甜的,但没拒绝,就着她的手将糖含进嘴里,顺带吮住了?她的食指,舌尖抵住指腹,轻咬一下,像是在“惩罚”。


    指腹传来?不痛不痒的潮湿触感。


    宋槐目光落在他鼻侧的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上,耳廓微微发烫,呼出的气体热成一团,于无形中向上飘散。


    无论心里如何把持不住,表面倒还能做到?故作平常。


    她迅速抽出手指,随手将糖纸对折两下,丢进垃圾桶里,轻声对他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去跟长杉资本的贺总约谈项目,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和你说。”


    语气自带一种刻意粉饰后的冷静。


    段朝泠自是不会真的恼她,缓声问道:“定下来?了??”


    “还没。”宋槐笑说,“本打算先来?跟你商量一下,等?听完你的建议再做决定,没想到?会提前被你抓到?现形。”


    段朝泠帮她分析:“客观来?说,贺汀是个择优人选。”


    “那不客观的建议是什么??”


    “你觉得呢。”


    宋槐笑出声。


    又聊了?几句跟贺汀和项目有关的事,宋槐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其实在这?之前,蒋阑周和我聊过。”


    段朝泠掀起眼?皮看她,“因为顾及到?我的感受,所以?把他拒了??”


    “差不多……迂回了?一下,没答应他。”宋槐着重强调,“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但他对你有过想法。”


    他语调淡得像杯过夜的凉白开。


    宋槐盯着他细瞧,忽地伸出手,抚摸他鼻侧的小痣,力道很轻。


    段朝泠没动,任由她触碰。


    过了?几秒,宋槐开口:“总感觉以?前的自己?被猪油蒙了?心。”


    “怎么?。”


    “近期才发现,你真的很爱吃醋。”


    “是吗?”


    段朝泠无可无不可地挑了?挑唇,戴着腕表的手握住她身旁的扶手,稍微使力。


    滑轮扭转方向,一路滑到?他跟前。


    宋槐背部卡着桌沿,膝盖抵在他坐着的座椅边缘,以?一种被半包围的姿势和他面对面。


    她亲眼?瞧见他的目光一再发深,强势且耐人寻味。


    室内开了?窗,携进一股风,吹得纱帘轻晃,打乱了?映在木质地板上两人的倒影。


    宋槐以?为他的吻会趁机落下来?。


    但他什么?都?没做,眼?神?逐渐恢复惯有的理智。


    许久,他松开扶手。


    宋槐缓了?缓思绪,低喃:“……我得走了?,回去看爷爷,再仔细理一下意向书的细节。”


    “我叫人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


    宋槐扶着桌沿,使自己?站起来?,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等?稍微站稳了?些,偶然提起:“对了?,订婚宴前一晚,你跟段爷爷说过我们俩的事吗?”


    段朝泠将身体向后靠,右手随意地搭在桌面,“我们俩什么?事。”


    听出他的故意诱导,宋槐调整好呼吸节奏,倏然弯下腰身,在他耳边描述:“……在一起过?抱过,接过吻,还做过……爱。”


    段朝泠扬了?扬眉,不咸不淡地评价:“胆量见长。”


    宋槐心脏跳动得极快,不想被瞧出强撑,只?好用笑意作伪装,“叔叔教得好。”


    “教过你那么?多,不该只?记得这?些。”


    “还有什么?吗?”


    “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


    知道再聊下去她很难控住场,宋槐见好就收,软声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一遍,“告诉我好不好?”


    段朝泠不再逗她,答道:“没说。上次非常时?期,用我和你的事添一把火不是明智抉择。但如果?你想公开,我会提前扫清障碍。”


    宋槐摇摇头,“刚把跟许歧的婚约退掉,如果?再出什么?岔子,段爷爷会第一时?间把矛头指向你,觉得二者必定有因果?关联。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不愿看到?他为她付出太多。


    两个人走到?今天,顺其自然没什么?不好,如果?到?时?真被家里发现,兵来?将挡就是。


    她相信段朝泠。


    相信他会为他们之间寻得最优解-


    月底,跟贺汀团队的负责人确定完各个注意事项,宋槐正式签定了?投资意向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三人开始着手申请公司注册,每天工商局、公安局和银行三头跑,按需提交各种材料。


    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因为有段朝泠的人从旁协助,倒不至于晕头转向,只?是签字签得有些手软。


    周五晚上,宋槐忙里偷闲,去赴了?和段朝泠的约。


    见面地点定在了?二环以?里的一家私人影院。


    段朝泠主?动提议说,要去看电影。


    宋槐当时?听完,险些惊掉下巴。


    反应过来?后,多少能懂他此?行的意义。


    恋爱本身是件连虚度时?光都?觉得极其浪漫的事,可印象里,他们从没有过一整段正常且完整的约会经历。


    他大概是想将过往的这?些空缺补还给她。


    到?了?电影院,段朝泠问她想看什么?电影。


    宋槐看一眼?LED显示屏上的观影信息,选了?一部他多少会感兴趣的动作片。


    段朝泠记下名字,叫彭宁包场。


    宋槐忙拦住他,笑说:“包场就没什么?意义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票。”


    段朝泠看着她逐渐走远。


    排队检票的间隙,宋槐随口感慨:“……还是觉得你出现在这?里有够不可思议。你以?前来?电影院看过电影吗?”


    “来?过一次。”


    “真的吗?”宋槐更加好奇了?,“和谁。”


    “和你。”


    宋槐猛然记起,高考后那个夏天,在加州,他们当时?的确在电影院看过一场黑白电影。


    “《En attendant Godot》。”她缓缓念出片名,“是这?一部。”


    段朝泠看她一眼?,“语感不错。大学时?候学的法语?”


    “……不是。”宋槐眼?神?微闪,不太想多说,抿唇笑了?下,拉着他往里走,“我们快进去,要开场了?。”


    影厅里只?有不到?十个高定座椅,皮质的双人沙发排成一列,呈阶梯式,棚顶安置了?星空顶。


    他们在最后一排落座。


    没过几分钟,电影开场。


    最开始,两人都?没出声,目光投向荧幕,随意地看了?段开场白。


    开始还知道剧情讲了?些什么?,到?最后,宋槐有些心猿意马,只?能靠时?间来?辨别?电影进度。


    她坐的位置正对中央空调,冷风直直吹过来?,不留余缝。


    段朝泠忽然开口:“换个位置。”


    宋槐顿一下,照做。


    重新坐下,他将一条毛毯盖在她腿上,“还冷么?。”


    “还好,缓过来?了?。”


    中途,宋槐目视前方,主?动跟他坦白,“其实我是在高中那段时?间偷偷自学的法语。”


    余光注意到?段朝泠的视线扫过来?。


    她自顾自又说:“有次生病,你陪我打吊针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就是那部黑白电影的原著,中文书名叫《等?待戈多》。我当时?很想多了?解你一些,就去书店买了?法语教材,有空会自己?上网课。后来?……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你看的那本书和我姑姑有关。再之后我就没再学了?。”


    她声音很轻,混着电影音效,有隐隐破碎的酸涩感。


    这?段长达几年的暗恋被她轻而易举地一笔带过。


    说完这?些,没去看段朝泠的反应,宋槐站起身,笑着对他说:“刚刚水喝多了?,我去趟洗手间。”


    不等?他回应,她越过他,径自迈下楼梯。


    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宋槐走到?洗手池旁边,快速涮了?下手。


    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


    直起身,透过镜子,看到?段朝泠出现在门口。


    对视。


    宋槐将身体转过来?,“段……”


    话没说完,看到?他朝她这?边靠近。


    下一秒,她被他抵在洗手池边沿,几乎动弹不得。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下意识用手撑住他的胸膛。


    段朝泠单手覆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几分失控地咬住她的唇。


    久违的吻和纠缠。


    触碰的一瞬间,有道火焰被点燃。


    他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第68章


    68/第二次了,槐槐-


    唇齿碰撞,他生生闯进来。


    宋槐感觉自己像被融进?骨髓里,能切身感知到他压抑的歇斯底里。


    身体?发?软,口腔里的氧气被逐渐抽空,无?法完整呼吸。


    她缠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半生半熟地回应,主动探寻,使自己跟上他的快节奏。


    掐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缓缓向上,在背部游离。


    半晌,段朝泠终于放开她,垂眼,对?上她略有失焦的眼神。


    她口红已经完全?花掉了,嘴角和下巴被晕染成?细腻的哑光红色,异常惹眼。


    他眯了眯眼,拇指贴近,顺着她微张的红唇探进?。


    指腹传来过分柔软的触感,被整片濡热包裹住。


    宋槐呼着粗气,眼里蓄满水汽,整个人几乎软成?一摊泥。


    门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神,想去推他,手?指不受控地轻微发?颤。


    见他没?有退开的意思?,一时着急,直接咬住在口腔里搅弄的罪魁祸首。


    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绷到极限,根本顾不上力?道轻重。


    细碎的疼楚成?了一种催化剂,格外?能激起人的破坏欲。


    段朝泠目光深了几分,刚消掉的念头重新涌上来。


    在外?人进?来前,他拥着她进?了最里面的储物间,让刚刚那个吻得?以延续。


    不知过了多久,出来时,宋槐脸色粉润,表面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静。


    走廊里空旷无?人,段朝泠在她身后,两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她走在最前面,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别的,专心听脚踩在地毯上的软绵声响。


    重新回到影厅,有始有终地把那部电影看完。


    离开影院,段朝泠叫司机把车往城西一家日料店开,带她去那边吃夜宵。


    路上,见他迟迟没?作声,宋槐偏头看过去,学着他惯常的语气笑问:“在想什么?”


    难得?见他把沉思?的状态完整地表露在外?。


    段朝泠淡淡道:“在考虑要不要把刚刚那家电影院买下来。”


    宋槐明显有些惊讶,问他原因。


    “留着过以后的每个纪念日。”


    宋槐呼吸一滞。


    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象过,类似的话会从段朝泠口中讲出。


    他像是在以一种既直白又隐晦的方式告诉她:那些情侣间寻常的浪漫小事,日后我都会陪你做。


    宋槐没?说话,枕着他的肩膀,伸手?,把玩镶在他袖口的那枚金属袖扣。


    段朝泠低头看着她,手?臂微抬,将人搂得?更紧。


    到了日料店,迎宾员领他们去二楼包厢,宋槐觉得?外?面视野更宽阔些,想在楼下吃。


    段朝泠自是由着她。


    这家店是Omakase形式,无?需点餐,主厨根据时令自行定制菜单。


    落座没?多久,穿白色厨师服的工作人员端上来一壶木姜花红茶。


    宋槐端起茶杯尝一口,突然想起什么,回忆说:“这种窨制花茶真?的很少见,我记得?我只在我们学校对?面的那家日料店见过。”


    “两家店的老板是同一人。”


    “……难怪感觉装修风格什么的很熟悉。”


    停顿一下,宋槐将茶杯放到桌上,托腮看他,又说:“很早之前我就?想问,前几年……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你是不是经常一个人来江城看我?”


    段朝泠没?打算瞒她,坦言:“有空会过去看看。”


    “那重要的日子,比如说毕业典礼之类的,你当时有来吗?”


    段朝泠没?直接回答,平声说:“你当时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讲话,还?记得?么。”


    “这么重要的经历当然记得?……”宋槐转念反应过来,“所以你真?的在。”


    “许歧也在。”


    “你是不是看到他给?我送花了?”


    “嗯。”


    宋槐笑了声,拿起茶壶,往杯里蓄了些茶水,递给?他,言语间有哄他的意思?:“叔叔喝茶。”


    段朝泠睨她一眼,接过,象征性地轻呡一口。


    前菜被陆续送上桌。


    宋槐夹起一片平贝,沾了点秘制调味酱,没?急着把食物送进?嘴里,顿一下,低声对?他说:“其实……如果我早知道这些,不会四年不回北城,也不会一直躲着不见你。或者再往前追溯一段时间,我那时一定不会选择到江城上大学。”


    “我知道。”段朝泠说,“槐槐,那时候你还?小,我不能主观影响你的人生。”


    宋槐当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不想气氛朝沉重的趋势发?展,主动转移了话题,同他聊起别的。


    一顿饭吃到最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离开门店前,宋槐突然提议说,等等能不能让她来开车送他回去。


    当着她的面,段朝泠给?司机打了通电话,叫人把车钥匙送上来。


    等上了车,宋槐拿出手?机,打开Carplay,找到自己上大学期间常听的歌单,随机播放一首抒情歌。


    有段时间没?碰方向盘,难免有些手?生,且他的车操作起来比较复杂,熟悉了好一会才上路。


    段朝泠不急催她,随口教?她如何操作,攒足了耐心。


    这个点车流量不大,路况顺畅,给?她省下很多精力?,不需要开得?太专注,偶尔还?能跟他浅聊两句。


    车窗敞开着,段朝泠坐在副驾抽烟,右手?随意地搭在窗沿,举手?投足几分闲散。


    前面有个十字路口,她车速掌控得?不快,腾出空来,快速扫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段朝泠回看她,“怎么了。”


    宋槐笑了下,“我是想问,你等等要回哪边住——我马上要转弯,再往前走就?是两个方向了。”


    段朝泠报出她前公司附近的公寓名称。


    半小时左右,车子停在了地下车库。


    两人都没?急着下车,安静坐在那儿,一起听完了两首歌。


    播到第三首时,宋槐解开安全?带,率先开口:“感觉你最近好像经常住这边。”


    “先搬来住一段时间。”


    “……为什么。”


    “见你更方便些。”


    宋槐了然。毕竟这里跟她现在住的地方也就?隔了两条马路。


    想了想,她笑说:“其实我可以考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的。”


    “你想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就?想。”


    段朝泠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在她掌心印下一吻,“不急。放慢些进?度没?什么不好。”


    手?心传来一阵微弱的痒意,他呼出的热气从她指缝间溜走。


    过分亲昵的举动叫她想起了不久前,在储藏间里,两人拥吻的场景。


    宋槐空闲的另一只手?关掉空调和音乐,轻声问:“不早些上去休息吗?我记得?你明早还?要赶去公司开会。”


    段朝泠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那你先上楼吧,我等你进?去之后再走。”


    段朝泠没?有松开她的打算,捏着她虎口的软肉不断把玩,“来都来了,不准备送到底?”


    像是听懂了他的暗示,宋槐下意识脱口:“……你刚刚不是还?说,要放慢些进?度。”


    “想什么。我指的是送到电梯。”


    知道他在逗她,宋槐一时没?想太多,倾身过去,攀住他的肩膀,在他下唇轻咬一下。


    车顶灯洒在两人头顶,近距离对?视,她更能捕捉到他眼神的变化。


    气息交缠到一处,渐渐分不清你我。


    大概是空调刚被关掉的缘故,空气中有热度在上升。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宋槐正想坐回原来的位置,被他一把拉了过来。


    她上半身贴近他的胸膛,不留缝隙。


    段朝泠将她的一头长发?捋到肩后,用手?覆住她颈侧的皮肤。


    紧跟着,他薄唇轻碰一下她的嘴角,滞留两三秒,又远离了些。


    不带任何欲念的一个吻,过分温存。


    “不用送我。回去吧。”段朝泠说,“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


    宋槐听见自己说“好”。


    迈下车,被他目送着出了车库,宋槐绕过人行道,缓步走回住处。


    进?门换好室内拖,第一时间给?他发?了条消息。


    两分钟后收到回复:早点睡。


    她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包,把手?机丢到床面,去浴室洗澡。


    半小时左右,回到卧室,靠坐在床头,随手?刷起朋友圈。


    转念生出一个念头。


    宋槐打开网易云,翻出刚刚在车里播放过的歌单,精准找到那首《晚安晚安》,边听边把它分享到朋友圈。


    原打算用“大学四年听过近千遍的一首歌”作为文案。


    编辑成?文字,纠结几秒,又全?部删除,终是一片空白地发?了出去。


    发?完,平躺在床上,切掉微信后台,阖眼听歌。


    歌词早就?被她熟记于心,每每听到那两句法语,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到段朝泠。


    再没?有一首歌像这首,能够完全?呈现她那几年行尸走肉一样的真?实写照——


    “现在几点了,你在做什么呢”


    “我们有多久,没?有说话了呢”


    “Mon Cheri tu me manques”


    “Bonne nuit,bisou bisou”


    “晚安,晚安,还?是一样想念你”


    “晚安,你会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晚安”-


    可能是最近太累,宋槐没?顾得?上关掉app,直接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才发?现,那首歌单曲循环了一晚上,手?机已经自动关机。


    扯过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等开机后,打开微信,看到朋友圈那栏有不少小红点,顺势点进?去。


    上面赫然显示一条通知。


    四个多小时前,常年不看朋友圈的段朝泠评论过她的最新分享,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足够醒目。


    ——晚安-


    跟段朝泠约完会,宋槐马不停蹄地继续开展新工作。


    营业执照和其他一些资质还?需要十几个工作日才能办下来,趁着这段时间,三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看房子,准备在附近的写字楼里租一层办公室。


    寻中介接连看了几日都没?找到心仪的,不是租金超出预算,就?是各方面不符合最初预期。


    到最后,看得?薛初琦耐心尽失,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干脆联系家里,想以理?财为由问父母借一笔巨款。


    宋槐忙出声阻止,说再看看,毕竟是在北城,不行的话也是她向家里求救。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三天后。


    彭宁微信上突然联系她,说待会叫人给?她送东西过去。


    收到后发?现是份购楼合同,地址在她前公司附近,离现住处也不远。


    合同尾页标志的购买日期是一个月多前。


    宋槐点开和彭宁的聊天对?话框,问:找房子的事我没?跟他和家里人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彭宁很快回复:不是知道的,而是精准猜到的。


    宋槐发?了两个叹号加一串省略号过去。


    她当时并没?规划得?这么长远,但段朝泠似乎很早就?开始替她筹备起这些事了。


    他猜到她在等资质下来期间会联系中介焦头烂额地找房子,所以让彭宁提前把合同给?她送了过来。


    生米煮成?熟饭,她自然不会拒绝。


    但其实也没?想拒绝他的好意。


    毕竟如今两人已经走到这份上,太见外?反而会伤感情。


    跟彭宁聊完,宋槐主动联系段朝泠,问他晚上是否有空,想见上一面。


    段朝泠好像在忙,隔了很久才回复:到时去接你。


    中午,等谭奕和薛初琦从外?面回来,宋槐把前因后果简单交代一遍。


    不用再到处看房,薛初琦当然高兴,提出要在家涮火锅。


    三人吃吃喝喝到下午,又喝了几罐啤酒,直到傍晚才散场。


    薛初琦还?有事,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化完妆,出去赴和朋友的约。


    房间里只剩下宋槐和谭奕两个人。


    谭奕酒量不如她们俩,这会晕得?不行,手?臂搭在额头上,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宋槐没?太好意思?把他叫起来,让他回去再睡,找了条毛毯盖在他身上,开始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剩饭。


    没?过多久,收拾得?差不多了,把垃圾放到玄关处,听到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以为是薛初琦中途折返,宋槐没?想太多,扣住把手?,把门打开。


    左右没?想到段朝泠会出现在门外?。


    她以为他会在楼下等她,或者在上楼前跟她打声招呼。


    她看着他,脱口笑问一句:“怎么上来了?”


    段朝泠平声说:“来之前去看了何阿姨,她做了些吃食给?你。顺便给?你送上来。”


    宋槐接过袋子,笑说:“那你等我一下,我把东西放冰箱,然后去换个衣服,很快出来。”


    谭奕还?在里面睡着,避免徒增误会,她没?请他进?来坐。


    正要将门阖成?一条缝隙。


    听见客厅那边传来谭奕沙哑的声音,喊她的名字,问她现在几点了。


    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


    宋槐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回看一眼,又去看段朝泠。


    他面色无?波无?澜,实在分辨不出喜怒和起伏。


    空气凝结成?冰,有碎裂的征兆。


    段朝泠迈过门槛,用寡淡的口吻说:“第二次了。槐槐。”


    第69章


    69/无从招架-


    电梯里,有机械的广告播放声,音量不大不小。


    宋槐站在?最后面,紧盯着匀速下降的楼层数字,单手抱臂,没去看斜前方的段朝泠。


    反光镜里,两人的身影相互交叠。


    刚刚在?房间里,抛开那句话?,他没再多言一句,这会似乎也不准备说些什么。


    这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解释,索性跟着泛起沉默。


    到了一楼,提示音响起,门自?动拉开,隔几秒又重?新合上。


    见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宋槐将目光投向他。


    段朝泠恰巧在?这时抬了抬眼。


    视线交汇一瞬间,暗流涌动,气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跌宕。


    宋槐扯了扯唇,主动打破寂静:“不出去吗?”


    段朝泠没作声,抬手,按下电梯的开合按钮,让出过道位置,示意她先走?。


    宋槐微顿,越过他,先一步出了电梯。


    推开单元门,融进?将暗未暗的环境里。


    路灯底下人影稀疏,三三两两地结伴共行,谈笑声掺杂花坛里的几声蝉鸣,极易扰乱人的敏锐神经。


    夜色昏茫,连同思绪也变得?黏稠,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朝二三十米开外的车位走?。他的车停在?那儿?。


    走?到车子旁边,正要回头去看段朝泠。


    忽地,察觉到腰间一紧,鼻息间涌进?他的气息,越靠越近。


    宋槐甚至忘记凭本能去惊呼——她的身体比她自?身还要多熟悉他几分。


    段朝泠欺身,不费余力地将她圈进?怀里。


    短暂几秒过去,没给?她留时间适应,垂眼,抬起她的下巴,用力吻她。


    盛夏傍晚,空气里有股潮湿的热意,黏在?皮肤表面尚未蒸发。


    她背部紧紧贴着车身,隔薄薄一层雪纺纱料,温润感遍及全身,忽冷忽热,像置身在?水火当中?。


    段朝泠没打算轻易放过她,进?攻或迂回,都强势得?不容人拒绝。


    起初她还能应对,进?程没过半就已经节节衰退,完全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寸步难行。


    偶尔有车从不远处经过,打着双闪,宋槐余光注意到,眼神恢复一点清明,睫毛止不住地颤动。


    舌.尖被?他吮咬,传来轻微痛楚,像在?借此惩罚她的不专心。


    她顾不上太多,双臂环住他劲瘦的腰,将自?己完全交给?他。


    过了片刻,段朝泠松开她的唇瓣,一路游走?,在?她耳侧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他太清楚哪个点会?让她彻底发疯。


    宋槐攥住他腰侧的衬衫面料,力道一再收紧,脑中?像扯了一根岌岌可危的弹簧,绷紧后再次被?拉直。


    意识涣散的间隙,听见他哑声提醒:“乖,把门打开。”


    不知怎么,他像是对她下了蛊。她下意识听从,右手反到身后,胡乱摸索到把手,稍微使力,车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一条缝隙。


    下一秒,随他一起跌坐进?后座。


    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槐都觉得?这副身体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它太容易被?他操控,以一种熟稔的方式叫她既快乐又痛苦。


    顶灯原本是开着的,她实在?受不住眼下这种光亮,求他关掉。


    段朝泠好说话?地同意了,车厢内恢复黑暗,手中?的动作却比刚刚还要狠戾几分。


    耳朵里被?涨潮一样的水声充斥,宋槐难捱极了,指甲陷进?他的后背,颤着嗓音再次恳求他。


    段朝泠没听,反着她的意愿行事。到最后,在?她即将攀顶时又突然?顿住,像是故意。


    被?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她勉强分神,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讨饶的话?,终于换得?称心的快意。


    又过去许久,车里只剩下她时缓时急的呼吸声。


    段朝泠坐到一旁,掀开储物格盖子,拿出纸巾擦完手,按动打火机,点了支烟。


    他透过缭绕烟雾看她,伸出手,轻抚一下她微潮的发丝。


    车窗敞开,新鲜空气灌进?来。


    宋槐平复完起伏不定的心境,扶住窗沿,稍微坐直了些?,而后去夺他手里吸了一半的烟。


    段朝泠挑了挑眉,没阻止,由着她拿走?。


    宋槐咬住滤嘴,缓慢地将剩下的烟吸完,软声解释:“我室友在?和谭奕谈恋爱……我们三个今天约了一起在?家吃饭,本来她也在?的,刚刚才出去。”


    段朝泠面上没什么变化,揽过她的肩膀,“喝酒了?”


    “……你刚刚不是都尝到了。”


    “是么。”他在?她颈窝的位置轻咬一下,淡淡地说,“没注意。”


    宋槐实在?禁不住这样的厮磨,又觉得?有点痒,想躲,但?这会?累极了,如何都抬不起胳膊。


    经过刚刚那么一遭,精神匮乏得?很,她已经没力气再做多余的动作。


    简单解释了大概,谭奕这段插曲就此过去。


    窝在?他怀里待了会?,宋槐坐起来,背对着他,将刚刚被?解开的暗扣系上。


    身后传来段朝泠惯有的低沉嗓音:“要帮忙么。”


    她没说话?,默默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听见他似有若无的一声笑。


    没在?后座久留,两人移到前排。


    等车子开出小区,宋槐问:“我们等等要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下午约你的时候没想太多,也没做什么具体计划,就只是想单纯地见你一面。”顿一下,宋槐轻声补充一句,“还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趁等红灯,段朝泠握住她的手,平静说:“准备怎么谢我。”


    宋槐眉眼弯了弯,“可以先欠着吗?暂时还没考虑好。”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谢礼。”


    宋槐没应声,因无端觉得?他的话?像是一种暗示,她无从招架。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宋槐借机请教了一些?专业方面的困惑,听他用简洁的句式教她最精准的技巧。


    自?行把学到的东西消化完,等回过神时才注意到路况,“我们这是要去看何阿姨吗?”


    段朝泠说:“原以为你有别的安排。没有的话?,我们去那边过个周末。”


    宋槐隐隐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农历日期,笑说:“后天是何阿姨的生日?”


    “嗯。”


    “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没事。我准备了。”


    “你准备的应该算你的才对。”


    “算我们的。”


    车子出了环城高?速,一路直行,穿过别墅区,最终停在?了院子里。


    何阿姨在?前院给?花浇水,显然?不晓得?他们今天会?过来,站在?原地怔愣几秒,忙放下手里的水壶,前去迎他们。


    进?了屋,叙了好一会?的旧,何阿姨张罗着要去做晚饭,问她和段朝泠想吃什么。


    那顿火锅还没消化掉,宋槐其实不太饿,但?不想扫她的兴,随口点了两道不需要太下功夫就能做出成品的家常菜。


    饭后,宋槐陪何阿姨和余叔在?客厅看了会?电视,觉得?有些?乏了,想回楼上休息。


    刚走?到二楼,收到段朝泠发来的消息:过来。


    她没回自?己的卧室,收起手机,扶着楼梯扶手上到三楼,直接去寻他。


    段朝泠的房间在?走?廊深处,连通书房。


    作为晚辈,她从前很少上来打扰他,此刻踏入这领域,有微妙的心悸感。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的关系被?赋予了一种新定义——是从前无论怎样都无法想象的定义。


    墙面挂了盏壁灯,光晕盈弱,垂直照在?门框上。


    宋槐站在?外头,轻叩两下门面,敲开房门。


    段朝泠刚洗完澡,穿了身黑色居家服,搭浅灰色长裤,身上有浅淡的薄荷香气,是沐浴露的味道。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书桌旁,“先坐会?儿?。我去吹个头发。”


    宋槐点点头,等他走?远了些?,径自?坐到椅子上。


    百无聊赖地玩了两分钟手机,站起身,打算去书架那儿?找本书看,用来打发时间。


    无意间看到在?书架最后一层放着的《En attendant Godot》,蹲下身,捏住书脊,将书拿了出来。


    粗略翻看几页,余光瞧见段朝泠走?了过来。


    宋槐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头,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看自?己的。


    段朝泠从背后抱住她,低声问:“怎么看这本。”


    “想测试一下对这本书的脱敏程度。”


    “结果如何。”


    “感觉还好……心里没什么太大波动,只有一种往事如昨的恍惚感。”


    段朝泠拿过她手里的书,放到桌上,温和开口:“之前跟你说过,周楚宁对我来说是个有重?要意义的朋友。”


    宋槐点点头,“我还记得?这话?。”


    “这本书算是一种正向激励。除此以外,再没别的含义。”


    “……其实你不用解释的,我如今都懂了。”宋槐轻声说,“不过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


    “哪点。”


    “我想知道,我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时候年纪还小,只知道她对我很好,喜欢带我到处玩儿?,仔细回想一遍,发现?自?己早就对她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了。”


    段朝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很叛逆,不喜欢被?束缚。”


    “听起来跟我的性格不太一样。”


    “的确不太一样。”


    “……那你当时为什么说我像她。”


    “你们对待感情的态度基本一致。槐槐,我自?始至终都不希望你像她。”


    宋槐无声吸进?一口气,笑说:“我承认,我现?在?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连刚刚那点儿?恍惚感都不复存在?。”


    段朝泠看着她的后脑勺,将人转过来,让她同自?己面对面。


    旧事聊完,宋槐稍微抬手,掌心贴向他心口的位置,“……分开这半年多,有想过我吗?”


    段朝泠语调很淡,“你指哪个层面。”


    “心理上……和生理上?”


    段朝泠没回答想或不想,只说:“之前教过你,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


    宋槐笑了声,明知故问:“有什么问题吗?”


    她大概猜到了段朝泠不会?在?这里对她做什么,毕竟有何阿姨和余叔在?,闹出动静总归不太好,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撩拨。


    但?她实在?低估了他的魄力——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段朝泠把她的手绕到自?己身后,将人抵到书架旁,精准捕捉到她的唇。


    中?途,纠缠暂时告一段落,宋槐勉强分出一丝精力,低喃出声:“……有些?累,想回房洗澡睡觉了。”


    段朝泠没阻止,“在?这儿?洗。洗完再回去。”


    见他退了一步,宋槐见好就收,随口答应下来,在?他的目送下进?了浴室。


    简单冲了个澡,关掉水阀,用毛巾将自?己擦干净。


    穿上衣服,对着镜子梳理正滴着水的头发。


    浴室门被?拉开。


    段朝泠走?了进?来。


    以为他来拿东西,宋槐没太在?意,往旁边挪了挪,方便他过去。


    然?而段朝泠只走?到她身旁便停住了。


    浴室里没开排风,源源不断的热气向上聚拢,罩在?隔断玻璃上,形成一层白?雾,连同视线也变得?缥缈不定。


    他似乎离她很近,又似乎自?带一种伸手触及不到实处的遥远。


    周围安静极了。


    她身上混着和他完全一样的薄荷香气。


    段朝泠注视她的眼神深不可测,几乎寻不到尽头。


    他倏然?向前半步,将人拦腰抱起,轻放到台面。


    为了稳住平衡,宋槐身体微微向后仰,一只手紧紧缠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扶着镜面一侧的置物架。


    不久前的那个吻在?此刻这个节点得?到了延续,一触即发,不带丝毫掩饰。


    连衣裙的带子被?扯开,她亲眼看着他低头品尝起伏的、柔软的,逐渐陷入一种无法挣扎的梦境。


    最后的最后,水流将泄,漩涡中?间浮现?出波光一样的亮色,于顷刻间迸发。


    终究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接连两次,于她而言已经到了极限。


    宋槐急促地呼着粗气,扶着他的手臂跳下去,脚刚着地,身体不受控地发软,又被?他带进?怀里。


    她被?他抱到床上。


    在?浴室待得?足够久,一头长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宋槐本打算回自?己房间,想到还要费力下楼,也就懒得?再折腾。


    卧室的灯被?关掉。


    黑暗中?,段朝泠躺在?她身侧,从后拥着她。


    宋槐嗓子干涩得?不行,不太想讲话?,但?还是强撑着说了句“晚安”。


    三五分钟过去,段朝泠忽然?说:“找个时间搬出来吧。”


    宋槐这会?已经快要睡着,半梦半醒间,依稀听见了他的话?,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回抱住他-


    隔日,天还没亮,宋槐比段朝泠先醒。


    忍着困意从床上爬起来,在?储物格的夹层里翻出一件他的衬衫,把它套在?身上。


    她昨晚穿的那条裙子已经脏得?没法再穿,只好先借用一下段朝泠的。


    换衣服的动静不算大,但?段朝泠还是醒了,扫了眼她的穿着,哑声说:“过来。”


    宋槐一顿,“……得?赶紧回房了,再拖一会?儿?天亮了,我怕被?人看见。”


    “不急。还早。”


    听见他这么说,宋槐没再纠结,朝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段朝泠将人一把拉过来。


    她身体紧挨着他,能明确感知到他身体的变化。


    宋槐忙说:“别……时间要来不及了,而且没准备那个。”


    段朝泠细密的吻印在?她锁骨上,“知道没备东西,还来招我。”


    宋槐被?亲得?来了感觉,断断续续地解释:“……我也不想穿成这样,而且我没想到你会?醒。”


    段朝泠没说话?。


    箭在?弦上,他自?然?不会?就此放她离开。


    半晌,宋槐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又去洗手间涮了下手,终于走?出房门。


    门口有扇落地镜,刚好能看见面色潮红的自?己——身上穿的那件衬衫添了不少褶皱,脖子以下的各种痕迹尤其明显。


    泪眼朦胧,倒像是被?欺负过度。


    宋槐收回目光,把门轻轻阖上,准备悄无声息地回二楼补觉。


    刚一转身,意外和迎面走?过来的何阿姨撞了个正着。


    她猛地僵在?原地。


    第70章


    70/夜还很长-


    段朝泠穿戴整齐,陪她一起下楼。


    路过二楼,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哄:“先回房好好睡一觉,晚点儿再出来?。”


    宋槐不想留他一个人应对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我陪你一起去?。”


    “听话。交给我来处理。”


    简单两句对话,给足了她安全感,宋槐放弃劝说,在他的注视下回到卧室。


    满腔心事不上不下地悬在内里,早就没了睡意,窝在单人沙发上,对着天花板频频出神。


    时间过得比预想中还要迟缓,度日如年,磨得人飘忽不定。


    晌午时分,宋槐赶在饭点下了楼。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气氛和昨晚相比没什?么不同,一切照旧,似乎为了顾及她的感受,谁都没主动提起在走廊的那段突发状况。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何阿姨看她的眼神——祥和中带了些许欣慰,又透着一丝不明意味的担忧。


    这让她更?加好奇段朝泠究竟跟他们二老说了些什?么。


    正式开餐前,趁何阿姨在厨房给笋汤收汁的几分钟,宋槐靠向?段朝泠,小声问:“怎么解决的?”


    段朝泠平声说:“直言不讳。”


    “那何阿姨和余叔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吗?”


    “让我照顾好你。”


    “……我原本?还以为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


    “怎么。”


    “早晨我看何阿姨的表情不太对,明显被吓到了。”


    段朝泠略微挑一下眉,没说什?么。


    等菜陆续上齐,宋槐随段朝泠落座。


    余叔特意去?后院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挖了出来?,说是在段朝泠高?考那年托人从酒都带回来?的,眼下时机正好,可以打开喝了。


    餐桌上,聊的基本?是些东拉西扯的家常,无人提及她和段朝泠的事。


    酒过三巡,宋槐吃得差不多了,托腮听他们闲聊,另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揉捏膝盖往上的位置。


    昨晚在浴室逗留,同一个?姿势维持太久,肌肉僵硬,今早起床明显感觉腿部酸胀得厉害。


    刚收回手,察觉到段朝泠的手跟着覆了上来?。


    她险些吓得跳脚,强忍着没声张,下意识看向?他。


    段朝泠没回看她,正同余叔说着话,手中的动作不停,慢条斯理地帮她按摩,试图缓解她的不适感。


    她今天穿了条百褶裙,裙摆松散,他顺势探进腿侧,掌心触碰到她的皮肤,严丝合缝。


    表面来?看,他们各自?如常,寻不出任何异样。


    他腕表的表带时不时会刮到她,钻心的痒。


    宋槐垂敛眼皮,尽量让自?己维持镇定,私底下攥住他的手,想阻止,反被桎梏住。


    怕被发现,神经一直紧绷着,整个?人的状态像一个?持续膨胀的气球,随时有漏气的可能。


    又过了会,见她不再动筷,何阿姨将?切好的水果拼盘端上桌,招呼她多吃点。


    宋槐接过来?,含笑道了声谢,趁机将?段朝泠推开。


    一顿饭结束,段朝泠还有事,去?楼上书房忙工作。


    宋槐没急着回房补觉,猜到何阿姨可能有体己话要讲,便陪她到前院剪理花枝。


    午后日头?正盛,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区域里光线充足,人也变得松弛下来?。


    棚檐底下摆一整排紫砂花盆,堆泥玉兰的盆形,里面栽种了不同种类的应季花。


    宋槐将?工具剪递给何阿姨,站在一旁看她给花枝除芽。


    做完手头?上的事,何阿姨自?顾自?笑说:“朝泠刚出生那年我便在段家工作,一手把他带大,亲眼瞧着他前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说句唐突的话,我本?身无儿无女,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还好朝泠不嫌弃。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我做什?么,但还是会腾出个?一亩三分地,让我好生待在这儿……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心善之人,可惜他母亲执念太深,把自?己的念头?强加到了孩子身上,到最后落得不伦不类的下场,也连带着让朝泠吃了不少苦。”


    何阿姨换了把更?精细的高?枝剪,又说:“清早我到三楼洒扫走廊,见你从朝泠房间出来?,是真被吓了一跳,后来?听朝泠讲清原委,依旧没怎么缓过神来?……不过他也确是有心了,按理来?讲,我和余叔都是外姓人,说白了就是在段家的务工人员,没资格去?干涉这件私事,他本?不用同我们解释一二。”


    宋槐看着何阿姨忙碌的背影,轻声说:“您和余叔对我们来?讲都很重要。”


    何阿姨无奈笑说:“你呀,自?小就惯会哄我们开心。”


    宋槐跟着笑:“不是说假话哄您,这是事实。”


    “……可话又说回来?,得知你和朝泠的事,我的确惊喜交加,转念又开始替你们捏一把冷汗……无论?如何,我们都能接受,但不代表家里就能接受,老爷子什?么脾气大家有目共睹,未来?的路不一定好走,估计处处是坎坷。”


    宋槐说:“您的顾虑我都明白。”


    何阿姨笑说:“其实朝泠本?不希望我跟你讲这些,他护着你,不想让你卷进来?,但我是想着……我们槐槐如今已经长大了,是可以帮他分担这些难事的。两人携手共进没什?么不好,还能增进些感情。”


    聊到这,话题也就结束,点到即止。


    何阿姨到院落中间拾掇出一些已经晒好的干花,打包装盒,嘱咐宋槐走的时候记得一同带走。


    宋槐应声称好,又陪着聊了两句闲话,等何阿姨把事情做完才动身回屋。


    上到二楼,没等走到卧室门口,中途折返,直奔三楼书房。


    段朝泠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听内容猜测,应该是在聊工作上的事。


    宋槐阖上门,朝他靠近,双臂缠住他的腰身,从后面抱住他。


    段朝泠讲话的语调不着痕迹地顿一下,同那头?简单交代几句,挂断电话后,低声问她:“怎么了。”


    宋槐摇了摇头?,脸颊紧贴他的背部,稍微蹭了蹭,像在撒娇,“……没什?么,就只是想抱抱你。”


    看到她这种状态,段朝泠心里有了数,“何阿姨跟你说什?么了?”


    “好像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无非是希望我们好之类的。”宋槐松开手,仰头?,笑着看他,话锋陡然一转,“喝酒吗?中午瞧着余叔在喝,我其实蛮想尝尝的,但没太好意思?。”


    段朝泠扫来?一眼,“自?酿的酒度数很高?,不适合你。”


    “那换一种喝?”宋槐低喃一句,“我记得书房有不少存酒来?着……”


    话音还没落地,她走到酒柜旁边,弯下腰身,去?翻柜子里的红酒。没看牌子,临近拿了一瓶,又从架子上取了高?脚杯和开瓶器。


    无意间垂眼,看到最后一排放着一瓶带“CoraZhou”签名的藏酒。


    回忆如潮水般涌现。


    宋槐站直身体,将?怀里捧着的几样东西放到茶几上,没由来?地提及:“应该还是上高?中的时候……有次我和许歧准备出去?玩儿,想上来?跟你打声招呼再走,结果看到宿醉的你躺在沙发上睡觉,旁边放着我姑姑送你的酒。我一度以为那天是什?么特殊纪念日,以至于让你那么深刻地怀念她。”


    段朝泠顺着她的目光瞥向?酒柜,平静说:“那酒是周楚宁和她丈夫在领证当日送我的答谢礼。至于当时为什?么宿醉,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为你。”


    宋槐显然惊讶得不行,笑说:“这么久远的事,你居然还能记得原因。”


    “那瓶酒我只喝过一次,自?然印象深刻。”


    宋槐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两下,“所以……为了我什?么。”


    段朝泠拿起开瓶器,取出瓶子里的木塞,往杯里倒了些酒。


    宋槐接过他递来?的高?脚杯,面露狐疑。


    几度对视里,隐隐发觉他似乎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她也就按捺住强烈的好奇心,没再多问。


    接连两杯下肚,酒精作祟,连同胆量也变得大了起来?。


    宋槐把杯子放到一旁,扶着沙发靠背,踉跄起身,双膝分开,跨坐在他腿上。


    长裤面料的颗粒感硌得人发痒,但她没理会,调整好坐姿,对上他的眼睛。


    段朝泠正在抽烟,她过来?得突然,燃烧的烟头?差点燎到她的头?发。


    不由将?手臂抬远了些,空闲的另一只手帮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上半身。


    因为喝了酒,她身上是热的,皮肤透着细腻的浅粉色。


    段朝泠沉黯目光锁住她,“做什?么。”


    宋槐没说话,白皙双臂攀附住他,有样学样地吻在他的嘴角。


    她鲜少的主动变成?引燃篝火的火把,簇成?跳跃的桔色烈焰,有燎原之势。


    很快,段朝泠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控场让事态逐渐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唇舌勾缠,互相渡给对方氧气,像干涸的鱼被暴晒在岸边,最后重新回归海里-


    过完周末,宋槐开始筹备起搬家的事。


    跟薛初琦一起住了将?近两年,经常被她拉去?逛街,平时囤的东西太多,刚好趁这次统一整理出来?,能拿走的直接封箱,拿不走的闲置或送人,这么一来?二去?,耗费了不少闲暇时间。


    正式搬离那天,段朝泠叫彭宁安排人过来?帮忙,宋槐说不用,有谭奕和薛初琦就够了,刚好他们也想到新家参观一下。


    段朝泠没发表什?么意见。


    三人忙活了一上午,把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搬到楼上,原打算出去?吃个?饭,一番折腾下来?都懒得动弹,商量过后,想着干脆在这里吃算了,也算是给新家开个?灶,图个?吉利。


    薛初琦叫了些蔬菜、鲜果和肉制品,冰箱里有现成?的饮品,足够他们喝。谭奕下厨,利落地做了六菜一汤。宋槐在一旁打下手。


    三人边吃边聊工作,偶尔插播两句八卦,时间过得飞快。


    下午,薛初琦和谭奕正准备告辞,没等走出客厅,和刚回来?的段朝泠打了个?照面。


    薛初琦之前见过段朝泠一次,自?然认得这是谁,努力忽略掉对方凛然的气场,礼貌打了个?招呼:“段先生好。”


    段朝泠微微颔首,主动同她和谭奕交谈两句。


    宋槐在一旁看着,无端觉得这样的段朝泠添了一丝烟火气,更?容易让人靠近。


    他在细枝末节上为她做出改变,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


    等他们离开后,段朝泠揽过她的腰身,淡淡道:“一身油烟味。”


    “有吗?”宋槐笑了声,“那我进去?洗个?澡。”


    段朝泠没放手,反而搂她更?紧,“晚上再洗也不迟。”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书房里度过。


    宋槐坐在地毯上看书,背部靠着沙发扶手,时不时远眺,看向?不远处正在回复邮件的段朝泠。


    这样的相处模式过分日常,场景定格,叫人不舍得快进。


    深夜,一些事顺其自?然地发生。


    刚到最初阶段,宋槐突然觉得肚子疼,跑去?洗手间一看,果然见了红。


    没法继续下去?,她本?想用手帮他,被他阻止。


    回应她的是发了狠的一记深吻,有细微痛楚,像是要把她融进骨髓里。


    明显的欲求不满。


    过了好一会,段朝泠帮她擦拭残留在嘴角的水渍,扯过睡袍,到浴室冲澡。


    几分钟后,宋槐突然出现在淋浴间。


    她目光灼灼,踮脚,主动去?吻他,嘴唇向?上移,触碰到他鼻侧的那颗小痣。


    最终,使?自?己蹲下去?。


    雾气弥漫,热水砸在地板表面,淅淅沥沥,听起来?空旷极了,忽远又忽近。


    宋槐的一头?长发已经被彻底浇湿,遮住分明锁骨。


    段朝泠低头?,盯着看了几秒,伸出手,将?她发丝捋到肩后,动作轻柔。


    她太青涩,足够激起男人各种层面的劣根性。


    进行到三分之一,段朝泠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夺过主动权。


    她被迫仰起头?,眼睛里氤氲了盈亮水光,像是流动的粼粼琥珀。


    夜还很长,恰好可以用来?虚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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