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这个国家,其实地位也很尴尬。


    因为它既没有厉害到可以称王称霸,也没有弱小到需要对其他国家俯首称臣,说它没实力吧,它也能拉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跟人拼命,但要说它有实力,又对不起它墙头草一般的行为。


    被当初的匈奴左贤王抢了王位,月氏人当时是忍了,但没过几年,就密谋弄死了那位左贤王,内部来了一个大混战,只要跟王族沾点血缘关系,就都觉得自己可以胜任王的位置。匈奴安顿好了自家草原,扭头一看,邻居居然乱了,匈奴单于乐不可支的就要过去接收胜利成果,月氏人大惊,赶紧暂停内斗,一致对外。


    月氏王后,就是那位左贤王当时娶的公主,她当机立断,把自己几个孩子的姓全都改成了自己的,还把左贤王的尸体刨出来,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入赘仪式,直接把王,变成了王夫,然后又把自己最大的儿子推出来,提议让他继位。


    也是多亏了这位公主聪明,不然月氏还真有可能被匈奴吞并。只是改了个姓而已,月氏人的反抗心理就没那么强烈了,匈奴大军来到以后,他们抵死顽抗,匈奴见讨不到好,就跟月氏签了个停战协议,说明只要月氏每年给他们进贡,他们就承认月氏是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而且会跟他们睦邻友好。


    ……果然,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匈奴强的时候,月氏自然是点头哈腰,无有不从,但匈奴一旦弱下来,月氏就会瞬间翻脸,过去的两百年间,人们都数不清月氏到底背刺过匈奴多少回了,背刺匈奴的时候,月氏当过越朝的小弟、当过夏国的小弟、还当过遥远的基辅罗斯的小弟……


    月氏人种族高度混合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别说普通百姓了,连王族,都是彻彻底底的混血,既有匈奴血统、又有东欧血统、还有西亚血统、和一部分的黄种人血统。


    嗯……最后一点,说起来有些丢人。


    月氏给周边国家当了两百年小弟,越朝和齐朝也没闲着,给周边国家输送了两百年的公主……


    越朝就不必说了,年年跟匈奴打仗,除了匈奴没有,为了让其他国家别来掺一脚,越朝几乎把所有的公主都留给外国了。大齐跟匈奴没有那么连绵不绝的战事,但他们也会往外送公主。


    别问,问就是睦邻友好,未雨绸缪,不管会不会打仗,先把公主送出去再说。


    孟昔昭寻思着,大齐人可能心态已经扭曲了。


    上层是什么想法,底下人是不会知道的,为了让他们觉得输送公主是好事、一点都不丢脸,上层甚至会大力宣扬,说公主嫁出去是为了结秦晋之好,是极度光荣的事情,一年两年,没什么效果,十年八年的下来,人们对嫁公主这种事就会感觉很常见,甚至假如不嫁了,他们还会有意见。


    怎么不把公主嫁过去了?不嫁公主,怎么宣扬我们大齐国威,怎么显示我们大齐胸襟广阔?


    孟昔昭撑着脸,百无聊赖的晃了晃腿。


    教化民众这种事太高大上了,


    他管不了,他还是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吧,明天去月氏驿馆,他要带什么见面礼呢?


    *


    月氏驿馆在淮河对岸,也就是大报恩寺东边一十丈的长生街上。


    长生街就是驿馆一条街,除了各个国家的驿馆都设在这,这里还开了很多家客栈,有的是大齐人开的,有的就是外国人开的。


    但不管哪国人开的,招待的都是外国客人,孟昔昭今天没坐马车,一路走来,就没见过几个大齐人,各国的商人穿着不同的服饰,用各自的语言跟别人交流,孟昔昭驻足听了一会儿,发现一句都听不懂。


    越在这种时候,他越觉得扎心。


    因为上辈子,他的大学专业就是小语种专业。


    然而非常不幸,他学的语种来自非洲,一点都帮不上忙。


    除非大齐能在孟昔昭有生之年造船出海,不然,他的这个技能点,怕是一辈子都用不出来了。


    悠悠的叹了口气,孟昔昭迈步走向月氏驿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很快,月氏使臣就出来见他了。


    这就是给月氏人办事的好处了,月氏人自己也知道,说不定哪天他们就又开始当大齐的小弟了,态度上还是过得去的,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要是换了对面的匈奴,孟昔昭今天能不能见到人,都不好说。


    月氏使臣名叫沮渠慧觉,来自月氏宗室,是个三十来岁的高个帅哥,深眼窝,卷头发,有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光看脸,这位使臣长得真不赖,但是再看看他的衣服,魏晋风的宽袖长袍,刻着六字箴言的头冠,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放荡不羁、祥和平静的猴子气息。


    孟昔昭:“……”


    他默默的露出一个微笑,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想必就是沮渠大人了,请您饶恕我的冒昧,刚刚您一走出来,我还以为看到了阮籍嵇康在世,后来看见您的样貌,我才反应过来,真是失敬失敬。”


    沮渠慧觉被他吹的身心舒畅,他们月氏就是在魏晋时期被文化输出了,所以全民崇拜士大夫,现在的大齐文化,他们反而有点看不上。


    以前不是没有大齐人拍他的马屁,但那群人一上来就夸他穿上这些,比中原人还像中原人,拜托,他也是有眼睛的,他会看不出来自己长相如何吗?再说了,他是喜欢中原文化,但这不代表他想成为中原人啊,他还是月氏国的宗室,有着他们月氏国的骄傲。


    风骨!我想听的夸赞是风骨啊你们这群混蛋!


    沮渠慧觉深觉,孟昔昭是个有眼光的人,像他们这种士大夫呢,与人结交,不看对方地位如何,只看对方是否懂自己。


    沮渠慧觉现在就认为,孟昔昭是大齐人当中的翘楚,他竟然能一眼看透自己!


    于是,他很高兴的说:“你可以称我的字,叔夜。”


    孟昔昭:“……”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对月氏印象是“他们都爱装文化人”了。


    重点不在文化人上面,而


    是在装上面。


    看着人模人样的,但是一张嘴就暴露了他们没文化的事实,你喜欢嵇康可以,但你不能把人家的字直接安自己头上啊。


    本来孟昔昭还有点担心,假如以后混的亲近了,月氏人让他提笔作诗怎么办,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他随随便便说两句,就能把这群人糊弄过去。


    孟昔昭心里一定,嘴里的彩虹屁就不要钱的往外说,直把沮渠慧觉说的通体舒畅,拉着他要跟他一起坐下喝酒。


    孟昔昭婉拒,然后在沮渠慧觉察觉到不对之前,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拿了出来。


    沮渠慧觉接过盒子,完全没有中原人的含蓄,直接就打开来看,然后他一脸莫名的问:“这是何物?”


    孟昔昭介绍:“这是我从小时起,便一直钻研的一种棋盘,说来也巧,就在几日前,本让我停滞了数月的难点,竟然一下子打通了,如今棋盘已成,我听说叔夜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连夜刻了一张完整的,来送与叔夜兄,聊表我对叔夜兄的敬意。”


    从小时候就开始钻研,说明孟昔昭花了非常多的心思,而且非常热爱这东西;难点突然打通,代表有神灵保佑,对于全民信佛的月氏人来说,这就是变着法的表示他们有缘啊;连夜刻了一张完整的,说明这是第一份,也是独一份。


    沮渠慧觉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已经感受到孟昔昭对他的重视了,他抚摸着这张折叠棋盘上的刻痕,发现上面是很多个格子,用四种颜色区分开,很多格子上都是空白,但有一部分格子上写着“文殊菩萨好运加持”几个字。


    ……啥意思?


    孟昔昭看出他的茫然,对他微微一笑:“此棋名为大登科,和普通的围棋象棋不同,需要四个人同时下,在争锋当中决出状元、榜眼、探花三个名次,同时,还会有一人落榜,不过叔夜兄才华横溢,又深受佛祖保佑,是绝对不会落榜的。”


    沮渠慧觉愣了一下。


    然后眼睛就亮了。


    这不是模仿科举嘛!


    他在大齐待了这么多年,早就对所有学子都会参加的科举垂涎上了,然而大齐不允许外国人参加,他们月氏国内则是没有这种制度,主要是,他们也搞不起来,人太少,没必要弄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筛选方式。


    沮渠慧觉当场就要玩一把,孟昔昭陪着他,他又找了两个下属过来,四个人坐一起,十分严肃的玩起了科举版飞行棋。


    ……


    这东西要是拿到各个学院,估计很快就会被人识破,这只是一种游戏,跟科举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靠运气决定输赢,人们就是喜欢玩,也不会玩的有多入迷。而在月氏驿馆就不一样了,这帮人沉迷中原文化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哪怕只是蹭下热度,也够他们过瘾的了。


    每回沮渠慧觉走到文殊菩萨好运加持这个格子的时候,都会格外的兴奋,好像他真的得到了文殊菩萨的青睐,孟昔昭陪他玩了两把,第一把沮渠慧觉只是探花,第一把他当上了状元,当场拍桌子大叫一声好,


    高兴的甚至想站起来跳个舞。


    后来看见孟昔昭懵逼的眼神,他才赶紧坐回去,重新端起自己士大夫的形象:“昭弟,今晚和我一起用饭吧,我们喝酒纵歌,好好潇洒一场!”


    孟昔昭:“…………”


    你才招娣呢!!!


    *


    古代娱乐活动比较少,孟昔昭弄的这个改编版飞行棋,让沮渠慧觉保持了七八天的热度,后面就不行了,毕竟这东西玩法单一,总玩,很容易腻。


    不过孟昔昭原本做的打算就是,利用飞行棋跟沮渠慧觉套近乎,只要感情培养起来了,没有游戏,孟昔昭也能把沮渠慧觉哄得高高兴兴的。


    后面,他就带着沮渠慧觉去自己开的不寻天玩了,那里本就是为文人服务的地方,差点把沮渠慧觉迷的找不着回家的方向了。


    至此,孟昔昭不仅完美保护住了自己没文化的内核,还给沮渠慧觉造成了一种错觉。


    这么懂文人的心思,孟昔昭一定是位大文豪吧!


    现在,大文豪和他坐在一起,聊女人的事情。


    月氏人少,女人的地位又高,虽然他们也有一个男人娶十几个媳妇的例子,但那毕竟是少数,多数月氏人都是一夫一妻制,至于少数究竟是多夫制还是多妻制,那就要看夫妻一人谁更有本事了。


    沮渠慧觉就是这样,他有一个老婆,老婆在家还有俩暖床的男妾,他老婆是月氏大将军的女儿,比他这个都快出五服的宗亲地位高多了。


    来了大齐之后,沮渠慧觉也在这里养了一个外室,但那外室是标准的良家女子,文化程度一般般,仅会写字而已,所以,他很羡慕能跟著名才女一起睡觉的孟昔昭。


    他还问孟昔昭,才女在床上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格外的迷人。


    孟昔昭:“……”


    他笑道:“床笫之间看的不是人,而是情,有情的话,不迷人也是迷人,无情,迷人也只是不迷人。”


    沮渠慧觉听完,点点头:“确实,你们大齐人都是痴情种。”


    不,只有皇帝是。


    也不对,连皇帝都不是,应该说大齐的行事准则是,爱一个人,然后上一堆人的床。


    ……


    沮渠慧觉好奇的问:“那你对桑行首,可有情?”


    孟昔昭:你还没完了是吧。


    他停顿一下,颇为无奈的笑了笑,“只是怜惜之情。”


    在他问出下一句之前,孟昔昭先抢答了:“情之一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堪破的,愚弟笨拙,尚未得到这个机会。”


    沮渠慧觉似懂非懂:“这可能就是你们说的,饱暖思□□……”


    孟昔昭捏着茶杯的手一抖,幸好,茶水没洒出来,他觉得不能再这么迂回了,还是直来直去吧:“说实话,叔夜兄,在鸿胪寺少卿的任命下来之后,我还担心过,万一我要跟那些蛮夷之地的使臣打交道,怕是要头痛很久了,幸好,有叔夜兄你在。”


    沮渠慧觉哈哈大笑:“不是每个


    使臣都能像我们月氏人一样博古通今,远的不说,就说匈奴,茹毛饮血,好不斯文!”


    孟昔昭做出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我并未去过匈奴,只是听说,匈奴会买卖人口,将人当成牲口一样的贱卖,真是太可怕了。”


    祖上阔过也不耽误匈奴崇尚奴隶制,这点确实饱受人们的诟病。


    相比之下,月氏就文明多了,万事都模仿中原,已经脱离奴隶制很久,说起这个,沮渠慧觉就来劲了,跟孟昔昭说了好多匈奴的缺点。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


    沮渠慧觉作为月氏的使臣,他当然会提防着孟昔昭,哪怕跟他称兄道弟,也不可能把自家的情报泄露出去,但说点对家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管沮渠慧觉说什么,孟昔昭都会点头,在他说到义愤填膺的时候,还会跟着气愤,捧哏捧的不亦乐乎,等这顿饭吃完了,孟昔昭也得到了一大堆的匈奴情报。


    比如老单于老眼昏花了,还不愿意退位,他那几个儿子都着急的要命。


    再比如,左贤王和右贤王不合,两人支持的皇子都不一样,天天打架,笑死人了。


    再再比如,今年万寿节,老单于估计要派一位重量级使臣过来,跟大齐商量和亲的事,上一位和亲公主已经死了四年,老单于一直没动作,但最近他往自己后宫里放了好多年轻美女,沮渠慧觉猜测,他这是不服老,所以很可能会干点缺德事。


    说到这的时候,沮渠慧觉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他打了个哈哈,说自己喝醉了,希望孟昔昭不要放在心里,孟昔昭笑了一下,转身为他要了一份醒酒汤,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


    接下来有好几天,沮渠慧觉都没再邀请孟昔昭过去找他,孟昔昭也乐得轻松,最近“大登科”从长生街流传出来,一眨眼的工夫,就被聪明的人民群众改编成了各种版本,什么“小登科”、“游应天”、“官运亨通”全出来了,连孟昔昂都买了一份,拉着孟昔昭一起玩。


    春闱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再过几天就要放榜,孟昔昂之前还会长吁短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现实,已经可以平静的跟人讨论放榜的事情。


    他说他不打算去看,往后科举就跟他再没有关系了,还去看金榜做什么,等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他就去望江楼要上一壶好酒,远远的看上一眼,也算是全了自己这些年的憧憬之情。


    孟昔昭表示大哥你真是太棒了,真正做到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大哥你真是我的人生楷模!


    然后又补充一句,但我还是要去看的。


    孟昔昂:“……”


    孟昔昭倒是没多少想法,他纯粹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放榜是什么模样,去凑个热闹。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春闱放榜当天,一大早上,他就被孟夫人叫醒了。


    孟昔昭十分痛苦:“阿娘,我今天休沐,不用去鸿胪寺!”


    孟


    夫人挑眉:“我知道,所以我才选今天?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让咱们全家一起去上香。”


    孟昔昭:“上香?那你带娇娇去不就好了吗,干什么还带上我。”


    孟夫人一把扯开他的被子,“因为你要同我一起去还愿!为娘去年向佛祖许了三个愿望,一愿大郎顺心如意,一愿一郎身体健康,三愿娇娇美好惬意,如今这三个愿望都实现了,你们自然都要跟上,去叩谢佛祖!”


    孟昔昭:“那爹去不去?”


    孟夫人回答的非常无情:“当然不去,我又没许跟他有关的愿望。”


    孟昔昭:“…………”


    你们真不愧是亲夫妻。


    把孟昔昭扒拉起来,孟夫人就出去了,任由金珠银柳等人替他梳洗,然而出去以后,当着孟娇娇的面,孟夫人又换了种脸色。


    她松了口气,坐下来喝茶,孟娇娇问她:“一哥信了?”


    孟夫人微微一笑:“自然信了,一郎对我的话,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那你还骗他。


    孟娇娇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瞒着孟昔昭:“阿娘,你直接跟他说不就是了吗,反正等一会儿见到明远大师父,他也还是要知道怎么回事的。”


    这可不一定。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要是直接告诉孟昔昭,她想带他去明远大师父那里看看,当年的批语是不是已经破开了,孟昔昭肯定不愿意去;以前他就对香火之事不怎么热衷,现在更是毫不在意,仿佛眼里就没有那些神佛似的,所以,绝对不可以直接跟他说。


    反而像这样,把人骗过去,以一郎这个不认人的脑袋……搞不好他根本就不记得明远大师父长什么样了,那不就正好了吗。


    至于为什么要拉上孟昔昂和孟娇娇……谁让今天春闱放榜呢,前者在这日子容易伤心,后者在这日子则容易闯祸,放榜的日子堪比乞巧节,小娘子们都能上街,一睹今科进士们的真容,榜下更是有无数家丁在那守着,只要有个长得好看的,就会被那些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管家们迅速盯上,直接绑起来,送回家里让老爷小姐相看。


    去年孟娇娇还扬言要捉个进士回来当相公,今年倒是没放过这样的厥词了,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决定走低调路线,突然来个大的,吓死自己的爹娘,所以,还是一起带上吧,至少佛寺里,不会有她能绑走的年轻郎君。


    除了孟娇娇知道实情,孟昔昂也是被骗出来的,但他比孟昔昭配合多了,甚至还帮着孟夫人一起抨击孟昔昭。


    “一郎,如今你也是有正经官职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懒,君子自当勤勉,你该改改自己这个睡懒觉的毛病了。”


    孟昔昭一脸怨念的看着他。


    孟昔昂被他看的毛了一下:“……干什么,我还说不得你了?”


    “说得说得,谁让你是大哥呢。”孟昔昭回答他。


    孟昔昂:“……”


    还是不服气啊,看来他需要好好管教管教一郎了。


    出了门,孟夫人带着女儿坐一辆马车,孟昔昂则和弟弟坐一辆马车,马车里空间本就逼仄,孟昔昂还口若悬河,大道理讲个不停,听的孟昔昭真想就地打个滚,然后大喊,师父别念了、别念了!


    ……


    到了鸡笼山,孟昔昭从马车里下来,整个人都是晃晃悠悠的。


    金珠赶紧扶他:“郎君,你没事吧?”


    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看见孟昔昂在后面跟孟夫人说着话,他赶紧快走两步,避开了他们。


    他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金珠:“我觉得我大哥有问题。”


    金珠一愣:“大公子有什么问题?”


    孟昔昭:“没能参加科举的事,可能对他刺激太大了,他看上去没事了,其实根本没有!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学生,天天对我魔音贯耳。”


    金珠却笑了:“郎君你在说什么,大公子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孟昔昭:“……”


    金珠看起来还怪欣慰的:“大公子对郎君,一直都是长兄如父,他对你的谆谆教导,一点都不比老爷少。只是前段时间,大公子忙着备考,冷落了郎君,我还以为郎君心中会生嫌隙呢,现在好了,大公子已经恢复如常,能看到你们兄弟情深,奴婢这心啊,也终于放下来了。”


    孟昔昭:“…………”


    敢情现在不是受刺激,而是之前才受了刺激!


    孟昔昭一脸恍惚,感觉不行,他好像也要受刺激。


    家里有个唐僧,这谁受得了啊!


    再一转头,孟昔昭看见孟昔昂正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他去哪里了。


    “……”


    果断转身,孟昔昭吩咐金珠:“走走走,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再听大哥念叨两句,我就要长毛吃香蕉了。”


    金珠没听懂,但也只好提起裙摆,快步跟上他。孟夫人跟认识的长老刚寒暄完,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的三个崽,就剩俩了。


    三人默默对视。


    孟夫人:“……一郎呢?”


    孟娇娇摊手:“不知道,一转眼就跟金珠跑了,阿娘,一哥都自己逛去了,我能不能也自己逛啊?”


    孟夫人:“……”


    没一个省心的!


    *


    鸡鸣寺历史也挺悠久的,西晋时它就已经存在了,受了多年的香火,连这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的幽静。


    孟昔昭绕开前来上香的大部队,从后面一条幽深小道上山,没多久,就见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他试探着推了一下,发现没上锁,便乐颠颠的走了进来。


    别人来鸡鸣寺是带着虔诚的心情,孟昔昭来鸡鸣寺则是带着旅游的心情。


    ……


    金珠没他这么心大,在她眼里,这种百年古刹,比皇宫还神秘,千万不能乱走。


    她追上孟昔昭,劝他:“郎君,我们还是下去吧,这里应该是僧人们休息的地方,咱们要是打扰了人家,那就不好了……”


    孟昔昭看看周围,持不同意见:“谁家僧人穿常服的,你看,那边晒的衣服,全是普通衣衫。”


    “那就是在这短暂修行的居士们所住的地方,同样打搅不得呀!”


    孟昔昭:“我就进来看看而已,哪里就打搅到别人了,倒是你,声音这么大,很容易惊扰到打坐的某个人。”


    金珠:“…………”


    还成我的不是了?!


    其实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排排的房屋,孟昔昭也想出去,问题是他不知道哪边才是去前殿的方向,就只好闷头往前走,如果说他刚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普通房,那这边,应该就是贵宾房了。


    孟昔昭还伸着脖子想看看前边有没有总统套,这时,旁边的独门小院里走出一个人,端着木盆,正要往山涧里泼用过的水。


    孟昔昭和这人都是短暂的一对视,然后就挪开了眼。


    突然,他俩同时顿住。


    大约半秒钟之后,他和这人一同吃惊的甩过头来。


    孟昔昭/小厮:“怎么又是你?!”


    被质问了,孟昔昭还没说什么,那个小厮先怒不可遏起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一回两回全都被你碰上了,今日便是参政之子,也不能饶你!说,你跟踪我家殿下多久了?!”


    孟昔昭:“……”


    “你讲不讲道理,鸡鸣寺是你开的?人人都能来,我就来不得了?我还想问问你呢,怎么总是这么巧,你跟你家殿下,又跟踪我多久了?!”


    小厮气的想打人,而这时,院内传出一个颇为沙哑的逗趣声音:“也不算太久,只是三月有余。”


    小厮脸色僵了一瞬,孟昔昭懒得搭理他,迈步走进院子,恰好看见崔冶披着衣裳,从屋里走出来。


    他这回的气色比初次见面时还差,唯一好点的地方是,现在他还能走路。


    对着孟昔昭,崔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脸色太苍白了,导致这笑容不太好看。


    孟昔昭愣了愣,突然转身,他没看见崔冶在他转身那一刹流露出来的冰冷情绪,而孟昔昭在转身之后,砰的一下,把大门关上了。


    马上就要跟进来的金珠:“……”


    还端着盆的小厮:“……”


    门关上了,这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在崔冶略有些错愕的目光下,孟昔昭快步穿过庭院,走到了崔冶面前。


    拧着眉,他打量着崔冶如今的模样。


    崔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这么站着,动也不动,任他打量。


    孟昔昭也不是学医的,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反正看了半天以后,他觉得,崔冶这样子虽然惨了点,但还有救,那他就放心了。


    “三个月前,你说你是旧疾发作,那这次呢,也是旧疾发作?”


    崔冶垂眸,看着眼前的孟昔昭:“若我说是,一郎会如何?”


    孟昔昭诧异的看他一眼,是不是的,关他什么事?


    但他还是回答道:“替你找个信得过的老大夫。”


    崔冶又笑了,≈ldo;那我若说不是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孟昔昭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撞。


    顿了顿,他回答道:“也替你找个信得过的老大夫。”


    崔冶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眉头淡淡的蹙起:“就这样吗,没有别的了吗?”


    孟昔昭:“……”


    可以了,再演下去就过头了。


    当初把崔冶看成小倌,孟昔昭还偷偷的羞愧过,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而是太子殿下你太不把自己的身份当回事了啊!


    谁家英明神武的太子会撒娇一样啊一声的!


    然而崔冶可能是在演戏,可他脸上的疲惫和病态是演不出来的,孟昔昭抿着唇,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张口说道:“请大夫的时候,顺便再给你买块糖。”


    崔冶眨眨眼:“这是为何?”


    孟昔昭回答的理直气壮:“吃糖能让心情变好,再大的事,吃块糖,也就不叫事了。”


    崔冶有些站不住了,他向后靠了一下,倚着门板,然后轻轻的笑:“这恐怕只适用于一郎。”


    孟昔昭听了,不禁问他:“那什么适用于你?”


    崔冶还真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目前来看,一郎自身便具备这个功效,每次见到一郎的时候,我心情都会变好一点。”


    他说的很认真,孟昔昭也听的很认真。


    听完了,孟昔昭没有立刻发表见解,而是在沉默了两秒钟后,蓦地一仰头,十分骄傲的说道:“那是,我存在的作用就是给大家带来快乐!”


    这就是一个乐子人的终极使命!


    崔冶看着他,忍俊不禁的笑起来,脸色倒是出现了几分血色。


    *


    门外,金珠和小厮听着里面不怎么真切的交谈声,等到交谈声消失,关门的声音传来,他俩才默默的对视一眼。


    金珠觉得自己也不能这么干等着,于是福了福身子:“奴家名叫金珠,是郎君身边的大丫鬟,不知阁下是……”


    小厮看她一眼,心里窝火,却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答:“我在侍卫亲军里任职,全名张硕恭。”


    金珠赶紧又福了福身子:“原来是张侍卫,真是失敬。张侍卫有所不知,今日我们郎君是跟夫人一起来寺中还愿的,夫人一年前替郎君许下了身体健康的愿望,今日正巧赶上休沐,这才来到了这里,绝对不是张侍卫误解的那样。”


    张侍卫却不信:“还愿就好好的在前面还愿,你们到后山干什么,还探头探脑的,一看就是形迹可疑!”


    金珠叫苦,就说别让郎君到处溜达了!


    她刚想解释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张开嘴,张侍卫就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话。


    而转瞬之后,孟昔昂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他也是探头探脑,看见金珠,他顿时高兴起来:“可叫我好找,你们怎么跑这来了,一郎呢?”


    金珠没说话,只是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孟昔昂见状,立刻大喇喇的上前,“阿娘正找他呢,他在这待着做什么,一郎,一郎?”


    一边叫他一边推门,孟昔昂动作太快且太自来熟,等张侍卫反应过来要把他拦住的时候,那门都已经推开一条缝了。


    从那条缝里,他看见他的弟弟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还是后面有只手拉了他一下,他才保持住了身形。


    后面的他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被张侍卫推下了阶梯。


    张侍卫憋着怒火咆哮:“这是我家主人的修行之处,你这人究竟懂不懂规矩,还不快走!”


    孟昔昂震惊的看向他。


    口中喃喃:“你家主人……手挺大啊。”


    比他弟弟的手都大,现在还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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