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懂


    …………


    整个人热得要命,像是处在一直被加热的蒸笼里,就连呼吸间都是灼热的血气,大脑的思绪停滞下来,就好像连自己身体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只有被困在一个狭小容器里的思维可以运转,曲游挣扎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声。


    她究竟是怎么了?


    脖颈处有些冰凉的触感,像是玻璃面罩,提供着氧气,却令人沉溺,无法清醒。


    曲游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一只溺水了的鱼,明明位于可以呼吸的环境,却越来越气短,好不容易感知到手腕与脚踝的存在,却好似被捆绑住,怎么也动弹不得。


    “小游?小游?”


    熟悉的嗓音忽远忽近,可以听出来是来自于曲浅鱼的,却飘渺悠远,好似隔绝了一个世界的距离,曲游又挣扎起来,想要响应,声带系统却好像罢工了,只能发出好似缺水多年的嘶哑低吼声。


    语不成调,话语传入曲游自己耳中都是完全无法辨别的模糊不清,她握紧了拳,生出了无法逃离的绝望感。


    好在,曲浅鱼的嗓音由远及近,尾音似是仍在叹息,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冰凉的温度握住,女子的声线轻柔和缓, “小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什么意思?


    大脑仍然停留在这句话里,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以辨认,但来自于腹部的剧烈疼痛让曲游瞬间睁开了眼睛,干涩的嗓子里发出了不堪忍受的倒吸气声,胸口因为紊乱的呼吸而不断起伏,她看见了熟悉的檀木床梁,看见了自己敞开的里衣,看见了曲浅鱼微微红着的眼眶……


    以及那一双正拿着刀还有些轻颤的手。


    什么鬼?曲浅鱼要杀自己吗?


    理智回笼后才发现那刀上沾染着黄色的液体,而自己腹部的刀伤已经溃烂流脓,曲浅鱼应该是在给自己刮脓。


    原来剧烈的疼痛来自于这个,那窒息感呢?


    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手却没有力气去摸自己的脖颈处有没有束缚,曲游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这些举动确实是有些神神叨叨了,她努力仰头看向正担忧打量着自己的曲浅鱼,虚弱道: “衿宣,是你救了我吗?”


    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紧紧绷着的胸口落了下来,眼眶却越发红了,曲浅鱼握紧了那把刀,用力到了颤抖的地步,她的嗓音轻声哽咽着,显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 “你为何要逞强?既然不能淋雨,不去上骑射课便是,你可知,要不是小久姑娘隔空传音告诉七公主你伤口沾了水,七公主又告知了我,你这条命就没了?”


    原来是这样吗?


    想要勉强笑一笑安抚一下似乎有些情绪波动过大的曲浅鱼,但脸有些僵住了,而且也没什么力气,曲游虚弱地喘息着,理顺了呼吸才开口, “我错了,我只是想和之前那个‘曲游’划分开来,见大家都没打伞,我也就没打,没想到这身子如此不堪,淋了些雨就差点丧命。”


    “别人不打伞那是没有受伤,自然可以淋雨,可是你呢?哪怕之前的‘曲游’再不堪,她也不会让自己陷入生死危机之间,你,你就不能……”


    已经急得有些胡言乱语了,天知道曲浅鱼在学堂上请假之后赶忙跑出来看见曲游摇摇晃晃倒在泥泞地上时的不安,自从重来一世后,唯一有交集的人就是改了性子的曲游,她们各自都有秘密,却又意外地成了一条战线上的人。


    如果曲游出事,曲浅鱼不知自己会如何,但至少可以知道自己一定会难过自责。


    或许还不止,毕竟,当闻人祺来把脉时,当她诊断说如果今日再不醒来就会病气入体时,曲浅鱼都快急哭了,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明明上辈子跪在刑台上时,她都只有心死与认命。


    不再纠结那些陌生的,令人不敢辨认的急躁与不安,她放下手中的刀,去桌前拿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来, “要喝些吗?你声音都哑了。”


    确实是有些渴,嗓子都干涩得有些疼,曲游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发觉自己真是虚弱无力到无法自理了,神情逐渐苦恼起来,快皱成包子脸了。


    曲浅鱼见状,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把她扶着靠在了床柱子上,然后喂了一杯水进去,毫无血色的唇在被温水润过以后显得有气色了一些,曲游有些不好意思地拢紧了里衣,总觉得那样衣衫大开的很尴尬。


    “用不着挡,我都见过了,而且你的脓还没刮完,躺下吧。”


    冷冷淡淡的嗓音越发让曲游不自在起来,她敏锐地发现曲浅鱼的兴致似乎有些低迷,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去,那垂着的繁密眼睫却挡住了凤眼中的所有情绪,令人生出刚刚感知到的不悦会不会只是错觉的自我怀疑。


    有些迟钝地躺了下来,里衣又一次被拉开,退无可退,曲游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有束胸,也不至于“坦诚相见”,她正胡思乱想着,那无法忍受的疼痛又一次席卷了所有神经。


    “嘶……”


    实在是疼得有些受不了,和把溃烂的肉刮下来的感觉一样,呼吸声瞬间重了不少,紧紧攥着被子的指尖用力到了泛白,她在对上曲浅鱼担忧看来的目光后,强撑着摇了摇头,额上青筋都凸了起来,伴随着细密的冷汗, “没事,你继续。”


    很是不忍心,但闻人祺在返回去女子学院时特意强调过一定要把脓全都刮了,免得二次感染,曲浅鱼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不去看曲游那紧紧皱着的眉,大脑里自虐一般回放起这人在第一次看到着女装的闻人祺时惊艳的目光。


    作为疼痛的直观感受者,自然能够察觉到曲浅鱼一瞬间狠下去的内心,毕竟那直接触碰着自己身体的刀刃像是冰冷的机械,一下又一下,锋利无比,把溃烂的肉与黄脓全都刮了下来。


    眼泪都流出来了,但强忍着没有出声制止,干燥的药粉撒上来时或许都有些麻木了,曲游居然都没感觉到疼,她只是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水珠,喘息道: “好了吗?”


    整个人都有些迟钝,在绷带一圈圈绕过细瘦的腰肢时才好像打开了接收外界声音的功能,曲浅鱼一边系着结,一边说: “嗯,好了。”


    但其实,她的动作,她的话语,甚至于那无神的目光,都显得有些机械,像是经历了一场她也无法忍受的大战,现在正处于崩溃的边缘,急需冷静下来。


    疼痛过后,反而要清醒很多,感觉到此刻曲浅鱼的不对劲,曲游把里衣穿好,靠着床柱子坐了起来,平和温柔的目光直直看向那双漂亮却没有精神的丹凤眼, “你怎么了?是不是第一次给人处理这样可怖的伤口,被吓着了?”


    瞳孔都在震颤着,像是遇到了什么令她极其震惊且不解的事情,曲浅鱼嗫嚅两下,迷茫不堪, “不是,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那无光黯淡的眸子缓缓抬起,在与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对视后陡然垂落,似是害怕被发现其中潜藏着的情绪,曲浅鱼扭过头,很是突兀地转移了话题, “你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并不强求一个答案,曲游顺着她的话语摇了摇头, “刚开始刮脓的时候是有点,但现在已经不疼了。”


    话题到这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情商在这一刻起了作用,知道曲浅鱼不想提之前那个她失控的原因,曲游伸手抓住了她紧紧握着仍然有些轻颤的手,另一只手又安抚似的拍了拍, “今天谢谢你,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一定不再逞强了,量力而行。”


    陌生的温度很多灼热,这人天生的体温哪怕病了也比自己要高许多,曲浅鱼身子都颤了颤,想要抽出手,却在不安下贪恋这股子温暖,任由曲游安抚着自己。


    安静之下,曲浅鱼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在不懂什么,她在情绪大幅波动之后,陡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因为曲游而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呢?


    甚至于,只是拿刀刮个脓而已,只是曲游被疼得哭出来了而已,怎么会手抖到无法下手呢?


    曲浅鱼原本急促的呼吸缓缓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有些太在意曲游了,她确实是自己重来一世后唯一熟悉的人,也是自己秘密的唯一共享者,可是……


    她无法接受自己这样失控且不理智的模样。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让曲游握着自己的手呢?


    懊恼地拧起了眉,曲浅鱼努力找回理智,在抽出手的下一刻,故作镇定地说: “生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应该是为了自己考虑而不再逞强,而不是什么怕我担心,更何况,我并没有多担心,只是害怕你出事了,女子身份暴露,我也要被波及。”


    情商不算高,可是就是能明白这番话只是曲浅鱼在口是心非,曲游仍然笑着, “嗯,我可不能出事,现在衿宣与我也算是生死与共,我要好好活着,为曲家争光。”


    或许是“生死与共”这个词戳到了曲浅鱼的炸毛点,她站了起来,耳根微红,瞳孔表面生出一层清清浅浅的水雾, “说什么胡话呢。”


    感觉现在的心情就像逗猫,把猫逗生气了也挺开心的,曲游见她这幅模样,突然想起自己在离开女子学院前曲浅鱼不悦的眼神, “对了,那时候在女子学院,衿宣为什么不开心?”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曲浅鱼的神情变得更为冰寒,那紧紧皱着的眉形成了一个“川”字,她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说出来,却又因为不想表露出丝毫与平时清冷性子不符的情绪而咽了下去,于是声线变得心不甘情不愿,像是在促使曲游继续追问下去, “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感觉到的啊,就像你现在,也挺不高兴的。”


    “那是你感觉错了。”


    冷淡着嗓音说完这句明显口不对心的话语,曲浅鱼去屏风那里拿下了曲游的外衫,明明是丢过去的动作,却避开了受伤的腹部,落在身上时也轻飘飘的,说明并没有用多少力气, “你穿上回房去吧,这是我的床。”


    醒了之后力气逐渐回流,这会儿也没有那么虚弱了,曲游穿好外衫,笑着下床, “二姐,你我姐妹一场,躺一下你的床都不行吗?”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语,却好像又一次踩了曲浅鱼的雷点,她拧紧了眉看过来,嗓音越发清凛,满是化不开的寒霜, “曲游,你知道的,你我并非亲生姐妹,我也并不是你的‘二姐’,若是要躺,你可以与七公主成婚后躺她的床。”


    诶?


    对她的这番话感觉好生奇怪,曲游愣了一会儿,顺从着心里的疑惑问: “这与七公主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真的与她成婚,也不会躺她的床啊。”


    背过身倒茶的神情已经显得有些懊恼,压抑不住的赌气话语已经说出口了,曲浅鱼揉了揉太阳穴,强词夺理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躺我的床?”


    确实是被问愣住了,潜意识里面得想法是自己肯定要和曲浅鱼亲昵一些,再加上她们“姐弟”的关系,至少躺一下床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闻人祺,她们除了契约关系之外毫无联系,怎么会到可以躺对方的床的地步呢?


    而且,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步才会睡闻人祺的床?


    一瞬间,大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曲游呆在原地,诧异地挑起了眉,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自己又是到底为什么要躺曲浅鱼的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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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对呀,为什么?(暗示)


    第32章 果子


    不等曲游琢磨清楚这其中的关键,屋外已经传来了曲季的声音, “少爷,您是醒了吗?”


    抬头看了一眼貌似事不关己的曲浅鱼,曲游小心翼翼地绕过她开了门,看见了一脸焦急的曲季,便安抚道: “我没事。”


    应该是在外面熬药,这会儿手上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曲季双手递了过来, “少爷,这是驱寒的药物,赶紧喝些吧。”


    是个嗜甜的性子,一点苦也吃不得,曲游看着那像是能要了她的小命的汤药,直直皱起了眉, “我已经好了,不必驱寒。”


    “少爷,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大夫说您可是差点丧命呢。”


    “大夫?”


    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正抱着双臂打量他们的曲浅鱼,曲游挑起眉,想要寻求一个解释,毕竟在把脉就可以知道性别的古代,以她的身份,就是病死了也不能请大夫。


    款款踱步走了过来,瓷白纤细的指尖接过了那一碗汤药,曲浅鱼递到曲游眼前,神情淡然, “是公主身边那位姑娘,快喝吧,一会儿该冷了。”


    怎么说呢,可能有些丢人,但是就是很怵她这幅冷淡却无法反驳的模样,曲游抿抿唇,舌尖上似乎已经传来了苦意, “我不想喝。”


    很是弱气的争取只是得到了曲浅鱼轻飘飘看过来的目光,略带疑问,像是威胁,又像是安抚,曲游没有办法,抬手把碗接了过来,眼神里有着面对“大郎,该喝药了”一般的视死如归。


    入口就是极其浓郁且根本散不开的苦味,眼眶都一瞬间变得湿漉漉的,她放下碗就想yue出来,却被曲浅鱼拦住了,一颗带着酸意的甜果被投喂进了嘴里。


    诶?


    下意识就挑起了眉,因为双颊鼓鼓,看上去有些懵懵的,带着仓鼠一般的幼齿感,这在曲游身上是很难得的,曲浅鱼看着她笑了起来,嗓音温软道: “你倒是挺听话的,给你的奖励,赶紧把药喝了吧,我这没多少果子了。”


    目光顺着下移来到了还沾着些许白色糖粉的指尖,那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子,曲游没见过这种零食,但味道和山楂果差不多,但又没那么酸,确实又甜又解腻。


    “二姐,这是什么?”


    有些期待还似乎闪烁着微光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被投喂满足的小动物,曲浅鱼坐了下来,仰着看过来的目光压抑着愉悦, “山荔果子,由山楂果和新鲜荔枝果肉制作的,所以甜而不酸,解苦解腻。”


    应该是独自喜欢了许久的吃食终于得到了另一个人的认可,这会儿反应过来后,曲浅鱼才发现曲游对自己的称呼又变了,她看了一眼正候在院外的曲季,拉上门道: “若是有外人在,你便还是唤我二姐吧。”


    “嗯,我知道的,在七公主面前,我都是叫你二姐的。”


    眉心缓缓敛,曲浅鱼抱着双臂,一副气定神闲,毫不在意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是心悦七公主,害怕在她面前唤我唤得太亲密呢。”


    什么东西?


    错愕得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曲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般问: “你在开玩笑吗?”


    清透明润的瞳孔间闪过了一丝懊恼,但很快就被压抑下去,曲浅鱼抬眸看来的眼神清凛冰寒,提醒着的嗓音略微有些绷紧,多少显出了一些不自然, “今日在女子书院时,你看七公主看呆了,我可有说错?”


    这件事情不用回忆也能记起来,毕竟确实很不理智且失控,曲游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被发现,毕竟自己只是失神了一瞬间,不过这会儿有些百口莫辩的无奈感,她叹了口气, “二姐没有说错,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虽然今日看七公主看呆了,但对她绝对没有半分喜欢的意思,我爱画画,所以看见美好的事物都会愣一下,就像衿宣你,我也多次看入迷,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就喜欢二姐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我怎么就不曾对任何人的容貌着迷过呢?究竟是人皆有之,还是唯独你偏爱美色?”


    怎么刚刚还好好的氛围,突然间就变得咄咄逼人了?


    有些无措,但是曲浅鱼好像确实不是很在意他人的容貌,还说过相貌是天生的,不该攀比偏好,曲游都在想自己要不要摆烂承认自己就是好美色算了,毕竟谁不喜欢漂亮姐姐啊?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已经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曲浅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尾音含着叹息,也不知在叹何人何事, “抱歉,是我有些过激了,七公主身份高贵,是圣上最为宠爱的孩子,又是皇后嫡出,性子娇纵,你若是当真喜欢上她,不会有好结果的。”


    皇后嫡出?


    瞬间就皱起了眉,曲游想起之前也是曲浅鱼告诉自己的曲家是皇后母族,那自己和闻人祺不是有一定程度的血缘关系吗?这种情况下她们还能成婚?


    “二姐,哦不,衿宣,七公主她既是皇后嫡出,皇后又与我母亲是姐妹,那在外人看来,我与她不应该是‘表兄妹’的关系吗?”


    “‘表兄妹’如何?古往今来表兄与表妹间成婚的不在少数,多是为了维护血脉,而且皇后与大姨娘并非亲生姐妹,在圣上看来,七公主择你为婿,驸马不得任官职,而你又是曲家嫡子,自然可以达到平衡分权。”


    原来是这样吗?在古代居然有血缘关系也能成亲?


    莫名其妙的,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了之前曲浅鱼发现自己看她看入迷以后义正言辞的“曲游,我是你姐姐”的拒绝话语,她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突然就灼热起来了,在发觉思绪又一次即将脱缰之时,话语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二姐,那既然我与七公主可以成婚,你昨日为何,为何千般万般阻拦?”


    对上的目光冷冷淡淡,却透着委屈而又纠结的欲言又止,曲浅鱼那双漂亮艳绯的丹凤眼里弥漫着一层清亮的水雾,令人像是雾中看花,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的嗓音凛然清绝,满是说教意味, “我早就与你说过了,皇室深沉,不是你适合呆的位置,若你与七公主成婚,日后必会如履薄冰,处境艰难,而你的身份关系到我们曲家每一个人,我只是不想被你连累。”


    真的只是这样吗?


    说不清的失落在胸口围绕,但同样分不清这情绪意味着什么,曲游垂下眉眼,注意到自己端着的汤药已经快要凉了,她没有再犹豫,仰头喝尽了原本承受不起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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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班真是适合摸鱼码字


    第33章 嘴硬


    山荔果子很快就被递了过来,曲游红着眼眶接过,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尝过这么苦的东西,泪腺与口腔内都泛着酸涩,她一口把甜果咽了下去,有些疑惑那情绪的来源。


    明明理智能够感受到曲浅鱼只是在口是心非,这样打官腔的话语不知听过多少次了,可是心底还是会在她否认两人关系的时候生出不悦与急躁。


    或许,是自己来古代后太孤单了,交友圈除了曲浅鱼再无他人,所以才会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想明白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二姐说的是,我自然不会对七公主动心,我与她已经约好了事后和离,若是动了心,岂不是难以收场?而且,我觉得七公主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既然已经做出承诺,事后应该也不会以我的身份要挟曲家。”


    出于她们都来自现代的天然亲近感,曲游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闻人祺不会利用她的身份拿捏曲家。


    不过这番话落到曲浅鱼耳中,却是有些夸闻人祺“人美心善”的意思了。


    毕竟,这人可是在拜师宴那晚说过她喜欢相貌好看的人,闻人祺又着实生得精致而明艳,曲浅鱼敛起眉,心情没来由地阴郁一些。


    算得上情商谷底,完全没有发现她的负面情绪,曲游在被包扎好的腹部发出些许饿极的声音后,脸颊微红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有些饿了。”


    “约莫戌时吧,东厨应该已经收拾好了,没有吃食了。”


    “啊。”


    苦恼的神情像是得不到投喂的大狗,曲浅鱼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屋外朝曲季招了招手,后者也自灶房里拿出了一份正温着的餐盒。


    曲游本来正委屈又难过地捂着肚子,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面上却没有被耍的无语,而是桃花眼豆瞪大了的惊喜, “哇塞,二姐你帮我留着的吗?”


    自从发现这人晕倒以后就一直守在床前,不过想到了曲游醒来后应该会感到饥饿,曲浅鱼让曲季去了食堂盛饭,又把餐盒放在灶台上温着,以免让生病的人吃凉食。


    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曲浅鱼把餐盒放在桌上,淡淡道: “知道你爱吃又能睡,便给你留了一份饭。”


    被说得有些脸热,但确实是这个样子的,大学的四年闲散生活养成了曲游随性而自由的生活态度,她在桌前坐下,看见那可口的美食后眼睛都要发光了。


    古代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太学的食堂比起自己在学校里吃过的所有都要好吃。


    有个人坐在对面还是会矜持很多,曲游拿出筷子慢慢吃着,突然想起, “诶,衿宣,你用过晚饭吗?”


    “自然用过了。”


    平淡坦然的话语听不出任何破绽,也说不上失落,曲游咽下嘴里的肉片,嘟囔道: “那就好,我还担心二姐你一直守在床前看我呢。”


    冷白的肌肤上染了一丝红晕,但垂下的发丝挡住了那一片难得的羞怯之色,曲浅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修长的指尖捏在杯壁上时似乎有些用力, “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我向来觉得人各有命,若是你此次真的病重丧命,我也无法强求。”


    又一次是那种熟悉的心梗的感觉,唇瓣被抿紧一些,好像连最喜欢的辣椒炒肉都没了味道,曲游抬起头,眉心紧蹙,瞳孔微微放大, “你真是这样想的?”


    许久都没有得到响应,肯定的,否认的,都没有,曲游叹了口气,紧紧绷着的胸口缓缓下落,像是力气也在慢慢流失,她低头吃着饭,嗓音低落极了, “我还以为,我们现在至少已经是朋友了。”


    同样很是不好受,无法辨清心底的想法到底是什么,甚至不明白自己对于曲游到底是怎样的看法,曲浅鱼却明白自己的口是心非已经对这人造成了伤害,或许,刺出的利刃也像回旋镖,她也无法幸免。


    空荡荡的肚子里发出了不堪忍受的低吼,曲浅鱼捏紧了指尖,又倒了一杯冰冷的茶水,液体滑过喉咙时,也不知是水在呜咽,还是她闷哼了一声,随后才绷起理智道: “你我如今算是朋友,但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若你今日当真遭遇不测,就算我痛哭流涕,捶胸顿足,那又能如何呢?”


    真是个冷静到了极点的人呢。


    情绪稳定一直是曲游比较羡慕的状态,因为她虽说外表恣意洒脱,实则最受不了分离,不受控的情绪时常令人沮丧而又悲痛,却无法阻止,也无法改变。


    但是,确实无法否认曲浅鱼说的是对的,当人已经离去,一切后悔与痛苦也只是生者的乞求,曲游放下筷子,陡然没了胃口, “嗯,二姐说的对,我的命是自己的,该自己好好珍惜,而不是让别人来担心,若我当真出事了,二姐其实该赶紧收拾行囊,不然女子身份被发现,曲家都要被我牵连。”


    不是个擅长掩藏情绪的人,话语里面的灰心丧气虽然想要以平静的语气遮掩,却还是被曲浅鱼听了个一清二楚,心脏缓缓收缩,脑子里出现了自己趴在曲游床前眼眶湿润的模样,心道人当然做不到理想状态中的冷静与理智,她叹了口气,像是被打败了一般道: “虽说是该这样,但人是感情动物,理性与感性总是背道而驰,我是希望我能做到那样平静,但是并不是的,我在你床前守了两个时辰,虽然不知道若你真的出事,我会如何,但绝对不是我说的那样,曲游,抱歉,我对你撒谎了。”


    诶?


    算是两极反转,也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唇角就勾了起来,站起身后,曲游上前抱住了曲浅鱼,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二姐,你教过我的,做人该诚实坦荡,明明就很在意我嘛,干嘛不肯承认?”


    “我,我没有。”


    像被一只大狗给熊抱住,温软的毛发蹭得自己舒服却又不怎么舒服,曲浅鱼伸手扶在曲游的肩上,因为身子的虚脱,她推拒的动作没多少力气, “放开我。”


    怎么说呢,可能人的本质就是贴贴怪,开心的时候总想找个东西抱一抱,尤其曲浅鱼身子柔软,抱在怀里和毛绒玩具一样,曲游笑得胸腔都在打颤,道: “衿宣,你还骗了我一件事,其实你没有吃晚饭,对吧?”


    “没有,我吃过了。”


    挣扎无果,似乎是自己一个人生起了闷气,曲浅鱼把脑袋偏向一侧,仍然嘴硬着。


    然而曲游已经从她那句在自己床前守了两个时辰得到了答案,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她决定以后把曲浅鱼的话都反着听。


    ————————


    小鱼:我不喜欢你!


    小游:她好喜欢我。


    抱歉这么久都没更新,因为我上班上破防了,精神状态很差劲,好在前两天辞职啦,今天恢复自由了,接下来会好好更新


    第34章 梦想


    …………


    又去东厨那里给曲浅鱼下了一碗面,两人用过晚饭后就回了各自的房间,因为第二日一大早就要进行分班考试,曲游睡得挺早的,起来时还有些紧张,毕竟“考试”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已经很是陌生了。


    四十名学子被分成了四个考场,不出意外,曲游在“丁考场”,无奈地撇了撇嘴,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现笔墨纸砚已经被准备好了。


    把用丝帕包好的炭笔放在了一旁,曲游抬眸就看见苏青走了进来,好在考官是个熟人,也不会那么令人担忧。


    不过,只见苏青眉头一挑,拉着长衫的衣摆慢步走了过来, “这是何物?本场考试不允许带不相关的物品进来,当然,相关考试内容的也不行。”


    下意识就坐直了一些,并没有被抓包的慌张,曲游把系好的结解开,露出了内里一根根长度合适的烧过的木炭,她道: “这就是我之前与苏夫子说过的炭笔,用来作画的。”


    眼里闪过了惊奇,似乎怎么也想象不到如何用这样不规则的碳烬来画画,苏青点点头,眼含笑意,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曲公子。”


    没过多久,考试就开始了,第一门和苏青说的一样,是作词,空白的卷子上除了曲游艰难写下的名字,就是题目,以“秋天前”为题,写一首咏秋的诗。


    怎么说呢,其实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主题,若是在这人才辈出的书院里随意找一个人,或许都能即兴吟出一首来,但是曲游来自不写古诗的现代,虽说是文科生,但是高三那年集训去了,出彩的也只是一手画技,术业有专攻,她现在只能看着题目发呆。


    什么叫“秋天前”?


    秋天之前难道不是夏天吗?


    那为什么要咏秋呢?


    思维很容易发散,越想越觉得题目不合理,曲游皱起眉,突然想起,九月份入秋正是秋猎,而秋猎之前,是为皇上选拔人才的全国性考试——科举。


    抿了抿唇,其实是不在意自己会被分到甲乙丙丁哪个班的,但一想到曲浅鱼对自己的期待,曲游凝眉提笔,绞尽脑汁努力写着。


    “暮山枫林叶染红,马匹箭羽搭上弓,


    鹿鸣鹰吼取悦龙,寒门哪得见苍穹?”


    写完以后,曲游撑着下巴,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胆子太大了,直言秋猎铺张浪费,扰乱生态,那个“红”的意思也不止是秋天枫叶变红,还代指动物被猎杀时的血液。


    不过写都写完了,也不想再编一首,抱着皇上应该不至于因为一首诗要她的脑袋的侥幸心理,曲游上前交了答卷,走出考场。


    本次分班考要进行一天,分别是早上第一场的作词,下午第二场的作画,和晚上第三场的策论,有很充裕的时间让学子们准备和休息。


    算是考场里出来很早的人,看了看日头也正亮着,曲游拿着丝帕包好的炭笔去了食堂,今天因为考试有些紧张,早饭都没怎么吃呢。


    早上的鸡蛋肉丝面还有一些剩的,她添了一碗,吃得干干净净后才转身向女子学院走去。


    曲浅鱼也算自己现在唯一亲近的朋友,出于人天生就会寻求认同感的本性,曲游想问问她自己作的诗如何。


    毕竟是第一次写诗,认可也好,批评也好,来自于曲浅鱼的意见总归是为自己着想的。


    结果,还没走到女子学院,迎面走来的人已经让曲游停下了步伐,来人着了一身红衣,本就张扬的相貌更显艳色,额间同色的抹额将碎发刘海束起,看上去英气而又不失风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闻人祺,她又一次愣住了。


    不过只是一瞬就拉回了理智,繁密乌色的眉毛微微挑起,曲游道: “公主,你也考完试了?”


    手腕脚腕上各自镶了一颗金铃铛,这会儿走过来的声音清脆悦耳,闻人祺抱着双臂,刻意描过的眉眼明艳动人, “女学子本就少,也无法科举,不存在分班考试,今日曲夫子下课下的早罢了,倒是你,这么早就写完词了?”


    只抓住了她话语的前半段,曲游往后面看了看,问: “二姐已经下课了?怎么没看见她?”


    “曲夫子应该是十分钟前下的课吧,我多看了会儿书,出来才晚了。”


    诶?


    那曲浅鱼应该是去找自己吧?结果自己是从食堂过来的,正好错过。


    下意识拔腿就想走,曲游却被闻人祺叫住了, “诶,等等,我还一直没和你聊过呢,你是怎么来这个朝代的?又来了多久了?你是真的不学无术,还是只是扮猪吃虎?”


    其实是想去找曲浅鱼的,但确实一直都没有和自己这个“老乡”聊过,曲游看了看回学堂的方向,摇摆不定的天平最终倾向了和闻人祺聊一聊。


    他们俩在僻静处坐下,曲游道: “我刚来不久,可能就一个月吧,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之前那个‘曲游’,我来了以后可是背了不少黑锅呢。”


    眼里闪过了深思,看来是她的情况与曲游完全不同,闻人祺撑着下巴,眉心蹙起, “我倒与你不同,我是穿越后就一直生活在这个朝代,如今已有十六年了,在你之前,我不曾遇见任何同类。”


    “诶?”


    想了想十六年的长度,自己才这么点时间已经很不适应,无数次想回家了,曲游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


    “其实也不怎么辛苦,毕竟我出身不错,是母后嫡出,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不过只是有些孤单罢了,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理解。”


    “你想做什么?”


    闻言,闻人祺抬起那双漂亮明媚的兔子眼,圆圆的形状内是极为笃定的决心,却并没有太多信心, “父皇曾送我去师门学武,我历练的两年内,看见了太多女子受苦受难,我想为女子夺权,我想当这个朝代的第一位女帝,我希望日后女子也可以拜相入仕,不再依附他人。”


    豪情壮志的话语说完,闻人祺却肩膀一耸,垂头丧气一般自嘲地笑了,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白日做梦?几千年才可以完成的时代进化,仅凭我一人,又怎么可能呢?”


    同样激动了起来,甚至下意识把手搭在了闻人祺的肩上,曲游语无伦次, “我,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来了这个朝代以后见识了太多不公,我也想改革科举,为天下百姓……”


    本来这个画面该是两个志同道合的人互诉衷肠,可是,不等曲游说完,来自她身后的,冷冰冰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七弟,男女授受不亲,谁准你碰七公主了?”


    ————————


    第35章 喜欢


    像是偷吃被抓了个正着的猫,就在那一瞬间,曲游的手迅速离开了闻人祺的肩膀,甚至收回后还紧紧贴着大腿,她很是尴尬地转过身,讪笑道: “二,二姐,我正要去找你呢,结果碰上了公主,这不是聊聊闲话吗?”


    明明是寻常最爱摆出的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但似乎上挑的眼尾都在诉说着不悦的情绪,曲浅鱼环起双臂,冷淡的目光都没有落在过曲游身上,只是直直地看向了闻人祺, “公主,抱歉,我这七弟习惯了没有管束的日子,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有些意外,虽说当了十六年古代人,但骨子里还是被现代文化浸润过的,对于曲游刚刚激动之下扶住自己肩膀的事情并不在意,但曲浅鱼明里批评暗里维护的态度倒是让她生出了些许怪异的感觉,闻人祺稍稍皱起眉,打起了官腔, “曲夫子哪里的话,曲公子为人古道热肠,与我也算是志同道合,不拘小节一些也无妨。”


    “志同道合?”


    清凛中透着阵阵寒意的嗓音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可置信一般,曲浅鱼同样拧紧了眉,却很快恢复淡然,道: “看来是我迂腐了,也多谢七公主赏识我家七弟,不过秋猎在即,书院里又人多眼杂,公主还是要多注意一些,以免惹来闲言蜚语。”


    “多谢曲夫子提醒,现下也不早了,你们去食堂吧,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好,公主回见。”


    像个局外人,眼睁睁看着她们聊完分道扬镳,曲游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但还是提了一嘴解释的话语, “我刚刚不是故意碰七公主的,只是我和她在聊天,一下子发现我和她的理想居然是差不多的,这才激动了,而且公主她知道我身份,不会多想的。”


    在闻人祺走后,曲浅鱼原本面无表情的神色彻底垮了下来,垂下的眼睫挡住了丹凤眼中晦暗不清的地方,只能看清她压抑着起伏的胸口,以及紧紧闭上又睁开的眸子,抬起后的目光冷硬却复杂, “为何考完没有来找我?”


    “诶?”


    本以为会持续之前的话题,但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居然是问这个,曲游愣了三秒,不好意思说自己太饿了就先去食堂了,也还想等会儿继续和曲浅鱼去吃中饭,便不想承认自己其实去过食堂一次,因为撒谎时习惯性的小动作,她摸了摸鼻尖道: “我来找你了啊,只是正好在路上遇见七公主了。”


    “我特意问过苏夫子,他说你很早就交卷离开了,但女子学院与你们的考场只有一条直路,不存在我们会错过的可能,曲游,你骗我了。”


    冷静理智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感情,但是那个名字伴随着叹息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不可抑制地泄露了主人其实并不平静的心绪,或许是低落而又难过的,但习惯了压抑的人不愿表露丝毫,只有喉咙口逐渐翻涌而上的酸涩。


    曲浅鱼很烦,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只知道一股子暴躁与戾气一直在胸口乱窜,令人恨不得狠狠踹一下树干来发泄内心深处不明缘由的不满与不悦。


    可是那样的举动就太不理智了,失态到简直就不是曲浅鱼能允许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仿佛牙根子都痒了起来,很想咬一些东西,整个人就像四分五裂的碎片硬要凑在一起,感性与理性快要分崩离析了。


    而且,倒不是因为这份情绪有多凶猛,令曲浅鱼在意的,是即将失控的自己,她理智了一辈子,算尽人事,却落了个掉脑袋的悲惨结局,如今重来,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却连情绪大幅波动的理由都找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在看见曲游把手搭在闻人祺肩上时会那样不舒服呢?


    明明七公主已经知道了曲游的身份,就算她们假戏真做,日久生情,那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而且如果闻人祺当真喜欢上了曲游,她就更加会保护曲家,维护曲家的秘密,自己也可以沾光得到庇护,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沉浸到思绪中后,并没有听到曲游一直在叫自己的声音,直到两只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轻轻地晃了晃,曲浅鱼才回神,她有些愣住了似的看向那双指骨纤细的手,奋力挣脱开来,眉心也紧紧蹙起,嗓音怕是比之前还要冷三度, “你碰过别人的手,别碰我。”


    说了老半天话语解释,感情这位祖宗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尤其这会儿还“嫌弃”自己,曲游撇了撇嘴,乖乖收回手,能够理解曲浅鱼这样鸡毛的人会有洁癖,低头认错道: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二姐,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撒谎的,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考前太紧张了没怎么吃早饭,所以刚刚是先去了一趟食堂才来的这里,我也怕你觉得我吃过了不用再吃了就不和我一起吃中饭了,我这才选择不说的,真的很抱歉,我以后一定不对你说谎了,真的,我发誓。”


    诚恳坦然的态度真的很能迷惑人,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心底的不舒服仍然存在,曲浅鱼咬着下唇,贝齿接触的那一块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是我太纠结这些小事了,该我道歉的,可能是因为今日心情不好,牵连了你,对不起。”


    哪能受得住来自于曲浅鱼的道歉,曲游赶紧摆摆手, “没有没有,没关系的,我也有问题,该交完卷先来找你的,不过二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说吗?我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还是可以安慰安慰你的。”


    澄澈透亮的桃花眼里干干净净印出一个迷惘困惑,纠结不堪的自己来,就好像画地为牢,曲浅鱼被困在了这一片温润柔和之中,她陡然后退两步,摇了摇头,暗叹自己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会在曲游的目光下感到心悸。


    她怎么会……喜欢上处处顽劣的曲游?


    ————————


    第36章 情绪


    可是来自左胸口的聒噪越发清晰,她后退两步,眼神不可置信一般,却失去了发声的能力,毕竟,喜欢上曲游这件事对于曲浅鱼来说是从未想过的,是哪怕在荒谬至极的梦境里也不会出现的可能性。


    喉咙逐渐发紧,曲浅鱼抬手揉着太阳穴,似是有些疲惫道: “这件小事,你我都别再计较了吧,今日的第一场考试如何?我听苏夫子说题目是‘咏秋’。”


    她三两句话语就很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曲游倒也顺水推舟,有些忐忑地说着, “嗯,主题是‘秋天前’,不过我觉得既然是秋天之前,那为何要咏秋呢?所以我联想到了入秋之际的秋猎,如今边关数次被游牧部落侵扰,邻国也虎视眈眈,我朝却仍然坚持世袭,寒门学子入朝为官更是难上加难,与其大办秋猎劳民伤财,扰乱生态,不如广设学堂,寻找人才。”


    闻言,原本低着头的曲浅鱼稍稍挑起眉,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瞬间转冷, “所以,你也把这番话与七公主说了?她才会说你们……志同道合?”


    话语之间的停顿时间并不长,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那个“志同道合”被着重强调了,曲游特别心虚地抿了抿唇,总不能说出她和闻人祺都是来自现代的事实,便道: “嗯,她也是问我今日的题目,我简单聊了一下,没想到公主也是这样想的。”


    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就好像犬齿突然酸了起来,产生了想要咬些什么的冲动,曲浅鱼没多少温度地笑了笑,道: “那可真好,至少你与公主思想契合,不用担心公主会因为你的身份对曲家发难。”


    有些懵,第六感告诉曲游好像此刻曲浅鱼的心情不太明媚,但看过去时得到的平淡目光又在推翻自己的结论,她捻了捻指尖,很是不自然地跟着笑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与棒读一致, “对啊,这样也挺好的,是吧?”


    “你觉得好就行。”


    低低的声音有些令人听不清楚,说完后,曲浅鱼就转身向食堂的方向走去,似乎也不在意身后的人会不会跟上,但几米之后刻意放慢的步伐还是泄露了她傲娇的本性。


    曲游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只知道追上去乖乖地跟着,背着双手,像一个犯了错被夫子抓包的好学生。


    两人在那闹了一通后,也正好到午饭的时间点了,秉持着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很会卖乖的好原则,曲游主动拿了两个餐盘去排队,添好饭菜后才坐到已经款款落座的曲浅鱼对面, “二姐,给。”


    无奈地接了过来,曲浅鱼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会这样闹脾气,可是在曲游算得上宠溺而又乖巧的笑容下,她觉得偶尔任性一次也没事,反正这人会顺着自己。


    因为今日考试,菜色还挺不错的,曲游虽说刚吃了不少,但又把餐盘内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她抿了抿下唇,看上去像一只饱餐一顿的大型犬科动物,就差身后生出一摇一摆的尾巴了。


    曲浅鱼抬头就看见这一幕,却浅浅蹙起了眉,纤细的指尖抬起后指了指她的唇角,道: “擦一擦。”


    有些疑惑地挑起了眉,但反应过来后意识到应该是嘴角沾到了油,曲游本想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帕,但发现那帕子已经被炭笔染黑了,她有些窘迫地看向了曲浅鱼,只见后者的眼神意味不明,随后似乎是纠结一会儿才从袖口内缝制的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条,接过时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柔软之物携带着的体温与香气。


    光是拿着就有些心跳加速了,更何况用它接触嘴唇,曲游喉咙都干涩发痒起来,又把那帕子还了回去,自己胡乱用袖子擦了一下唇角, “多谢二姐,不过我已经欠你两条手帕了,就算了吧,我这衣服今日才换上,挺干净的,回去洗一洗就好。”


    自己不知进行了多久心里建设才递出去的好意,居然还被这家伙拒绝了?


    又一次感受到陌生的情绪波动,曲浅鱼面无表情地把手帕放回口袋里,勾起唇角后却有些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你倒是挺会为我考虑的。”


    说完后,她端着餐盘站起身,道: “走了,回去午休。”


    “哦哦,好。”


    虽然说情商低,但也不是个傻子,当然能够感觉到来自于曲浅鱼的低气压,但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刚刚的手帕事件,自己没有用她的手帕,难道她还不开心吗?


    有些奇怪,曲游记得书里的曲浅鱼是有洁癖的,领地意识和占有欲都很强,怎么会希望自己用带着她气息的贴身之物呢?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用袖子擦嘴巴的行为太粗鲁了?


    那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曲游性子本就随性自由,她并不觉得这举动太出格,却也能够理解曲浅鱼在严苛礼教下潜意识的条条框框。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迈开长腿追了两步上去与曲浅鱼并肩而行, “二姐,我平时不会用袖口擦嘴的,只是今日手帕包了炭笔没法用而已。”


    步履轻盈,走得端庄而矜持,一眼就能看出是世家大族中培养出来的清贵小姐,曲浅鱼闻言,明白这人是看出来了自己的情绪,想要解释却没理解到点,她抿着唇,却口是心非道: “日后注意些就好,人人都知你是曲家嫡子,日后要继承父亲衣钵的七公子,一言一行都要三思,别让人认为曲家没有家规。”


    “嗯嗯,我知道的,二姐不必担心。”


    很是开心,以为自己已经哄好了曲浅鱼,曲游刚打算问问她那有没有关于作画的书籍,却被已经走到院子里的女子赏了一记闭门羹。


    曲浅鱼关门的动作很迅速,曲游反应过来后只能听见一句“午安”,独自站在风中凌乱时,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好像并没有哄好曲浅鱼?


    ————————


    麻了,出去过个生日给我喝酒精中毒了,也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心情真的太不好了,有关考研,工作这方面的事情和家里天天吵架,不过去了一趟医院后他们反而态度好了很多,可能是怕我真的噶了hhh。


    我倒是没什么事,现在拔了滞留针后挺自由的,我要开始复健码字了,好好把这本先写完,让你们久等了, sorry,以后一定不会无故失踪啦


    第37章 家乡


    …………


    没有时间再去纠结曲浅鱼的情绪到底是来源于哪里,因为简单地练习了一下炭笔作画后就来到了午后的第二场考试,曲游推开房门后,看见了站在阳光下的女子,冷白皮哪怕在死亡顶光的照耀下也仍然清透,她看上去似是有些错愕,嗓音却淡淡的, “没有午休吗?”


    从那抬起的打算敲门的纤长指尖中就能看出曲浅鱼是来叫自己起床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们之间就一种明明就存在问题没有解决却要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矛盾感,曲游不自在地咳了咳,道: “嗯,有点担心接下来的考试。”


    是个很敏感的人,当然能够察觉到这人的状态,曲浅鱼明白是因为自己之前的任性导致了两人的隔阂,她却不愿主动去缓和,仿佛那样做了以后就会失去一直以来的自持,变成会因为曲游而产生改变的人。


    但是这人毕竟是要进考场了,曲浅鱼拢着指尖,不知做了多久心理建设才轻启唇瓣, “不必担忧,你的画技很不错。”


    来自于曲浅鱼的夸赞其实是很难得的,尤其扭过头后对上的视线带着别扭拧巴的温软,曲游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也确实是打散了那些紧张与不安,她点点头,从房内走了出来, “嗯,而且还有衿宣陪着我一起考试呢。”


    这个时候已经绕过了曲浅鱼,来到了院子口,曲游意有所指地拿出了那正包裹着炭笔的丝帕,道: “考试的时候看看这个,我就不紧张啦。”


    明明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可是左胸口还是狠狠地心悸了一瞬,曲浅鱼甚至连嗓音都有些发紧,带着些否认不到实处的口是心非感, “我的手帕原来还有这个作用吗?我怎么不知道?”


    也不算完全在口嗨,曲游是真的有些担心后面的考试,又见曲浅鱼心情低落才胆子大一些,不过察觉到两人间陡然软化的氛围后,她笑得更是灿烂, “当然,衿宣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你的手帕肯定是加满buff的。”


    完全没有听过的词语令曲浅鱼蹙起了眉,或许也有理解错了之前那句话的羞恼,她还以为这帕子能让曲游安心是因为……


    罢了,也没什么!


    抱起了双臂,其实是不想表露出那些失控的情绪的,但是这副模样偏偏又像是等待着某个人来发觉,曲浅鱼懊恼地扭过头,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加满什么?”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说到了现代用语,曲游尴尬地笑了笑, “额,就是可以从中获得某种力量的意思,这是我家乡的方言,不小心说出来了,不好意思。”


    “你的家乡?”


    虽说一直对自己这位“七弟”换了个人是心知肚明的,但陡然在一起长大的人嘴里听见“家乡”一词时,还是勾起了曲浅鱼莫名的在意,她又抬起头,问: “你不是京城人士吗?”


    诶?


    可以说自己甚至都不是古代人吗?


    当然是不可以的,自己和曲浅鱼的关系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分享这种秘密的程度,而且这位严肃古板的二小姐能够理解“现代”吗?


    抿了抿唇,其实是南方人,曲游摸了摸鼻尖,道: “嗯,我不是。”


    “那你来自于哪里?”


    已经尴尬无措到开始舔腮帮子了,不过可能是这幅纠结的样子被曲浅鱼发觉了,那嗓音很是明显地落了下来,冷冷淡淡, “抱歉,是我逾越了,不想说便算了。”


    随后,她走在了前面,回过头来的眼神浅浅泛着一层遮掩着的失落, “走吧,去考场了。”


    因为没有午休,现在的时辰还早,距离考试应该还有半个小时,曲游乖巧地跟在后面,找补似的说: “不是,我不是不想和你说,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本以为性子淡薄的曲浅鱼应该会顺水推舟地说“没事,那就不说了”,结果没想到,前面的人居然直接停了下来,曲游生得高了些,唇瓣都差点擦到那卷曲挺翘的眼睫了,她惊慌之下赶忙后退了两步,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同样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接触,距离拉近之下,那张明明看过很多年的脸突然就生出了令人惊艳的少年感,曲浅鱼捏紧了指尖,问: “家乡而已,怎么会不好说?难不成你不是我朝民众?”


    什么鬼?自己还变成外国的间谍了?


    颇有些哭笑不得,曲游知道自己不能再含糊过去了,便想了想,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南方人士,不过我的家乡比较偏僻,就类似于桃花源那样的仙隐之地,你肯定没有听说过。”


    “这样吗?”


    曲浅鱼面上的神情似懂非懂,也不知相信了这番话没有,不过曲游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她为了给自己打气一般,很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嗯,就是这样。”


    “那你来到这里,家人该怎么办?”


    怎么今天的曲浅鱼一路问个没完的?


    印象中这女人明明就很是寡言少语,但也能够察觉到这是对自己的关心,而不是查户口似的调查,曲游不知为何心底发起热来,故作洒脱道: “我父母去世的早,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并无牵挂。”


    闻言,眉心下意识敛,虽说情感有些冷漠,但比起独自一人生活,曲浅鱼还是会选择如今在曲家的温情,她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语,却因为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而显得有些笨拙且无措。


    其实早就释怀了,而且是个极度乐观的性子,曲游摆摆手表示没什么,面上甚至还带着笑, “衿宣不必安慰我,来了这里之后还是挺不错的,父亲和母亲都很宠我,还有二姐一直关心我,之前那个家伙可真是不识好歹呢。”


    开玩笑的话语让曲浅鱼也无奈地笑了起来,可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她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 “对了,你在那边,可有婚配?婚约也算。”


    ————————


    第38章 搭配


    “诶?”


    挑眉的模样看上去很懵,像是没有意识到曲浅鱼为什么这么说一般,曲游笑得无奈, “我们那里是自由恋爱的,基本上没有婚约一说,我也并没有与谁有过恋爱关系。”


    “自由恋爱?你们并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现代的观念,倒也不是支持十六岁就要定下婚约的规定,曲浅鱼纯粹是被压抑教育了这么久后才明白原来是有“自由”一词存在的。


    点了点头,曲游的神情坦荡而无所谓, “对啊,在我的家乡,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无论年龄,家庭背景,或是性别,只要坚定且两情相悦,都可以在一起。”


    眼底逐渐生出了向往的色彩,也可能是想起了上一世在深院里的蹉跎,曲浅鱼的瞳孔暗了暗,笑得有些勉强, “若是有机会,可以带我去你的家乡看一看吗?”


    什么?带曲浅鱼去现代?


    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当然不可能,自己都回不去呢,但是瞥见了那双清透眸子里闪烁着的小心翼翼时,曲游抿住了唇,笑道: “好。”


    …………


    后面就没什么时间聊天了,因为苏青已经到达了考场,给大家分发起考试使用的宣纸来,曲游坐在座位上,倒觉得那一番脱离现实的谈话挺能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的。


    古代的纸张比起自己熟悉的要轻薄许多,这也是她根本无法用毛笔作画的原因,曲游作为美术专业的学生,自然是会一点点毛笔绘画的,但现代的纸张虽说也会晕染,但因为厚度,便不会那么严重。


    来到了这里却是一笔下去半张纸都快黑了,于是曲游看了看用丝帕包裹着的炭笔,扬唇笑了笑。


    第二场考试的主题是“羽”,看到时还愣了一下,毕竟只有一个字,却要做出画来,她皱起了眉,一时之间并没有什么思路。


    “羽”代表什么呢?


    羽毛?翅膀?羽化升仙?


    思维越发扩散,但都不能成为应考的内容,曲游习惯性地转了转笔,脑子里突然想到了现代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她先提笔画出了漫画家习惯的四个分镜,在第一个画框下开始了着色。


    群山耸翠,连绵起伏,截断面却险陡而急迫,寥寥几笔勾勒出的风越发显得这悬崖沉寂中暗藏杀机。


    随后,来到了第二个分镜,明明是同样的景色,同样的危险且令人心惊,曲游却在绝壁之间添了三分生机。


    那是一朵花,或者说,完没还全绽放的花朵,她奋力挣扎着往坚硬的缝隙中扎根,几片孤零零的叶子使本就细瘦的根茎显得更为可怜兮兮。


    长在青山峭壁上的花朵,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死亡吧。


    可是,在下一幕,她肆意而又绚烂地绽放了,花瓣鲜嫩,根茎坚韧,哪怕在云雾缭绕间也不会被抹去半分颜色,曲游画得极为认真,就好像这朵花是曲浅鱼一样,神圣庄重到不容有半分随意与亵渎。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笔下的宣纸虽说有了表达的内容,但其实和主题“羽”毫无关系,于是,在最后的画面里,曲游画龙点睛一般绘出了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飞鸟,羽毛丰盈,柔韧灵活,花朵也不见了,出现在了弯曲着的鸟喙中。


    天生没有翅膀的花朵也学会了飞行,比起飞鸟,或许她才是驾驶者,乘着飞鸟做高空的花。


    画完了以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曲游抿了抿唇,收起了炭笔,看向苏青,后者也低头看了一眼她桌前的宣纸,道: “提前完成的学子已经可以交卷了,记得在左上角写好姓名。”


    在大学时候就是习惯提前交卷的一个人,毕竟落子无悔,曲游觉得绘画是一件一气呵成的事情,若是再修修改改,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越改越乱,只有百分之十才有可能是锦上添花。


    把宣纸倒扣在了讲台上,她走出门去,这次倒是学乖了,就算曲浅鱼应该还在上课,曲游还是抱着双臂等在了女子学院的门外,脑子里闪过了女子压抑着声线起伏问自己能不能带她回家乡的模样。


    还真是难得呢,居然能看见曲浅鱼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


    想到这里,曲游却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现代呢,更何况带人回去?


    而且,这里的曲浅鱼和自己现代的老板同名同貌,真的没有任何关联在里面吗?


    越想越觉得一堆乱麻搅得头疼,干脆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甩出去,此刻应该是下午三点多了,太阳正毒辣,倒是添了三分入春之际的暖意,曲游扯了一下衣领,感觉后背生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按照正常时间线,曲浅鱼应该要上到下午五点去,太学的夫子感觉和公务员差不多,朝九晚五,十日一休。


    等得有些疲倦了,主要还是穿得太多了,曲游想了想,打算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动作还是很快的,挑了件较为轻薄的象牙白的圆领绸衫换上,但是站在铜镜面前时突然觉得有些太素净了,又去衣柜里翻了条明黄的宽大围脖搭配在胸前才觉得稍稍好看了些,曲游左看看右看看,陡然意识到…………


    自己到底在在意什么?


    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二十四年来,她也不是个爱臭美的人,尤其是熬夜赶图的时候,基本上衣服一穿,脸都没时间洗就去公司了,就是凭借着天生的好气色,完全不捯饬自己,也能收获同事的一句“我靠曲游你今天这个妆好自然啊”。


    不过现在居然开始纠结起穿搭来,曲游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瞬,心底一沉。


    因为换衣服的动力来源,是想在曲浅鱼面前不那么狼狈,如果能加一些印象分就更好了,但是这都是以前的自己不会去在意的,毕竟老板怎么看自己,关自己毛线事?


    可是现在,曲游理了一下垂在后背与前胸的围巾,强迫自己不去深究那些缘由。


    ————————


    这些天早上科三,回家都四点了,还要准备教资,连app都没时间打开,今天趁着教练换车胎码了一章,真是连轴转累得想死


    第39章 玩笑


    …………


    “你去换了身衣裳吗?”


    见面后,曲浅鱼第一句话便是如此,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隐秘的想法感到羞窘,那股子被完完全全在意着的欣喜反而占据了所有情绪,曲游笑了笑,坦然道: “嗯,有些热了,想着距离二姐出来还早,便回去换了件薄一些的外衫。”


    似是并不在意这些外表上的内容,也可能是教学得有些疲惫,曲浅鱼只是点点头,揉着太阳穴问: “第二场考试如何?有难度吗?”


    怎么说呢,可能是有点失落在身上的,好不容易打扮了一番居然连一句夸赞的言语都没有,不过想起了之前曲浅鱼说过的容貌乃天生之物,曲游又歇了心思,唇角上仍然保持着的笑意有些勉强, “不算难吧,题目是‘羽’,羽毛的羽,我发散了思维,反正自认为答得还不错。”


    说到考试内容时才显得精神奕奕起来,完全没了之前的疲态,曲浅鱼一边姿态矜持地缓步向前,一边回过头来问: “怎么说?”


    “我想的是羽应该代表翅膀,而生来就拥有翅膀的生物有很多,哪怕是最小的飞鸟也能掌握飞行的能力,可是那些天生没有翅膀的生物呢?它们又该如何飞行呢?”


    说到这里,曲游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曲浅鱼的回答,后者愣了愣,道: “我不知,不过习武者虽然没有羽翅,却也可以凭借轻功飞檐走壁,这样算飞行吗?”


    这武功也太作弊了吧?


    感觉来了古代以后就一直在感慨习武者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自己一个,曲游抿了抿唇,将自己从那首歌里得来的灵感继续诉说给曲浅鱼听, “这是人类,那么花朵呢?如果生在悬崖深处的花朵也想要飞行呢?”


    不过,比起曲游的浪漫主义,曲浅鱼显然要现实理智许多, “花朵植根于地底,如何能飞行?”


    有些被梗住了,也真的是后知后觉对自己的答卷产生了怀疑,曲游低下头,声音也缓缓低了下去, “并不是的,假如有一只飞鸟恰巧衔起了这朵花,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拥有飞行的天分?”


    “什么意思?”


    蹙起了繁密清绝的远山眉,似是不太理解这一段话,曲浅鱼道: “离开了扎根的土地,等待花朵的就是死亡,而且无论如何,飞鸟才是那个主体,又如何能说是花朵拥有了飞行的天分?”


    “因为,假若在花朵的视角,一直渴望飞行的她终于有朝一日能够俯瞰世界,她又为何不能是那个驾驶者呢?”


    第三道声音陡然插入了她们争论的话题,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拿着书卷懒懒散散走出来的闻人祺,她仍然一身张扬红衣,明丽艳绝的容貌足已吸引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力。


    有些迟疑地行了个礼,听闻人祺的话,似乎是已经在这里听她们讨论许久了,曲游尴尬地笑了笑,道: “公主怎么在这里?”


    “听你们聊得有趣,便驻足看了看。”


    “有趣?”


    自两个人的氛围被打破以后,面色就微不可查地变得冷凝起来,曲浅鱼轻轻拧着眉,淡声道: “看来公主与七弟的想法不谋而合,是我过于计较现实了。”


    怎么这句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曲浅鱼好像不怎么开心,但算得上情商谷底,曲游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和七公主拂了她的面子,便笑着改口道: “没有没有,二姐的想法也是对的,生活就是现实嘛,总不能靠浪漫主义过一生。”


    “浪漫主义?”


    本就不放松的眉蹙得更紧了,尤其在发现闻人祺无师自通一般明白了这个从未听过的词语的意思后,曲浅鱼觉得心里那块堵着的地方更为呼吸困难,嗓音也缓缓沉了下去, “公主听过这个词?”


    作为现代人,当然明白“浪漫主义”的意思,不过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古代是没有这个词的,闻人祺看了一眼略显惊慌的曲游,又很是淡定地看向曲浅鱼,笑着说: “嗯,在一些描写番邦的书籍里看到过,浪漫主义是指较为理想或者说脱离现实的重主观性,自我想象与自我情感的描写风格,外邦经常使用这个词。”


    心里松了口气,曲游在发现话语漏洞的下一秒就紧张得呼吸都放轻一些,毕竟曲浅鱼这人真的很聪明,而现在的自己,还并不想掉马甲。


    心情似乎很差劲,却因为良好的表情管理显得仍然像是平常那副古井无波的臭脸,曲浅鱼点点头,本想追根究底去问是哪一本书,自己博览群书怎么会没有看过,却在发现两人很是明显的眼神交流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知识面太窄了,多谢公主告知。”


    “怎么会呢,曲夫子可是我努力的方向,我只是爱看些奇奇怪怪的书罢了,算不得什么学问。”


    同样很是自谦,更何况曲浅鱼一个古代人,根本不可能得知现代用语,闻人祺在低下头的那一秒稍稍心虚了一下,抬起后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 “那就别争了吧,反正考试作画本来就考学子们的想象能力,天马行空些又何妨?回去休息吧,晚上还有策论要考呢。”


    “嗯,公主再见。”


    听着曲浅鱼和闻人祺告别,又看着那道红色身影走远才收回目光,感觉两个人独处还不如三个人一起闲聊,因为哪怕情商再低,曲游也能感受到此刻的低气压,她尬笑两声,摸了摸后脑勺, “二,二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冷冰冰的目光毫无收敛,仍然若有实体一般戳在了曲游身上,曲浅鱼微不可查地轻哼一声,说出口的话语语气低沉, “我还想问呢,七弟为何一直看着公主?”


    “什么?”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闻人祺走得很快,曲游那眼神拢共也就停留了三秒钟,怎么成了曲浅鱼口中的“一直”?


    桃花眼都瞪大了一些,曲游的面上写满了冤枉, “我哪里一直看着公主了?二姐莫不是又在担心我心慕公主了?我真的没有啊,若真要说喜欢,我与衿宣日日相处,怎么说我也该喜欢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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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试探


    自己一下不经脑子说了什么话?


    反应过来后脸颊瞬间变得爆红,放在本就瓷白的肌肤上更为明显,曲游抿紧了唇,却格外在意曲浅鱼的反应,以及响应。


    或许这些话也不是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只是早就憋在心底许久,想要冒出头来大胆试探一番。


    试探什么呢?


    曲游看向曲浅鱼蹙起的柳眉,心脏像是没了个落点,漂浮在半空中,等待着她的话语决定起飞还是降落。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曲浅鱼红透了一张脸,低声训道: “放肆!你我如此身份,你可知那番话已是大逆不道?”


    原来,试探之后得到的结果会令人如此难堪吗?


    都还没尝到喜欢一个人的甜,曲游率先就体会到了苦涩的心情,她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声音通过骨传导来到耳边时,似乎连自己都要信了这幅装出来的吊儿郎当做派, “二姐,我就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并不是曲游理解的气红了脸,反而是在羞窘作用下脸颊不可控地升温,曲浅鱼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她原本悬在空中的心脏在听到“玩笑”二字时陡然坠落,嗓音也泛起了比清秋还要冰冷的凉意, “这般玩笑话,日后不许再提。”


    “好,二姐的话,我自然会放在心上。”


    从善如流地应答着,本以为这样听话的自己会让曲浅鱼开心一些,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时却看见了她仍然没有放松的眉,曲游愣了愣,只能苦笑着安慰自己,曲浅鱼应该不会是因为见了自己就不开心吧。


    或许只是因为她刚刚说错了话,那么日后不说便是。


    更何况,曲游悲哀地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思考过曲浅鱼有可能也会喜欢自己这个选项。


    毕竟,她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女,只是因为有着同样的秘密才让自己窥得了些许柔软与温暖,曲游深知无论是原身还是现在的自己,都配不上曲浅鱼。


    那还不如早日多赚些钱,逃离有关原身的一切。


    打定主意后,也没那么悲观了,曲游笑着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曲浅鱼,道: “二姐,太学可有规定几日一休啊?休息日可以下山吗?”


    不知这人为何思绪转得如此之快,但思索了一番后,曲浅鱼淡声道: “十日一休,可以下山,今日分班考结束之后,夫子们要批改卷子,商议分班,明日你们学子便有一日旬休,怎么,你下山有事?”


    倒也不打算瞒着,毕竟就算瞒也肯定是瞒不住的,曲游点了点头, “嗯,明日我要下山做些事情。”


    本来脱口而出就想问“何事”,但是性子极为敏感,自然能够察觉到从曲游说了那句“怎么说我也该喜欢你吧”之后她们之间突然变得很是奇怪的氛围。


    若是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或许是“粉饰太平”吧。


    曲浅鱼在多次否认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对曲游生出了些许不该有的心思,那些光是看见她与闻人祺有交集就会产生的情绪波动说明,自己其实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如此清冷淡泊。


    不过,这些情感与独占欲都还在可控范围,曲浅鱼是个理智的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与曲游产生任何结果,就算暂且不提她们尚且同在曲家的亲“姐弟”身份,也不在意二人同为女子,就说这一会儿一个性子的曲游,毫无定性的人,在对待感情上自然也不会从一而终。


    无法否认,虽说表现出来的可能是个性冷淡的模样,但其实曲浅鱼有着自己的坚定与骄傲,若是认定了一个人,无论是耍手段还是用心计,她都会牢牢把握住对方,但若是对方不忠……


    或许那份爱意会化为千百倍的恨。


    不愿自己露出那样失控且锱铢必报的样子,曲浅鱼忍下繁杂的心绪,克制着所有情绪,道: “让曲季陪着你去吧,安全一些。”


    “好,我还要回一趟曲家,二姐需要我带些什么回来吗?”


    明天只是学子放假,曲浅鱼这个夫子还要继续上课,若不是如此,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出“我同你一起”这种冲动却又并不后悔的话语。


    于是此刻,她略显低落地摇摇头, “不必,你平安归来就行。”


    心底又一次生出了触动,曲游在勉强压抑住那些又要冒出头的大胆猜测后,只能苦笑,心道曲浅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令人心动。


    捏紧了指尖强迫让自己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曲游笑了笑, “嗯,二姐放心。”


    她们一边说着,也一边往院子里走去,这会儿也快到达目的地了,曲浅鱼却扫了一眼并无旁人的四周,复杂的嗓音中只能听出些许疑惑, “你……为何今日一直唤我二姐?不是说了无人处不必如此见外吗?”


    “二姐”这个称呼,若是说实话,曲游是不喜欢的,它强调着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却存在亲缘的关系,也诉说着她们的毫无可能。


    可是它也成了自己不单纯心思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仿佛以这个称呼去唤曲浅鱼,那些辗转反侧,难以割舍的情感就能全部掩藏起来。


    曲游抬眸看向曲浅鱼,夕阳西下,暖色的光晕打在线条明朗的侧脸上更显柔和,渲染出一片油画般的色彩斑澜,本就是极为出色的冷白皮,这会儿仍然在全然的暖色调里生出两分清寒出尘的凛然绝色,抿紧的桃花唇瓣上少了些许血色,她在紧张。


    得到这个认知时,曲游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可是曲浅鱼讲究礼数,说话时看着对方是基本礼仪,她却看也不看自己,手指攥得紧紧的。


    喉咙里滑过一丝干痒,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曲游刻意出现在曲浅鱼的视线中,在那一片惊讶之色里面笑了笑,眉眼弯弯, “衿宣不想与我见外吗?我记得二姐的名字是曲浅鱼,我可以叫你浅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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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考完教资了,学得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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