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围脖


    …………


    大部队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便到达了宣州城外,但是城门紧闭,守城的将领季栩走了出来,神情为难,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闻人昱不悦地看了一眼并不打开的城门, “怎么不开门?”


    话语里的怒意并没有掩饰,季栩立马跪了下来,低眉顺目, “殿下,百姓听闻你们是从池州而来,群民激愤,自行聚集在城门口不愿开城门。”


    “大胆,这群刁民敢拦寡人?”


    就在闻人昱要下令强开城门时,云舒自马车中走了出来, “季将领,可还识得我?”


    季栩面色一喜, “云神医?原来您不辞而别是去了池州吗?”


    “令尊的身体可还康健?”


    “嗯,用过云神医的药后便全好了,姑娘的大恩,季某不胜感激。”


    “那季将领可否听我一言,池州疫病并非瘟疫,也不是依靠呼吸传播,让我们进城吧。”


    面上的喜悦一顿,季栩纠结地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云姑娘能够保证吗?”


    “自然,若方才所言有半句虚假,我将受以极刑。”


    “云姑娘不必如此。”


    叹了口气,季栩返回城里,向百姓解释过云舒的话语后,民众里大部分都曾受过她的恩惠,便收敛了抗拒,开了城门。


    曲游策马进了城门,不自觉地朝云舒竖了个大拇指,不过想到这里的人也看不懂后,才回头看了看比起来时要长上许多的队伍,她微微皱眉,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们来时尚且有那么多马车拖着粮食,为何如今粮没了,人也少了许多,怎么车队反而变长了?


    有些想不通,到达了住处后,曲游把马牵去马厩,自然而然地看向身后走来的女子, “浅浅,你怎么不去休息一下?”


    “来找你一起回去。”


    把放着的黑麦草喂了一些给曲游常骑的那一匹,曲浅鱼摸了摸它的脑袋,道: “你眼光不错,这马儿挺漂亮的。”


    “那当然,从我喜欢你就可以看出来啦。”


    又一次红了耳根子,感觉这人真是嘴上没个把门,曲浅鱼目含笑意,故意道: “那看来我的眼光不是很好。”


    如跳脚的兔子,曲游紧紧抱住了曲浅鱼,委屈极了, “什么嘛,难道我就不好吗?”


    漂亮的桃花眼里可怜兮兮的,明知道是在开玩笑,但心底还是柔软一片,曲浅鱼故作认真地打量着大型犬扑向主人一样撒娇的曲游,随后笑意更为明亮, “你很好,如果不说那些让人害羞的话就更好了。”


    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曲浅鱼微红的脸颊,曲游轻哼一声,戳穿道: “我看你明明很喜欢听嘛,难道你不喜欢听我说我爱你吗?真的吗?”


    果不其然,原本只是染上轻微粉色的面颊骤然被渲染成晚霞的颜色,曲浅鱼咬紧了唇瓣,恼羞成怒似的拍了拍曲游的肩膀, “你今天不准和我说话了!”


    这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真是过分!


    曲浅鱼转身便要上楼回房间,曲游笑着去哄,却对这一套惹恼了又去安慰的流程乐此不疲。


    …………


    闻人棋是临近夜间才回来的,她进入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客栈后,先行去找了曲游,不过并不意外是的屋内还有另一个面色微红的女子,她艳羡似的看了一眼,叹道: “想来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这幕后之人是谁吧?”


    迎着闻人棋进屋,曲游顺手倒了杯热茶,并不否认, “嗯,我们一早就知道了。”


    “我与她一向有一个联系的暗号,刚刚我寻到了她,哪怕以多年感情相逼,她也说没有解药,看来解药当真不在她手中。”


    对此也没有感到意外,像是早就猜到如此,曲浅鱼整理好颈部的围脖,淡淡道: “公主,想来小久姑娘应该还有一名同伙,就是小游曾在隔离区见到的那位,男子,会武,且身形高大。”


    在含着嗔怒的目光看来时,曲游自觉地赔笑,主动接过话头,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然后我们军中符合这几项条件的其实也没几个,裴羽济,池小将军以及太子殿下身旁的护卫,公主觉得是谁?”


    其实裴澜疏是完全可以排除的,毕竟他是男主,怎么也不可能联合外人来侵占自己的国土,这样写的话估计都通不过审核,那么选择就只剩下了两个,曲游看向闻人棋,想知道她怀疑谁。


    “这还不简单?都打晕了拉来问一问不就好了?”


    这就是武艺高强的人的脑回路吗?


    又一次为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叹了口气,曲游如愿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你。”


    那只是情急之下一闪而过的想法,理智回归后,闻人棋也知道此举过于打草惊蛇了,不说这人是否在两人之中,就说一起抓来再一一拷打的举动,有点不符合她接下来的计划。


    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感觉自己真是被对云舒的担忧冲昏了头脑,她抬手招来曲游和曲浅鱼,小声道: “你们可有发现,今日这队伍有些不对劲?”


    曲游早就发现了,但是刚想开口就被曲浅鱼打断, “公主可是将池州城内的百姓伪装成了士兵,让他们进了宣州,反而让将士们装作感染病毒的百姓藏在城内各处,给放松警惕的东岛人打个措手不及?”


    闻人棋很是无奈,也佩服地朝曲浅鱼竖了个大拇指, “曲夫子,不愧是你。”


    见两人都做出了这个动作,曲浅鱼不解地有样学样,问: “这是何意?也是你们那个世界独有的吗?”


    在闻人棋诧异地看来似乎是要问“你把所有都坦白了”时,曲游朝曲浅鱼笑得那叫一个不值钱, “嗯,这个动作在我们那里是称赞的意思。”


    谁懂,面色冷淡的女子疑惑又好奇的模样真的好可爱!


    闻人棋见不得自己老乡这幅恋爱脑样,便只好看向曲浅鱼,结果她印象中清冷寡言的女子也温温柔柔笑着,纤长的食指点点曲游的脑袋,语气无奈却宠溺, “好了,聊正事呢,正经点。”


    收敛了那些“她好可爱好想rua”的念头,曲游轻咳两声,脸红道: “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真的有点像那个“扶额苦笑”的表情包,闻人棋深觉自己这个事业脑在两个恋爱脑间可真是艰难,便揉着太阳穴, “聊到空城计了。”


    “你打算用空城计啊?”


    “对啊,先让东岛人打过来,再趁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势在必得的面上却闪过几分忧虑,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按兵不动,云姐姐的解药,就拿不到了。”


    她们都看得见,云舒的身子每况愈下,虽说每次都强撑着说“无事”,但只要是个人便能看出来她只是在逞强,不愿让人担心,曲浅鱼叹了口气, “云姑娘可知公主计策?”


    “自然,我从小到大,有何事都不会瞒着云姐姐的。”


    “那看来云姑娘已经有了决定。”


    “是啊,云姐姐向来以天下百姓为重,却不知……”我只以她为重。


    将未尽的话语咽下,闻人棋苦笑两声, “就这样吧,解药的事,我会再想想办法的。”


    她离开的背影难得落寞,不可一世的骄傲公主也会有苦恼,曲游关上房门,朝面露思忖的曲浅鱼看去, “浅浅,你有办法拿到解药吗?”


    稍稍挑眉,曲浅鱼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你性子清正,自然不愿云姑娘有事,不过更重要的一点还是,”


    曲游凑到曲浅鱼身边,星眸闪闪, “我们心有灵犀。”


    “你真是,一日不说这种话便活不下去吗?”


    明明是嫌弃的话语,但面上却笑着,将“口是心非”演绎了个明明白白的女子躲开喷洒在耳尖的热气,绕到了床边,坐姿矜持, “我可还没怪你呢,如今都四月了,我围着这围脖,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在闻人棋进来前,两人正玩闹着,曲游被逗急了才压着曲浅鱼在脖颈处印下了一片红痕,现下那颜色经过沉淀又一次加深,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 “对不起嘛,那不是想听你说一句喜欢我吗?浅浅,距离我们在一起到现在,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诶。”


    这人惯会强词夺理,虽说不曾说过“喜欢”,但曲浅鱼明明记得自己说过承诺的话语,难不成“同生共死”还比不上一句“喜欢”吗?


    但是,写满期待的桃花眼就这样仰视着看过来,曲游乖巧地蹲在自己腿间,如最为诚挚的信徒,心里那最为阴暗的一处都被阳光照射,曲浅鱼微抿唇瓣,将灵魂深处的愉悦感压下,她摸了摸手感柔顺的发顶,低声道: “曲游,今生来世,我都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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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棋: tui,两个恋爱脑,不像我,可是妥妥事业脑


    云舒:真的吗?


    某公主光速滑跪:怎么会呢,我是云姐姐的狗


    第72章 脆弱


    …………


    闻人棋最终当然还是拿到了解药,因为她也染病了。


    对如何染上的疫病只字不提,等到再次见面时已经是苍白一片,闻人棋虚弱地咳着,将手中紧紧捏着的药瓶递给曲游, “你去劝说云姐姐喝下这个吧。”


    “公主,你……”


    虚握着迟迟不敢接过来,曲游看着闻人棋毫无血色的唇瓣,道: “那你怎么办?”


    “我对小久以命相逼就是为了替云姐姐拿到解药,你快去给她吧,她已感染多日,而我不过初期,不碍事的。”


    哪里相信闻人棋的话语,明明已经只用气音在说话了,曲游皱着眉,征求意见似的看向曲浅鱼, “你认为呢?”


    “云姑娘医术精湛,拿了解药也许能研制出配方,所以这药,确实在云姑娘手中价值最大。”


    “曲夫子说的对,所以快去给云姐姐吧。”


    “行。”


    终究是少数服从多数,曲游接过药瓶,和曲浅鱼去另一家客栈找云舒,路上,她的手却被握住了,侧身看去时是带着思忖的狐狸眼, “小游,你认为刚刚那个公主,是公主吗?”


    可能是后遗症,导致曲游现在每次见到闻人棋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她的眼睛,刚刚她也看了,确实是闻人棋,不是闻人久。


    “应该是吧,她左眼上有那颗痣。”


    “可是若是闻人久也发现了这一点细微的差别,并且刻意模仿呢?”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曲游垂眸看向莹白玉质的药瓶, “那这药岂不是?”


    见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所担心的,曲浅鱼暗暗点头, “先给云姑娘看看吧,是药是毒,她应当看得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当云舒拿着所谓的解药研究了半个时辰后,她紧紧蹙着眉, “这药混合了三种毒药,可是这三种毒又能互相牵制,达到了一种很奇异的平衡,不会夺人性命。”


    “那对这疫病有帮助吗?”


    “不知道,或许要病人吃下去才能知道效果。”


    将解药切下一半来,云舒捏着剩下的半颗药丸,不顾曲游和曲浅鱼的阻拦,闭着眼睛就咽了下去,神农尝百草或许怀的就是这一片悲悯之心。


    曲游和曲浅鱼紧张地盯着云舒,只见她抬眸时神情平静,似是无事,随后却捂着唇瓣呕出一口乌血来,剧烈的咳嗽声如牵动着整个枯败的身子,地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滩血迹。


    看得心惊,将屏风上挂着的毛巾递给云舒,曲游急道: “没事吧?”


    速度很快地封了身上几处重要的穴位,云舒擦了擦唇角的血,搭上脉搏细细感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居然当真有用。”


    曲浅鱼也在这时将倒好的温热茶水递过去, “这药有用?”


    漱了下口,云舒虚弱地点点头, “或许是几种毒素互相抵抗,反而能消了毒性。”


    “那这解药,你可能配制?”


    见曲游眸中亮起微光,云舒沉思着看向一旁保留着的半颗药丸,嗅了许久后才道: “这药应是由西域的‘梦不醒’,池州的‘离魂草’以及东岛河畔处常生长的‘浮生半日’调配制成,这三种原料都算不上罕见,寻常药铺应该就有售卖的。”


    闻言一喜,曲游和曲浅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那我们现在去买。”


    “等一下,咳咳。”


    说到一半又咳了起来,不过听上去确实比刚刚要轻微一些,云舒摆摆手示意没事, “我只吃了一半解药,自然还有残存的毒性,不过已经不会危及性命了,我叫你们是想说,你们应该也知公主的计划吧,买药一事不可大张旗鼓,以免被旁人发现我们已经在调制解药了。”


    曲浅鱼点点头, “我们明白。”


    本就打算去多家药铺,又把各种药物都购买多份来混淆视听,两人前去把解药所需的药材一一买齐,路上还遇到了一起巡夜的池青和裴澜疏。


    “曲公子和曲小姐可是病了?”


    池青这么问着,目露关切,曲游也很应景地咳了起来,好似没有曲浅鱼扶着就要倒地一般, “咳咳,对啊,我不知是染了风寒还是疫病,今日午时开始便一直咳嗽。”


    “近日降温,曲公子可要多穿些。”


    “好,多谢池小将军提醒。”


    四人是相反的方向,曲浅鱼很快搀着曲游回她们了自己的客栈,后者也乖乖的,只是关上房门后才问: “我们怎么不去找云姑娘?”


    “不对劲。”


    曲浅鱼面色凝重地坐在一旁,捏着茶杯的指尖几乎用力到了发白, “你可还记得,我曾经为了逃脱与裴羽济的婚约配制过龟息药,那配方中便有今日这三种药材。”


    “什么意思?”


    没有太听明白,毕竟对药理一窍不通,曲游感觉应该只是正好用上了这三种药材而已,但是曲浅鱼的话让她愣住了, “若是我没记错,这药应该是改良版的假死药,令人呼吸全无,但服下特定解药后便会醒来的那种。”


    “那这药为何可以解疫病?云舒又为何至今还清醒着?”


    “这也是我疑惑的,但愿只是我记错了吧。”


    两人将三种药材单独拎出来,又用衣裳裹着装进包袱里才出门,旁人看来或许也只觉得她们是去给云舒送衣服的,曲浅鱼强行压下那片疑虑,将布包递过去, “云姑娘,药材都在这里了。”


    面色确实好了许多,云舒将另一半解药装进了药瓶递来, “你们把这个给公主吧,她才刚刚染上,半颗便能解毒。”


    并没有接过,曲游问: “你配制解药不需要这个吗?”


    “我已经记下了这解药的气味,用不上了。”


    曲浅鱼接了过来,神色淡淡, “好,那就辛苦云姑娘了,我们这就去给公主送解药。”


    说完,她拉着曲游的手便打算离开,后者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明白但听话”,也就乖乖的任由牵着,曲浅鱼却在门口回过头,眸中闪过探究, “云姑娘,我可以问一句吗,你认为这疫病是通过何种途径传播?”


    云舒似乎并不意外她会有这个问题,坦荡道: “是通过接触血液传播的,回想我染上的过程,似乎也只能是因为那天我接生时碰到了产妇的血液。”


    “好。”


    两人又一次回到客栈,曲游见曲浅鱼一路都在垂眸思考,就没有打扰,只是走在前方带路,有路障的时候才提醒一句。


    结果门栓一落下,沉默了一路的女子就把脑袋靠在了曲游的颈间,一副不堪疲惫的脆弱模样,甚至肩膀都稍稍耸起,曲浅鱼整个人都靠在温热的怀中,努力汲取着被冷风吹淡的木质香,一声“我好累啊”躲在喉间没有叛逃。


    曲浅鱼是真的有点疲惫了,她心知自己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是水患似乎只是入局的理由,如今越深陷越无力,众多谜团横在前路无法跨越,她吸了吸鼻子,把曲游当作充电桩一般依靠着。


    不过,曲游当然是乐意的,甚至还在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不会吵到曲浅鱼,她努力深呼吸想让心跳慢下来,手掌犹豫了几秒才落在那形状漂亮的蝴蝶骨,轻轻地拍着以安慰自己暂时柔弱的爱人。


    “你已经很聪明了,你看,在我傻乎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却猜到了那么多东西,所以,不要给自己压力,无论如何,眼前这些困难我们都会跨过去的,而且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和你一同面对。”


    平日里总是积极向上的声线此刻显得低沉,可靠的同时又充满安抚人心的力量,曲浅鱼将鼻尖轻搭在曲游肩部的衣衫处嗅着,唇瓣却吻在了肩胛骨上,她双手环住和自己差不多细的腰肢,如同落入了世界上最温暖且最接纳她的怀抱。


    曲浅鱼在感叹,自己这位看似幼稚且年少的爱人其实也很温柔,能够容纳自己的一切不美好,灰暗的过往也好,偶尔的脆弱也好,口是心非的坏脾气也好,曲游统统接受,没有半分抱怨,哪怕不懂也会顺着自己来。


    心下越发柔软,曲浅鱼将额头靠在曲游肩上,自以为很好地挡住了面部表情后才隐忍地落下一滴眼泪来, “我好怕我们回不去京城了。”


    曲游确实看不到她的脸,但热泪仿佛打湿衣衫烫到了胸口,但善解人意的性子让她故作不知,只是搂紧了一些,叹道: “尽我们所能便是,而且,我们已经快参破真相了,不是吗?”


    可是离真相越近就越害怕,身陷囹圄却又看不清四周陷阱的感受令人不安,曲浅鱼耸着肩努力靠近曲游,两人接触着的胸口传来吵闹声,也不知到底是谁的心跳,她抬首寻着另一双唇瓣,头一次如此主动交付自己。


    记忆中清甜的柔软带着些许酸涩和眼泪的咸味,曲游很是心疼,便用唇舌安抚着,却也明白她们的处世观念不同。


    曲浅鱼是事事都要做好的精益求精的性子,而自己则是顺其自然,对待死亡也并无害怕,所以曲游能做的,也只有让她暂时无法抽出心思去害怕了。


    ————————


    妈呀写着写着感觉曲姐好娇


    第73章 天翻


    …………


    最后还是孤身一人来到了闻人棋房间的门口,因为曲浅鱼好不容易睡着了,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后,曲游拿着那放了半粒药丸的药瓶蹑手蹑脚出门,敲门的动作也很轻, “公主,你休息了吗?”


    里面时不时传来两声咳嗽,想来闻人棋也是没有睡着的,房门很快就被打开,屋内的人捂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红红的兔眼,几乎和那颗红痣的颜色差不多了,她的声音低哑,完全听不出平日的积极昂扬, “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进去说吧。”


    闻人棋侧过身子让出进屋的位置,却有些站不稳似的,好在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曲游扶住, “没事吧?怎么才病第一天就这么严重?”


    “咳咳,没事,你怎么这个点来找我?”


    “给你送东西来。”


    看样子本来是想给曲游倒杯茶的,但身子实在无力,闻人棋只好扶着床沿坐下,后脑勺都靠在了木制的柱子上,她仍然掩着鼻子,声音闷闷的, “你离我远一些,我这般的身子底子染了病都如此严重,你要是感染了怕是命不久矣。”


    “云姑娘不都说了吗,这病不靠呼吸传染,你怕什么?”


    给闻人棋倒了杯水,但因为放得久了,茶水都变得和气温一样冷冰冰的,曲游皱眉思索,在想病的人好像喝热的比较好。


    但是嗓子实在干痒,闻人棋动作很快地接过杯子,不等曲游说“这水太凉了”便一饮而尽,她摇摇头,苦口婆心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你到底是怎么染上的,你昨天干嘛了?”


    “昨天?”


    似乎是回忆了起来,但生病后思维也变得慢吞吞的,闻人棋好一会儿才道: “我昨日去见了云姐姐。”


    她顿了顿,喝了口水后继续, “我问云姐姐怎样能够染上这病,因为我知道小久一定不会看着我去死,以我的性命逼她才能拿到解药。”


    “然后呢?你最后是怎么被传染的?”


    “云姐姐一开始不愿,因为就算拿到了解药也只能救一人性命,但我十分坚持,劝说她如果拿到解药就可以辨认配方,总比毫无头绪要好,她这才松了口。”


    说到这里,惨白的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怪异的红晕,闻人棋扭捏道: “若说昨天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便是云姐姐亲了我,难不成这病毒可以通过唾液传播?”


    虽然很不正经,但第一个划过脑海的问题确实是“你们居然舌吻了”,曲游不自在地看了看四周,故作平静, “那也只能是这样了,然后你回来后就病了?”


    “嗯,昨日半夜时,我咳嗽发烧,还伴随着心悸,根本无法入眠,然后小久就来了,给了我解药。”


    “喏,这里还有半粒,云姑娘给你留下的,不过你千万别吃,先听我说。”


    把药瓶递了过去,曲游拖着凳子和坐在床上的闻人棋面对面,眸色严肃, “这药有点怪,我二姐说应是假死药的配方。”


    “那云姐姐呢,她说这药如何?”


    “她倒是说可以缓解病毒,并且她也吃了半颗,没什么反应。”


    “云姐姐都说没事了,那应当没有问题。”


    就着茶水将药丸服下,闻人棋打了个哈欠, “那便这样吧,如今也不早了,快去休息,我们和东岛人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呢。”


    “行,晚安。”


    见闻人棋不像有事的样子,曲游这才踏着月色回房休息,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不安,就好像即将天翻地覆似的,而这一点,在晨间被池青带着一队人马围住房间后得到了印证。


    “曲公子,出来吧,太子殿下有事找您。”


    安抚好有些担忧的曲浅鱼后,曲游穿好衣衫出门,结果刚刚打开房门就被两个尖戟交叉着横在了脖颈间,她心跳越发快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沉声问: “池小将军,这是何意?”


    “曲公子随我们走一趟便知道了。”


    路线很熟悉,果不其然来到了闻人棋的房间,她被推了进去,看见了床上了无生机的少女,池青厉声道: “昨夜有巡逻的士兵看到最后是你进入了公主的房间,而今早公主便没了呼吸,曲公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好一招一石二鸟。


    曲游这时才明白原来这“解药”只是为了解决闻人棋和自己,只要她们出事,队伍必定乱套,而东岛人就可以长驱直入,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是不知道云舒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究竟是那被利用了的“石”,还是说一切皆因她所起如果是后者,曲游替闻人棋感到心寒。


    “池小将军,我并无理由谋害公主,而且昨夜我来,是为了给公主送解药,你把云姑娘找来,便可以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行,来人,去寻云舒姑娘来。”


    池青倒也没一杆子打死,只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勒令封锁客栈,又派人请来了闻人昱和裴澜疏,曲浅鱼则是早就已经赶来,眉目紧锁,全然担忧地望着曲游。


    她们住的两家客栈距离并不远,池青派出的手下很快就回来了,耳语几句后,他的脸色更为难看, “曲游,你昨日也见过云舒?”


    说到这里,曲浅鱼面上惨白一片,她似乎已经猜到池青会说什么了。


    “云舒姑娘今日也被发现死在了客栈房间内,曲游,你还有何话要说?”


    果然,那“解药”明明就是假死药!


    不顾士兵的阻拦,曲浅鱼来到了曲游的身边,目光如炬, “她们并没有死,只是服用了假死药,池小将军叫郎中来一看便知。”


    闻人昱和裴澜疏在此刻匆匆赶来,前者急忙问: “皇妹如何了?可有请大夫?”


    “启禀殿下,公主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什么!”


    震惊与震怒来得汹涌,闻人昱先跑去床边探了鼻息,随后身形一晃,呢喃着“完了完了”之类的话语。


    众人皆知圣上独宠七公主,如今闻人棋是和他们一起遇害,怕是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裴澜疏紧紧皱着眉,问: “池小将军是怀疑曲公子?”


    “昨夜曲公子是最后一个见到公主的人。”


    “可是曲公子与公主交好,这是众人皆知,并且对于杀害公主一事无任何好处,她为何要这么做?”


    没想到最终为自己说话的居然会是裴澜疏,曲游轻嗤一声,道: “我二姐已经说过了,她们没有死,只是有人借解药的名义将假死药给了公主,公主又忧心云姑娘,这才一人一半服下了。”


    “我看曲公子所言真挚,池小将军,不若找个郎中来看一看吧。”


    裴澜疏劝着,闻人昱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认同地点着头生怕闻人棋有事,曲浅鱼则是幽幽一双美目紧盯着,池青点点头,很通情达理似的, “那便寻个郎中来吧。”


    为表公正,池青寻了三个老字号医馆的坐堂大夫,但他们诊脉过后都为难地摆手摇头,说着“神仙难救”。


    他们走后,曲游的笑容越发大了,她是被自己气笑的,明明曲浅鱼都说过了那是假死药的配方,自己怎么就不长记性还去巴巴地送给闻人棋呢?


    这下好了,有口难言。


    “我朝律法有言,疑罪从无,池小将军若是拿不出七弟谋害公主的证据,便没理由在这里审问犯人似的对待我家七弟。”


    掷地有声的话语搭配坦荡清亮的嗓音,曲浅鱼鲜少露出这幅气势汹汹,稳操胜券的模样,但乍一看,曲游想说“确实帅啊”。


    “曲小姐放心,在下不过一介武夫,这断案的事情自然要交给刑部,太子殿下,不如今日就让裴小将军带着公主启程回京,以免耽误仵作验证死因。”


    今日就走?


    原来这幕后之人的目的仅仅只是赶走她们?


    曲游和曲浅鱼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一计的用意,可是她们人微言轻,哪里能够大过闻人棋的死。


    出乎意料的是,闻人昱并不打算离开,他说这里必须有一个主心骨坐镇,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有裴澜疏护送回京便可,之后究竟真凶是不是曲游,圣上自有定夺。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圣上嗜杀成性,七个孩子里又只喜欢闻人棋,若是得知了死讯,不出意外的话是大家一起陪葬,闻人昱不想死,便想着若是能平定来犯,一来能够躲过天子震怒的气头,二来也好将功补过


    于是,太子令旨一下,曲游作为嫌疑人被五花大绑安置在了马车上,一行人轻装简骑前往京城,但是谁也不知道,闻人棋在棺材里面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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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妻双双把家还


    第74章 地覆


    当众人发现那棺材有异动时,已经是启程回京的第三天了,不知闻人棋是昏迷了多久,又久未进食,身子虚弱得连拍侧板的力气都快没了。


    好在抬棺的有一位是她的婢女,心中一直不愿相信公主走了,也不知是真听到了动静还是幻想出来的,吵着闹着要开馆救人。


    曲浅鱼自然一直关注着,她知道闻人棋是假死,所以盖棺时刻意流出了呼吸的缝隙,这会儿发生异动,她立马看了一眼裴澜疏,后者也点点头,叫停了队伍。


    开棺后,闻人棋仍然是昏迷的状态,毕竟多日不曾喝水用食,她几乎是醒一会儿便再度陷入沉睡,这会儿被突如其来的日光刺激,眼皮颤颤巍巍地睁了开来。


    她看见了目露关切的曲浅鱼,看见了询问“公主你感觉如何”的裴澜疏,看见了喜极而泣的众人,却唯独看不见那个……


    给她下药的云舒。


    昏迷的两日足够闻人棋想通很多事情,更何况她本就不笨,这世上唯一能够骗她并且还成功的,或许也只有云舒了。


    可是,云舒千方百计把她们赶走,为何自己却留下了?


    心慌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度昏迷前,闻人棋抓住了曲浅鱼的手,声嘶力竭, “回去……救云舒……她要……”


    不等说完,她身子一轻,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曲浅鱼眉间愁云惨淡,思索着闻人棋未尽的话语。


    云舒要做什么?


    …………


    云舒在放火。


    什么东岛人攻破了池州,宣州边境也未曾幸免于难,乃至整个国家都陷入危机,这些她统统不在乎。


    从火海里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她活着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报复闻人昱。


    虽然救了她的那人是闻人棋的师父,虽然她给予了自己毁容前的脸以及新的名字,可是云舒不甘心。


    凭什么在她只能依靠残破的身子和骇人的脸蛋茍延残喘之时,害她的罪魁祸首却依旧逍遥享乐,甚至未来可以成为天下之主?


    所以云舒设了这个局,从一开始的疫病,到所谓的解药,就是为了引这好大喜功的闻人昱来,再赶走自己在乎的人,最后,以暴制暴。


    沸腾的火舌在她看来却如同最为灿烂的烟火,屋内传来的惨叫声并不足以让云舒感到满足,她推开房门,看见了被捆绑在座椅上无法动弹便挣扎着倒在地上的闻人昱,空气在高温中上下浮动,男人逐渐变得和自己一样的容颜上满是惊恐,他的声音嘶哑又卑微, “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我错了,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救救我。”


    “当年你可有放过我?”


    冷漠的话语中满是恨意,自己本就不愿做那太子妃,却仍然因为这名头惹来杀身之祸,云舒嗤笑两声,目光中映着燎动的火焰, “闻人昱,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她轻巧地转身离开,背后传来不甘的嘶吼和椅子不停碰撞地面的声音,云舒关上木质的门,像是在和过去做告别,但愿这场火能烧去一切。


    自己此生唯一对不住的,便是那位幼时就跟在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七公主了。


    云舒抬起眸子,想着或许可以为闻人棋做最后一件事。


    …………


    “你们听说了吗,那东岛人遭了天谴,夜间一场无名大火蔓延整个池州城,虽说城里的房屋都被烧光了,但是那帮子倭人也被烧死不少,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都是跳东海灭火的,当日季将领就出兵夺回了池州,当真解气!”


    就在曲游她们一行人好不容易赶路抵达宣州边界时,城内的百姓已经在争相传递这个好消息了,闻人棋脸色更白了,抓住那说得正欢的书生问: “季将领呢?”


    “诶,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姑娘好不矜持,季将领如今在池州,你要寻的话来错地……”


    不等那书生说完,闻人棋翻身上马,似是立马要赶往池州,曲游看得一惊,忙伸手去拦, “别啊,已经赶了一夜的路,再骑下去,怕是人还没见到,公主你就出事了。”


    “不行,我要去见云姐姐。”


    像是整个人都只凭一股执念硬撑着,闻人棋甩了下缰绳,不顾劝阻策马而去。


    曲游看看坐在自己前方的曲浅鱼,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也追了上去。


    到达池州又是两个时辰后,但是入目可见的已经无法被称为是一座城池,满地被焚烧过后的灰烬连马蹄都无法踏足,闻人棋毫不犹豫地下马,运起轻功朝远处的人影飞去。


    但是后面的两人哪有她这样的功夫和偏执程度,曲游搀扶着大腿又被磨痛了的曲浅鱼,叹声道: “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是啊,公主对云姑娘一往情深,哪怕被欺骗,被利用,也仍然要回来。”


    曲浅鱼无法评价这样的感情,她或许是羡慕的,也可能无法理解怎么能爱一个人到失去底线,无法辨认此刻心底的复杂思绪,就像无法评价云舒这个人一样。


    明明是四处义诊的“医仙”,可是为了私欲也能将无辜百姓的性命抛之脑后,但是,她想报仇,这点有错吗?


    或许人生在世皆是“矛盾”二字,毕竟外表清风霁月的自己也曾在后宅玩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谁又能保证自己干干净净一辈子呢?


    抬眸看向身旁耐心温柔,手心温热的曲游,清隽柔和的眉眼间写满对自己的在乎,曲浅鱼心脏一颤,好像知道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并且答案就在眼前。


    “曲游,若是你是公主,我是云姑娘,你会原谅我吗?”


    不知为何,这样一个毫无逻辑和可能性的问题脱口而出,曲浅鱼却紧紧看着曲游,期盼一个答案。


    “怎么会这么问?首先我们只会是自己,不会是任何其他人,其次我认为公主就从没怪过云姑娘,无论是欺骗还是利用,她或许都是自愿的,可惜云姑娘好像没有意识到公主对她的感情,不然她告诉公主她的目的,说不定公主还要帮她达成所愿呢。”


    就在曲浅鱼暗暗在心里否认说“或许云姑娘也害怕弄脏了七公主的一片纯善之心吧”时,曲游扶住她的双臂,桃花眼中一片认真, “最后,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隐瞒,浅浅,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比公主对云姑娘的少,无论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好吗?”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曲浅鱼发觉这看似愣头青的曲游居然还出乎意料地会哄人,也可能只是自己好哄一些,不过对这样恃宠而骄的自己都感到了无奈,她主动拥了上去,眉梢都扬着欢喜, “好。”


    …………


    闻人棋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云舒,虽然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一旦云舒想藏起来,她一定是没办法找到的,也不愿去违逆云舒的所愿。


    如果云舒不想见她,闻人棋就可以守着思念一生一世。


    找到季与时,这位年少的将领眉开眼笑的, “公主,您没事可实在是太好了!”


    “这池州城,是什么情况?”


    “公主还不知道吧,这东岛人自作孽,惹了天怒,居然在沉沉睡梦中起了一场滔天大火,在下也是被火光照醒,这才带兵来收回了城池。”


    想都不用想就是云舒的手笔,闻人棋眉间并无喜色,知道了她是在用这种方法赎罪,可是自己呢?


    为何连一句告别都不曾拥有?


    明明“传染”自己时,她的唇齿那般柔软,闻人棋差点就以为云舒怀着同自己一样的心思,但原来终究只是奢望。


    “公主,您怎么哭了?”


    被战战兢兢的季与提醒时才知晓原来自己已经落下泪来,闻人棋牵起唇角笑了笑, “喜极而泣。”


    “是吧,公主也很开心吧!”


    …………


    曲游和曲浅鱼赶到时看见的就是傻乐的季与和神情悲伤的闻人棋,她们对视一眼,分工明确。


    拉着闻人棋去了一旁,曲游低声道: “哪里都没找到闻人昱。”


    “看来云姐姐大仇得报,这是好事。”


    梗了一瞬,看出来闻人棋现在的天平是完全偏向了云舒,曲游不再诉说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只问: “你还好吗?”


    “我还好啊,能有什么事?爱而不得,世间常态罢了。”


    “那你怎么眼睛这么红?”


    闻人棋不再回话,目光看向远方,想起什么似的,随意道: “还有小久,我没看到她,以及那位同伙,我想就是池青了吧,他对父皇的不满,来这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到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这里废墟一片,去哪里找闻人久和池青?”


    “不用找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公主?”


    闻人棋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对眼前的所有都感到疲惫,又像是顿悟了什么所以全然洒脱, “小久勾结池青密谋灭国是因为他们都曾被我父皇抛弃,云姐姐联合池青设计这一切是为了报仇,有因必有果,而如今结局已定,发个通缉令便是,接下来如何,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第75章 婚约


    …………


    情绪是具有感染性的,回京的路上,闻人棋沉默了一路,除了必要的响应基本上不说话,简直和以往大相径庭,这幅消沉的模样让曲游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和心爱的人分离,或许就会如此痛苦吧。


    然而,当她们进京接受封赏时,曲游也麻了。


    原主并不是第一次进宫,所以宴会上,皇后多次投来柔和的目光,看上去很是和蔼,曲游只好回她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随后求救似的看向身旁端坐着的曲浅鱼,悄悄耳语, “浅浅,我该怎么办啊?”


    而曲浅鱼面色冷淡,毫不在意似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全都因为酒宴上闻人弈的一句“曲小公子有勇有谋,想来配朕的小七正好”,此话一出,四座皆惊,众人分不清他究竟只是饮酒后说的胡话,还是当真这样想。


    曲游也在第一时间朝闻人棋看去,后者神情复杂,和她对视一眼后才道: “父皇,儿臣还小,不想这么早便议亲。”


    “不小了,今年入夏便十七了,而且朕看曲七公子容貌俊秀,才思敏捷,又是曲相的嫡子,是难得的可以与你相配的男儿了。”


    说完,像是看不出这两位当事人的不情愿,闻人弈又看向下座的大臣们,问: “众爱卿觉得如何?”


    哪里有人敢违逆他的想法,自然大吹特吹一番,硬生生将曲游和闻人棋说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知良心过不过的去。


    越听,曲浅鱼的脸色就越冷,随后宴会还未结束,她便借故身子不适离开了,虽说那惨白的脸色也很有说服力就是了。


    曲游硬着头皮呆到结尾,好几次坐如针毡想追出去找曲浅鱼都被围着敬酒的官员们给拦住,她明白自己现在这下是“炙手可热”,却宁愿回到原来那样人人避而不及的模样。


    好不容易结束了虚与委蛇的官场社交,结果皇后款步走了下来,柔静的目光毫无恶意,她说: “小游,你我多日未见,不如进宫一叙?”


    照理来说,其实皇后该算自己的便宜姨母,毕竟是自己母亲的姐姐,而且,曲游察觉到她的话语里有深意,像是要私聊似的,便应下了邀约,在傍晚时入了坤宁宫。


    皇后起初只与她拉家常,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宫内的侍女都打发出去寻西域进贡的丝绸了,曲游察觉到这是要说秘密了,赶忙正襟危坐,眉目严肃。


    “小游,你不能和小七成婚。”


    等了许久才听到这么一句话,而皇后正揉着眉心,很是苦恼似的。


    曲游心下渐生猜测,按兵不动问: “为什么?”


    “你并不喜欢小七,不是吗?”


    “但是圣上旨意,我如何能违抗?或许日久生情吧,我与公主还需要相处。”


    故意和皇后唱反调,但是深宫之中能够坐上后位的女人又岂会段位比她低?


    无奈地笑了笑,皇后双眸幽幽地盯着曲游,像是在一遍遍描摹她的容颜,随后轻叹一声, “孩子,我知道你很聪明,或许你已经猜到了吧,你不能和小七成婚的真正原因。”


    这是什么招式?


    大概明白了他们俩这属于是在互相诈对方,曲游想着心里的猜测,逐渐紧张起来, “皇后娘娘,我,我不是我母亲的亲生孩子,是吗?”


    眉梢轻扬,皇后不置可否, “何出此言?”


    那个离谱的猜想居然越思考越合理,再加上曲浅鱼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她不是曲夫人的孩子,曲游敛眉抬目,眸光锐利, “您才是我的母亲,而我才原本是那个小七,对吗?”


    众多疑点都在证实这个结论,闻人弈爱用数字给孩子起名,所以七公主名为闻人棋,可是和她是双生子的闻人久,为何会是“九”?


    而且不止皇后,在曲浅鱼初次得知自己与公主达成假结婚的契约后,也曾欲语还休地劝阻过,除了她们有血缘关系,曲游想不出那时还并不喜欢自己的曲浅鱼为何要阻拦。


    可是,皇后为什么要把自己送给曲夫人养大?明明她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温柔。


    曲游很快就被拥住了,皇后泣不成声,嗓音却细细的,仿佛压抑了无数委屈和孤寂, “孩子,孩子,你可以叫我一声‘娘亲’吗?”


    自小就没感受过亲情,曲游此刻心里是有触动的,但更重要的还是这样做的原因,她稍显迟钝地拍了拍皇后的背,低声道: “那您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吗?”


    还记得那日在闻人久手下死里逃生时,曲浅鱼说自己是她的“兄长”,那么说明自己一出生便是女扮男装的状态,曲游很是不解,到底为什么?


    缓了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下来,皇后擦了擦眼泪,一面说着“抱歉我失态了”,一面问: “你当真想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或许危及性命。”


    “我想知道,娘亲。”


    或许是这一句就等的“娘亲”让皇后做了决定,她的眼泪再一次决堤,却努力稳住声线说: “你的父皇,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父亲了。”


    柔和的嗓音将过往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闻人弈渐渐开始奢求长生,他遍寻术士,祈求逆天而行,那时有个邪道和他说,他是天子,他的孩子便也可以继承一半的天子血统,所以若是他能够换上新鲜年轻的血液,便可永葆青春,可是道家讲究阴阳调和,所以,只有女儿的血对他有用。”


    说到这里,事实也逐渐明了,皇后垂眸看向一脸震惊的曲游,苦笑道: “我之前一直都在庆幸闻人弈命中无女,奈何你出生了,是个女孩子,我买通了所有知情人,又将企图告密的人悄悄处理掉,你就成了男子身份,小游,这些年是娘亲对不住你。”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也理解了皇后为人母亲的苦衷,曲游嗫嚅两下,干干地问: “那七公主呢?她为何……”


    “小七是双生子,妹夫曾测算过星轨,双生子降世代表着祸国之灾,我根本来不及做手脚,就被稳婆告知了皇上。”


    “那公主,不是,那皇上会对公主下手吗?”


    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毕竟身处古代,皇权的至高者想要她们的命简直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曲游心底大惊,见皇后也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如今小七都十七岁了,闻人弈似乎也没有采取什么举动。”


    “公主知道这件事吗?”


    “她不知道,毕竟闻人弈对她算得上极尽宠爱,我也就没有破坏她心中父亲的形象。”


    出坤宁宫时浑浑噩噩的,影子在皎洁的月光下被拖得很长,萎靡不振又耷拉在地似的,曲游坐马车回府,被一个个秘密冲击得都忘了曲浅鱼还在生气。


    回了府应付完曲相和曲夫人的嘘寒问暖后,曲游直奔曲浅鱼的院落,掩饰着焦急扣动门环, “二姐,二姐,你休息了吗?”


    曲浅鱼自然没睡,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闻人弈乱指鸳鸯的话语仍在耳边,哪怕知道曲游和闻人棋的身份,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


    毕竟怎么也抵不过外人口中那一句句“珠联璧合” “天造地设”,她和曲游的身份,又能规矩到哪里去呢?


    一句“二姐”仿佛框死理智的牢笼,她用被子蒙住脑袋,在稀薄而闭塞的空间内汲取氧气,侧睡着的姿势让眼泪聚集在鼻梁山根处,如一汪清泉,炽热而清浅。


    一扇门内外,皆是煎熬折磨,曲游不信曲浅鱼睡着了,也明白自己这是被躲着了,她不理解,明明回京前还好好的,明明自己也没应下那婚约,曲浅鱼为什么就不相信自己呢?


    看了看并不算很高的院墙,经历了这么多,翻个墙对于曲游来说还是很简单的,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想去考虑如果被下人看见会如何,不考虑进去了或许会再次被拒绝,不去想明天即将到来的圣旨……


    她只想去安慰屋内偷偷哭泣的爱人。


    曲游现在也算得上解曲浅鱼了,委屈情绪下去后,她大概能猜到原因,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没拒绝,还有那些说着自己和另一个女人极其般配的话语,曲浅鱼本就独占欲强,在宴会上没有掉头就走或许已经是忍耐至极了。


    轻巧落地,拍了拍手心沾上的灰,曲游走到只亮着昏暗油灯的房间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 “浅浅,我知道你没睡,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没有响应,但曲浅鱼的沉默一向是默许,曲游紧张地推开门,目光看向床上那拱起的一团鼓包, “浅浅,我是被皇后拉去私聊了,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


    仍然没有声音,曲游关上门,刚刚走到床边,那被子便被掀了开来,曲浅鱼带着满脸的湿意,眼眶红红地拥了上来,甚至一口咬在自己脸颊上,嗓音闷闷,词不达意, “我真是讨厌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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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游:嗯,我知道你爱死我了(自动翻译软件


    话说本文进度已达90%,现在征集一下你们想不想看番外,如果写的话可能会写if线,假如现代的曲游没有想起这一切,她们会如何相爱,也有可能写一章副cp,闻人棋和云舒的感情纠葛,也有可能单纯写car(主cp的),看你们想看什么吧


    第76章 圣旨


    曲浅鱼是真的很烦,她理智了一辈子,却因为曲游变成这样一会儿哭一会笑的,陷入爱情的傻瓜模样。


    可是若是有机会再变回以前清冷理性,漠视一切的样子,她又能够深切地察觉到心中的抵触与不愿。


    自己真的好矛盾。


    就像现在紧紧抱着曲游,明明是希望她柔着声音耐着性子安慰自己,曲浅鱼却不自觉地出口伤人,口是心非地说着“讨厌”。


    自己到底怎么了?这样做难道不是在将喜欢的人越推越远吗?


    但是曲游落在背后的手心很是温热,这人一如即往的温柔给了曲浅鱼任性的勇气,她就像一块海绵,无论冷的热的都能一概吸收,再反馈出绵密的泡沫,清洗掉一切负面情绪。


    “浅浅,对不起,我又一次让你哭了。”


    含着愧疚的话语令曲浅鱼泪意再次汹涌,她清楚地明白曲游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自己肚量小,一下子在步步紧逼的现实面前钻了牛角尖而已,结果这人还要反过来道歉,心里逐渐不好受起来,酸楚泡在喉咙里酿成了苦酒,她瓮声瓮气的, “又不是你的错,为何道歉?”


    “因为我让你难过了啊,若是我在大殿上直接拒绝了,你就不会如此难受了。”


    “拒绝圣上的赐婚,你不要命了吗?”


    “我当然想要活着,还想和你共白首呢,可是若是我当真应旨与公主成婚,哪怕是假的,你也会不开心吧?”


    其实是想要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大度模样的,但是曲浅鱼做不到那般无私,她就是接受不了曲游和另一个人结下白首之约,哪怕是与闻人棋演戏也不行。


    咬紧了唇瓣,她抬起眸子,里面满是欲语还休, “你说皇后娘娘寻你私下说话,说了些什么?她也同意你与公主成婚?”


    目光停留在那染了水痕后在烛光下显得楚楚可怜的眉目,曲游突然想起来,明明曲浅鱼早知自己身份,为何一直不告诉自己?


    再对比之前自己瞒了她有关和闻人棋同乡的事情后她全然冷漠的模样,突如其来的,曲游想逗一逗这个“双标”的女人。


    “对啊,她说我可以先假意应允,然后待公主达成所愿后再和离,我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不行,反正就三年时间,说不定到时候公主成为我朝第一位女帝,我还能混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玩玩。”


    确实越说越远了,但语气很是随意,一听便知是开玩笑,曲游笑着等曲浅鱼阻止自己,却见她转过身,长发散落,只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肢来,嗓音也平平淡淡,无悲无喜, “那我便提前恭喜你了。”


    怎么和预想的发展不一样?


    心里有些不安,曲游单膝跪在床上,绕过身子去看曲浅鱼的正脸,可是她绕到哪都只能看见被墨发遮掩着的侧脸,有些急了,干脆抓住了两只纤细的藕臂,她又一次将身姿婀娜的女人压在床上,这才看清那双狐狸眼中将落未落的晶莹。


    关心则乱,她是真的一点儿也没听出来自己是在胡说八道啊?


    很是无奈,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曲游想拉着曲浅鱼起身,毕竟这样躺着似乎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姿势,可是地位倒转,这下居然是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子极度害怕她逃离的力度紧紧攥住,身下那眼眶湿红的女人似乎本想直直地看来,却因为害怕接下来的答案而变得闪躲,我见犹怜的哽咽嗓音问: “你当真要娶七公主吗?”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就在曲游组织语言的时间里,不过几秒钟的沉默,曲浅鱼却像惊弓之鸟一般,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捂住了耳朵,掩耳盗铃, “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为何不想知道?是因为害怕自己给予肯定的答案吗?


    已经心疼得也在一瞬落下泪来,曲游用柔软的指腹擦去那汇集在眼窝处的清泉,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独属于她的第八大洋,声线轻颤,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娶公主呢?刚刚那些都是我和你说着玩的,皇后娘娘找我是为了说我不能和公主成婚,因为我是她姐姐,难道你没听出来吗?我何时用过那般玩世不恭的语气?”


    “你……”


    似是气极,也像羞窘,没想到自己会为了一句玩笑话露出这般脆弱而祈求的模样,曲浅鱼转而捂住自己已经勾勒出红血丝的眼睛, “你出去!”


    曲游其实还知道一点,当曲浅鱼露出这样傲娇的模样时,就代表没什么事了,于是,她动作轻柔地拉开那只手置于头顶,唇瓣落在结满露珠的眼睫上珍重吻过,嗓音轻叹, “浅浅,我有办法解决我们身份的鸿沟了,等我恢复身份就来曲府提亲,好吗?”


    若是以往,曲浅鱼或许会故作不在意地轻哼着说“看你表现”,但今日心情大起大落,她只会微微起身抱紧曲游,低声道: “我等你。”


    随后,她主动送上沾着泪痕的双唇,将苦涩与喜悦都同曲游分享。


    又温存了一番,曲游这才讲起了皇后告知自己的事情,包括她的身份,为什么女扮男装,闻人弈的意图,结果曲浅鱼根本就毫不意外,她道: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上一世我死后并没有立刻重生,而是像个孤魂野鬼般四处飘荡,所以这些皇室秘辛,我都亲眼看到了。”


    对曲浅鱼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感到惊讶,但是从没想过是这个原因,曲游心疼地看着她, “那会不会很孤单?”


    “还好,我本就是一个人,那样无人看得见的日子其实还挺自由。”


    说完,曲浅鱼迎着那双透出微光的视线,淡然笑道: “但是我更喜欢如今的生活,曲游,你改变了我很多。”


    曲游一直都知道,曲浅鱼的爱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她或许傲娇,或许口是心非,或许词不达意,但从行动上来看,一向矜持的她多次为自己失态,一向淡漠的她为自己规划人生,理智者沉沦,清高者坠落,这样一个清绝仙雅的女子能够做到如此,已经是深爱都无法概括的了。


    毕竟,曲浅鱼口中的“喜欢”,向来都是压抑着绝大部分的爱意后偷跑出来的细微。


    心绪饱胀,像是有一股子情绪堵在胸腔无处释放,曲游抱紧了曲浅鱼,藏着被感动到的哭腔, “浅浅,我好喜欢你啊。”


    …………


    夜晚当然还是宿在自己院落的,毕竟如果被抓到的话影响的可是曲浅鱼的清誉,曲游知道古代唾沫能淹死人,更何况自己的爱人又是一个高洁清雅的性子,所以她主动离开,只说“好期待婚后与你日日同眠的日子”。


    结果这一大早,曲游还沉浸在美梦中时,皇后召见的旨意就传了过来,她想着或许与身份有关,急忙洗漱过后连早饭都没用就坐马车进宫了。


    皇后却很是善解人意,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的丰盛早饭,此刻正坐在长桌一端,笑得温柔, “小游,可是还未用膳?”


    心里感慨着自己这位有血缘关系的娘亲可真是料事如神,曲游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嗯,多谢姨母。”


    毕竟还有外人在场,所以曲游斟酌着选择了这个称呼,但皇后听了却眼神一黯,只道: “没事的,快吃吧,我们吃完再说。”


    “嗯。”


    吃得心满意足后,皇后又一次找理由屏退了众人,她的目光中闪过几分焦灼, “小游,这么早找你来是因为圣上他决定下旨为你和小七赐婚了,本来圣旨早上就该到曲府了,但是被我拦了下来,如今,这两道圣旨,你选择吧。”


    桌上摆着的两道明黄圣旨上字迹完全不一样,曲游一一看去,只见一道的内容是皇后刚刚提到的赐婚,而另一道,则是说自己是闻人弈遗失在外的皇子,让自己认祖归宗。


    “娘亲,这里怎么有两道圣旨?”


    皇后轻叹一声, “你可知我的父兄战功赫赫,可惜刀剑无眼,这才只剩下了我与妹妹,十多年前我将你伪装溺死后,正是我唯一的兄长战死西域之时,圣上问我要何封赏,我便求来了这道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以防有一天你要回来。”


    “为母则刚”这个词在这时仿佛有了更深的含义,手中拿着的这道布帛居然是用自己的爷爷和舅舅的命换来的,而皇后只用它来为自己铺路,曲游沉默了一瞬,为自己占据了这幅身子而感到愧疚,这份伟大的母爱是给予原主的,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换了个灵魂。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复杂的情绪中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悲伤,也可能只是被这份纯洁而坚定的母爱打动,曲游主动抱住了皇后,低声道: “谢谢你,娘亲,我也从未怪过你,因为你已经做好你能做到的一切了。”


    “小游,和娘亲说什么谢谢?”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被岁月侵染的眉目,但看得出来年轻时的美人模样,皇后抿唇笑着,如获至宝。


    ————————


    写亲情线真的会让人心软软


    第77章 崩溃


    …………


    圣旨在曲府宣读完,曲相已经懵在了原地,他诧异地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曲夫人,问: “什么意思?老夫养了十七年的孩子其实是别人的?还是说圣上赐婚不成,来和我抢儿子了?”


    曲夫人看了一眼这个被自己瞒了十多年的丈夫,只是淡然摇头, “这孩子的确并非我亲生,是姐姐送来让我帮忙收养的。”


    “那小游,当真是皇子?”


    “应当是了,若不是,皇上认她回去做甚?”


    “等等,如今大皇子于池州薨逝,东宫太子之位便悬空,小游如今以嫡子身份入宫,那岂不是……”


    说到这里,曲相神情已是大喜,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成为未来天子的爹。”


    曲夫人只投去凉凉的目光, “相公慎言,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怕是都活不到那时。”


    已经换上浅黄色收腰长袍的曲游正坐在轿撵上,胸前绣着五爪金龙,意欲腾飞似的,满是少年意气,矜贵又风流,惹来一众街边女子侧目驻足,她在进宫见闻人弈的路上。


    老皇帝已近暮年,长生之术没有为他的衰老减缓半分,但鹰眼中透出的锐利仍然充满久居上位的威压感,闻人弈垂眸打量着扬头看来的曲游,声音平淡, “说说吧,如何与皇后相认的。”


    好在已经和皇后统一过口径,所以曲游大言不惭, “回父皇,儿臣是在河岸边被曲相夫妇发现并收养的,但是可能是落水时碰到了头,所以儿臣失忆了,直到昨日同母后话家常时聊到这件事才发现自己的身份。”


    “那比起曲家嫡子和朕的皇子,你更喜欢哪个身份?”


    心头划过一丝紧张,曲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胸有成竹的模样, “曲家于儿臣有养育之恩,将来儿臣也必当报答,但母后同样寻我多年,儿臣并不想二者取其一,只想扮演好两个身份,无愧所有人。”


    “你倒是贪心,既要又要。”


    苍老的声音里含着轻笑,但并不是轻蔑,想来自己的回答应该中规中矩,曲游暗自握拳,一把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儿臣如今前来,是有一件事想求父皇。”


    身姿如松柏的少年哪怕跪着也挺直腰板,闻人弈稍稍挑眉,从鼻腔内发出一个“嗯”的询问声。


    “儿臣倾慕曲家二小姐已久,此番前来,是想求父皇下旨赐婚。”


    闻人弈鲜少会觉得一个人很好玩,也可能是因为“老来得子”,他看着神情紧张的曲游,意味不明道: “倾慕曲二小姐已久?但在昨日前,她可都是你的亲二姐。”


    毕竟不能暴露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曲家人,曲游故作为难地低下头,言辞悲戚,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在儿臣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对二姐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但是之前因为身份一直藏着掖着,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还望父皇成全!”


    “那朕再问你个问题,美人与江山二择其一,你会作何选择?”


    几乎不存在犹豫,曲游心知自己并不是一个志向多么远大的人,至少对于皇位,她没什么心思,便坦然道: “儿臣此生只愿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你可真是个痴情种。”


    闻人弈将桌上的几封奏折扔了下去,正好落在曲游跪着的双腿间,她低头看去,不无二致地写着“东宫之位悬空,愿陛下早立太子”。


    “你也知道,朕的嫡子只有三个,老大,小七和你,老大虽说心思愚钝,好大喜功,贪恋美色,但他占了嫡长,所以朕立他为太子,但如今他已离世,你认为,朕该立谁呢?”


    为什么尽给自己出一些送命题?


    身子都有点僵住了,曲游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惹来杀身之祸,但还是顺着心意开口了, “儿臣认为,若是不在意天下悠悠之口的话,父皇可以立七公主,儿臣与公主相处了许久,看出来了公主性情良善,心怀百姓且有勇有谋,她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的。”


    或许是对闻人棋的夸赞让闻人弈很是满意,他点点头,神情闲适,就好像他们只是在话家常,而非讨论国事, “小七确实优秀,国家交到她手中,朕才能心甘情愿。”


    为何会用“心甘情愿”这四个字?


    心里生出些奇怪的感觉,但闻人弈确实已经将唯一的偏爱给了闻人棋,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应当也不至于向最爱的女儿下手。


    不过来此的目的还没解决,曲游再次行礼, “父皇,儿臣的婚事……”


    “行了,回去吧,不出两个时辰,赐婚的圣旨便会送到相府去。”


    见闻人弈似乎心情不错,曲游恭敬告退,却在出来大殿后骤然发现背后的里衣已经湿透,真的是汗流浃背了。


    心里想着反正两个时辰还长,又还没告知过闻人棋自己的身份,曲游寻了个侍卫带她去公主府,结果还没走进去就闻到熏天的酒味。


    不适地皱起眉,抬手挡在鼻间,曲游问: “这是怎么回事?”


    屋外守着婢女,正是那天哭喊着硬要开棺的,她看曲游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曲公子!快去劝劝我们家公主吧,她自晚宴回来后便一直饮酒,谁都不让进去,曲公子,再不进去就要出事了!”


    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曲游听得心惊,赶忙几个跨步进了闻人棋的寝殿。


    里面的味道更加刺鼻,四处散落着或碎掉或完好的酒瓶,透明的液体将地毯打湿,曲游垂眸,看向那靠在美人榻侧边,脸色泛着不正常潮红的闻人棋。


    她衣衫散乱,露出的肌肤也红得惊人,还有几处被酒打湿,散发出沉淀过后难闻的气味。


    曲游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心翼翼地绕过酒瓶走了过去,还没说话就对上了一双水光泠泠,迷蒙脆弱的眸子,闻人棋根本就看不清她,只是低哑着嗓音道: “出去。”


    “公主,你看看我,我是曲游,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类,别这样折磨自己,好吗?”


    一番真情实感的话语下去,也不知落在醉鬼耳朵里又能听进去几分,闻人棋的眼睛根本就没有聚焦,仿佛凝望着远方那个根本就不会回头的背影。


    一个现代人是怎么会恋爱脑到成这幅“望妻石”的样子的?


    曲游叹了口气,努力放柔嗓音, “小七,我是云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云……姐姐……”


    好像被触发到什么潜意识的开关,闻人棋抬起眸子努力想要看清,却还是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可是,这根本就不是云舒的穿衣风格!


    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用力拍了拍脑袋后,闻人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唯一的同类是曲游,于是,眼前再一次被眼泪模糊, “小游,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见到云姐姐?她给的药我喝了,她想躲着我我就不找,如今她大仇得报,为什么不能回来看我一眼?明明我都这么听话了。”


    曲游第一次看到闻人棋如此委屈的模样,她蹲下来拍了拍尚且湿润,也不知是酒是泪的肩,眸中担忧一片, “云姑娘会回来看你的,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然她回来了你这样醉着,看不清认不出来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认不出她。”


    话语里的执拗清晰可见,曲游知道自己说不通一个陷入爱情死胡同的人,但是这大殿上散落一地的酒瓶让她无法不担心,所以打算不再多言,先叫御医来才是最重要的。


    结果,还没起身手就被拉住,闻人棋的眸中居然出现了点点滴滴的向往, “我一直认为梁祝是个悲剧,但若是化蝶能让我和云姐姐在一起,或许我也是愿意的。”


    说完,她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那个不甚清晰的影子,道: “小游,对不起,我先失陪了。”


    现实世界当然是不能化蝶的,但她的手骤然垂落,整个人也没了生气,曲游呆在原地,仿佛看见了闻人棋的灵魂正在逐渐远去。


    她在这里最好的朋友,去了。


    这一次不会被冤枉,毕竟宫中御医已经保证了就是饮酒过量加上心情郁结导致的猝死,曲游浑浑噩噩回到相府,见到曲浅鱼便拥了上去,脆弱至极,她哽咽着,眼泪一滴滴掉落, “公主,公主她……她走了……”


    “公主去哪了?”


    并没有反应过来,只当闻人棋为了放松心情去游山玩水了,曲浅鱼心疼地拍着曲游的背,有样学样的,颇为笨拙地安慰着第一次如此难过的爱人。


    “公主她从昨日的宴会开始,就一直饮酒,我去找她时,她话都没说两句就……就去世了。”


    去世?!


    曲浅鱼此刻才明白曲游哭成这样的原因,但不真实感蔓延全身,她不敢相信似的, “公主这就……走了?”


    “走了,就在我面前,我要是早点去找她就好了,都怪我。”


    哭得身子都开始一抽一抽的,甚至钻牛角尖起来将一切错误都归咎于自己,曲游根本无法接受闻人棋的离开。


    ————————


    闻人棋: 886本公主回现实世界当社畜了


    第78章 世界


    …………


    然而闻人棋这边,她打开全息游戏的营养仓,舒展似的伸了个懒腰,随后看向计算机端监视着数据的女人。


    女人穿着短款修身的皮衣外套,细白的腰肢露了一截出来,几乎和纯白的吊带颜色一致,她眉目清绝,却露出涓涓细流一般的关切,为着大屏幕内垂泪哭泣的曲游。


    闻人棋走了过去,语气随意, “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说死就死,不带一点犹豫的。”


    其实进入游戏后为了代入感会封锁记忆,那些感情全然是真情流露,但闻人棋潇洒肆意惯了,感觉把那副为情所困的可怜模样展露出来很丢脸。


    女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用食指指尖敲击着桌面,一声一声,她见画面内的自己安抚地吻上了曲游的唇,而手腕上连接的传感器也让她感受到了唇瓣被压迫的触感以及眼泪的滚烫,这个时代的曲浅鱼抿抿唇,低声道: “还有三天,她就该想起一切了。”


    别人不知道,闻人棋还能不知道吗,这等待的三天对于曲浅鱼来说几乎可以拉长成三年,她看了一眼神情专注耳尖却泛起微红的女子,轻声叹了口气, “曲总,辛苦你了。”


    曲浅鱼看了眼手机,随后轻笑着看向闻人棋, “云总监找你,你见还是不见?”


    “她找我做什么?”


    刚刚重新经历完前世那卑微恋爱脑的不愉快记忆,闻人棋不太想看到这个会扰乱自己情绪的女人。


    “和你谈有关《纨绔生存计划》的宣传方案,不过你如果不想见,我替你回绝就是。”


    将手机背着盖在桌面上,曲浅鱼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脖颈,自从曲游半月前答应闻人棋来体验公司的最新项目后,她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守在大屏幕前,哪怕只是这样偷偷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也好。


    已经陷入尘封的记忆伴随着画面一步步被唤醒,曲浅鱼甚至写了新的程序,将游戏内的自己的所有感受都通过传感器传达至自身,就好像自己又一次被曲游爱着了一样。


    虽说前两天在开会时陡然身子一软,脸颊爆红,曲浅鱼还是没舍得将传感器摘下,忍着浑身燥热的不适感开完了有关新项目的会议。


    好在,曲游就快想起自己了。


    她在思索的同时,闻人棋也在考虑自己和云舒的关系,就像曲浅鱼和曲游,自己记得那些过往,云舒却全然忘记,而自己穿越回原世界的第一天,她就因为自身的玩世不恭和酒吧里一见钟情的美人滚了床单。


    好巧不巧,扒开长发后露出的,是云舒那张未曾被火焰伤害的秀美容颜。


    后面又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也存在曲浅鱼,还就是云舒所在公司的老板,闻人棋前来面试,得知了曲浅鱼也和自己一样,保留有记忆。


    但是不像自己穿越时空弹指一挥间,曲浅鱼可是实打实的又一次经历了接近三十年的人生,还被并不记得她的曲游万般抵触,想来,自己已经算幸运的了?


    后来就协助起曲浅鱼完成了虚拟世界的搭建,又凭借保存完好的记忆将一切都复刻,保证能让曲游再一次经历被忘却的过往后,闻人棋向CG画师部门的曲游抛去了橄榄枝。


    画师和建模师或许本就有说不完的话,再加上曲游和闻人棋“臭味相投”,两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她也极其顺利地被哄进了这专门为她打造的虚拟世界。


    大屏幕里的画面变得非礼勿视起来,细细的喘息声根本就不像自己认识的工作狂“曲扒皮”能发出来的,但见曲浅鱼已经横着一双美目幽幽地看来,闻人棋揶揄地看了一眼她无力一般靠在柔软工作椅上的身子以及那染上艳霞的脸颊, “曲总,我就不打扰你的好事了,云总监那边,我自己去沟通就好了,拜拜,好好享受。”


    闻人棋出去后,曲浅鱼就按下了关闭所有门窗的按钮,办公室内整个暗了下来,只有屏幕里的微光照在脸上,她抬眸望着曲游,经年累月的相思让眼泪决堤,她抽出一张纸巾,需要解决一下如今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狼狈模样。


    …………


    大屏幕内已经是闻人棋死后第二天了,比起曲游更崩溃的,是眉目阴鸷的闻人弈。


    他自从得知闻人棋的死讯后,几乎是一夜苍老了十岁,本就花白的发如今全然雪白,衬得那容颜越发令人恐惧,如今大殿下方跪着眼皮高高肿起的曲游,两人的状态,居然说不出谁更差一些。


    破铜锣一般的嗓子开口时传来深深的灼痛, “小七走之前,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有关云舒的一切自然不能向闻人弈透露,曲游闭口不言,苍白的唇抿得死死的,依稀可见上面被咬破了刚刚愈合的伤口。


    “朕在问你话,听不见吗!”


    天子一怒,似乎整个京城都动摇起来,曲游却依旧无悲无喜,说话时上下唇还因为太干而黏在了一起, “公主醉了,并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朕不信!”


    用力地拍了一下桌案,闻人弈站了起来,目眦欲裂, “那是朕最爱的女儿,是朕如宝贝一般精心呵护了十七年的女儿,朕连自己这条命都舍了,只愿给她的皇位铺路,如今你告诉朕她走了,走在朕前面,你要朕怎么活下去?”


    “陛下,我心中的悲痛不会比您的少。”


    依然沉默寡言,哪怕曲浅鱼安慰了一整天,曲游还是无法从至交好友的离世中缓过来,她看着神态癫狂的闻人弈,大概能猜到自己如今有多丧。


    “你悲痛?若是你早一些叫御医,不在里面耽搁,朕的小七又如何会出事!”


    神经系统已经全然错乱,仿佛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曲游身上才能好受一些,闻人弈一步步走下皇位,目露凶光, “朕要杀了你,替小七报仇。”


    曲游在他发疯的那一刻就撒开丫子跑路了,但是殿内外全是闻人弈的亲信,她又没有武艺,被抓住只是迟早的事。


    这会儿脖颈被掐住,窒息感持续在脑海,曲游涨红了一张脸,只后悔自己怎么就没猜到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会因为最疼爱女儿的离世而发疯。


    真是理智全无,满脑子只想杀了自己。


    可是,被禁锢的力量逐渐放松,曲游疑惑地看着闻人弈,后者那双满是皱纹的眼睛里却出现了笑意, “没有喉结,曲游,你是女子,你是朕的女儿!”


    就像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来决定放手将皇位交给闻人棋的闻人弈陡然改变了想法,而曲游,就是上天给予他绝望人生中的一线转机。


    但是皇后这时带着人闯了进来,她的状态也极其差劲,在看到奄奄一息的曲游时更为悲怆, “闻人弈你个老东西!四个孩子死了三个,如今这唯一的一个,你也要害死吗!”


    她的身后便是曲浅鱼和裴澜疏,早在闻人棋出事的那晚,曲浅鱼就知道闻人弈一定不会放过这见了闻人棋最后一面的曲游,所以她在这人被召见后就也忍着身子的不适立马来寻了皇后。


    皇后正因为失去心爱的女儿而以泪洗面,但是得知曲游即将有危险后,立马就带着禁军统领裴澜疏来了,悲痛化为愤恨,她发誓,若是闻人弈敢动曲游一根手指头,她都将告诉这昏君什么叫女子的力量。


    还记得舍弃闻人久时,闻人弈骂她妇人之仁,皇后冷眼看着如今这个白发苍苍的皇帝,轻笑出声, “七公主意外身亡,其父皇悲伤过度,也随之而去,闻人弈,你觉得这个结局如何?”


    被情绪压迫得不想再去考虑任何,皇后好歹是将门出身,又有武力值天花板的裴澜疏帮忙,很快,他们血洗了这太和殿,立曲游为太子的圣旨名正言顺,只有闻人弈死不瞑目,看着骇人。


    处理好打斗的痕迹之后,曲游疑惑地看向仍然留在原地的曲浅鱼和裴澜疏,先问后者: “今日多谢裴小将军相助,裴小将军可有什么需求?我一定办到。”


    他今日如此帮自己,都敢弑君了,必然有所图谋。


    裴澜疏倒也不遮掩,他单膝跪地,抱拳道: “祁太傅是无辜的,他为人清正廉洁,绝不会贪污赈灾银两,还望殿下即位后,还祁太傅一个清白,让涟雨和她的家人团聚。”


    改口改得很顺嘴,裴澜疏早已想明白了,他和祁涟雨没有缘分,救她是的曲游,自己那时也过于软弱,如今再去打扰已是无礼,不如尽自己所能,让她幸福一生。


    而他,保家卫国,做曲游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得偿所愿呢?


    答应之后,裴澜疏就走了,曲游看向笑着同她对视的曲浅鱼,顿时跑了过去贴贴, “浅浅,今日是你找皇后来的吧?”


    “嗯,闻人弈为人喜怒无常,我担心你,便拿了母亲的玉佩进宫寻皇后。”


    “那裴羽济也是你找来的吗?”


    “不是,是他自己巡逻时碰见我们才跟来的,不过今日好在有他,闻人弈那些暗卫确实难以对付。”


    “对啊,今日你可是又救了我一命。”


    “那你要如何报恩?”


    “浅浅马上就知道了。”


    “唔……喂!这可还在外面!”


    两人笑闹着,好像和从前的岁月静好毫无变化,只是当曲游穿上朝服束起玉冠后,曲浅鱼还是叹了口气,指尖描摹着露出整个额头后愈发英气逼人的眉眼, “如今你已是权力至高者,那些措施也不再只是理想化的想法,科举也好,女子入仕也好,愿你做到从前所盼望的一切,无愧天下,无愧本心。”


    “嗯,也无愧于你我,浅浅,我爱你。”


    ————————


    OK古代篇结束,小游终于可以从营养仓里面出来了


    第79章 真实


    …………


    曲游其实也没有当几天皇帝,刚刚颁布下几条新的指令后,她就看见空中闪过几个漂浮着的字—— “恭喜您通关简单模式,即将退出”。


    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游戏里面才会出现的提醒?


    心中还在思索会不会自己以为的穿越其实只是一场全息游戏,四周的场景就骤然变化,如融化一般,大殿化为一片空白,曲游终于感知到自己真切的身体,正躺在一个机械舱内,睁眼看去后便是一层透明的保护罩。


    许是检测到玩家已经结束游戏,那层保护罩缓缓打开,曲游有些懵地坐,记忆逐渐返回。


    她看见自己毕业后加入了这家游戏公司,画漫画的同时还要兼顾游戏人物的cg和海报,随后新上任的执行总裁名叫曲浅鱼,她仿佛对自己一见钟情,几次三番询问自己难道不爱她吗,她感慨着这年头精神不正常的人都可以管理公司后就结识了建模部门的闻人棋,他们俩倒是真的一见如故,随后自己被劝说着来体验公司内部的项目——全息网游《纨绔生存计划》。


    逐渐被两段人生的记忆所扰乱,脑海里被尘封的一角悄然打开,曲游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忘记了这么多。


    明明说过一定不会忘了曲浅鱼,明明说过今生来世都要在一起,结果自己却……


    想想认识这个世界的曲浅鱼这半年来,自己真的不止一次地当着她的面说过“你是不是神经方面有什么问题啊,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不认识你,你能不能放过我别烦我了”,那是曲游被繁多的工作压得情绪崩溃时还看见这“曲扒皮”若无其事地前来送奶茶后撒气的做法。


    如今已经不知道有多后悔了,她环顾四周,却发现这办公室内外皆被锁上,根本无法出去,而另一个游戏仓内,已经空无一人,想来闻人棋死的时候就已经苏醒了。


    手机上显示着进入游戏仓后已经过了接近二十天,好在自己也没什么牵挂的人,所以只需要回一些工作上的消息,曲游从联系人处找到备注是“曲总”的女人,战战兢兢地打字, “浅浅,我都想起来了。”


    随后,似乎是感觉这句话太干巴巴了,她又发: “对不起,我之前真的很混蛋,我不是故意那样伤害你的,是因为我忘了那些过往,现在我都想起来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刚刚把消息发过去,弹出的提醒却是“您还不是ta的联系人”,红色的感叹号很是刺眼,曲游心知,自己这下是把曲浅鱼给得罪狠了,不然自己刚醒时应该就可以在办公室里看到她了。


    叹了口气,又给闻人棋打去电话,对方秒接, “终于醒了?曲小公子?”


    看来那段过往还真的只有自己遗忘了,曲游无奈笑笑,道: “嗯,我都想起来了。”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愧是当过皇帝的人,对了,你现在还在游戏仓那吗?”


    “嗯,我找不到出去的地方。”


    “行,我来找你。”


    挂断电话后不过五分钟,门外就响起“滴”的一声,是闻人棋刷着内部卡进来了,她看看穿着简简单单纯白连帽卫衣和黑色宽松工装裤的曲游,摇了摇头, “你这打扮也太女大了点,走,去我家换衣服去。”


    “我又不干嘛,打扮做什么?”


    并不情愿地被拉着出了公司,曲游本来是想去找曲浅鱼的,但是闻人棋说: “你不知道,你醒得太巧了,今天是曲家当家人曲夫人的生日,曲总不在公司,但她给我发了请柬,你就充当我的女伴出席吧。”


    见只有这样才能在今天见到曲浅鱼,曲游乖乖地坐上闻人棋格外张扬的正红色跑车,开玩笑道: “你这两辈子都是富婆啊?”


    “还好啦,也不过就是卡上有个几千万罢了。”


    “我要和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


    “那曲总呢?你也要和她拼了?她可是比我还有钱,不然从哪里花大几亿去给你造那么一个全景复刻的游戏?”


    听到这里,曲游沉默了一瞬,随后神情变得复杂, “确实是我对不住她。”


    “诶,何必自责呢?那孟婆汤生不生效又不是你能决定的,别e啦,看看,你喜欢哪个风格?”


    进入闻人棋的独栋别墅后,衣柜打开里面全是琳琅满目的各色新款,清爽运动风,商务成熟风,冷艳御姐风,清冷温柔风,各式各样,随便挑选。


    曲游不是一个很注重外貌的人,但好歹今天是她恢复记忆以后和曲浅鱼的第一次见面,目光落在那套浅蓝色的西服上,她去换了衣服。


    本就高挑的身子搭配坠感十足的西裤,丝绸的材质如云雾漂浮,衬得本就精致的五官更为矜贵,曲游站在镜前,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穿西装也挺好看的。


    两人准时在晚宴前抵达了曲家,接待过后,她们在公司那桌的席位坐下,曲游看见云舒时还惊了惊,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闻人棋,靠过去耳语, “怎么云舒也在这个世界?”


    “放心吧,她把一切都忘了,如今她只是我的上级罢了。”


    这时灯光一暗,只有数道聚光灯打在台上,将摆放在那里的钢琴照得黑亮,有个女人缓步走来,提起裙摆坐在了钢琴前,姿态优雅,身量婀娜。


    她穿着后背缕空的长裙,胸前的银甲以蝴蝶的形状勾勒出优美的线条,白纱裙层层堆栈,使得女人看上去如高贵典雅,不容侵犯的公主,她的指尖在琴键上弹动。


    是曲游第一次见曲浅鱼时听过的歌——《失物之城》。


    “看这座失物之城


    那些被遗忘的,被遗落的


    像微弱的光闪烁


    蜷伏,不属于任何时空”


    空灵的嗓音如悠远的钟声,曲游抬眸,注视着仿佛在剖白的曲浅鱼。


    “鱼不要的那座海洋


    云不要的那片天空


    她丢掉的那段爱情


    你遗失的那个自我


    漂浮在这宇宙黑洞


    等待认领,等待唤醒


    灵魂是身体分离的存在


    生命的起源,与生俱来”


    声线陡然变得悲伤,如清浅的潮水拍打着海岸,明明是被海洋抛弃的鱼,被天空遗落的云,在曲浅鱼唱来却仿佛反了过来,就好像……并不是曲游丢掉了她珍而重之的那份爱情,也不是她这段时间痛苦内耗,无法解脱。


    “听月光沉入海底,曙光升起


    在这座失物之城,我在这里”


    如荒诞的精灵,伴奏声随着一声叹息结束,鼓掌雷鸣般响起,瞬间就打断了那令人沉思的故事感,曲游却沉浸在曲浅鱼给予的空灵中,目光呆呆的,只能看向“失物之城”中的女人。


    宴会很快开始,见云舒换了个位子坐到闻人棋身边,曲游本来想换到自己右边那个空位置上,但这样有点不太好,就埋头干饭,努力降低自己的瓦数。


    而曲浅鱼在唱完歌以后就不见了,她是在曲夫人上台发言时才出现的,已经换下了那行动不便的长裙,此刻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v领衬衫,她站在灯光下,冷艳且妖冶。


    曲夫人发言完毕后,话筒就转交到了曲浅鱼手中,她在各种各样的眼神下从容缓步上台,清冷淡漠的眉眼压抑着激动扫过了台下同她对视的曲游。


    “今日除了给母亲祝寿,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那就是我订婚了。”


    不在乎下方一众家族里春心萌动的公子小姐,她定定地看着那双桃花眼中的错愕,随后笑道: “我的未婚妻叫曲游,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个月就会结婚,到时候也请大家抽出时间来喝喜酒,谢谢。”


    说完,曲浅鱼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坐在了曲游身边,手心中安安静静放着一个盒子, “订婚戒指,现在要戴上吗?”


    还沉浸在惊讶中,曲游本来想着自己应该拿的是“追妻火葬场”的剧本,毕竟之前确实是“虐妻一时爽”了,但是,曲浅鱼这就原谅自己了?


    “怎么,不想戴?看我这辈子年老色衰,想再找个新妹妹谈恋爱?”


    阴阳怪气的话语却是轻笑着说出口的,想来也是曲浅鱼在胡说八道地开玩笑,曲游一面说着“那哪能啊”,一面手抖着给她的中指戴上了戒指。


    两人的订婚完成得草率,就连客人全都走了,曲游被曲夫人邀请着留宿后还有些不真实感,她看看偷跑到自己房间的曲浅鱼,随后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曲浅鱼疑惑, “你做什么?这个天气应该没有蚊子吧?”


    “没有没有,我就是感觉有点像在做梦。”


    说完后,身上陡然笼下一片阴影,是曲浅鱼趴在了自己上方,狐狸眼中笑意盈盈,灵动而又狡黠, “你知道怎么辨别真实和梦境吗?”


    “怎,怎么做?”


    唇上传来被轻轻撕咬的感觉,不疼,但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躁动感,曲游乖乖地任由曲浅鱼动作,却见她缓缓解开衬衫的纽扣,尾音轻颤道: “碰碰我吧,感受我的真实。”


    ————————


    本章出现的歌是许哲佩的《失物之城》,下章完结,好舍不得啊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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