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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两两


    高考结束那天, 贺浔用攒下来的钱给黎月筝买了一小块巧克力?坚果蛋糕。


    原本是想用来庆祝,谁知?黎月筝没吃几口,皮肤就开?始发痒发肿。吓得贺浔大半夜带她跑医院, 一查才知?道是过敏, 守着她一宿没睡。


    自那之后, 黎月筝就时常注意着饮食,腰果之类的东西更是碰都不碰。


    贺浔的尾音落下,偌大包厢鸦雀无声。


    逐渐回过味儿来, 紧跟着的是沉默。莫名的气息溢散, 细究却没有痕迹,听着有些?不对劲。


    岑叙白给黎月筝递纸巾的手有片刻僵硬, 笑容渐渐收了。


    他?偏过头?,就见贺浔淡声道:“之前采访的时候偶然提到过,我记性比较好。”


    一句话?,空气仿佛重新流转。


    黎月筝紧迎着贺浔的注视, 却难以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心脏有节奏地轰鸣着, 贴着鼓膜灌入。


    她当然能看得?出贺浔是故意的。


    “你坚果过敏?怎么没听你说过?”章桐惊讶道。


    “筝筝。”岑叙白言语有些?停顿, “我不知?道你——”


    岑叙白的声音把?黎月筝从?沉默中拉出来, 她偏过头?,注意到他?眼中的失落,“我也没和你说过, 你不知?道也正常。”


    两人温声说着话?,看着倒是温情。


    “就是就是,日子还长。”秦竹笑,“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


    闻声看去, 黎月筝没理会余光里的波澜,淡笑应了声嗯-


    因着整体团建条件的提高, 原本的两人一间也升级成?了一人一间。


    璟湖度假村的温泉出名,晚餐过后,大家一致决定去泡个温泉。黎月筝有些?累,到了岔路口小声和章桐打过招呼,便先行回了房间。


    这个点儿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黎月筝到达楼层时,走?廊里什么人都没有。


    房间并不难找,黎月筝翻找出房卡往门锁上一放。


    “滴——”


    门把?下压,开?了条漆黑的门缝,一条腿已经迈入房间,黎月筝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目光微微侧过,就见走?廊尽头?拐角处出现一道颀长的人影。


    男人穿着深灰色大衣,黑衬衣领子挺括。他?衣服敞开?,双手插着裤兜,整个人肩宽腿长,气势凌厉,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贺浔缓缓走?到黎月筝身前,垂头?看着她,“不请我进?去坐坐?”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黎月筝的侧脸。她没偏头?,视线自然没办法相对。


    停顿了下,黎月筝按下门把?,用力?一推房门。


    门板打到墙上,来回撞击了几下。


    “这是你的地盘,哪轮得?着我请你坐坐。”


    说完,黎月筝便直接进?去,没给贺浔半分眼神。


    看着她的背影,贺浔只笑了下,便抬步跟上,顺手关上房门。


    房间很大,正对着门口就是落地窗。此刻没开?灯,窗外光线投进?来,屋内影影绰绰。


    黎月筝正对着落地窗停住,包随手扔在?沙发上。


    身后的脚步声沉缓,慢慢行至她身后,在?不足两米的位置停下。


    “气性这么大了?”


    男人的声线沉冷,空气似乎有了封冻的颗粒感,一寸寸磕碰着人的皮肤,让人四肢发麻。


    黎月筝闭了闭眼,深沉的气息在?黑暗中一呼一吸。


    她转过身,抬眼看向贺浔,隔着夜色,注视进?那双黑深的瞳孔。


    曾经,黎月筝反复凝望过那双眼睛,清楚他?眉眼的弧度,知?晓他?瞳底的温情。


    但那也只是曾经而已。


    “贺浔。”黎月筝轻声叫他?的名字,“你到底还要闹多久?”


    若说之前,黎月筝还不懂贺浔的意思?,或者说不想懂。可现在?,她没法置之不理。


    话?声落下是良久的沉默。


    贺浔盯着黎月筝,缓缓走?向她。


    没几步,在?她身前站定。


    “我闹什么了?”他?垂下眼,低声问她,双眸似幽深的黑潭。


    离得?近,黎月筝微微抬头?,大衣衣角几乎要碰到贺浔。


    “怎么不说话??”贺浔伸出手掌,指尖缓缓抚向黎月筝的发丝,修长的手指往下移,指背几乎要贴上黎月筝的脸颊。


    鼻息间尽是淡淡的乌木香,此刻贺浔的肩臂完全挡住黎月筝的身子,看上去甚至像在?拥抱她。


    冰凉若有若无擦过脸侧,让黎月筝不由得?僵直。她定定看向他?,突然就觉得?心口发堵。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归是嗓眼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见黎月筝不吭声,贺浔反问她。


    “我是不配合你采访了?还是在?你写稿的时候做梗不给你过了?”


    “或者说我到你那个男朋友面前胡言乱语说什么不该说的了?”每说一句,贺浔的咬字就更重一分,锋利目光凌迟过她五官,好像能刺进?骨骼。


    眼前这张在?回忆里纠缠了十年的脸此刻就在?贺浔眼前,可他?却觉得?无比遥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不含一丝感情,纯粹到让人恼怒。


    在?他?的手掌还要靠近时,黎月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拉。


    屋子里光线太暗,男人的轮廓也是模模糊糊。黎月筝声音不大,足够屋子里两个人听清。


    “贺浔,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我现在?有新的生活,我和叙白的感情很好。”


    她的嗓音无比平静,不掺杂一丝对过去的留恋,冷静到让人觉得?残忍。她三言两语带过那几年,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事?不关己。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们感情很好,从?重逢到现在?,每次见面来来回回告诉他?的不就这么几句话?吗。今天他?更知?道了,他?们不仅感情好,甚至还有考虑过以后。


    “有多好?”贺浔突然握着她肩膀拉向自己,逼问她,“有我们那时候好吗?”


    “按着从?前的情分,我是不是还得?敲锣打鼓地替你们庆祝?”


    “还是说等你们结婚的时候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你以前不是喜欢岛吗,要不要我买个岛送你,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


    男人的嗓音微哑,步步紧逼。成?片的记忆灌进?脑海,十几岁的女孩看着路边的旅游宣传单,笑盈盈地同身边的少年分享。


    少年当下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把?宣传单放进?口袋。回家后,他?悄声搜索了所有岛屿的名字,挨个记下,想着总有一天要实现她的愿望。


    黎月筝不答话?,只指甲狠狠攥紧掌心,双肩有些?僵硬。


    看着贺浔时瞳孔闪烁,眼睫颤了又颤。


    然而贺浔没停,他?的一只虎口卡住黎月筝的肩骨,似乎这样就能把?她提起来,“我都快忘了你有多洒脱,说走?就走?得?一干二净,说消失就直接消失十年,手机注销又搬家,你对他?也会这么洒脱吗?”


    “贺浔!”黎月筝的音量突然增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黑暗把?一切声音都放大,黎月筝甚至听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方才他?的话?重新过进?脑子里,捕捉到什么字眼,黎月筝的瞳孔微怔。


    “你…找过我?”


    当时同贺浔分开?的时候,黎月筝为?了让他?死心什么都说了。时间过去太久,记忆里当时的场景已经模糊,黎月筝已经忘记自己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事?后回想起来,她的心脏都像是被?拧碎了一般疼。


    所以尽管是被?那样的话?伤害,贺浔还是回来找她了吗?


    黎月筝突然觉得?胸腔憋窒,有些?喘不过气。


    贺浔冷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忽而缓缓笑了出来,他?刻意忽视了方才黎月筝的问题。


    “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什么。”贺浔睨着她,薄薄的眼皮下眸光轻蔑。


    半晌,他?沉声道:“黎月筝,你不会以为?我还为?了当年的事?耿耿于怀难以放下吧。”


    神经猛地一震。


    贺浔却骤然松了手上桎梏她的力?道。


    突然被?放开?,黎月筝险些?没站稳,身子微微往旁边歪去。


    喉咙口轻轻吞咽了下,黎月筝再次抬眼看过去,就见贺浔已经移开?了视线,迈步往房间外走?。


    开?门前,贺浔背对着她说了句话?。


    “你别忘了,已经快十年了。”


    门开?启又关上,只剩黎月筝一个人陷在?黑暗里。


    贺浔说得?对,谁会傻到为?一个人十年都难以释怀呢。


    黎月筝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良久,喃喃开?口。


    “嗯,这样就好。”黎月筝声音有些?模糊,又重复了一次,也不知?道是对谁说,“这样就好。”-


    前一天晚上没睡好,黎月筝少见地起得?晚了一些?。


    上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中午午餐之后便会乘坐大巴返回。黎月筝醒来后叫客房服务点了杯咖啡,而后又倒回床上给章桐打电话?。


    嘟声响了许久对面才接起来,听筒里传来懒洋洋的嗓音。


    “喂,筝筝。”章桐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起这么早啊,这才几点。”


    “章女士,已经日上三竿了,再晚小心一会儿大巴也耽误了。”黎月筝笑了下,“好了说正事?儿。”


    “从?秀岗村村民那边得?到的信息我差不多已经整理好了,现在?要紧的是去他?们的后厨看看,最好能拍些?什么回来。”


    沉默几秒,对面突然一个激灵,像是彻底醒了,“后厨?什么时候?”


    黎月筝看了看时间,“我昨天坐大巴的时候就发现附近路段很熟悉,昨天晚上查了下,果然发现秀岗就离这里不远,现在?还早,我的打算是一会儿从?这里直接出发秀岗。”


    “秀岗就那么大的地方,就算这段时间动作再小心,我也是担心拖太久走?漏了风声,被?他?们察觉就晚了。”


    “今天可能拍不到什么,但得?先去那家店摸个底。”


    “砰砰——”


    听筒对面又传来两声响动,应该是章桐下床的声音,“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和你一起!”


    黎月筝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拿了大衣出门,打算趁这个时候出去转转。


    “别着急,慢慢来。”黎月筝无奈笑道:“我们差不多快下午的时间点过去,还能佯装成?路过的进?去吃饭看看。”


    “那行!你出发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直接过去找你!”


    璟湖度假村傍湖而建,黎月筝沿着小路走?,边走?边看手机里那家火锅店的资料。


    老板和店里的员工都是一家人,听村民说祖孙三代都在?秀岗,这么多年就在?这个小地方混,算得?上是个地头?蛇。两年前开?了这家老刘串串,生意还不错。


    这家店的客人除了周围的村民,也就是往来两座城市的路人更多些?。或许相关中毒问题早就发生过,但是也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没被?多关注也未可知?。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度假村的岔路口。


    就在?这时,黎月筝的手机弹跳出一个来电提示,见着备注,她赶忙接起。


    “喂。”


    “关门?”


    黎月筝神色突变,“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黎月筝面色沉凝。手指条件反射地按下几个号码,还未拨出去,她动作突然一停,紧锁的眉毛突然微微跳动,随后目光再次落回通话?记录上


    尽管抓紧着时间,黎月筝到达老刘串串的时候却还是店门紧闭,玻璃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白纸黑字。此刻原本应是就餐高峰期的中午,店内却空无一人。


    方才,黎月筝接到了之前采访的某个村民的电话?,说是老刘串串老板一家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刚刚他?路过的时候偶然发现火锅店没开?门,留心了一眼,发现他?们正从?后厨往车上搬运什么东西,眼看着就是要跑。


    黎月筝的第一反应就是火锅底料。


    生怕耽搁时间误了证据,黎月筝迅速通知?章桐后便拦了辆车直接赶往秀岗。


    火锅店的大门灰扑扑的,店面招牌就是最廉价的那种广告牌。地方倒是挺大,一共两层,不过现在?这会儿却连只苍蝇也看不到。


    旁边就是土路,很少有车子和行人通过。路两侧的杨树到了这个季节也变得?光秃秃的,杨树后的大片田地原本种了庄稼,此时也只剩下了干裂的泥土和杂草。


    黎月筝眉头?紧锁地盯着店内,一时想不到解决方法。


    忽而,身后传来一道粗厚带着乡音的男声。


    “你干嘛的?”


    黎月筝闻声回头?,就见火锅店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短款黑色羽绒服的中年男人。男人身量中等,皮肤黑红,满是褶皱的脸板起来起来时显出点凶相。


    仔细看,他?的羽绒服衣领上还有火锅渍,衣摆下方也有大大小小的油渍。


    黎月筝手心一紧,恍然在?脑海中搜寻出火锅店老板一家人的照片,思?索间,眼前的中年男人和照片上的某一人逐渐重合。


    镇定住思?绪,黎月筝笑了下,“我是京西人,从?东临返回京西路过这里看有家火锅店,就想着来吃个午饭。”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满是油光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了两个来回。


    黎月筝微微蹙眉,眼神冷静地扫过男人的面容。就见男人抿抿唇,手背用力?在?唇角抹了一把?。长满厚茧的手被?风冻的干裂,口鼻涌出的白色哈气不断,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从?兜里摸出根劣质的烟来。


    “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怎么就不是个实诚人。”


    闻声,黎月筝思?绪一紧,眼睫慢慢垂落。


    方才那通电话?瞬间涌入脑海,疑问清晰起来。


    下一秒,她听到男人说,“黎大记者,有什么想问的直接找我呗,别偷偷摸摸的。”


    黎月筝面上带笑,左手不动声色抱紧右臂,握着手机的右手使劲按了五下侧边按钮。


    而后,平静道:“好啊。”-


    上午的时间,岑叙白他?们组的人一起在?度假村包了条船游湖。想着黎月筝可能会多睡会儿,岑叙白也就没特意联系她。


    意外的是,岑叙白在?返回酒店房间的路上碰上了贺浔。


    当时,他?正低头?给黎月筝发着消息,迎面就看到贺浔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过来。


    应该是度假村的负责人,正姿态恭敬地给贺浔汇报着什么。时不时还介绍下周围设施,看起来有些?紧张,甚至不敢直视贺浔的眼睛。


    待到贺浔注意到岑叙白,两个人已经相对站着。


    步子放缓,贺浔扫了岑叙白一眼,示意众人今天就此结束。不多时,酒店玻璃长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贺总。”岑叙白微微点了下头?,“我以为?您昨天晚上就会返回市区,没想到这个时间还能在?这儿见到。”


    贺浔唇上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总有些?事?情要上心些?,多耗点时间倒也不碍事?。”


    这话?的指向不明确,岑叙白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思?绪卡壳了瞬。


    就在?这几秒的停顿内,手机突然嗡地响起。


    岑叙白看了眼,屏幕上闪烁着章桐的名字。


    无心听别人通话?,贺浔抬步要走?,却在?侧身而过听到听筒对面不小的漏音声时止住步子。


    “岑叙白!筝筝出事?了!”


    岑叙白一愣,下意识看了贺浔一眼,眉毛骤然收紧,“怎么了?”


    “刚才筝筝接到举报人电话?,说早上去加油站上班的路上,看到秀岗那家火锅店老板疑似听到风声要销毁证据,就急着赶过去。”


    “可举报人住在?秀岗村,到加油站和火锅店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筝筝察觉出不对劲,让我先赶到加油站找人,又怕晚了让火锅店那群人跑了,提前通知?了小况和她去那边汇合。”


    章桐有些?喘,“等我赶到加油站果然发现那个人已经在?前一天办理了离职,我打听了他?的住址已经让贝央和小齐去找了!”


    “我本来想着立马去找筝筝他?们的,但小况刚才打电话?给我说那里连只蚊子都看不到,只在?火锅店后面的田里发现了被?倾倒的火锅垃圾!”


    “我和筝筝提前设置了紧急报警联系人,刚才我收到了她手机自动发送过来的求救信号!”


    章桐尽量让自己冷静,“已经报了警,我现在?也准备往那边赶!”


    话?声字字刺耳,就是岑叙白也罕见失态,刚想说什么,有道清晰的男声插进?来。


    “问她,黎月筝最后出现的地址在?哪儿?”


    男人声音森然,电话?那头?的章桐这才惊觉第三个人的存在?。岑叙白偏头?,迎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她最后出现的地址在?哪儿?”


    贺浔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已然不对劲,像是强烈压抑着什么就要爆发。


    这种手机求救一半都会有实时位置发送,章桐没等岑叙白询问,立刻道:“她手机现在?已经关机了,最后出现的位置是钟灵路!”-


    黎月筝躺在?一辆破面包车的后车座上,双手和双脚都被?胶带绑住动弹不得?。


    鼻腔间都是灰尘和汽油的味道,这辆车应该很久不用了,座椅边角已经烂掉,还有股淡淡的霉味儿。


    稍一动作,车厢就发出摇晃咯吱的声响。


    黎月筝满头?大汗,心脏跳动得?好像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刚才男人的话?犹在?耳畔。


    “黎记者不是想查吗?老子就在?这儿你问呗。”男人动作粗鲁地用款胶带把?黎月筝的手脚绑住,然后用力?推到车厢后座。


    “这么有本事?,有种就继续。”


    “老子在?这儿干了这么久,还没人敢来坏老子的生意!你不是能耐吗?”


    离开?前,男人还挑衅地敲了敲车窗,看着黎月筝的眼睛狂笑。


    “敢给老子找事?儿,那就吃吃教训,再查老子弄死你!”


    还有些?难听的话?黎月筝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现在?面包车就在?一条小斜坡上,即将下滑俯冲。前面是条小转弯土路,运气不好,可能会腾空冲到田地里翻车。


    黎月筝心知?他?们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这条坡不长,陡峭程度也一般,大概就是想威胁震慑一下。


    可即便如此,这样冲下去翻车的话?就算没什么事?关人命的大事?儿,也得?断个胳膊或者腿。


    车子缓缓倾斜,坚持不了几分钟。黎月筝深呼了口气,收紧双腿和手臂,抵着车座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车门上锁,手又够不到驾驶座,凭人力?根本无法拉动。


    她往车窗外看了眼,是条很荒芜的路段,包和手机都被?扔在?外面,路边的白杨已经枯的只剩枝干,田地没有作物?,甚至连个人都看不到。


    车身又剧烈晃动了下,黎月筝没再犹豫。


    她蜷缩身子,把?左脚的半边鞋带拆下来穿过手腕胶带处,然后又和右脚的鞋带绑在?一起,紧接着脚背绷直,手腕上抬,借力?狠狠拉锯。


    紧接着手腕处清脆的一声响动,胶带直接崩开?。


    这时车身晃动得?更厉害,车内物?品滚落,好像马上就要冲下斜坡。


    黎月筝迅速拆掉脚上胶带,随着最后的撕拉一声,失重感猛烈袭来。车窗外的场景飞速变化,整个车身剧烈颠簸,发出刺耳的轰隆声。黎月筝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巅出来,神经绷紧,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


    前挡风玻璃外,能看到车子和白杨田地的距离被?飞速拉近。


    来不及思?考,黎月筝条件反射的紧抱住座椅,腿部微弯向前蹬,双眼因为?惊惧紧闭,瞬间袭来的恐惧让她已经失声。


    几秒内,周遭的喧嚣被?另一道近乎要覆盖眼下错乱的尖锐声响刺破。


    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车头?好像撞到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感发出的动静似乎能让整个车体散架。


    黎月筝身子忽的往前又重重地摔在?椅背上,眼前一黑,从?左耳瞬间穿到右耳的嗡嗡声让她差点失去意识。


    前挡风玻璃碎裂,有碎渣掉到了后座的位置。


    缓了好一会儿,意识才逐渐回拢。黎月筝的心跳还没平复,四肢发软,指尖也颤得?厉害。她的呼吸发抖,发丝凌乱地打在?脸上。


    冷风从?破碎地挡风玻璃灌进?来,让黎月筝稍清醒了下。


    从?袖口啪嗒掉出个东西,闪烁着红色的光。黎月筝深吸一口气,握着自己的手腕捡起那跟从?方才起就一直在?运作的录音笔。


    而后,她缓缓抬起头?,眼前是迷蒙的白烟。


    视野过了几秒才变得?清晰。


    只见一辆黑色宾利横亘在?面包车和两棵白杨之间,车身因为?面包车头?的撞击而深深向内凹陷。碰撞的地方冒出浓白的烟雾,死死把?宾利往两棵白杨的方向顶。


    宾利和白杨之后,就是大片土黄干裂的田地,和路面有不小的高度差。若是没有宾利的阻挡,面包车会直接从?白杨之间穿过,腾空跃下田地中。


    脑子突然像是被?棒槌击打,无数白光涌入,让黎月筝思?绪突然空白了瞬。


    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憋窒感,像手掌攥紧了心脏,又在?胸腔内用尽全力?钝击。


    那是贺浔的车。


    愣怔间,她看到宾利驾驶座那侧的车门被?推开?,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步子稍显踉跄。


    白雾缭绕里,他?的轮廓变得?越发清晰。


    恍然回过神,黎月筝伸手到驾驶座按开?按钮,拉开?已经松动的车门迅速下车。动作太急,脚踩到地面的时候腿上还在?发软,险些?摔下去。


    她拖着双腿往前走?了两步,又慢慢怔在?原地。只盯着身前走?来的人,说不清的情绪从?胸腔溢散。


    天空灰扑扑的,处处都是阴影,黎月筝只能看得?到贺浔。


    他?一身黑色西装,模样生冷,阔步走?过来,很快在?她面前站稳。


    周围的机械气和灰尘味足,几乎要模糊人的感官。


    黎月筝看清他?的五官,才发现他?嘴唇苍白,瞳孔稍有涣散。贺浔身形不稳,像是有极强的眩晕感笼罩着。额头?流出血来,顺着脸颊轮廓迅速往下滴落。


    “贺——”黎月筝看着他?,喉咙涩到说不出话?。


    眼前的人意识迷离,手却慢慢抚上了她的脸颊。虚拢着,堪堪触碰到发丝和下巴。贺浔闷喘着气,瞳孔失焦,却仍像是紧锁着视线看向黎月筝。


    猩红的血液落到他?衣领,黑色的衬衫和西装染湿一片,黎月筝鼻息间窜进?血腥气。


    似乎确认到她没事?,贺浔眼睫微动,忽而朝她的方向脱力?压过去,黎月筝下意识托抱住他?。


    涌动的情绪模糊视线,黎月筝听到贺浔松了口气,许是意识不清,在?她颈侧轻轻唤她。


    “两两。”


    第16章 医院


    急诊室门外, 猩红的提示灯迟迟没有暗下。黎月筝蹲在?地上,双手交叉抱着肩膀,是个很有防御性的姿势。


    她头发微微凌乱, 脸上有些蹭到的灰黑, 看起?来?有些狼狈。


    走廊里医护和患者来来往往, 黎月筝始终盯着地板,眼睛甚至没有眨动。她眼眶红,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空洞若提线的木偶。


    岑叙白就守在黎月筝边上, 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静静等待着头顶灯灭。


    心脏泛出浓厚的苦涩, 岑叙白?几次想把黎月筝抱进怀里安慰,却又在?目及到她神情时退却。那双清亮的瞳孔看似毫无波澜,却又总让他觉得像早已碎裂的黑玻璃珠。


    其实,岑叙白?宁愿黎月筝为贺浔哭喊。


    或许是黎月筝过分平静, 就连章桐也?没能轻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只能默默陪在?边上。


    手术室门口的几人各个情绪复杂, 只有黎月筝脑子空白?, 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感到头晕,或许是车祸造成?的影响,但是比起?贺浔来?差远了。


    脑海里晃过贺浔那张脸, 一直没有动静的黎月筝突然指尖抽动了下。


    方才贺浔的血流过眉骨和侧脸,而后低落在?不?平整的土路上。他倒下去的时候靠在?黎月筝怀里,那猩红的血液便也?沾在?她的衣领上。


    鼻息间是车祸在?空气中?残留着的火星气,还有从?贺浔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 黎月筝仿佛还能感受到他骨骼的重量。


    惊惧似乎卷土重来?,黎月筝的胃部?突然狠狠抽缩了下, 刚平息一会儿的呕吐感再次袭来?。伴随着嗓眼的腥咸,热意往眼皮上涌。


    就在?这时,头顶的显示灯忽地熄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黎月筝几乎是瞬间回过神,她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胃中?翻涌最先跑到医生眼前,声音说不?出的哑,“医生,他怎么样了?”


    “放心,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声音温和极给人安抚力,“但是肋骨断了两根,还有头上的伤,需要家属好好照看。”


    很显然,医生把她当?作了和贺浔有什么关系的人,仔细交待了几句。黎月筝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可最终又都通通咽下。


    后面?才赶过来?的楚尧一直站在?黎月筝身?侧,等到医生同你也?整交代完才走上前。


    “黎小姐。”他明显脸色也?不?太好,却仍旧保持着礼数,似乎是有些话想单独对黎月筝说,看了眼岑叙白?和章桐,突然止了话头。


    旁边两人会意,无声走开了些距离。


    没了外人,楚尧才安心下来?。他眉毛微微皱起?,犹豫了下,还是正色道:“黎小姐,今天贺总的事情,不?能外传。”


    “我已经做过安排,对外只会说贺总出差近些天不?在?京西,您我当?然放心,只是您的两位朋友”楚尧欲言又止,怎么说都觉得不?妥,奈何事关重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还请黎小姐见谅。”


    闻声,黎月筝眼睫闪了下,想起?隐约知晓的那些贺家传言,无声了然。她没有过多询问的打算,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黎月筝走到岑叙白?和章桐面?前的时候,他们正在?说着什么话,见到黎月筝过来?,章桐第一个扶上去,“筝筝——”


    知道他们担心,黎月筝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放心,我还好。”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黎月筝从?方才起?的眩晕感此刻更加强烈。她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


    黎月筝扫了眼正在?一旁和医生说话的楚尧,“今天的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闻声,章桐和岑叙白?对视了眼,就见黎月筝继续道:“当?时只有我们几个在?场,贺家那边会另外安排,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坐的车撞向了白?杨。”


    “还有贝央和小况他们,也?不?要说。”


    贺家背景复杂,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有大动静,更何况出事的还是贺浔这位掌权人,他们自然知道轻重。


    章桐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看向黎月筝,“警方已经控制了刘永平,还有那个和他们串通在?一起?的加油站员工杜明。这两人原来?是远方亲戚,那杜明在?我们面?前还装得和什么似的,还好你警惕。”


    “刘永平就是绑你的人,也?是老刘串串的老板。”


    “火锅店底料的事贝央他们也?已经去跟进了,你放心。”


    说到这里,章桐愤恨道:“这群人在?秀岗这小地方当?地头蛇惯了,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大,什么都干得出来?。”


    “还好你没事。”章桐拉住黎月筝的手,“刚才可把我吓死?了,要不?是有贺——”


    想到什么,章桐霎时闭了嘴,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气氛不?由得有些凝滞,黎月筝面?色灰白?,眼底有几分道不?明的情绪。眼皮子很重,从?方才进医院起?便强撑着的劲头逐渐退去,黎月筝手脚有些发麻。


    岑叙白?看了眼章桐,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心情稍有复杂,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道:“光顾着在?这里等了,你也?没来?得及检查一下,我看你脸色很差,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来?的安心。”


    随即,章桐也?点头附和着,“是啊筝筝,你刚才肯定?吓着了,还是检查一下的好。”


    不?知为何,黎月筝耳边的声音突然有些模糊,忽近忽远,她需要反应半天才能理解话中?额意思。眼前章桐和岑叙白?的脸逐渐变得影影绰绰,他们动作似也?变得迟缓。


    “筝筝,筝筝?”


    “筝筝,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


    理智告诉黎月筝有些不?妙,口中?却再难说出话来?。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黎月筝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喊自己的名字。


    紧跟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黎月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躲在?了阴暗的楼梯间门后,看到长相凶恶的男人施暴后离开。心绪平复了许久,她停在?门口想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推门溜了进去。


    刚一进屋,就看见一片狼藉的室内,少年闭着眼躺在?地上,模样痛苦。


    尽管害怕,可犹豫过后,黎月筝还是试探性地往少年倒着的地方挪了挪。


    “贺、贺浔?”黎月筝小声地叫他的名字,见他没反应,微微弯下腰,屈膝跪在?他身?侧,双手轻轻地碰着他的肩膀,“贺浔?你——”


    话还没说完,地上躺着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抓住她,那力道大的好像能捏碎她的腕骨。


    “嘶——”黎月筝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可确认到贺浔没有真的昏死?过去,还是松了口气。


    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对于在?这里见到黎月筝,贺浔起?初以为是错觉,可当?她逐渐感受到掌心的温度,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待看清女孩的面?孔,贺浔猛地甩开她的手,撑着地板费力坐起?身?。他盯着黎月筝,语气很差,“你来?做什么。”


    闻声,黎月筝没很快回答,只是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几本书和几张卷子,平铺着放到贺浔面?前。


    见此,贺浔皱了皱眉。他深喘了口气,忍着身?上剧痛从?地上站起?来?,随后握住黎月筝的手腕直接把她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拿起?书包扔进她怀里。


    贺浔的步子大,拽着黎月筝三?两下就到了门口。


    推肩膀,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等黎月筝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门外。


    黎月筝并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去了附近的一家药店。因着经常待在?校医务室,黎月筝对跌打损伤之类的药膏和消毒的东西还算了解,很快便搜罗好自己需要的东西。


    然而,当?她刚把东西放到柜台上准备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却叫出她的名字。


    “两两?”


    黎月筝一愣,闻声抬头,就看到邻居黄阿姨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还真是你啊两两,你怎么在?这儿?”


    完全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遇上熟人,黎月筝明显有些慌乱,她错愕地看着柜台上的东西,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越过肩头伸出一条手臂。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往柜台上扣了一盒维生素。


    紧接着,头顶传来?道声音,“都是我的,一起?算。”


    黎月筝忽而扭头,就看见贺浔穿着深灰色的长袖T恤和黑色长裤,头上带着一顶纯黑色鸭舌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


    看着他,黎月筝突然有了借口,双眼发亮,仿佛目前的窘境已经迎刃而解。她笑着同柜台前的人点点头,“黄阿姨,学校准备趣味赛,我是来?和同学买点碘伏之类的东西,万一到时候有同学受伤,也?好有个准备。”


    闻声,贺浔扫了她一眼,没拆穿。


    看着倒像是默认。


    黎月筝跟着贺浔走出药店,也?不?说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暂且跟在?他身?后。


    转过拐角,身?前的人却突然停下来?,黎月筝的额头差点磕到他的背部?。


    贺浔转过身?看着黎月筝,眉宇间尽是戾气。他脸色不?太好,嘴唇苍白?没有血色,许是方才的殴打还没让他缓过劲儿来?,步子有些虚浮。


    然而黎月筝却没事儿人似的,反而温声反问他,“怎么不?走了?”


    沉默片刻,贺浔盯着她,语气不?善,“你拿这么多药做什么?”稍有停顿,他明知故问:“你钱很多?”


    顺着他的手臂往他的手提袋看了眼,黎月筝的目光重新回到贺浔身?上,实诚地摇了摇头。


    贺浔冷笑,“没钱你还买这么多,是准备赊账还是当?恶霸?”


    黎月筝没回答,只是低头撩开外套,从?自己的内侧口袋里拿了张百元钞票出来?,随后递给贺浔,面?不?改色。


    “你的。”


    或许是觉得回答太模棱两可,又补了一句,“我刚才从?你口袋拿的。”


    闻言,贺浔微微一愣,看着她的面?孔有几分讶异。


    合着他刚才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到还方便了她搞这种小动作。


    贺浔气笑了,“你还挺有本事啊。”


    话中?的讥讽黎月筝没理,只是淡淡地看向他。


    想到什么,贺浔的目光打量般地扫过她。


    一字一顿,缓缓道:“两,两?”


    ……


    眼皮似有千斤重,黎月筝梦境反复,唯有耳边那道“两两”清晰。


    画面?流转,从?体育室到旧楼房,又到郊区的白?杨树下,从?白?烟里走出来?的贺浔。


    他脸上是湿热的血液,也?流到黎月筝颈侧,而后晕倒在?她怀里。


    黎月筝听到他在?自己家耳边轻唤,声音和十年前青涩的嗓音重合。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喉咙涩痛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喘着气。


    “筝筝!”


    一睁眼,入目就是章桐惊慌的表情,和黎月筝的目光对上,章桐又惊又喜,眼眶瞬间染红。


    “你总算醒了,突然晕倒是要吓死?我啊!”


    黎月筝拧眉,努力回忆着,“晕倒?”


    “是啊!”章桐一抹眼睛,“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


    看着黎月筝虚弱苍白?的脸,章桐想说什么也?没了脾气,只叹口气,“还好没有其他伤了。”


    环顾了一圈,见病房里只有章桐和她,黎月筝问:“叙白?呢?”


    “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章桐指了下外面?黑透的天,“他守了你大半个晚上,不?吃不?喝,好不?容易才被?我劝着去休息,我这不?来?替他了吗。”


    章桐揉了揉黎月筝到手指,轻声道:“你晕倒的时候他也?吓得不?轻,你是没看见,他脸都白?了。”


    终是沉默下来?,黎月筝轻抿了下唇,慢慢理清脑中?思绪。许久,还是问出口,“那贺浔,怎么样了?”


    “他还没醒,医生说,还要再等等。”章桐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拉住黎月筝的手,眼神带着疑问,“筝筝,你和贺总…到底怎么回事啊?”


    思绪拉回几个小时前,贺浔岑叙白?还有章桐三?人离黎月筝的位置相对较近,几乎是同时到达。


    那段路目前还在?整修,所以并无人经过。


    看到困着黎月筝的那辆车停在?那里时,章桐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辆黑色的车子以惊人的速度飞驰过去,急刹发出刺耳声响。


    紧跟着,便是强烈的撞击声。


    章桐说,当?时她人都吓傻了。


    黎月筝静静听着章桐的叙述,只觉得眼眶涩疼。


    片刻,她轻声开口,“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还想再睡会儿,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那怎么能行?。”章桐直接拒绝,“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知道她难安心,黎月筝轻笑了下安慰道:“我这个样子能做的不?多,后面?的事情还需要你多盯着呢,你倒下了怎么办?”


    知道黎月筝说的是火锅店的事,章桐眉头紧锁,“但是——”


    “别但是了。”黎月筝打断她,“医院换洗不?方便,陪护床那么小,你至少回去睡两个小时。”


    “再说了,你走了我也?是睡觉,在?这儿陪着我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养足精神。”


    “实在?不?放心我,明早再过来?也?行?。”黎月筝还跟她开玩笑,“别到时候累倒了,我这个病号反过来?照顾你了。”


    拗不?过黎月筝,章桐叹口气,只能同意。


    “那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知道了知道了。”黎月筝推了她一把,“快回家吧。”


    劝走章桐,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黎月筝没什么困意,在?床上静静躺了会儿。呕吐感的症状缓解了一些,病房里暖气很热,窗门紧闭,微微有些不?透气。


    她慢慢坐起?身?,在?床边坐了会儿,等到眩晕感缓解了些才起?身?走到窗子边。


    今夜月圆,云层稀疏,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似在?地板上铺了层薄薄的霜。黎月筝把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夜里寒风瞬间灌进来?,驱散了一些燥热。


    她深呼了一口气,唇边的哈气溢散在?空中?。


    黎月筝瞳孔有些失焦,深深地朝着夜色望去。


    周遭极静,稍有点动静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脚步声不?重,来?人应该是刻意放缓。


    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章桐,黎月筝无奈地笑了下,边转身?边道:“又忘了什么东——”


    话声在?见到来?人的瞬间停住。


    男人就站在?门口,走廊里的灯光打了一束到屋内,地板上映出高瘦的影子。他穿着和黎月筝身?上一样的病号服,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层绒光。


    黎月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那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心脏的位置有瞬间的收紧,紧接着是说不?出的酸涩。她迎着那道视线,压下情绪,问他:“你不?在?病房好好躺着,来?这儿做什么?”


    空气安静片刻,贺浔往病房里走了两步。


    而后,伸手一推关上了房门。


    走廊内的光线被?骤然阻断,房间内再次陷入黑暗,两道呼吸声在?病房内慢慢相缠。


    贺浔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声音不?冷不?热。


    “来?看你,不?行?吗。”


    第17章 错乱


    隔着夜色相视片刻, 贺浔朝黎月筝走过去,在离她还?有几步远的位置停下。


    风从黎月筝身后吹过来,发丝扬起,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黎月筝皮肤白净, 五官比从前更加精致俏丽, 一双眼睛黑亮,此刻只映着贺浔的身影。


    单薄的一件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领口大, 轻易就能灌进风去。


    贺浔看着她, 抬手擦过她耳侧,有瞬间?会让人以为是要?贴上她的脸颊。


    随后轻轻一声响动, 黎月筝身后的窗户被关上。


    这个姿势,黎月筝仿佛被他半圈在怀中,再多靠近一点就能贴在一起。皎白的月光下,黎月筝能看清贺浔冷硬的眉眼, 他唇线紧抿, 皮肤苍白到看着有些羸弱。


    目光触及到他额角的纱布, 黎月筝的眉毛微微蹙了下, 不悦道:“我健康的很,倒是贺总你,断了两根骨头还?不知道好?好?在床上躺着。”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 黎月筝自?己都怔了下。她捕捉到贺浔严重一闪而过的愣神,不自?然地躲了下目光。


    想要?推开贺浔,手掌却在触及到他胸膛处硬邦邦的固定带时僵硬了下。


    医生?的话黎月筝还?记得牢,肋骨断掉, 怕是此刻他连呼吸都是疼的。也就贺浔,能撑得和个没事?儿人似的。


    推拒的力道卸了, 可黎月筝收回的手却突然被人攥住。


    贺浔扣着黎月筝的手腕,虎口处施加的力道让她无法动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黎月筝的掌心刚好?就贴在他胸腔左侧的位置,掌下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呼吸湿热,像是暮春时连绵不断的雨,细细密密挤入两人之间?,有些透不过气。


    黎月筝抬眼看向贺浔,就见他的目光紧锁着自?己,冷厉,侵略性却强。


    “担心我?”问这话的时候,贺浔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黎月筝知道他没有调侃的意思,若非要?说,可能算得上是一种质问。


    “你救了我,如果我还?能做到不闻不问,是不是有点太?冷血了。”


    停顿半晌,贺浔低笑了声,眼尾带着几分轻蔑。


    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的,牵带着受伤的肋骨狠狠钝痛,让贺浔脸上晃而闪过几分痛苦。


    “黎月筝,你什么时候不冷血了?”


    听不出控诉和讥讽哪种情绪更多些。


    喉间?微哽,黎月筝没应声。


    或许是车祸暂时磨了些贺浔的棱角,他没再像之前那样步步紧逼,反而松开黎月筝的手腕,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到病床边上靠着,就坐在黎月筝方才?坐过的位置。


    他看向黎月筝,伸出手,冷不丁地抛出句话,“方便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疑问的语调,陈述的语气,不像是会给人拒绝空间?的意思。


    黎月筝犹豫了下,还?是道:“在床头。”


    听言,贺浔微微转身从床头柜子上拿起,直接按了开关键。


    黎月筝嘴唇微张,想要?告诉他锁屏密码,就见贺浔的手指在上面迅速戳动。


    紧接着,手机嗡动声响起。


    是密码错误提示。


    空气好?像瞬间?冷却下来,黎月筝视线扫过他眉眼,却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知道他只停顿了下,便继续开始尝试。


    只是很快又听到了一声密码错误提示。


    气氛更僵持。


    黎月筝指尖轻轻收紧。


    其实,这么多年没变的只有贺浔一个。所以当时在贺氏办公室,她能轻易打开贺浔的电脑。


    尽管过了十年,他仍是只不对黎月筝设防。


    贺浔没抬头,冷声问了句,“密码。”


    知道是给了他和自?己台阶下,黎月筝也没停顿,很快说出一串数字。


    贺浔直接打开了拨号界面。


    如果早知道这通电话会带来接下来的事?,黎月筝可能真的会说什么都不把手机借他。


    看着眼前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黎月筝突然庆幸这是间?单人病房,若是多人共住,恐怕这个时候要?被病房其他人打出去。


    楚尧倒是敬业,把东西送到后就走,连话也不多说一句,几秒钟内就没了影。


    贺浔扫了眼桌上,而后一手撑着床一手托着肋骨的位置缓缓站起身,再走到沙发处坐下。


    从桌角包装袋的样式,可以看出这桌饭菜应该出自?京西一家百年餐厅,黎月筝对那家店的印象是,价格高的惊人。


    这大半夜的时间?,很难不好?奇他到底上哪儿搞来的这些,但?转念一想,贺浔连贺家都颠得了,区区几道菜又算什么,反正他总有办法。


    贺浔把筷子摆出来,抬头见黎月筝还?在窗边站着,“吹风有瘾?”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拆开饭盒,然后拉了把凳子到桌子旁,跨了一步做到上面,把沙发的位置腾出来,“坐过来。”


    话落,黎月筝隐约明白贺浔的意思,拒绝是第一反应。


    然而贺浔却在她开口前堵了她的话,“赶着去找你,我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黎小姐,陪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说了几句话,贺浔明显有些不对劲,尾音闷喘,像是压抑着疼痛,缓了几秒才?继续道:“还?是说,让我这断了两根骨头的人伺候你?”


    盯着他在原地站了会儿,黎月筝还?是败下阵来。


    贺浔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绝对不会拒绝,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直接让楚尧把饭菜送到这里。


    已经快十年,黎月筝没有和贺浔这样独处着吃过顿饭。她有些不自?在,坐在沙发上迟迟不动筷子。


    刚醒来的时候吃了点东西,现在这个点儿,黎月筝还?不太?饿,更别说有贺浔在旁边,更是没什么食欲。


    反观贺浔倒是自?在得很,他直接拿起一盒西红柿炒蛋放在了自?己面前,手边还?有个空碗。可他却并没有很快进食,而是耐着性子,一点点挑出了西红柿炒蛋里的西红柿。


    看着有些怪异的行径,贺浔做起来却心安理得。小桌低矮,他微微弓着身体,脊线流畅,背很宽。贺浔一只手搭着膝盖,另一只手拿筷子挑西红柿。


    他神情散漫,眼皮半遮,看着不太?专心,动作却认真的很。


    不多时,原本放着西红柿炒蛋的碗中就只剩下了嫩黄的鸡蛋和浓郁的西红柿汤汁。


    贺浔把碗直接推到了黎月筝手边,然后把挑出来的那碗西红柿直接倒在了自?己的米饭上。


    室内只有碗筷轻轻的碰撞声,黎月筝心间?却难以平静下来,险些咬痛自?己的下唇。


    从前条件艰苦,黎月筝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她也很少挑食。


    可唯一例外的便是这道西红柿炒蛋,只喜欢没有西红柿的西红柿炒蛋,听起来很刁钻的要?求。


    不过贺浔向来顺着她。


    尽管是在最?难的时候,也想尽力让她过得舒服些。


    黎月筝的手指紧了紧,脑子里再次晃过白天那段记忆。


    看到贺浔的车横亘在自?己眼前的瞬间?,黎月筝其实很难说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只知道脑子空白,好?像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记得,贺浔满脸是血地走到她面前时,从心脏处猛烈溢出来的情绪是恐惧。


    恐惧贺浔出事?。


    盯着那盘没有西红柿的西红柿炒蛋,黎月筝渐渐握紧了筷子。


    “以后别干傻事?了。”黎月筝突然开口,声音冷淡到极点。


    贺浔规律眨动的眼睫骤然一停,几秒后,他抬眼看向黎月筝,“你觉得什么是傻事??”


    又是明知故问,回回都把问题抛给黎月筝,好?像只有亲耳听到她冷情的回答才?能罢休。


    黎月筝知道贺浔明白,便没有再开口。


    余光里,那束目光好?像更锋利了些,尖锐到像是能穿透她的骨骼。时间?分秒过去,耳边男人的呼吸声似乎更重了些。


    突然,伴随着凳子倒落的声音,贺浔突然站起来转身往门外走。


    他动作大,黎月筝下意识地担心他的伤处,紧跟着站起来,却在要?说些什么时又强迫自?己把声音吞下去。


    已经迈出去的半步微微收回。


    走了没几步,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一只手捂向肋骨的位置,像是牵动了伤处,难忍地发出一声低哼。


    黎月筝心头一紧,直接快步冲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贺浔,你怎么了?是不是——”


    还?没等?话说完,黎月筝的手臂被用?力扯住,紧跟着身体翻转,被眼前的人直直推抵在门板上。


    视野迅速变化?,目光最?终停在的地方是贺浔的眼睛。


    深黑凉薄的瞳孔,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井水。


    他死死盯着黎月筝,神色冷峻,沉着脸,眼底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哪里像是有什么疼痛难忍的地方,完全不像有事?的样子,明摆着诓人。


    可黎月筝望着他,心口的涩意比气愤来得多些。


    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沉默下来。


    “我以前做的比这更傻的事?多了去了,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字句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咬出来的,不带一丝温情。


    眼前的这张面孔,眉目清绝,眼里几分情绪若月色般朦胧,让人看不明白。


    “黎月筝,你这关心到底是真的,还?是觉得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好?玩儿,所以故意演给我看。”他尾音微哑,细听似乎还?有颤意。


    被他桎梏在门板上,黎月筝没法动作。那目光的压迫感太?强,想要?偏头移开视线,却被贺浔强制性转了回来。


    他的手掌贴在黎月筝的脖子上,虎口卡着她的下巴,力道不重,虚拢着。


    被迫同他对视,黎月筝眼眶涩疼微红,声音却冷绝,“今天站在我面前的不管是谁,我要?说的都一样。”


    言外之意,你现在在我这里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片刻,贺浔笑出来,却让人感觉带着几分伤情。


    他声音极沉,更像是对自?己说的,“这才?是你,黎月筝。”


    空气静下来。


    良久,黎月筝看到贺浔低垂的头微微往旁边歪了下,视线不分明。


    而后,他的指背轻轻贴上黎月筝下巴到耳垂的位置。手指冰凉,蹭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颤栗。


    条件反射的,黎月筝收紧了呼吸。


    男人的视线沉凝,气息缓缓压下来,黎月筝的面上逐渐感觉到温热。


    胸腔轰鸣声剧烈,在他靠近时,黎月筝想要?躲。


    而后,便听到他说,“这里伤了,疼不疼。”


    方才?黎月筝的长发披散在两边,就连她自?己都没感受到那里有道划痕,或许是挡风玻璃碎片飞溅过来的时候伤到的。


    黎月筝看向他,恍惚间?,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丝类似疼惜的情绪。


    四目相对,视线紧密地缠在一起,呼吸也是。


    贺浔的眸子暗下来。


    俯身和偏头发生?在同一瞬间?。


    黎月筝的手腕抵着贺浔的肩膀。


    呼吸渐渐错乱。


    “刚才?是看到伤口,那现在…”黎月筝胸口微微起伏,几秒后才?重新转头回看他,“现在是想要?干什么?”


    贺浔注视着黎月筝,眸色极深,好?半天才?回答。


    “想要?你。”


    第18章 癖好


    男人的语调意外平缓, 温和到似乎没什么攻击性。像是随口丢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若不是他脸上没什么笑?意,黎月筝几乎会以为他在同自己开玩笑?。


    猛一瞬间?, 黎月筝的瞳孔闪烁了下。夜色遮蔽, 掩盖了并不分明?的情绪。


    她很快回过神来, 刻意让自己模糊贺浔话中的真假,从过去和现在的撕扯里挣脱出来,“撞车后你脑子是不是也跟着?撞坏了, 应该让医生也跟着?检查一下。”


    话音落下, 黎月筝似乎看到了贺浔眼中并不清明?的讥讽,也不知道是对谁。


    脖子?上的力?道有收紧的趋势, 黎月筝毫不退却地直视,手心贴着?背后冰凉的门板,指节微微曲起,鼻息间?的消毒水味道渐渐被贺浔的气息所?掩盖。


    贺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眉眼弧度冷淡, 怎么看都觉着?薄情的一张脸, 方才?那句话任谁听可能都会觉得逗弄的意思来得更多些。


    黎月筝也想这样认为。


    其?实僵持不过几秒的时?间?, 却让人度秒如年。


    敲门的声音在贺浔想要?开口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咚咚咚——”


    轻缓有节奏的三?声闷响,能听得出来来人注意着?力?道,好像生怕吵醒了屋内的人。


    黎月筝和贺浔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往门上瞥了一眼, 随后又默契地对上视线。


    “筝筝,我不放心,还是来这里陪你比较安心。你现在方便吗,我进去了?”


    是岑叙白的声音。


    额角的神经跳动了下, 黎月筝看见贺浔眉梢隐约染上的一抹玩味,像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拇指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她下颚。


    那神情带给黎月筝的危险感太强,黎月筝下意识想要?挣脱。她双手用力?抓住贺浔的手腕往下拉,却怎么也松不开半分。


    贺浔缓缓垂首,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瞬间?,微微往旁边偏了下。


    他声音微哑,贴着?耳侧,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不是说要?让我找医生吗,要?不让你男朋友帮个忙?”


    「男朋友」那几个字的咬字格外重。


    边说着?,贺浔把空出的那只手掌贴到门把上,似乎有要?开门的意思。分秒之?间?,黎月筝牙关一咬,用力?撞向贺浔肩侧。


    后者?没有防备,步子?踉跄两下,身体?往后退去。怕黎月筝摔倒,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将她护住,宽阔臂膀轻易接住那具纤薄的身体?。


    似是没料到黎月筝的动作,贺浔眼中闪过丝错愕。


    黎月筝有意避开他绑着?固定带的地方,没了桎梏的双手按着?他的肩膀。


    她压低嗓音,声线温凉如水,“你有搞刺激的癖好,我没有找情.夫的打算。”黎月筝的五指不动声色嵌紧贺浔肩臂上结实的肌肉,“如果你闲来无事想寻个乐子?玩儿,那你找错人了。”


    下一刻,两人身边浴室的门被黎月筝打开,她抓着?贺浔的手臂就要?往里推。


    然而门刚被拉开一条小缝,贺浔就意识到黎月筝要?做什么。他唇边扬起个难以察觉的弧度,顺着?黎月筝的力?道往里面跨了几步,半边身躯已经进入浴室。


    眼看黎月筝要?松手,贺浔又反手抓住黎月筝的手腕拉了一把。


    那力?道不管不顾,连黎月筝撞到他肋骨处都不在乎,手掌虚托住她的腰背。


    “你——”尽管及时?反应过来尽力?控制住力?道,黎月筝的手臂还是不小心磕到了那硬邦邦的固定带,头顶传来的闷哼让她吓了跳。


    一抬头,黎月筝对上贺浔的视线。许是痛感强烈,贺浔微微皱了眉,但看着?黎月筝,又转而笑?出来。


    声音低哑,又像被冰水浸泡过的玉般冰凉。


    “只有找你才?好玩儿。”


    是回答她方才?的话。


    紧接着?,和病房门开声一同响起的是浴室的关门声。


    贺浔把黎月筝一同扯进去,然后推抵到洗手池台上,一只手开了灯。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妩贰肆救零爸艺旧咡,广播剧小说漫画都有哦他用双臂圈住黎月筝的身体?,肩背挡住白炽灯光线。


    黎月筝的视野变得昏黄,唯有贺浔的目光炙热。


    尽管隔着?一扇门墙,外面的动静仍旧一清二楚,有人踏进屋子?里。


    “筝筝?”进了病房的岑叙白下意识往床的方向看,就见被子?散着?,床上空无一人。


    男人的声音不大,有意放低了音量更显得沉闷。


    声音灌入耳中,黎月筝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


    贺浔的视线凝结在她身上,眼尾带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是好奇黎月筝会怎么做。


    喉间?微微一哽,黎月筝抿了下唇,胸腔因为缓缓升起来的气闷起伏着?。前后不过几十秒的功夫,黎月筝眼睫一动不动地盯着?贺浔,直接伸手开了花洒。


    右边顶上的花洒头瞬间?喷出水来,细密的水珠洒出来,喷溅的弧度刚好落到贺浔的裤脚。


    有水滋出来,贺浔下意识地扬手替黎月筝去挡,就听她解气般地舒了口气,而后对着?外面道:“叙白,我洗澡呢。”


    话声落下,浴室内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了瞬。


    贺浔看着?黎月筝,眉尾轻挑,眼神存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揶揄感。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我说呢,怎么进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岑叙白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刚才?章桐和我说你醒了,我来的时?候还担心过来了打扰你。”


    分明?很正?常的一句话,此刻听到耳里却有种别样的意味。


    贺浔的笑?容更深,没出声,但黎月筝从口型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打扰了。」


    黎月筝撇开眼神,关了花洒头,而后对着?门外道:“叙白,我睡了一觉已经没什么事了,一个人在医院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吧,真的不用你照顾我。”


    门外沉默了片刻,又道:“筝筝,我——”


    “叙白,真的没事。”浴室不算大,尤其?是面前还有个贺浔,黎月筝更觉得气氛憋窒难以承受,满脑子?都是支开岑叙白再赶走贺浔。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我才?没法安心睡觉呢,明?天再来看我也不迟。”


    最终还是岑叙白做了让步。


    “那行,筝筝,一会儿你早点睡觉,明?天早上我来给你送早饭。”


    直到门外再次响起开关门的声音,黎月筝才?放松下来。她转脸看向贺浔,神情不算温和。


    “玩儿够了就回去睡觉。”黎月筝拉开贺浔的手臂,丢下一句话就拉门出了浴室。


    她没听到在她走后不多时?,身后传来的嗤笑?。


    男人声线低沉,音量低却带着?股强硬,“没玩儿够。”-


    自从贺浔回国,内部本?就摇摇欲坠的贺家割裂得更加明?显。贺铭礼和贺璋根本?是强弩之?末,只差最后一脚,便会连带着?他们手下那些靠着?贺氏名头存活的小公司,一起被贺浔彻底踢出贺氏。


    至于贺庚戎,也只有躺在病床上看老贺氏被贺浔彻底翻上一番的份儿。


    正?到节骨眼儿,贺浔出车祸的事不能传出去,也是为了防止他们趁着?这个时?候做手脚。


    再有几天,贺浔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只不过这段在医院的日子?,他还是会让楚尧把文件带到这里来,方便他处理。


    大多数时?间?,贺浔是在床上躺着?。


    出车祸的事情被瞒得很死,除了楚尧,没人会来看贺浔。就连黎月筝,贺浔都不觉得她会有那个好心来看望一下。


    尤其?是经过了前一晚上,估计脾气上来了,连个好脸色都不见得会给他。


    所?以在楚尧离开后,病房门再一次被敲响,贺浔还有些意外。


    尤其?在看到推门进来的人,贺浔平静的面容罕见地有了些别的意味,像是来了兴趣。


    和贺浔的气场不同,岑叙白向来温和,不给人多少棱角。


    即使在这个时?候,看向贺浔的眼神也没什么锐利感。


    “岑记者?是走错病房了?”贺浔看向他,淡淡道:“黎小姐可不在我这儿。”


    闻声,岑叙白关上门,拉了把椅子?到病床边坐下。


    “筝筝在吃早饭,我是特意来看贺总的。”岑叙白笑?意不多,“毕竟贺总奋不顾身救了筝筝,我怎么说也要?来感谢一下。”


    话音落下,贺浔的唇边笑?意不减,眼中的温度却冷了几分。


    “岑记者?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如果你是作为家属来慰问,那没这个必要?。”贺浔的目光回到手中的文件上面,“这件事再怎么扯也是我和她的事,到不需要?岑记者?你来替她感谢。”


    言外之?意,不需要?你来宣示主权。


    被戳中心事,岑叙白有片刻的沉默。


    昨天那个时?候,他拦了度假村门口的车跟着?贺浔一同前往,可以说是前后脚到达。


    看到那辆破面包车冲下来的瞬间?,岑叙白手脚僵硬,几乎是懵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辆黑色宾利已经拦在了白杨面前。


    剧烈的冲击声才?让岑叙白回过神来。


    当他看到碎片满地白烟滚起的坡面上,贺浔倒在黎月筝的怀里,他的心情说是震惊也不为过。


    当时?的黎月筝又是什么反应,岑叙白反反复复在脑中回想起来。


    是她紧紧抱着?贺浔,衣袖浸湿了血液也没松开。还是她吓到脸色惨白,失声到只能重复唤着?贺浔的名字。


    那样尾音发颤的模样,是岑叙白没有见过的黎月筝。


    面包车的车头撞得彻底变形,贺浔满脸是血,衣领被浸到深红。这样的场景一遍遍在岑叙白脑海里重演,让他不由地想问自己。


    如果换成是他,能不能也像贺浔一样做到这样,能不能也像贺浔一样不要?命地拦住那辆向下飞驰的面包车。


    他好像没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岑记者?是还有什么事吗?”贺浔没抬头,“没事就请回吧。”


    闻声,岑叙白停顿了片刻,而后站起来,转身,迈开步子?。


    没两步,却重新?停下来。


    岑叙白转过头,看向贺浔,“我会照顾好筝筝,贺总您工作繁忙,还是注意身体?多休息的好。”


    “筝筝有失眠的毛病,贺总还是不要?在晚上去打扰她了。”


    话落,贺浔抬眼看过去,眼底温度冷淡,像冰冷的青石板。


    “不过还是要?谢谢贺总,昨晚给筝筝带了晚餐。”岑叙白罕见地冷了声音,“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就好。”


    第19章 质问


    前一天晚上, 岑叙白回家没多久,因着放心不下,就又给留在医院的章桐打了个电话。


    得知黎月筝醒来?的消息, 岑叙白便坐不住了。想着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 岑叙白便煮了?粥切了?水果忙不停地赶到医院去。


    当时?站在空荡荡的病床前, 岑叙白隔着浴室的门板和黎月筝对话,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屋子里的饭香味儿他不是闻不到?,桌子上的两双碗筷他也不是看不到。能在这个点儿让那家百年老店送外卖过来, 除了?贺浔, 岑叙白想不到?别人。


    手里的饭盒突然就有点拿不出手,仔细一想, 她甚至对黎月筝口味的偏好都没多少了?解。


    粥和水果只是对他来?说不会出错的选项,从车祸出事到?现在,贺浔在黎月筝面前好像永远快他一步。


    明明他才是堂堂正正站在黎月筝身边的那个人,可为什么还是会有种在下风的挫败感。


    他没去问贺浔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不敢问也是不想问。


    只要不把这层纸撕开, 就可以一直忽略贺浔的存在。他反复地确认一件事, 他才是黎月筝的恋人, 所以无所谓其他不相干的人。


    可在贺浔面前,到?底是没忍住。看到?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就想卑劣地向他宣示些什么。


    说完那句话, 空气沉默了?几秒,贺浔却看着他笑了?。


    “你觉得,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警告我。”贺浔把手中的文件扔到?床头?,眼?底有凉薄的寒意, “同事,朋友, 还是男人?”


    贺浔冷淡地细数着他们的关系,字眼?抛出得随意。


    闻声,岑叙白有片刻的哑然。这一个多月的交往,黎月筝对他滋生的爱意有多少,他没那个把握去衡量。


    “如果是前两种,你说这些好像不太?妥当。如果是最后一种…”贺浔停顿了?下,像是在做思考,“我或许没立场驳斥你。”


    贺浔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屈居人下的窘迫感,“不过那个位置,我不是没坐过。”-


    接下来?的两天,黎月筝没在医院见过贺浔,观察过后也得到?医生的准许回去修养。


    出院那天,是岑叙白来?接她的。收拾完东西,岑叙白便准备直接送黎月筝回家。然而在快要走到?住院楼电梯间的时?候,犹豫再三的黎月筝还是拉住了?岑叙白。


    “怎么了??”岑叙白转身牵住黎月筝的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不是。”黎月筝抿了?抿唇,“叙白,我想去看看贺浔。”


    话声落下,岑叙白脸上的笑容闪过丝不自然。


    怕他多想,黎月筝反拉住他的小臂,“他为了?救我差点出大?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至少说声谢谢。”


    见岑叙白不说话,黎月筝想了?想,又道?:“不然,你和我一起。”


    “筝筝。”岑叙白打断她,望向她的双眸带了?些无奈,“我是没那么大?度,不过也不至于太?小气。”


    岑叙白心疼地摸了?摸她明显没什么气色的脸,“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闻声,黎月筝松了?口气,笑道?:“好。”


    独自进到?病房的时?候,贺浔并不感到?意外。当时?楚尧也在里面,看样子是在同他汇报工作?。


    原本?黎月筝是打算先出去等他们聊完,然而楚尧的动作?却快。还没等贺浔开口,便自行离开病房,关门的速度倒是快。


    病床支了?起来?,贺浔靠在那里,撩了?眼?皮看过来?,淡淡扫了?黎月筝一眼?。


    “看来?黎小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贺浔十指收拢,指腹轻轻摩挲着指骨,“不过怎么有工夫来?我这儿,难不成真的突然来?了?兴致看望我?”


    黎月筝没理会贺浔话里的锋芒,缓缓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今天我就出院了?,想着贺总毕竟是因为我才躺在这里的,当然得来?看看。”


    闻言,贺浔冷笑一声,嘲弄道?:“你倒是闲,来?我这儿发善心。”


    “发总比不发好。”黎月筝看着他,“医嘱我都和楚尧说过了?,贺总这段时?间还是好好修养的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让楚尧找我。”


    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稍许,黎月筝微微颔首,“那就…祝您早日康复了?。”


    说完,黎月筝便准备离开。


    贺浔在她转身的时?候叫住她。


    “黎月筝。”连名带姓,听起来?并不是多友好的开场。


    黎月筝回头?,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有需要帮忙的,就让楚尧去找你吗?”贺浔在重复她方才的话。


    空气静了?几秒,黎月筝还是点头?,“应该的。”


    似是就等着黎月筝这句话,贺浔紧跟着就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伸手递过去,面上寡淡没有表情,“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找我。”


    贺浔的手停在空气中半晌,见黎月筝停在那里没有动作?,或许是在揣摩他的意思。不等她问起,贺浔便主动道?:“微信。”


    重逢这么久,他们甚至没有一个正经的联系方式。


    看了?他掌心一眼?,黎月筝还是走上前。打开微信,扫码,添加联系人。


    从贺浔病房出来?的时?候,岑叙白正站在走廊窗边向外看着,直到?黎月筝叫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叙白。”黎月筝快走几步上前,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你在看什么。”


    “打发时?间而已。”岑叙白换了?只手提东西,而后用空出的那只手去牵她,笑道?:“我以为要很久,结果还挺快。”


    “就是道?个谢,也没什么要说的。”黎月筝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到?午间高峰期了?,我们赶快走吧,别把时?间都耽搁在路上。”


    刚要回答,岑叙白余光里突然出现道?身影。


    男人坐着轮椅被人推出来?,身姿挺拔,面颊苍白。他眼?中含着些病态的光,神色冷漠拒人千里之外,视线却稳稳地落向他们这边。


    黎月筝背对着,并没察觉到?身后危险。


    那一刻,岑叙白少有地来?了?些冲动。他看着黎月筝,笑容温和,拉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唇边碰了?下,“好,回去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里是VIP 层,虽然没多少人,但?是岑叙白主动的亲热还是让黎月筝愣了?下。


    不过她到?底是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因着车祸,黎月筝这两天都没去公司。不过火锅店的事并没有停止推进,加上警方介入,进程便更?快了?些。


    原来?刘永平和杜明是远房亲戚,杜明从加油站那边听到?风声后,便主动接近黎月筝进行爆料,还一边把她的私人信息透露给了?刘永平。


    早在事发的几天前,刘永平便盯上了?黎月筝。奈何公寓安保完备,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谁知正好碰上团建,刘永平和杜明一合计,便想了?这样一个法子。


    在秀岗那样的小地方作?威作?福惯了?,没见过什么世?面,刘永平想着既然警告就来?个狠点的,干脆就彻底吓傻这个大?城市来?的记者?。


    谁知被黎月筝看穿了?伎俩,又留了?后手,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警察就找上了?门。


    火锅店已经停止营业,食品监管的相关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调查,听章桐那边的反馈,中毒事件应该是和火锅店口水油有关。


    眼?下,刘永平对黎月筝的威胁又涉及到?了?刑事案件,事情逐渐复杂,根据贝央他们那边的跟进情况看,发现这个刘永平手上可能还不止这几桩事。


    火锅店的事全程由一组跟进,为此,秦竹还召集大?家开了?个专题会议。


    黎月筝没多休息,出院的第二天就回了?公司,没想到?刚进会议室的门,就看见了?大?半个月没见的苏锦燃。


    “小黎。”苏锦燃坐在座位上朝黎月筝挥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我今儿一早刚来?公司就听说你的事了?,把我吓得够呛!”


    边说着,苏锦燃对着黎月筝左看右看,生怕她有一点闪失似的,“还好你机灵,不然就出大?事了?!”


    有这一开头?,贝央他们也都围上来?,就差把黎月筝捧起来?了?。


    “月筝姐,你都不知道?,那天我们听到?你出事都吓懵了?!”贝央现在想想还后怕,“你都不知道?杜明这人有多嚣张,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装傻呢!”


    小齐紧了?紧拳头?,“你别说,我当时?就该先给他来?上一拳。”


    “这些天你又不让我们去医院看,大?家都担心着呢。”章桐拍拍黎月筝的肩膀,冲她挑了?下眉毛。


    “别说他们,我听到?这事儿心都吊了?一下。”秦竹舒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闻言,黎月筝温声笑道?:“就是轻微脑震荡而已,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哪用得着你们兴师动众的,这两天估计忙死你们了?,我可不想再因为这个给你们添麻烦。”


    “况且,我今天还有东西要送过来?。”黎月筝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小巧的录音笔,“黑心火锅店用口水油致多人中毒,记者?调查却反遭报复。”


    黎月筝把录音笔推到?桌子中间,“当时?车内录音,又能在这个基础上开设新的新闻选题,应该能派得上用场。”


    话音落下,会议室沉静几秒,随后便是一群人的惊呼。


    苏锦燃意外地瞧着黎月筝略显瘦弱的模样,“小黎,就你这勇猛劲儿,我都得自愧不如。”


    “不是吧筝筝,那种情况下你都记得录音?!”章桐一脸惊讶,“你是真不怕事儿啊!”


    “谁说我不怕,我是怕的要命。”黎月筝无奈笑了?下,“我就是留了?个心眼?儿,也多亏这东西质量还行,不然在里面一摔早废了?。”


    贝央几个年纪小的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此刻看黎月筝的表情都多了?几分仰视的意思,让章桐他们哭笑不得。


    一群人干劲十足,很快就分配了?各自任务。


    会议最后,秦竹看向黎月筝,关心道?:“小黎,你身体还行吗,需要休息就和我说,这次任务你是主要负责人,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不用问我,直接和大?家说。”


    黎月筝点头?,“嗯没事,我的身体我有分寸。”


    “对了?,贺总专访那期杂志马上就会发行,贺氏那边可能也会有相应宣传。”秦竹想到?什么,又道?:“听说贺总这段时?间去国外出差了?,到?时?候应该是他助理那边和你联系得会多一些。”


    “样刊可能还得辛苦你给贺总那边邮寄一下。”


    话音落下,章桐的目光下意识往黎月筝身上一停。


    就见她好似有片刻晃神,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年底了?,贺氏会照旧开办慈善晚宴。”秦竹用笔尖敲了?敲桌子,眼?神带着笑意,强调道?:“不过这一次,会开放媒体名额,其中就有我们《周邮》。”


    话音方落,会议室便躁动起来?。


    要知道?,这么多年贺家的慈善晚宴向来?只针对业界名流,保密性强,前段时?间贺浔回国,不少人都盯着今年的晚宴。这回允许媒体进入,估计不少人打破了?脑袋想进去看看。


    大?家议论纷纷,兴奋于谁才能接下这次机会,只有黎月筝始终保持沉默。


    脑子里莫名回想起楚尧让她保密车祸的时?候,想来?这次晚宴估计也不会多风平浪静。


    会议结束,黎月筝回到?工位喝了?口水,便盘算着给贺浔样刊的事。


    她打开和楚尧的对话框,很快输入一条信息。


    [黎月筝:楚特助,杂志样刊出了?,麻烦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邮寄过去。]


    对面很快回复了?消息过来?。


    [楚尧:黎小姐,您还是把样刊直接寄给贺总吧。]


    [楚尧:这段时?间贺总不在公司也不在医院,可能需要您寄到?贺总家里,地址您直接问他就好。]


    收到?消息的黎月筝皱了?皱眉,想问楚尧能不能直接把贺浔家里的地址发过来?,然而字还没打完,就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楚尧能直接告诉她,肯定不会这么迂回,反而让她自己去问贺浔。


    估计又是贺浔的手笔,明里暗里耍手段让他们产生交集。


    黎月筝无意为难楚尧,回了?句好便去找寻贺浔的对话框。


    自从加上微信,两个人还没说过话,聊天窗只有条单调的添加好友提示。


    想了?想,黎月筝还是发消息过去。


    [黎月筝:贺总,样刊出了?,麻烦您把地址发我,我给您邮寄。]


    聊天窗安静了?十分钟才重新有了?动静。


    黎月筝看到?贺浔甩了?个地址过来?,还配了?两句话。


    [贺浔:骨头?断了?下不了?床拿不了?快递。]


    [贺浔:房间密码你知道?,自己过来?。]


    第20章 白碗


    从公司打车到京樾府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位置就在鹤林路国贸大厦旁边,正是京西市商业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


    黎月筝刚在门口登记了?名字, 门卫便为她开了门。像是提前被交待过, 姿态极尽恭敬。


    站在楼栋的?入户门下, 黎月筝倏尔有点后悔当初在病房里对贺浔的那句承诺。说什么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找她。


    也就是料准了她会守信,再用车祸断骨的?名头?施压, 黎月筝想不来都不行。


    贺浔住在顶层, 京樾府视野最好的?位置,夜晚可以俯瞰整个京西市的?夜景。


    到了?门口, 黎月筝还有点犹豫,礼貌性地敲了?几下门,果然没动静。无声叹了?口气,黎月筝按开了?密码门锁。


    “滴——”


    开锁成功。


    外面天光大亮, 进?去的?时候, 屋内却是黑漆漆的?。所有窗帘都紧闭着?, 空间?显得又些压抑。很宽敞的?大平层, 装潢简约配色单调,倒是和他的?办公室一个风格。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穿过入户玄关就是客厅。


    黎月筝试探性地叫了?声贺浔的?名字, “贺浔?”


    话声消散在昏暗的?室内,一时无人应答。


    想了?想,黎月筝打算把样刊放到客厅桌子上,再给贺浔留个言就离开。


    手机的?屏幕光在此刻显得刺亮, 黎月筝不自觉眯了?下眼睛。就在他刚打开和贺浔的?对话窗时,身后突然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


    “找我呢?”


    许是刚睡醒, 男人的?嗓音低醇,尾音轻,淡淡的?沙哑感流露出几分散漫。


    黎月筝回过头?,就见?贺浔正站在卧室门边看着?她。


    在家的?原因,贺浔此刻并没有西装革履。上身是灰色毛衣,下身是条黑色的?居家长?裤。还是一样的?冷硬五官,不过凌厉的?气势稍有弱化,平添股慵懒的?随性感。


    说什么下不了?床,现在不还好好地在这儿站着?。


    贺浔走向黎月筝,越过她从桌上的?冷水壶里倒了?杯清水,根骨分明的?手紧扣着?玻璃杯,往喉咙里灌了?两口。


    喝完水,贺浔转过身,视线落在黎月筝脸上,右手手掌朝她摊开,“样刊。”


    闻言,黎月筝从包里翻找出东西,进?而递到贺浔掌心。


    男人的?手掌大,指节清瘦修长?,黎月筝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异常滚烫的?温度让黎月筝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


    就见?贺浔左手托着?书脊,右手来回翻阅着?,眼皮微微下敛,模样认真。


    “嗯。”他轻轻应了?声,随手把样刊放在桌子上,“宣传方面会有楚尧和你们?对接,有什么需要配合的?直接和他提就可以。”


    刚才没注意,眼下近距离看着?,黎月筝才发现贺浔的?脸色极差。神情恹恹似乎没什么精神,许没有休息好,眉眼流露出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方才贺浔说的?她都一一应下,偶尔眼神交流,并没有躲闪。


    说话间?,那双深邃的?眼睛始终牢牢地注视着?黎月筝,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或者是等待对方说些什么。


    那种眼神的?目的?性太强,黎月筝太了?解贺浔,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


    终究,黎月筝还是道:“工作我会跟进?,贺总还是先关心下自己的?身体吧,这种时候发烧可不是好现象。”


    意料之中?的?,贺浔接话接得很快,“是不是好现象你关心吗?”


    从一开始,贺浔就等着?她问这句话。等着?她开口,等着?她心软,或者说等着?她良心过不去。


    这是黎月筝的?意料之中?,又何尝不是贺浔的?意料之中?。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明知道开口的?结果会是什么,偏偏还要硬着?头?皮往前,或许是人的?一种本能执着?,至少对黎月筝是这样,她向来不是个愿意认输的?性子。


    沉默片刻,黎月筝回答他:“先不说贺总搞成这样是我的?原因,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我也不会对他的?病痛置之不理。”


    又是这副冷漠寡情的?样子,她贯是清楚怎么给贺浔找不痛快。知道贺浔想听什么,就专朝着?相反的?方向去回答,一点情分都不留。


    贺浔轻笑一声,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她的?疏离,没什么太大反应。


    他捏了?捏眉心,短短叹了?口气,“黎小姐那天在病房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时答应的?话反倒成了?埋下的?雷,让黎月筝骑虎难下。


    贺浔烧的?比黎月筝想的?还厉害,温度直逼四十度,竟然还能没事儿人似的?站在门口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


    量过体温,黎月筝又找出了?温水和退烧药。她站在贺浔床边,伸手把东西递给他,“喝了?。”


    言简意赅,听着?没什么好脾气。


    闻声,贺浔看她一眼,手掌迎上去,最终却落到了?黎月筝的?手腕上。


    干燥炽热的?掌心贴着?黎月筝清瘦的?腕骨,手掌上粗粝的?茧子磨得黎月筝有些痒。她指尖微微缩了?下,想要把手收回来,腕上的?那力?道却更?紧了?些。


    “贺浔。”黎月筝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间?带着?些警告意味。


    然而贺浔却不为所动,视线凝在和黎月筝皮肤相触的?地方,掌心缓缓移动,贴住黎月筝的?手背,轻轻摩挲了?两下。


    黎月筝眉心紧拧,手腕挣扎无果,音色渐冷,“贺浔,我现在还和你好好说话是因为你救了?我,但?是我也不介意「恩将仇报」反泼你一脸水。”


    “嗯。”


    贺浔不在意地应着?声,一边蹭一边又沉默地想着?,上次在医院,岑叙白?吻的?是她哪儿。


    在黎月筝真打算泼他前,贺浔松了?手。


    他配合地喝下退烧药,在黎月筝的?目光下重新靠回床头?。


    又是骨折又是外伤还加上发烧,贺浔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好。


    黎月筝快速给他熬了?碗青菜粥,厨房太大,翻了?好几个柜子都是空空荡荡。刚准备问他碗筷在哪里时,就见?贺浔懒散地靠在岛台边看着?她。


    “最左边第?一个抽屉。”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稍有停顿,黎月筝按着?他指的?方向拉开柜子,眼神却在看向柜中?的?瞬间?凝滞。


    碗柜中?几排黑白?岩石纹餐具干净整洁,却被一只独立的?涂鸦白?碗破坏掉美感。


    放在碗柜第?一排最左边的?第?一个,普通的?白?碗上有粗糙的?简笔画涂鸦,碗边缘有磨损,能看得出年代久远。


    上面的?涂鸦颜料有些已经褪色,并不好看,看着?有点廉价。却被擦得干干净净摆放在这里。


    黎月筝的?视线在那只碗上停留了?足足有半分钟。


    再普通不过的?白?碗,上面有弯漂亮的?小月牙。


    当初说要带着?贺浔逃走的?话是真的?。


    在贺庚戎那次施暴之后,黎月筝把贺浔带回了?自己家里。


    旧筒子楼中?很小的?一间?房,和贺浔家的?电梯房比起来,简陋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贺浔看着?倒是很满足,只是在看到黎月筝房间?小小的?一张床时发了?难。


    那天两个人一起煮了?一小锅的?清汤面,只是煮好才发现,家里连个碗都没有多余的?分给贺浔。


    黎月筝记得,当时贺浔是这样和她说的?。


    “床的?问题是小,大不了?我睡地板,碗筷怎么和你将就。”


    那天,黎月筝带着?贺浔去旁边巷子的?地摊上买了?个小白?碗,最廉价的?那种款式。


    她把涂鸦后的?碗送给贺浔,说是逃亡礼物?。


    没想到的?是,碗还一直留着?,送碗的?人却和碗的?主人分别了?十年。


    黎月筝把视线从那只白?碗上移开,眼睫轻晃两下,随意从碗柜里拿了?只黑碗。


    从厨房出去的?时候,贺浔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黎月筝把青菜粥放到餐厅桌上,偏头?看他一眼。


    “粥我放桌上了?,你喝了?再睡觉。”


    贺浔顺着?看过去,视线扫到那个黑色岩石纹小碗,又很快回到黎月筝身上,只注视着?她,并不说话。


    气氛沉默,黎月筝和贺浔对视几秒,还是移开视线。


    她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眼皮下敛着?,没看他,声音极轻,“我先走了?。”


    话落,抬步往门口的?方向去。


    贺浔的?目光并未追随她,眉眼情绪平淡,瞳孔似覆了?层薄薄的?冰雾。


    脚步声明明在靠近,却是离开的?征兆。


    想来最终的?结果是,毫不留恋地消失在这个朦胧的?黄昏。


    像之前,以前的?每一次。


    几步后,贺浔却在黎月筝从自己身侧走过的?瞬间?,突然扬手握住她手腕。


    离开的?脚步声被迫停了?下来。


    他并不开口,只是有些固执地攥住她。


    黎月筝的?手指渐渐蜷缩起来。


    客厅的?窗帘已经被打开,此时天幕渐渐暗下来,落地窗外华灯初上,霓虹渐渐闪烁。


    两道人影映在窗上,影影绰绰。


    黎月筝喉间?梗塞了?许久,片刻后,终于开口,声音平缓,“贺浔,向前看才对。”


    说完,黎月筝扭动手腕,想要从他的?桎梏里抽出来。


    像是终于放弃,腕上的?力?道松了?。就在黎月筝以为贺浔会放自己离开时,腰上突然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疾速揽过。


    贺浔的?手掌贴过她的?手腕向她身前一环,用力?搂住,下压。


    黎月筝心头?一跳,紧跟着?天旋地转,身体往旁边栽过去。下一刻,稳稳坐进?了?贺浔怀里。


    臀下就是贺浔的?大腿,黎月筝直接磕到那肌肉上去,手心拢成拳下意识抵住贺浔的?肩膀,瞳孔怔缩,对上贺浔森冷又满是侵略感的?眼睛。


    鼻腔中?的?乌木香萦过来,周围都是贺浔的?气息。


    “你疯了?吗!”黎月筝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出来,力?量却轻而易举被贺浔卸掉。


    贺浔面无表情,手臂紧箍住她腰背和双腿。无视胸腹肋骨处的?固定带,直接横抱起黎月筝大步绕过茶几。


    “贺浔你放我下来!”


    想要捶打他的?胸膛,偏偏那固定骨头?的?固定带硌人得很,黎月筝没有给他二次伤害的?狠心,顾此失彼,挣不出那坚硬的?臂膀。


    高?大的?男人躯体轻易束缚着?那纤薄,阔步走到岛台,把黎月筝往上面一放,身体压向她,双臂撑在岛台面上。


    动作间?,黎月筝的?包里的?东西都掉在地上,零零落落散了?一路。


    黎月筝想下去,却被贺浔箍着?肩膀往上托抱了?一段距离。


    而后,贺浔用双臂圈在她身体两侧,低头?微弓着?身体,才能与她平视。曲起的?一条腿若有若无顶着?黎月筝的?膝盖,不给她挪动的?空间?。


    黎月筝深深喘息着?,呼吸几乎和贺浔的?相缠在一起。男人气息滚烫,不需要触碰,就能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


    额头?就快要贴在一起,贺浔紧盯着?她,目光如有实质。


    手心紧扣着?冰凉的?岛台,指尖按得青白?,黎月筝也看着?他,胸口起伏不定。


    “黎月筝。”贺浔叫她的?名字,声线低沉。


    “如果我偏不要向前看呢。”


    黎月筝手心冒了?汗,看着?他的?眼睛,呼吸都像氤氲了?一层化不开的?苦味。她紧抿下唇,停顿了?约莫有半分钟才开口。


    “做不到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黎月筝压下鼻尖酸意,语气轻描淡写,却又极其残忍,“我有自己的?生活要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贺浔。”


    是不一样了?,十年的?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


    当初再怎么难分开,现在黎月筝的?身边也已经有了?别人。


    半晌,贺浔阴着?脸笑出来,越笑眼底的?寒意越浓,“所以你是觉得,我也该像你一样,该走走,该忘忘,到了?合适的?时候恋爱结婚,最后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吗?”


    不知道说什么,黎月筝保持沉默。


    她很想说不然呢,当时分开得那么不体面,又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她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朋友,有了?恋人,他这个时候的?逼她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毅然决然地做出和当初一样的?决定。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觉得此刻贺浔眼中?的?汹涌,像极了?他十年前被她抛弃那天,黎月筝到底是没把那些话说出口。


    黎月筝的?沉默自然被贺浔当成了?默认。


    良久,贺浔退了?几步,不再禁锢着?她,眼中?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转身背对着?黎月筝,声音没了?任何波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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