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霄解释:“那十来个随从并不靠近,其余两个总落我们几步,鬼鬼祟祟跟着,也不知是何用意。”


    话音未落,襄王爷、薛首辅已到了跟前,姜缨将长枪递予白霄,微微笑着向两人行礼问好。


    两人回以颔首,其中襄王爷笑着感慨,“不曾几年过去,你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开门见山,直击要害,没错,他们就是为了孩子来的,今日一定要和孩子搭上话!


    可怜见的,一连跟了几日,话都没和孩子说过呢,谁不称一声心酸呢。


    此时阵阵喧闹声入耳,正是学堂散学了。


    孩子们一股脑儿从门里涌了出来,其中有个高出其他孩子一头的男孩,唇红齿白,伶俐不凡,襄王爷及薛首辅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因无他,姜满满就是个缩小版的新帝柳渊。


    襄王爷等人不管见了几次,每见第一眼,心里都突突打颤,一个缩小版的柳渊会背书包蹦哒过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成年版的柳渊蹦哒的模样。


    姜满满一眼看见姜缨,旋风一般冲过来,“娘亲今日来接我啦!”


    姜缨笑着抱他入怀,见襄王爷等人干巴巴望着,也不好不搭理,示意姜满满向襄王爷等人问好。


    姜满满问了好,襄王爷等人见终于搭上了话,笑容越发真挚,命随从捧来许多小吃,姜满满乖巧地在姜缨的示意下收了。


    襄王爷心说,这孩子是个乖的。


    他道,“眼看到饭点了,你又几年未去王府了,不若带孩子到王府用饭?”


    姜缨点头。


    即便襄王爷不是皇叔,并非长辈,姜缨也不会拒绝,她就喜欢迎难而上的仗,于是一手牵着姜满满,带着白霄,往王府去。


    襄王爷及薛首辅走在前面。


    薛首辅难免疑惑,“王爷此举是为何?”


    “她们母子已回京多日,陛下依深居宫中毫无动静,你我不知陛下何意,不妨先给陛下寻个由头。”凑近薛首辅低语一番,听得薛首辅连连点头。


    身后几步远,姜满满爬上白霄的背,与姜缨咬耳朵,“娘亲,等会还要乖乖听话么?”


    姜缨:“视情况而定。”


    姜满满人小鬼大,转转眼珠,笑得可爱。


    天已暗了下来。


    几人进了王府,默契地到点用饭,有事吃饱了再做,岂不是常理?


    饭毕,姜缨看出襄王爷有话要讲,便让白霄抱着姜满满跟着王府侍女在王府里转转,自己则在前厅饮茶,敌不动她不动,只静等襄王爷等人开口。


    薛首辅暖心地将战场让给襄王爷,如老僧入定般沉默。


    襄王爷一开口就是老话题了,“适才瞧那长枪,想来就是往年你惯用的,哎,说来,你还用这□□了陛下。”


    姜缨:“……”


    你们忘不这一枪是吧?


    合着,这一枪伤在柳渊身,疼在你们心,是吧!


    姜缨面上懊悔不已,“当年即便不小心,也不该伤了陛下!”


    襄王爷哪里是要追究责任,忙道,“都过去了,本王记得当时你也积极寻药,为陛下送去了极好的药膏,哎,你对陛下也上心了,陛下也并未怪你。”


    这般说着,襄王爷心中却犹豫不定,当年他听说柳渊受伤,自是要去瞧瞧,路上听说了姜缨送了柳渊极好药膏的事情,进殿见了柳渊,自是打趣了一句,不想柳渊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便自此以为柳渊不喜姜缨。


    可是,自打姜缨离京,东宫莫说再立太子妃,连个侍妾都无,及至柳渊登基,后宫亦无一个妃子,说到底柳渊自始至终只有姜缨一个,还是他自己点头同意娶的,那姜缨于柳渊而讲,就是个特殊的存在。


    襄王爷越想,眉头越皱得紧,瞧得姜缨心间叹息,嘴上回应一声,“陛下的伤因我而起,我自当竭尽全力弥补。”


    只是,柳渊何等尊贵,想要什么样的药没有,何需她巴巴送过去?当年她是寻到了极好的药膏,可惜她并没有送,只送了一瓶普通的过去。


    是她遥望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入了魔,连心都变狠了,非要刺了柳渊不说,还恶毒地想着那疤最好永远都消不掉,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地刻在柳渊的肩头,她要柳渊看到伤疤就想起她,永永久久想起她。


    姜缨思及至此,叹曾经年少不知事,她何尝不明白这几次众人的试探?不过是想知她有无爱慕柳渊,是否还愿进宫,她在心里摇摇头,只是无人看见她这个答案。


    姜缨决定给襄王一个提示,“王爷试探错人了。”


    襄王爷听得一脸茫然,姜缨不再多言,起身告辞,一脚踏出门口,襄王爷的声音响起,“姜姑娘,那孩子终究是要进宫的。”


    姜缨目视前方,听襄王爷又道,“这个孩子,你做不了主,就先住在王府吧。”


    姜缨哦了一声,“谁说孩子是柳渊的?”


    薛首辅终于出声了,“孩子如此貌似陛下,一看就是陛下的孩子!”


    姜缨诧异,“襄王爷也貌似陛下,那么……”


    “快住口!”薛首辅气得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襄王爷竟也不恼,还哈哈笑了一声,“同为皇室血脉,彼此之间相像也是常理。”


    姜缨迈步出门,此时白霄抱着姜满满回来了,三人走了两步,突地脚步声连连,却是十几个强壮随从气势冲冲地走过来,将三人围得密不透风。


    襄王爷望向姜缨,沉声道,“把孩子留下来。”


    “那就看王爷能不能留下了。”姜缨接过白霄递来的长枪,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好似在惊叹:没想到还有动手的机会。


    天幕已黑,院落灯火通明,姜缨使长枪,白霄抱着姜满满单手使剑,与十几个随从打得不可开交。


    “哎,别打,再伤了孩子……”


    薛首辅满脸兴奋,一头扎入战场,四处走动,还偏偏往姜缨长枪上撞。


    姜缨躲一下,他撞一下,直到姜缨一枪过来,仅仅是嘶啦一声挑破了他的衣服,他就啊啊大叫,扑通一声躺地上了,口呼哎呦,“打人啦,打人啦……”


    “……”姜缨瞠目结舌。


    不是吧,这招都用,老人家您还要不要颜面?


    “停手!薛大人受伤了!”襄王爷痛心疾首,蹲下来扶住薛首辅,薛首辅还在哎呦喊疼,这一声声地愣把文渊阁其他辅臣喊了过来。


    程次辅等人神出鬼没地奔出来,扑在薛首辅身上大喊,“您这是怎么了?”


    襄王爷大呼,“没看到么?挨打了!”


    一滴血都未见,程次辅等人愣是哭得泪洒大地,“何人打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可怜的首辅大人哦!”


    几个老头一台戏,唱得是声情并茂。


    襄王爷那叫一个愤怒,伸手一指姜缨,“枪打首辅,无法无天,就没人能管你了吗!”


    谁人能管?


    文渊阁几人心说,这是谁的前妻,就该谁出来负责!


    薛首辅适时哎呦一声,“陛下可得为老夫做主啊!”


    “已喊太医了,宫里想必知晓了!”


    图穷匕见,原来如此,姜缨了然地哦了一声,提起长枪正欲动作,突地传来一声惊惶疾呼,“走水了,走水了!”


    众人果见后院起了一片通红的火势,有个随从奔来禀报襄王爷,“后厨走水了,并无人伤亡,只是火势挡不住了。”


    “还不快去扑火!”襄王爷扬声道。


    十来个打斗的随从匆匆奔去扑火,院子里转瞬一空,此时又有一随从惊慌来报,“王爷,王妃养的家禽都跑出来了。”


    王爷面色一变,这可都是王妃的宝贝,丢了一只就不得了,“快趁王妃省亲去了,还不知晓,速去捉回来!”


    王爷也去捉了,随从仆人忙成一片,姜缨环顾四周,瞅见姜满满灰头土脸地被白霄抱回来,心下明白这都是姜满满做的。


    姜满满做了个鬼脸,“他们欺负娘亲。”任由姜缨摸了摸他的脑袋。


    夜幕低垂,王府乱糟糟的,什么鹅呀鸡呀鸭呀,上蹿下跳,四散飞去,热闹极了。


    有几只鸭子扑棱着飞过来,嘎嘎地往薛首辅身上跳,还低头去啄薛首辅,薛首辅啊得一声从地上撅了起来,其他人亦躲来躲去。


    “走!”姜缨喊上白霄,提起长枪,抱起姜满满,奔去府门口,不想文渊阁几人反应贼快,唰一下挡住了去路。


    姜缨对薛首辅笑了笑,“薛大人反应灵敏,身姿矫健,不输少年英郎啊!”


    薛首辅哎呦一声坐在地上,“疼死老夫了。”


    程次辅等人一脸谴责地看着姜缨,姜缨冷笑一声,放出了姜满满。


    姜满满,一个五岁孩童,天真无邪地靠近薛首辅,一脚才碰上薛首辅的腿,就啊得一声坐地上,“娘亲,他踢我!”


    薛首辅:“老夫没有!”


    “你有,你踢得好狠,好疼哦!”姜满满抬起脚,自己给自己吹了吹,“都青了,呜呜呜……”


    薛首辅目瞪口呆,“不得了啊,你才五岁就这么会了!”


    姜满满,“您还不算太老,还可以学哦!”


    “……”


    姜缨挑挑眉,一脸谴责地望向程次辅。


    程次辅等人已经呆了,难以面对缩小版的柳渊抱脚掉眼泪的模样,唰得一下背过身去。


    “几位大人不说话,那我们就两清了。”姜缨抱起姜满满,领着白霄出了王府。


    翌日上午时分,学堂门口,姜缨才将姜满满送进去,襄王爷与薛首辅又联袂而来。


    想是昨夜宫中毫无动静,两人也无气馁,来前彼此鼓劲,“你我正是奋进的年纪,不可畏难不行!”


    随从们十分惊恐:您们两个老人家,稍微奋进一下,可别奋进到棺材里去了!


    然而两个老人家斗志盎然,决意揣度圣意,既然宫中不动,那就让姜缨吃个苦头。


    是以,襄王爷一见姜缨,出口挑衅,“姜姑娘昨夜枪打首辅,火烧王府,真是胆大包天!”


    姜缨十分惊讶,“王爷何出此言?薛首辅年迈,不慎跌坐在地才伤了自己,至于王府那火,必是跑出的家禽引起的,王爷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姜缨,一个可以信口雌黄的姑娘,此时面对襄王爷的怒火,依然可以颠倒黑白。


    襄王爷气得叉腰一喊,“真真无法无天了,没你不敢做的事,对吧?那你敢进校场和本王切磋吗?”


    随从们再次惊恐: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哪里来的勇气挑衅一个年轻姑娘!


    薛首辅,一个甘当襄王绿叶的老人家,恪尽其职地鼓掌,“襄王爷老当益壮,威力不减当年!”


    姜缨今日相当尊老,“襄王爷确然威武不凡!”


    襄王爷被鼓动得满脸激动,襄王妃省亲去了,没人摁得住他了,他英武地赶姜缨上了王府备好的马车,自己和薛首辅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滚滚驶向校场,及至校场,演武台上兵戈交接的铮鸣声此起彼伏。


    姜缨身置阔大空地,如回多年前,神思飘渺,演武台上那交错的身影已变了模样,好似青衣少女与少年皇子枪剑交织。


    “姜姑娘!”襄王爷声音满含斗志。


    姜缨神思回笼,听着军士的吆喝声,不由得心潮澎湃,从成排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柄长枪,眉目一凛,旋即回身展臂,定眼一瞧,箭头正肃杀地指着一个陀螺。


    一个陀螺?!


    姜缨面无表情地收回长枪,“切磋抽陀螺?”


    襄王爷得意洋洋,“本王可是抽陀螺的高手,陛下都抽不过本王!姜姑娘也玩过吧?”


    姜缨只问,“三局两胜?”


    这般娴熟,襄王爷不妙地眯起双眼,“不曾听说姜姑娘会玩这个,在京外玩过?”


    姜缨微微一笑,“王爷,我有个儿子,他五岁了。”


    半个时辰后,姜缨全胜,襄王爷全败,襄王爷郁闷地喝起了酒,“满满竟爱玩这个,这点倒是和陛下不像!”


    姜缨只道,“王爷,满满是我的儿子。”


    襄王爷当没听到,扬声,“本王不服,本王老了,抽不过你正常,你和年轻人比比!”双手一拍,走来十来个健硕男人,一人手里拎一个陀螺。


    姜缨实未料到,有朝一日,她在校场和一群男人比抽陀螺,可她亦不服气,“来!”


    襄王爷冷哼,“这可是年轻男人,力气比你的大!”


    姜缨微微一笑,“王爷,我家中有个朋友,您见过的,昨晚身负双剑那个,力大无穷,他也喜和我玩这个。”


    半个时辰后,姜缨赢了,襄王爷气得愤恨拍胸,“本王还为姜姑娘备了一份大礼!”


    襄王爷往远处一望,不过片刻,一个健硕男人提着长枪过来了,身轻如燕地跳上了台子。


    襄王爷道,“这是陛下亲卫,与陛下对打多次。若你赢得过,本王应你所有要求。赢不过,你应下本王一个要求。”


    “姜缨,敢不敢赌?”


    几乎话音一落,姜缨就道,“有何不敢?”


    襄王爷笑道,“哪怕本王要你再进宫,陪侍陛下左右,亦敢?”


    “敢。”


    姜缨没有退却的仗,她的目光掠过对面男人提枪的手势,那是她惯用的手势。


    姜缨目光如炬地看着那亲卫,“陛下与你对打过多少次?”


    亲卫时刻谨记与陛下的一切,“三十八次。”


    姜缨笑道,“陛下曾与我在这台子上对打五十次。”转头去望襄王爷,“王爷,我赢了。”


    襄王爷:“哈?!”


    “还没打呢!”襄王爷急得要跳,姜缨跳下台子,十分无辜地解释,“打什么,王爷不是说我们比谁与陛下对打得多么?”


    一旁的薛首辅回味了遍襄王适才的话,不由脸色一变,“不行,姜姑娘你乱扣字眼。”


    “襄王爷亲口所言,怎能是我乱扣呢?”姜缨笑得开心,“襄王爷一言九鼎,必不会食言!”


    襄王爷要气死了!


    看着姜缨翩然离去的背影,他大吼一声,“本王看她要上天!就没人能出来管管她吗!本王要进宫,要禀报陛下!”


    襄王爷爬上马车就奔宫去了,一路到了勤政殿,李公公在门边瞅见,瞧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忙过来行礼,“王爷这是怎么了?”


    襄王爷不理他,把他脑袋拨到一边,伸着脖子往殿里瞅去,一瞅见殿里那个高峻伟岸的衣影,就拔高了音量,“姜缨那姑娘要气死本王了!本王要见陛下!”


    李公公正欲通报,殿里传来一道低沉笑声,“皇叔,气大伤身,您这个年纪,悠着点吧。”


    襄王爷一听就呼呼喘气,朝殿里吼了一声,“陛下再不出来管管,她要上天了!”


    姜缨还不知襄王爷告状去了,她回了姜府就又愁眉不展,寂寞地怅叹,“英雄赋闲,谁能是我的伯乐呢?”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