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满朝文武期待到发亮的眼睛,楚昭却是突然停住了口,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一息


    三息


    五息


    众臣心下焦急:


    说呀?


    你怎么不说了?


    上法究竟是什么?


    两道增产之法已经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他们仿佛看见了一条强秦的通天坦途徐徐展开。


    这就显得这条还不知晓真面目的增产之法更令人抓心挠腮。


    楚昭心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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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让你们试用一下东西有多好,价格怎么要得上去?


    她于是开口问朝中诸公:“敢问诸位大人欲如何处置阿昭?”


    赵高一时口快道:“自然是请陛下接入后宫,与公子公主们一起教养。”


    楚昭心道,果然,当没名没分的童养媳是吧。


    面上却状似无辜道:“当年张子入秦,商君奔秦亦是如此吗?”


    如此?当然不是。


    商鞅一入秦便担任左庶长,作为军政首席大臣领导变法。


    张仪更是直接受封为宰相,出使各国合纵连横。


    养在宫中听起来荣宠,可跟监视软禁有什么区别?


    宗正尖叫出声:“这如何能比?”


    “这如何不能比?”王老将军竟然开口了。


    “张子连横,商君变法,各保了我大秦数十年富贵,乃我大秦国士。她楚昭若真能助我大秦千秋万载,予她荣华又有何不可?”


    王老将军看得通透,一个能走上争霸之路的女孩,怎么能再把她当成普通后宅中的女郎看待?


    尤其如今,由增产之法以小见大,她才干已显,对大秦而言实在将有大用。


    想用婚嫁拿捏人家,空手套白狼,属实傲慢。


    宗正老头未必想不到这点,但是嫉妒蒙蔽了他的双眼。


    是的,嫉妒,这是早在听说天幕那些极尽溢美之词之后,许多秦国朝臣的共同心态:


    她,凭,什,么!


    有资格坐在这里的诸位哪个不是生平精彩的足以说出朵花来。


    陛下大一统的功绩更是史无前例。


    我大秦数百年基业,数百代心血。


    凭什么最后只成就了她楚昭的千古美名?


    楚昭心想:啊这,怪我喽?


    她也不是猜不到秦朝君臣的想法。


    所以她今天又是示弱又是献田,还拿张仪苏秦举例,就是在暗示诸位朝臣完成心态转变:


    神对手固然可怕,但若是神队友呢?


    你们还要因为害怕反伤主人,就把屠龙宝刀送到后宫中绣花吗?


    她楚昭不是来拆散这个朝廷,是来加入这个朝廷啊!(震声!)


    争论至此,众臣心中有了数。


    秦朝奉行的一向是实用主义,只要对大秦对陛下有用,陛下就足够宽容。


    楚昭已经通过两条田策展现了自己的能力。


    陛下就一定会给她一个足够体面的身份来彰显大秦对人才的态度。


    最可能的就是奉为客卿。


    果然,看了半天好戏的陛下见朝臣争执渐消,悠然开口道:


    “小先生既有如此大才,上能应天命,下能猜人心,哪里还需宫中人教养?教养宫中朕那些不成器的子女倒是刚好。”


    “唔,既如此,拜为大秦上卿,随侍兰池,掌教宫中,如何?”


    什么?!


    什么?!


    什么?!


    众臣皆是大惊。


    客卿与上卿虽只差一字,但地位却天差地别。


    客卿并无实职,放在以前是指他国来的官员,现如今没有他国,就只意味是着秦国的客人,以礼相待即可。


    但,上卿,换个名字,就是丞相啊!


    是现在左相李斯、右相冯去疾屁股下做的位置啊!


    是跟蒙毅一个地位啊!


    哪怕陛下加了权责限定,那起码也是名誉丞相啊!!!


    古有甘罗十二拜相,如今,却是楚昭五岁上卿?!!


    这让他们这群老头子情何以堪哪!


    更别说这两条权责:


    奉教宫中,以后所有公子公主都会是楚昭的弟子。


    随侍兰池,兰池那是陛下的寝宫,随侍问策,随时上达天听,那是标准的帝王心腹待遇啊。


    陛下!


    您糊涂啊!陛下!


    “小上卿,你觉得如何?”始皇陛下笑道。


    众臣心中对此有异议,是大部分臣子这辈子都当不上上卿,又如何忍受得了一个五岁稚儿爬上他们头顶。


    也是觉得相比张仪、苏秦二人,楚昭毕竟是天幕认证的反贼预备役,不该予她过高的身份地位。


    但对始皇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


    上卿地位再高也在他之下,他随手能给,自然也随手能撤。


    至于五岁稚儿,呵,若那叫唤的人能比这五岁稚儿更有用,上卿让他来做又何妨?


    可瞧李斯这位置做得稳稳当当的,就知道朝中还没什么遗落的公卿之才。


    更重要的是,始皇看了看手中蒙毅送来的信件,竹简上事无巨细记载了楚昭的生平。


    其中尤为重点提到了楚昭出生至今的痴傻,和近来大病初愈后的灵慧。


    也就是说,她真的只用了几天就想出了两条甚至三条增产之法。


    这何止是把无数农作为生的大秦黔首比到了泥里去。


    这更是将多少自负才俊的司农官吏衬成了蠢货。


    但凡没有天幕之事,他只会觉得这孩子福大命大,或是倒霉有妖孽附身。


    可现在他就不得不多想一步:这世上真有天赐的智慧吗?


    那么……长生……是否也算不得虚妄?


    至于给小上卿安排的职权?


    不过是方便他观察这位天命,也给那群不成器的孩子紧紧皮罢了。


    想到自己的孩子们,始皇就皱起了眉头。


    扶苏贤能却过于仁懦,堪堪守成而已。


    其他公子更是不堪,哪里有他当年半分风范。


    何况依天幕所言,大秦将处多事之秋,也不知谁能担此重任啊。


    始皇看似想了很多,却不过片刻而已。


    大殿中,被他逗得目瞪口呆的楚昭刚刚跪下大礼谢恩。


    楚昭:家人们,谁懂啊,穿越七天后我成功当上了领导的贴身秘书,和领导家几十个儿女的私人家教!


    当然,玩笑归玩笑,楚昭心知,眼下这情况自己绝对是赚了。


    而这种大赚的根源在于她赌对了始皇的性格:


    眼下的始皇大权在握,所愿皆成,身体尚未因服食丹药虚弱,正是人生中最傲慢最自信的时刻。


    他眼里没有对无辜弱小的怜悯,只有对无用蠢货的嘲讽。


    没有对成年雄狮的忌惮防备,只有对乳虎挑衅的洋洋得意。


    楚昭郑重道:“陛下厚爱,愿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随即又提起了此前的上法:


    “陛下,我言此田法乃是上法,是因为此乃改变农田产量根本的方法。


    关中干旱,黔首多种粟为生,亩产不过一石半。


    便是用上最好的肥料,也难逃种子天赋,不过增产一二成。


    但若更换粮种,则亩产可达三石。”


    “哦?是何粮种?!”


    始皇心中也是一喜,若是所言为真,大秦以后都能凭空多出一倍的粮食。


    “麦!”


    众臣低头思索此为何物。


    浓眉大眼的司农率先跳出来破口大骂:


    “竟叫大秦黔首食此恶物,妇人之心,竟是如此狠毒……”


    他刚脱口而出,一低头看到楚昭小不点的身高,实在算不上妇人,把话吞回去改了口:


    “稚子之言,竟是如此无知!”


    楚昭知道他在说什么,接过话解释道:


    “麦子壳硬难食,吃下去喇嗓子。


    黔首往往只在饿死边缘才会食用。


    若是将麦饭给牙口不好的老人食用,甚至会被认为大不孝。”


    大司农的无名火没了:“你知道还……”


    楚昭笑了:“黔首只知粟稻皆为粒饭,便将麦也视作粒饭,却不知这实在糟蹋了麦子。


    如此,口说无凭,待我筹备一番,过段时日请诸公一尝如何?”


    楚昭自信的样子叫众人迟疑了。


    莫非,这小小麦子,真有乾坤?


    大司农别别扭扭道:“若是,若是这麦真有如此神奇,老夫愿负荆向小上卿请罪。”


    *


    该定的既都已定好,这一番也就这般散了。


    楚昭走时,依旧是把她拎来的蒙毅送她。


    蒙毅满脸疑惑问她:“你既听闻自己原本有缘大宝,就真的不动心?”


    这不符合他抓的那么多六国余孽的普遍心态。


    楚昭笑了:“我若有心,还将肥田之法尽数奉上作何?”


    蒙毅沉默了,粮者,起兵之本也。


    她还不是只献一两条计策,而是给了上中下任挑。


    三条法子包揽了种子、田地、农具三大方面,基本就是与农业相关的全部。


    就算真有隐瞒又能差得了多少呢。


    论迹不论心,这种自掘老底的行为,真的很难让人昧着良心说她有反心。


    他觉得陛下拜她为上卿也未尝没有对此表示满意和补偿之意。


    罢了,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走到天幕上那一步应当也不过是时也命也。


    这一世有陛下关照,必不至于此。


    他也还是对这孩子多关照三分罢。


    于是蒙毅也下意识将马骑得更稳当了些。


    楚昭心中笑了:要的就是这个反贼洗白效果。


    蒙毅与始皇的判断不算错,但问题在于他们之间存在巨大的知识代沟。


    他们觉得千百年来农人都是这般种地。


    忽而有人能想到一条两条改进之法,这便是大才。


    有人能想出三条便已是侥天之幸。


    但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以千百年农业发展的历史看来,秦朝的耕作方式简直处处是漏洞。


    农人不曾形成种田规范,各凭经验感觉看天收成。


    农具上还不曾出现耧锄、翻车、虫梳等发明。


    粮种上还不曾有一年两熟的占城稻,更别提玉米、红薯、土豆、杂交水稻。


    农田上少见有间作、轮作、套作……


    光是农业方面,她就随时能水出三十条建议好吧。


    哪就到了,倾囊相献的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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