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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昆仑山


    杨戬在半路就追上了嫦娥, 径直挡在她前面，问道：“你去昆仑山禁地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


    “老君让我带你回去。”


    “我?不回去。”


    杨戬直接拉住她一条胳膊，强行带她飞下了云头, 停在了一个不知名的湖畔。


    四下无?人, 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面，后面是重重松树林, 静谧极了。


    嫦娥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 沉默了片刻，很认真的说道：“杨戬, 你不要?多管闲事。”


    看来老君已经知道她骗了他, 要?是再耽搁下去，老君必定要?亲自来追她回去，但只要?过了杨戬这关，等她进了须弥幻境，就算是老君，也没有办法?了。


    杨戬柔声道：“三界之内谁不知道，昆仑山禁地不得擅闯, 进去之后再难出来，你若有什么事情要?办，告诉我?, 我?替你去那里走一趟, 行吗？”


    嫦娥转过身, 看了看杨戬, 他眼神很真诚, 是真的想替自己去涉险的, 可这一番好意，自己注定要?辜负了。


    “杨戬, 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我?一定要?亲自去才可以，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说完就要?离开，杨戬再次抓住了她胳膊，他的手就像铁铐一样?，箍在她胳膊上，怎么也挣不开。


    嫦娥有些生气?了，低喝道：“你放不放手？”


    杨戬淡淡回道：“你不能去！”


    嫦娥威胁道：“你再这样?，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杨戬把手放开了，她刚松一口气?，紧接着，就发现自己身体被几条金色的绳子牢牢束缚住了，她心?中一惊，立即试图用法?力挣开，可是完全不行，那金绳上面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她的法?力就跟泥牛入海般，完全使不出去。


    她又扭动着身子想要?挣开，可越动那绳子缚的越紧，她一时被缚的难受，就要?倒下去，被杨戬抱住了，他扶着她坐在湖畔草地上。


    杨戬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心?平气?和的解释道：“这是捆仙索，你越动，它?就捆的越紧，你歇一歇力气?，省的白?白?吃苦头。”


    嫦娥低声骂道：“杨戬，算我?错看你了，偷袭这种招数你也使得出来，你还有没有其他本事了？”


    杨戬无?奈道：“其他本事我?倒是有，可不想用在你身上，你这个当神仙的，难道看不出来，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吗？”


    “我?……”


    嫦娥一时语塞，她忽的想起来，天庭众神仙都打不过杨戬，她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呢？刚才着急，忘了这茬，还撂了狠话出去，说什么要?对他不客气?，现在一想，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商好量的问道：“你怎么才肯放了我?？”


    “你得答应我?不去昆仑虚。”


    “我?答应你。”


    “你骗我?。”


    她确实是在骗他，可不骗他，他这样?绑着自己，老君到了该怎么办呢？


    嫦娥气?急道：


    “我?去哪里，这关你什么事？你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救的，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你快把捆仙索给我?解开，我?又没有得罪你，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


    “杨戬，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


    她再骂，杨戬都无?动于衷。


    嫦娥百般无?奈，只能恳求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不得不去昆仑虚的理由……”


    杨戬这才问道：“什么理由？”


    “你先把绳子解开，这样?说话我?很难受。”


    杨戬听后，手中光芒一闪而过，那捆仙索马上自动消失了。


    嫦娥叹了口气?，她本是不愿意把她和后羿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的，尤其杨戬还是她的晚辈，这让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尴尬，可如?今若不告诉他真实理由，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咬牙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和后羿的事情？”


    杨戬身子一顿，片刻后，果断的摇了摇头。


    他想听她亲口说。


    嫦娥心?中暗叹，他如?果连她跟后羿的事情都不知道的话，她该怎么说呢？


    嫦娥无?奈道：“那你总听过后羿的名字吧？”


    杨戬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后羿的名声，在传闻中不太好。”


    哪里是不太好，简直就是糟透了，凡界的百姓不知道真相，将他说成射日?的大英雄，因?为他们将那为祸人间的九个司日?的金乌当成了太阳，可盘古只有两只眼睛，一只变作?了月亮，一只变作?了太阳，三界中亘古不变的就只有一个太阳，哪有十?个？


    他们只以为当年后羿射死?了九个太阳，拯救了人间，可他们哪里知道，那是九大金乌，而且九大金乌没有死?，让后羿给放了。


    百姓不知情，可三界中所有神仙，所有修道之人都知道真相，后羿为了一颗仙丹，背叛了他的子民，身负罪孽，在两年后除妖时受了重伤，魂飞魄散。


    众神仙将他形容成一个背叛者，但碍于嫦娥，不好多提这个名字，可却在书里写下了真相。


    杨戬这么一说，嫦娥心?里骤然难受起来，反驳道：“传闻中说的难道就是真的？凭借传闻去给一个人下定论，你觉得这样?对吗？”


    杨戬见她竟这样?在意，心?里也很不好受，冷声道：“难道传闻说的是假的？”


    嫦娥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轻声道：“我?去昆仑山禁地，就是要?去找后羿。”


    “后羿已经过世几千年了。”


    “老君跟我?说，他还有一缕执念未散。”


    “那仙子怎么确定后羿的执念在昆仑禁地？”


    嫦娥摇头，看着远处的湖面，苦笑道：“我?不确定，但他把射日?神弓放在了那里，而且，那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


    杨戬一怔，射日?神弓、须弥幻境……


    他还记得在杀阵时，他问未来的她，灵泉水怎么又涨回来了？她说数千年前，他陪她去昆仑虚，在须弥幻境里走了一趟，拿回射日?神弓放到池底，灵泉水就渐渐涨回来了。


    若这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机缘，他怎么能就此错过呢？


    杨戬勾唇笑了笑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嫦娥不解。


    “当然是去保护你。”


    嫦娥拒绝道：“我?不用你保护，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何苦连累你？”


    杨戬笑容一敛，沉声道：“你要?是不让我?陪你一起去，那你也不用去了，我?现在就送你回月宫，去见太上老君。”


    说着，就要?带她走。


    嫦娥急忙拉住他，无?奈道：“你想去，就一起去吧。但我?告诉你，那幻境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执念所化，只有放下执念，我?们才能出来，不然就会被永远困住。”


    她说“我?们”，杨戬便扬唇笑了笑，道：“放心?，我?们一定能平安出来的。”


    两人一起驾云来到昆仑山虚。


    立在山顶云端，往下看，只见团团白?雾，汇集交织，密不可分，什么也看不清楚。


    杨戬正要?飞身而下，嫦娥连忙拉住他，说：“等等！”


    见杨戬看她，她才犹豫着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不去和你三妹他们说一声？一旦进去，我?们就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杨戬勾了勾唇角，他和天庭和谈后，三妹成了西岳圣母，已经解除了危险，哪吒在天庭任职，哮天犬和梅山兄弟在一起，他们都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现在的他，没有那么多的牵绊，没有那么多的责任，他心?里只剩下一个愿望，那就是和她在一起，如?果真的在须弥幻境中出不去了，有她在，他也心?甘情愿的永远呆在里面。


    他温柔的一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是绝对不可能后悔的，罢八三零期泣勿散六免费整理上传欢迎加入只是担心?你会后悔，你还是再想想吧……”


    嫦娥失笑道：“明明是我?在劝你，怎么你反倒劝起我?来了，既然你不后悔，那便走吧。”


    杨戬点头，两人倾身而下。


    刚才还是重重白?雾，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周边景象一下子变了。


    柔亮昏黄的阳光从树顶滑落，从缝隙中洒在杨戬身上，他看了看身边的参天古木，毫无?疑问，他正身处大山之间，身旁每一棵树木都足有几十?米高?，就连灌木丛林也足有房屋那么高?，这是哪儿？嫦娥呢？


    “羿，这里已经没有妖兽了！我?们回去吧！”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阵树叶翻动的沙沙声，从一棵梧桐树上跳下来一个人，他的衣着打扮和杨戬见过的都不一样?，身上穿着彩色兽皮裙，颈间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石头串成的项链，头上还带了一个绿色的草环，笑容非常爽朗，对杨戬道：“都出来好久了，回去吧！”


    杨戬点了点头，他首先得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那青年男人把两指放在唇间，鼓了鼓嘴，吹了个口哨，接着，十?多个跟那男子一样?打扮的壮汉出现了，手里拿着铁叉和铁棒，欢欣鼓舞的互相催促道：


    “快把其他人都叫过来！我?们要?回部?落了！”


    “出来了两个多月，终于可以回去了！”


    “你一个刚加入狩猎队的小子，两个月不回家，就着急啦？我?当年跟着首领的时候，整整七八年没回过一次家，那时候可不像你这么着急！”


    说这话的是刚才那个吹口哨的男子，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人反驳道：“你少拿我?们打趣，你一个光杆司令，当然不懂我?们了！”


    那男子哈哈笑道：“我?不懂你们，我?懂咱们首领，以前连着七八年没回过一次，自从上次见了阿姮，如?今两三个月就得回去一趟，你们说，咱们部?落是不是要?有大喜事了！”


    旁边有人笑骂道：“你别老阿姮阿姮的叫，那是我?们部?落的祭司，阿姮的名字只有首领才能叫！”


    杨戬听他们说话，明白?过来了，他在这里的身份是后羿，而他们口中的阿姮就是嫦娥，这是她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三千年以前的太行山和王屋山。


    这一切是她的执念所化？她的执念又是什么呢？自己为何会以后羿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杨戬将心?里的疑问埋藏下来，跟着他们花了五六天时间回了部?落，借此机会旁敲侧击的了解了许多当年发生的事情。


    数千年前，后羿是人族的首领，当时地上妖兽横行，后羿带着他的子民来到了太行山王屋山躲避，人族在这里才得以繁衍生息，而后羿他总是会带着部?落里的青壮年外出猎捕妖兽。


    嫦娥小名叫阿姮，是女娲避世前以射日?神弓作?为赠礼，将她托付给后羿抚养，可是后羿经常外出，有时一连好几年都不回部?落，所以嫦娥由部?落的大祭司桑婆婆抚养长大。


    桑婆婆在去年去世了，那时的嫦娥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她已是部?落所有人都承认的下任大祭司了，后羿在桑婆婆去世后回了一趟部?落，他见到了嫦娥，并对她一见钟情。


    所以在这一年里，后羿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回去一趟，他与和他一起猎捕妖兽的同?伴说，他想等嫦娥成年后，就娶她为妻。


    只是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杨戬回了部?落，他已经从众人口中知道了。嫦娥一直住在半山腰上的桃花林里。


    他沿着山路而行，在那群山环翠之中，果真有一片桃花林。他穿过桃花林，就看到有一处古色古香的青砖瓦房，院前有一方形石桌，桌上放着棋盘，嫦娥身穿鹅黄色外裳，素白?飘翠长裙，正坐在桌旁石凳上，她在等他。


    杨戬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原以为，普天之下，只有白?色是最?美的，只因?，她总是穿着一身素白?。可如?今才觉察到，鹅黄柳绿，也美极了！


    美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而是穿那身衣服的人！只要?他看一眼她，哪怕只一个侧影，他都会为她怦然心?动。


    来时那么多的疑问全都忘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呆在原地，竟忘了说话。


    嫦娥等了片刻，他却还不过来，她略感诧异的偏过头去，见他呆愣的神情，有些好笑的说道：“吓到你了是不是？明明我?们一起进来的，却分到了两个地方去，我?当时也被吓了一跳。”


    杨戬这才回神，走了过去，坐到她对面，自失的一笑道：“别的还不至于吓到我?，唯独有一点，这里的人将我?错认成了后羿……”他停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我?找你的路上，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你会不会也将我?错认成后羿？”


    杨戬很过分


    嫦娥苦笑道：“我没有把你认成后羿, 但是后羿把你认成是他了。”


    杨戬挑了挑眉，诧异道：“这话怎么说？”


    “这里是由后羿的执念幻化出来的。”


    嫦娥缓缓起身走到了一株桃花树前，看着眼前粉红色的花瓣, 有些出神,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三千多年了。


    她叹了口气, 转身看着杨戬, 他在?等她的解释，他的眼神没有平时那样锐利, 反而眼底一片柔和, 似乎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嫦娥本就不喜欢撒谎，他这样信任她，她更是说不出假话了，他陪她深陷幻境，她若还骗他、隐瞒他，就连她也要瞧不起自己了。


    她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其实, 我一直都知道后羿的执念是什么，他是想?等我成年那天?，娶我为?妻的。让他放下执念的方法?也很简单, 只要……”


    “只要什么？”


    杨戬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尖刻, 她犹犹豫豫的说了这么多, 他猜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在?这里是后羿的身份, 而后羿的执念是娶她为?妻, 他们只要圆了后羿的念想?，这幻境自然而然也就破了。


    所以, 她是想?让自己以后羿的身份，与她拜堂成亲？


    若这真是后羿的执念也就罢了，可若也是她的执念呢？那她尽管做梦去吧，他杨戬可没成人之美的癖好，更何况，他凭什么帮她圆后羿的念想?？


    若他帮她圆了，她以后自诩为?后羿的妻子，那他岂不是自掘坟墓？他的爱，还没有无私到那种境界。


    嫦娥被他逼视着，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躲开眼，低声道：“只要我跟你假拜堂就行了，这里是幻境，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杨戬半天?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唇角，可笑意却并未浮现到眼底，他转头?注视着桌上的棋盘，有一搭没一搭的放几粒棋子上去，似乎根本没去听她刚才说什么。


    他摆出这样的态度分明是不愿意，嫦娥对此是理解的。人家好好的一个?青年小?伙子，要容貌有容貌，要本事有本事，想?必喜欢上任何女?子，那女?子都不会拒绝的，将来?堂堂正正的与喜欢的人成亲，岂不美哉？


    何必要在?这里假拜堂，给自己心里添堵？而且是以别人的身份，而且是跟一个?三千多岁的长辈……


    别说杨戬，嫦娥自己都有一种乱｜伦的负罪感。


    之前和太上老君说的那句“老牛吃嫩草”的话，再次浮现在?心头?，嫦娥赶紧把这个?念头?甩开了，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清醒起来?。


    几步走到杨戬身边，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服他，她缓缓道：“幻境中现在?有三个?人，你、我、后羿，但我们现在?不知道后羿在?哪儿，只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如果不试图帮他消除的话，我们就出不了这个?幻境，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


    杨戬打?断她的话道：“你真的是为?了破除幻境吗？你难道不是想?着，或许消除了后羿的执念以后，你就可以趁机见他一面？”


    “我……”她当?然抱有这种想?法?，希望能见一见后羿，可这与破除幻境又不矛盾。


    杨戬气的简直恨不得掐死她，然后再杀死自己，明明她不喜欢后羿，还非要说自己是后羿的未婚妻，如今还真的想?要嫁给他，就因为?后羿死了，她就要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吗？


    手心里攥着的棋子被他用力一捏，全都化?成了齑粉，他掸了掸手，压抑住心里熊熊沸腾的不甘与嫉恨，冷冷的看着她，问道：“你以为?后羿的执念是娶你为?妻，所以要我以他的身份与你拜堂，那你有没有想?过，仅靠拜堂根本消除不了他的执念，若他想?要的其实是和你洞房呢？你要我和你翻云覆雨吗？”


    “不可能。”


    嫦娥的脸唰的通红了，瞬间血色又消减下去，变得煞白?。


    “怎么不可能？”杨戬冷笑道：“我是男人，难道还能不了解男人？仙子可否听说过，对于男人来?讲，人生四大喜事是什么？”


    他不等嫦娥回答，一字一顿的说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洞房花烛夜为?何而喜？难道真是因为?拜拜堂做个?仪式，喝区区一盏交杯酒？仙子在?月宫待了数千年，想?必也知世事人情，应该明白?颠鸾倒凤、被翻红浪、水乳交融这几个?词语的含义吧！仙子若真愿意为?后羿做到这种份上，连那事都忍得下去，便再来?找杨戬吧，否则就不必多说了。”


    杨戬说完，大步走进了室内。


    他倒想?看看，她能为?后羿做到哪种地步，如果她真的敢答应，他就，他就……


    杨戬冷厉的磨着牙，虽然还没想?好怎么报复她，但他总有手段，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渐渐深了，月亮从西边升了起来?。


    杨戬进了房间，嫦娥却独留在?石桌旁，她坐在?那里，微风吹过，片片桃花瓣飘落在?她身上。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瓣，看那桃花仍旧鲜润红艳的色泽，叹了口气。


    杨戬轻飘飘几句话，将她从一个?本就尴尬的境地推向?了极度尴尬的境地之中，那会儿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羞又是臊又是气，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可以说对他恨极了……


    可现在?独自一个?人再仔细想?想?，他说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有道理，她并不能确定后羿是怎么想?的。


    如果真如杨戬所说，后羿的执念是那种事，她难道真的要和杨戬……


    如果不跟杨戬……


    那他们会不会再也出不去了，虽说幻境一千年，人界一年，天?上只一天?，可哪怕只有一天?，老君和玉儿也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她是一定要出去的。


    可想?要消除后羿执念，就得跟杨戬做那种事，她忍不住想?了一想?，脸上一阵发?热，就赶紧摇头?，逼着自己不要去乱想?，可越是不让自己去想?，自己的脑子却仿佛有了独立的意识般，不听使唤起来?，它偏偏忍不住又要去想?，这算怎么回事？


    嫦娥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没发?觉到，自己现在?落入杨戬语言的陷阱里了，后羿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这只是一个?假设，偏偏杨戬用笃定的语气给它拍了板，导致她彻底相信了杨戬的逻辑：


    后羿想?娶她为?妻＝后羿想?跟她洞房＝她要跟杨戬洞房


    可杨戬的逻辑从根上就是错的。


    当?年后羿对嫦娥一见钟情，他一年之内求婚多次，都被嫦娥拒绝了，说她只当?他是自己兄长，并无男女?之情。


    后来?，九大金乌以杀人取乐，比赛说看谁晒死的人类多些，部?落里的子民一个?一个?凄惨的死去，后羿为?了自己的子民，拿了射日神弓要去杀九大金乌，王母却拿出一粒吃了即可长生不老的仙丹，她将这粒仙丹作?为?交换条件，让他饶九大金乌一命。


    后羿知道嫦娥是女?娲后人，身具仙骨，本就可以长生不老的，而他肉体凡胎，寿数有限，他想?永远和她在?一起，所以那次，他答应了王母，但同时，他作?为?部?落的首领，背叛了他的子民。


    后羿是打?算等嫦娥答应嫁给他后再服用仙丹的，可这件事情却被逢蒙知道了，他为?夺取仙丹，用剑刺入嫦娥后心，后羿为?保嫦娥性命，将那粒仙丹喂给了她。


    嫦娥飞升之际，后羿已?经绝望了，他只是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心理安慰，所以诀别时，他才反复的哀求：“阿姮，等你成年，嫁给我好不好？”


    这个?娶她为?妻的执念，只是后羿为?他那份绝望的爱，最后的坚持。


    嫦娥答应了他，却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坚持，因为?她自始至终没有动过情，她心中沉甸甸的，只是亲人因自己而死的愧疚与自责。所以她会信了杨戬的话。


    而杨戬不知道她和后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那样想?，自然也无可厚非。


    杨戬一直在?室内等她，等她来?告诉她的回答，可显然，嫦娥一时半会儿是想?不清楚了。


    但这一时半会儿的犹豫，对他来?说也就够了，足够让他心软。


    他起身慢慢的走到她身后，他的脚步很轻，以至于嫦娥完全没有察觉到，等杨戬在?她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恍然回神，反射性的站起来?，转头?看见是他，被吓了一大跳。


    她刚才正想?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呢，猛然正主出现在?眼前，她哪里能不被吓到，简直手足无措起来?，怕被他看穿了，眼神游移着，呐呐的转移话题道：“你，你怎么还不睡？”


    她为?何这般心虚，杨戬对此心知肚明，他诡计得逞，心里很高兴，面上却分毫都不显露，作?出纯良无辜的表情，恳切的说道：“刚才的话冒犯了仙子，我是来?赔礼道歉的。”


    他说的那些话，什么翻云覆雨、被翻红浪、什么颠鸾倒凤、什么水乳交融，都是很失礼的，作?为?一个?端方君子，就绝不该当?着女?子的面说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装君子，从嫦娥第一次来?杨府，拿着拜贴上门?他就明白?了，她是很看重礼数的，那他怎么能自毁长城，给她心里留下一个?，不懂礼数的印象呢？


    他柔声说道：“刚才是一时冲动，有些难以接受，所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还请仙子不要见怪。这会儿我已?经想?清楚了，后羿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我们虽不能确定，但可以试一试，如果拜堂后，他的执念未散，那我们再考虑其他也不迟。”


    嫦娥脱口而出道：“你答应了？”


    杨戬勾了勾唇，略微点点头?。


    在?世人眼中，他是后羿，是后羿与嫦娥在?拜堂成亲，可他不在?乎世人怎么看，只要在?她眼中，他是杨戬就行了。


    两朵朝暮花


    在太行山和王屋山交界处, 有?一个叫做汤古的大湖，湖中有?一岛，岛上有?一棵高千丈, 大二十围的神树, 名叫扶桑。①


    之所以叫做扶桑，是因为它是由两棵桑树互相缠绕, 两?两?扶持长大的。


    桑婆婆曾经告诉过嫦娥, 扶桑树是女娲种下?的，那两?棵互相缠绕的桑树, 一为?阴, 一为?阳，它们相生相伴，不离不弃，就像这世间恩爱的男子和女子?一样，他们组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家庭，只有?互相扶持着，这个家才?能叫家, 少了谁都不行。


    扶桑树上一年四季都开满了艳丽如红霞般的花朵，它开的花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朝暮。朝开暮落复朝开, 一天一次, 从春到冬, 开花不绝。


    部落里每当有?男女结亲的时候, 都会来?汤古去拜扶桑树, 祈求扶桑树的保佑, 树灵感受到他们的情意，便会在他们手心各自落下?一朵朝暮花作为?祝福, 意思是愿他们朝朝暮暮长相见。


    两?人拿着朝暮花回去，别在门边上，部落里的人看到了，就知道他们是一对新婚夫妻。


    嫦娥把这个传说对杨戬说了，又补充道：“这是部落的习俗，拜了扶桑树其实就是拜堂了，剩下?的那些旧礼，目的是为?了认识双方长辈，促进两?方家庭关系，这些我?们都可以省略了。”


    她无父无母，在这里的长辈只有?桑婆婆，已经?去世了，后羿是女娲用泥巴捏的，他在这里也没有?长辈。


    杨戬笑道：“我?听说过扶桑树的传说，它在后世又被称为?情人树，据说这种树在当今世上仅存两?棵，分别在极东和极西之地。没想到来?了幻境中，居然还有?机会见到。”


    他停了一下?，接着，发自内心的感叹道：“我?觉得拜树的习俗也比现在拜天地的习俗要好，拜天拜地，不若拜得两?情长久。”


    他这样说，就表示能够接受，嫦娥浅笑道：“你不觉得我?们部落仪式简陋就好。”


    也对，既然是假成亲，各项仪式自然越少越好，这样反而为?两?人减少麻烦了。


    他们说完后，已经?月上中天，嫦娥睡到自己的卧室，杨戬去客房睡。


    平静的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两?人前往汤古湖心的小岛。


    今天岛上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一是因为?快天明的时候下?了一场透雨，湖里的水涨起来?了，要渡湖去岛上很不方便；二?是因为?部落里外出捕猎妖兽的成年男子?昨天刚回来?，大家都比较关心他们这两?个多月的经?历，便没有?人会去岛上看热闹。


    这也让嫦娥松了口气，来?时她很担心被部落子?民围观，毕竟她幼时亲眼见过这种礼仪，一群人围着最中间的男子?和女子?，叫好的，打趣的，拍手祝福的……


    若真的有?人在树下?观礼，又把杨戬当成后羿，哪怕什么都不说，她都会很尴尬，若当着杨戬的面?，对他们说了什么祝她和后羿永结同心的话?，那她就要尴尬死了。


    幸好。


    两?人到了树下?，因刚下?了一场雨，朝暮花落了一地，地上像铺了一层红毯。而雨一停，扶桑树就又开出了新的朝暮花，树很高，树冠没入半山腰形成的层层云里，朝暮花隐在其间，白色的云彩变成了绯红色。


    杨戬惊讶着说：“这倒很像日出时绚丽夺目的朝霞！”


    嫦娥听后，便莞尔一笑。


    杨戬余光发觉了，不禁问道：“你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我?说的不对？”


    嫦娥微笑道：“朝霞暮霭，世间的人，甚至包括很多神仙都以为?是太阳本身带来?的奇景，但只有?到过极东之地或极西之地的人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在大地的最东边和最西边是有?两?棵扶桑树的，太阳每天从最东边的扶桑树前升起，从最西边的扶桑树后落下?，所以你看到的朝霞也好，暮霭也罢，都是朝暮花隐在云中被太阳光线照射，所显现出来?的样子?。”②


    杨戬眼神一直瞅着她，待她说完，笑了笑，温柔的说道：“我?已经?悟到了，日出美?，日落美?，那都只是因为?眼前的花美?，若无此花，必将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所以我?只求朝朝暮暮，让此花常伴身侧。”


    他看似说的是朝暮花，实则说的是眼前人。


    可他这番话?也是合情合理?，所以嫦娥并未察觉出不妥，只当他听了朝暮花的故事，心生感叹，会心的一笑，打趣道：“你若喜欢这花，那便诚心诚意的去拜扶桑树，让它把花赐给你，你不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杨戬听后，非常郑重?的点头?，说道：“那我?真得好好拜拜了！”


    若这扶桑树有?灵，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就应该知道，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与身旁的女子?长相厮守，如果它真能让他如愿以偿，别说拜几拜，就是把它供起来?也完全没有?问题！


    两?人站在一起，拱手作揖，弯腰对着扶桑树拜了三拜，礼成后，嫦娥伸出一手，又教?杨戬跟她一样，也伸出一只手来?。


    之后闭上眼睛，等了三息的功夫。


    再睁开眼，嫦娥忽的怔住了，她看到杨戬的手上多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朝暮花，而她的手上，空空如也。


    她咬着牙对杨戬道：“你先把那朵朝暮花放下?，我?们再试一次。”


    杨戬依言，将那朵朝暮花收进袖中，和她再次行了三拜之礼，重?新伸出手去，这次嫦娥没有?闭眼睛，她定?定?的等着，直到有?一朵新的朝暮花再次落到杨戬手里，而她的手上，却始终空空如也。


    手中没有?出现朝暮花，说明没有?动情。


    她对后羿并没有?男女之情，她骗不过扶桑树。


    而杨戬手心的朝暮花，却是后羿对她动情的证据。


    她带着歉意看向杨戬，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杨戬似乎并不在意，他淡淡的开口问道：“还要再试吗？”


    嫦娥摇摇头?，苦笑道：“不了，还是回去吧。”


    有?了两?朵朝暮花，就算结成仪式了吧。


    回到住处，杨戬将两?朵朝暮花插在门边上，若是部落子?民看到，就会知道他们已经?成亲，到此，这个极简的成亲仪式也就告一段落了。


    嫦娥从汤古回来?后，很没有?精神，跟杨戬说了一声，便直接回到卧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到了自己，又想到了后羿，越想心里越乱，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过了半晌，她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后羿。


    后羿坐在桃花林中的石桌旁，他和从前一样，穿着黄色褥，臂膊上带着金色臂箍，小腿着绑腿，戴着一顶鸟羽帽，他的五官深邃立体，眼神平和却有?穿透力，作为?人族第一位首领，他天然带着上位者的气场。


    他见她从屋里出来?，对她招招手，高兴的说：“阿姮，过来?。”


    嫦娥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


    后羿笑的很爽朗，很难得见他这么开心，嫦娥不禁好奇的问：“发生什么高兴的事了？”


    后羿眼神很温柔，含着笑意对她说：“阿姮，我?来?这里只是跟你说一声，我?要走啦！”


    走？嫦娥疑惑的问：“你要去哪里？”


    后羿不说话?，微笑着看她。


    嫦娥心一沉，反应过来?，低低的说道：“是我?害了你。”


    后羿叹道：“阿姮，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做错了一件事，所以这些苦果都是我?该承担的。”


    嫦娥很固执的反驳道：“如果没有?我?，你不会死，也不会做错任何?事，你为?人族奉献了一生，是要名垂青史的，现在反而被说成是背叛者，这不公平，而且，该承担这些苦果的人是我?，不是你。”


    她这样的愧疚和自责，让后羿心里极为?难受，他咬牙道：“没有?你，哪里会有?射日神弓，人界生灵早就被九大金乌嚯嚯完了，我?这个首领也早就死了！”


    他沉默了片刻，认真看着她，说道：“阿姮，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我?还记得，那时我?已有?七八年没回部落了，我?跪在桑婆婆的坟前，为?自己没能在她临终前陪在她身边而悔恨不已，这时，你穿着一身白衣走过来?，告诉我?，她在弥留之际提到了我?，她是带着笑的，她在为?我?骄傲，你就像一束光。”


    “女娲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我?把你交给桑婆婆抚养，从那时一直到你十四岁，我?再也没有?见过你。直到那一面?之后，我?忽然向你求婚，把你吓了一跳，然后不出所料，被你拒绝了，当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嫦娥叹了口气道：“没有?觉得你傻，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后羿笑了笑道：“我?是真的傻，接下?来?的一年，我?回了部落足有?五次，每一次回去都是向你求婚，每一次都被拒绝了，被拒绝后我?又立刻离开部落，下?一次继续接着求婚，算起来?一共被你拒绝了六次。”


    嫦娥想起来?，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道：“每一次我?都是云里雾里的。”


    后羿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一眼也不肯错过的看着她，轻声说道：“阿姮，我?是女娲用泥巴捏出的人，从我?有?了意识后，我?就是人族中的首领，我?没有?任何?自我?，只知道我?的责任是护佑我?的子?民，地上妖兽作祟，我?带着大家浴血奋战，一次又一次打退了他们，将部落迁移进太行和王屋山中。然后，我?又带着部落青壮年去外界捕猎妖兽，那时候，我?不怕死。”


    “可自从遇到了你，我?有?了希望，有?了情绪，有?了自我?，也变得贪心起来?。你是女娲后人，身具仙骨，本就可以长生不老，我?却只能活短短数百载，我?开始畏惧死亡。背叛子?民，换取仙丹，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活，时至今日，我?也不曾后悔。”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我?的死亡，让你痛苦了这么多年，阿姮，是我?对不起你，我?太自私了！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你心里没有?我?，这一厢情愿的情，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一场空梦。在你去汤古的时候，我?就已经?彻底放下?了，我?也希望你能放下?心里的愧疚自责，从此无忧无虑的当你的月宫仙子?，好吗？”


    嫦娥越听他说，心中越是难受，眼里的热气都快要凝结成泪水，夺眶而出了，她硬是忍住了，同时将涌至喉间的酸涩感压下?来?。


    放下?愧疚自责，无忧无虑的当月宫仙子?，哪有?那么容易？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别在门边上的那两?朵朝暮花，起身走过去拿了下?来?，放到石桌上，重?又坐下?，对后羿道：“你说你彻底放下?了，那你又怎么解释这个呢？”


    后羿拿起其中的一朵，叹道：“这是扶桑树落下?的第一朵，是我?对你的情，当时我?看到你手心没有?花时，我?就明白自己是一厢情愿了，所以这份情，我?如今要收回去了。”


    说完，将那朵扶桑花放入怀中。


    “你拿回了一朵，可这里还有?一朵……”嫦娥看着桌上剩下?的那朵朝暮花，倔强的说道：“你不用编那些话?来?骗我?，你为?我?动情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可我?愧疚自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也管不着，现在事实摆在这里，你自己都没有?放下?，又凭什么让我?放下?？”


    后羿摇头?道：“那朵不是我?的。”


    剩下?的这朵扶桑花，是那个叫做杨戬的男人留给她的情，也许她以后会知道，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但这些就不关他的事了。


    嫦娥自是不信，毋自下?结论道：“你在骗我?。”


    分明这两?朵朝暮花都是他的，他还要用这么一个拙劣到一眼就能看穿的借口来?骗她，就只是为?了让她心里好过一些，可她根本就不需要！


    后羿笑了笑道：“你会信的。”


    他缓缓说道：“数千年前我?因放不下?对你的情，所以留了一缕执念，现在你看到的就是我?的执念，而这缕执念马上就要散了，还不能说明我?彻底放下?了吗？”


    说完，他的身影渐渐地变淡了，最终消失在嫦娥眼前。


    杨戬的野心


    嫦娥眼看着后羿消失在自己眼前, 心里完全不?能接受，一时着急，从?梦中惊醒, 顾不?了那么多, 匆匆起身?，奔到室外, 今晚月亮很明, 使她一眼就看清了，那石桌上只剩下了一朵朝暮花。


    后羿没有骗她, 他果真放下了对她的情, 从?此彻底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可是，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从小到大却把他当做兄长看待的，不?管他认不?认可。


    她没见过?他几次，但他的名字从?她有记忆时就听过?了，她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部落的子民?, 他出去猎捕妖兽时，她都?会在心中默默祈求他平安，他就像部?落的英雄般, 她是那样的崇拜他, 希望将来也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为什么一切要?改变呢？


    桑婆婆走了, 后羿也走了。


    她成了一个无根的浮萍, 就像朝暮花被?风吹落, 从?扶桑树的枝头落下, 再也回不?到树上，再多的思念都?回去不?了啊！


    她心中剧痛, 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是她的错，如果没有她的话，后羿就不?会死了……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眼前出现一道身?影，像是绝望中出现的救星般，她拉住他衣袖，凄惶的哀求道：“后羿，求求你，你不?要?走……”


    那道身?影顺着她的力道半蹲了下来，将一方素帕递到了她眼前。


    嫦娥看了看那方素帕，逐渐的回过?神来，不?是后羿，不?可能是后羿，她抬起头，低低呢喃道：“杨戬，原来是你啊。”


    她是不?愿意?将自己的痛苦无助显露在别人面前的，暗中深呼了几口气缓了缓，然后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身?上却一阵无力，差点又要?栽倒在地?，被?杨戬扶住了。


    他扶着她，让她坐在一旁石凳上，自己坐在她旁边。


    他没去看她，而是出神的看着石桌上那唯一一朵朝暮花，似乎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你知道天庭是怎么发?现我?母亲思凡的吗？”


    “我?十四岁那年，瞒着家里所有人去李家退亲，被?李家老?爷打的只剩一口气，抬了回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感觉有一道光罩在我?身?上，我?觉醒了天眼。”


    “天眼就是太阳精魄，大金乌觊觎它已久，可它却选择了我?，大金乌自是不?甘，暗中派人调查，查到了我?母亲思凡的事?情，他秉告给了天庭，然后就引发?了我?家的灭门之灾，我?父亲永远离开了，我?兄长永远离开了，后来，我?母亲也永远离开了。”


    “如果我?没有觉醒天眼，这场灾祸就不?会发?生，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们家兴许可以躲过?去，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是我?毁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这样自责，我?猜测和我?遇到的事?情应该差不?多吧。”


    嫦娥怔怔的听着，知道他这般经历，抬眸看了一眼他，轻声道：“确实像极了。”


    “我?也是十四岁那年，和后羿第一次见面，他喜欢上了我?，但我?却是女娲后人，身?具仙骨，可以长生不?老?，他想要?和我?拥有同样永无尽头的寿命，就放过?了为祸人间，害死无数生灵的九大金乌，换取了一颗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的仙丹。”


    “他为此背负了因果，九大金乌造下的孽债全都?转移到了他身?上，接着，他又为了救我?，把仙丹给我?服下了，所以他两年后就离开了。”


    “如果没有我?，他会寿终正寝，会成为人族的英雄，会青史留名，可他拥有的一切，都?因我?而失去了，是我?毁了他。”


    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声说道：“可我?今天才知道，我?毁的哪里只是他一个人？杨戬，如果没有我?，九大金乌在数千年前就被?后羿杀死了，你的家人也就不?会出事?，我?才是导致你经受灭门之灾的根源。”


    杨戬无奈道：“你在说什么傻话，那些事?分明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我?那么软弱吗？不?去追究害死我?家人的罪魁祸首，反而怪你这个无辜的人？我?要?真信了你的话，才是天字头一号大笨蛋。”


    “你不?觉得我?是一个灾星吗？”


    嫦娥颇有些不?解的问。


    杨戬气道：“你要?是灾星，这世上就没有福星了。后羿是背负了九大金乌的罪孽，可以说他是被?九大金乌害死的，九大金乌早都?被?我?几斧头劈死了，已经叫他们血债血偿，如今你还要?用别人犯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要?因为后羿而愧疚自责到活不?下去，那我?早就该自尽而死了，毕竟是我?害死了我?的父兄和母亲。”


    嫦娥颦眉道：“那是玉帝下的旨意?，和你有什么关系？太阳精魄选择了你，又不?是你能决定的……”


    “难道后羿喜欢你，是你能决定的不?成？”


    一时间，嫦娥哑口无言。


    杨戬就像她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用严厉的语气，恶狠狠的说道：“亏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脑子傻乎乎的？世人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都?没有你这样过?分的！我?看你待在月宫这数千年来，大概都?活在愧疚和自责中了，真是气死我?了，以后再胡思乱想，我?饶不?了你，现在，赶紧，回去睡觉！”


    他忽然变得这样凶，嫦娥一时被?惊到了，反射性的听从?他了的话，乖乖的回到卧房，躺下后才察觉有些不?对。


    她愧疚自责不?对，可他当时说话的时候，明明也那么愧疚自责，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想到和他的谈话，反复品味，竟真的觉多年来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的东西渐渐离自己而去了。


    回忆起年幼时快乐的时光，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她睡着后，杨戬才现身?在房间里，帮她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看她难过?，他都?快心疼死了，只恨不?得把她的痛苦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甚至，连她把他错认成后羿都?来不?及反应了。


    这数千年，也不?知道她怎么过?的，他曾经经历的痛苦，为什么她也都?经历过?一遍？想想他就受不?了。


    杨戬看了嫦娥许久，抬步往室外走去，将院中桌上那朵朝暮花收起来，坐在石凳上，坐了一整晚，快天明时，忽然感觉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


    幻境为何会变化？是因为后羿吗？可她刚刚说让后羿不?要?走，这说明后羿早都?离开了，他们已经告完别了，那么后羿的执念早已消除，现在幻境的变化，就是因为她。


    她的执念应该是对后羿的愧疚和自责，那么现在，她也终于放下了。


    他微微的勾起唇角。


    嫦娥一觉醒来，觉察到有些不?对。赶忙起身?，发?现自己方才睡在一方方正正的大床上，头顶是嵌银纹玄墨宝罗帐，帐纱一直垂到床边，她掀开一看，四周景象赫然已发?生变化。


    镂空檀木棂窗，金漆珐琅屏风，青花釉里红瓷瓶……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像是高门府邸里的一处大睡房。


    从?房间出来，就是会客大厅，杨戬正坐在厅中央案桌前的主位上，旁边是杨琼，哮天犬，梅山兄弟等人。


    杨琼见到她，起身?把她拉到杨戬旁边的空位，笑着说：“嫂子快坐下吃饭吧，二哥一直在等你呢！”


    嫂子？嫦娥心一惊，去看杨戬，见他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平静下来，想必之前幻境已破，现在这又是新的幻境……


    在这个幻境中，自己是杨戬的妻子？难道是受了之前那个幻境的影响？那她要?怎么办？


    据说在幻境中，若被?里面的其他人物察觉到不?妥，就会被?幻境绞杀，既然如此，只能安安静静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想到这里，嫦娥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说：“是我?起晚了，连累大家等我?……”


    “嫂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杨琼嗔怪道：“你和我?二哥昨天才刚成亲，多睡一会儿罢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更?何况，要?怪，也要?怪我?二哥不?会心疼人……”


    嫦娥脸唰的一下子红了。


    “杨琼！”杨戬轻斥道：“这话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说的？是我?管教你太松了，吃完饭回你房间反思去！”


    “二哥~”杨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委屈。


    嫦娥心中暗叹，俗话说长兄如父，杨戬这个样子，倒真的有一家之主的威仪，就是稍微有些严厉……


    她伸手拉住杨戬衣袖，轻轻摇了摇，劝声说：“算了，她又不?是成心的。”


    听到嫦娥劝他，还伴随着这样亲昵的小动作，杨戬眼神瞬间柔软了，纵有天大的怒气也消散的干干净净，他声音变得温和，说：“好吧，这次听你的，就不?计较了。”


    “谢谢二哥。”杨琼面上很乖，埋头去吃饭时却忍不?住偷偷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只要?嫂子发?话，二哥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吃完了饭，杨戬把其他人支走，和嫦娥两人坐在院中亭子里，总算能单独说话了。


    他用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煮了一杯茶递给嫦娥说：“你尝尝吧，这是蒙顶甘露。”


    嫦娥接过?来，微微抿了一口，眼里流露出喜爱，不?禁赞道：“香馨高爽，味醇甘鲜，果然是好茶！我?常听闻蒙顶甘露被?尊为茶中故旧，名茶先驱，今日方知果真是名不?虚传！”①


    杨戬见她喜爱，心里也很欢喜，展开手中墨扇轻揺，笑着说：“你喜欢就好，这茶算是我?家乡的特?色，除了蜀中，普天之下，第二个地?方可找不?着！”


    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得意?。


    嫦娥不?由得被?他逗笑了，揶揄的看着他道：“你这话算自相?矛盾了，说什么第二个地?方找不?到的大话，你想想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在蜀中吗？”


    杨戬勾唇一笑，反驳道：“你要?告诉我?，你是在昆仑虚吗？可现在的幻境，是由我?的心产生的，若我?心里没有蜀中，又岂会出现这样的地?方？所以与其说你在昆仑虚，不?如说你在我?心里，我?心里想你在蜀中，你就在蜀中，又哪里有自相?矛盾的道理？”


    他说的有道理，他们现在在幻境，幻境是由心中执念产生的。后羿的执念放下了，她的执念也放下了，那这里必定是由他执念而起的，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就是不?知道他的执念会是什么呢？


    她想到了杨戬坎坷的生平：经历灭门之灾，拜师学艺三年，桃山救母失败，诛杀九大金乌，独自打入瑶池，毁掉欲界四重天，受王母欺骗放弃生命，救落入水中的百姓，治水并送弱水上天，在天河边肉身?成圣。


    这样的一个人，执念真不?好猜，唯一的线索就是，他们现在杨府，在他的家里。


    她打量了杨戬好半天，他面色平静从?容，眼神也是内敛沉着的，教人完全看不?透他心里想什么，她只能开口问道：“你刚才说，这样的幻境是由你的心产生的，那你可有破解之法？”


    杨戬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反问道：“仙子可知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好像曾经用另一种问法问过?他，当时杨戬在月宫疗伤，她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说的是，隐居。


    想到这里，嫦娥带着几分肯定的问道：“是隐居吗？”


    杨戬看着她，上一次在月宫也好，这一次在灌江口也罢，她对他曾想要?隐居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世上的人都?认为，有点出息的男子都?应该拥有远大抱负，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就连神仙也不?会有隐居的想法，他们的闭关那是为了修炼，让自己的修为和境界更?上一层楼。


    三界之中，提到隐居，任谁都?会认为那是没有出息，没有本事?，毫无追求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可她，却觉得很正常。


    想到这里，他便?勾唇轻轻笑了笑。


    那笑，在嫦娥看来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她想了想，觉得他想要?隐居，理由竟是很充分的。杨戬年少时就经历了那么多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苦难，自然会觉得世俗之事?无趣无味，在那次放弃生命，她救了他后，他就一心想要?隐居，但因为弱水下界的事?一直没能如愿，三番两次的求而不?得，导致隐居竟成了他心里的执念……


    若不?是她请求他阻止弱水下界，他答应她在前，他应该早都?如愿去隐居了，如今反而落下了一个执念，是她造成的。


    那她便?帮他实现隐居这个愿望。


    他想要?隐居多久，她便?陪他多久，直到他改变心意?为止。


    嫦娥认真的说道：“幻境中的一千年，在凡界只有一年，在天上便?只一天，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杨戬诧异道：“你不?着急回去吗？”


    嫦娥笑道：“着急回去做什么，司月吗？月宫少了我?，还有玉儿在，老?君也肯定会帮忙的。说起来，我?也从?没有过?隐居的生活，正好跟着你体验一下。”


    杨戬听她这么说，便?知道这误会出在哪里了，她居然以为他的执念是隐居，但实际上，他的执念是跟她在一起，因此，在这个幻境中，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的妻子，可她对他的狼子野心，竟毫无察觉。


    而且还说出那么诱人的话：“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并不?着急回去”，“跟着你体验隐居的生活”……


    杨戬承认，自己卑劣的沉沦了。


    他本来就放不?下，如今更?放不?下了。


    同床不同房


    来到杨府的第一天, 杨戬带着嫦娥将他家府邸全部逛了个遍。


    上?次嫦娥来时只是去过他们家?客厅，如今被他带着，一间房子一间房子挨个走过去, 甚至连房子里面抽屉, 箱匣都一一打开给她介绍，让她知道什么东西都放在哪里。


    嫦娥本要?严词拒绝的, 杨戬却合情合理的说, 她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妻子，而他们家?如今没有管家?, 那么她就应该帮他管理家事, 若是连府里有什么都不知道?，往后来了客人?要?怎么办。


    嫦娥只好答应了，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这里的布局陈设和?你真正的家?里，是一模一样?的吗？”


    杨戬点点头，嫦娥便开玩笑道?：“假使我们从幻境中出去，你回了灌江口, 以后你家?里如果丢了什么东西，第一个怀疑对象就该是我了！”


    杨戬一顿，看?着她, 气道?：“你想?要?什么, 和?我说一声, 我若有, 你就尽管拿去, 我若没有, 必定?给你寻来！还怀疑你偷东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嫦娥见他很在意，连忙解释道?：“是我不好, 我方才是开玩笑的，这个玩笑开的不好，我心里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若他当真介意，根本不会带她看?他家?的陈设布局。


    杨戬自失的一笑道?：“算了，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的心是怎样?，你以后总会知道?。”


    他不再多做解释，带着她将府邸仔细的走完一遍，边走边解释，这府里的布局是瑶姬和?杨天佑一起商议打造的，他们当年为此花了不少心思，杨戬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府邸的故事，全都告诉了嫦娥。


    这样?走走停停，走完一遍，已是两个多时辰后了。


    两人?坐到大厅中的案桌边，边喝着茶，边说着话，杨戬道?：“你看?厅门口挂的那串风铃。”


    嫦娥抬眸去看?，那风铃倒很别致，上?面挂了五块颜色大小各不一样?的玉佩，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杨戬解释道?：“这串风铃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那上?面的五块玉佩分别代表我们家?五个人?，我母亲是那块五彩玉，我父亲是那块金丝玉，我大哥杨震是那块黄玉，我是那块墨玉，我妹妹杨琼是那块翠青玉。我母亲曾经?说过，我们一家?人?就像风铃一样?，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奏出美妙的旋律，少了谁都不行……”


    如今风铃依旧在，但五口之家?却只剩两人?，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说这些时表情依旧淡然自若，像是没什么，但嫦娥却同样?经?历过亲人?离去的痛苦，她知道?这种痛苦是时间都难以治愈的，就像是心上?的一道?伤口，每当以为那道?伤口结了疤时，现实却告诉你，那里还是鲜血淋淋。为了避免痛苦，只恨不得将这道?伤口永远埋藏起来，就可以当做它完全不存在。


    可杨戬却把他心上?的伤口翻出来给自己看?……


    嫦娥忽然意识到，他对她是想?要?交心的，所?以他跟她说的话也无不推心置腹。


    也怪不得她开那样?的玩笑，他刚才那般生气！


    是因为她救过他吗？还是因为她和?他母亲瑶姬交好？


    不管怎样?，这份信任都是难得可贵的。


    嫦娥柔声道?：“风铃还有另一种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杨戬疑惑的看?她，摇了摇头。


    嫦娥缓缓道?：“人?活在世上?，有很多种感受，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些感受没有实质，没有形体，却又是真实的存在，它们汇集在一起，便成了风。因此有的风让人?感受到喜悦，有的风让人?感受到悲伤。


    那些感受可以跨越时间，也可以跨越空间，它汇集过，消散过，又会重新?汇集，永远都不会离开，就像爱一样?。所?以，当风铃响起的时候，就说明，有远方的人?在思念你。”


    她想?告诉他，他的母亲、父亲和?兄长看?似不在了，实际上?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在陪着他，从来都没有什么物是人?非，只要?心不变，人?就永远都在。


    这番话慰贴至极，说出这番话的还是他的心上?人?，杨戬的心头骤然暖热起来，如果不是怕吓到她，他只恨不得将她搂到怀里，狠狠亲上?几口……


    一时之间情动难以抑制，他正要?说话，忽的厅门外传来杨琼的声音：“二哥，我们回来了！”


    杨戬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向她表露心迹，幸好被打断了，他松了一口气。


    若现在被她知道?，她定?然是要?拒绝他，然后远离他的。


    到了晚上?该歇息了，嫦娥正要?在隔壁客房歇下了，却被杨琼发现后，进了房间，惊讶的问道?：“嫂子，你和?我二哥吵架了吗？”


    嫦娥摇头，不解的看?着她。


    杨琼觉得很奇怪，问道?：“那你怎么要?和?我二哥分房睡？”


    嫦娥这才想?起来，有一个大问题，在这个幻境，她与杨戬是夫妻的关系，自然是要?睡一个房间的，甚至要?同床共枕。


    这怎么可以？


    她绞尽脑汁，却想?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杨琼见她犹犹豫豫的，以为她在害羞，便直接将她推进杨戬的睡房内，自己出去后，还把门给关上?了。


    房门一关，嫦娥便跟坐在桌前看?书的杨戬对上?了视线，他放下手中书册，明知故问道?：“睡不着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嫦娥气道?：“难道?你没看?见，我是被你的好三妹推进来的？”


    “这丫头竟敢这样?对你？”杨戬作出惊讶的样?子，转而安抚她道?：“你别怕，明日我替你教训她！”


    嫦娥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蒲团上?，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别装了，我问你，方才吃完晚饭，我说要?去客房睡，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杨戬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嫦娥忽的反应过来，他确实没法提醒，总不能让他说，你得跟我睡一个房间吧，这也太失礼了。


    她经?历的这一遭，和?杨戬是没什么关系得，嫦娥便对他态度又回转了过来，默默的坐了半晌，想?不出什么主意，开口问他道?：“现在该怎么办？”


    同床共枕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杨戬了然，叹道?：“你去床上?睡吧。”


    “那你呢？”


    “我要?看?书。”


    “你要?看?一晚上?的书吗？”


    杨戬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对面，笑道?：“你不用担心我，那边有张小榻，我睡那里。”


    嫦娥看?了看?对面那张小榻，上?面放了一张方形案桌，那是供两人?喝茶聊天用的，就算移去那张案桌，杨戬身量高大，也不够他躺下的，但她在上?面睡，大致没有问题。


    她拍板道?：“你睡床，我睡那里。”


    说完，她起身往小榻那边走，可刚到了跟前，就听“咔嚓”一声，那张木榻平白无故的裂成了两半。


    这是幻境，是由杨戬的心产生的。


    那这张木榻变成这样?，必定?是他干的。


    她转过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直瞅着杨戬，意思是要?他给个说法。


    杨戬心虚的走过来，试图用法力修补那张木榻，可试了半天，一点儿用都没有。


    嫦娥灵光一现道?：“不用管它了，你用法术变一张床出来，看?行不行？”


    杨戬依言施法，良久，房间里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他苦笑道?：“我睡地上?吧。”


    他话音刚落，嫦娥就眼睁睁的看?着那木质地板居然有裂开的迹象，她赶紧制止他道?：“你不要?想?东想?西的了！”


    阻止了杨戬，这地板瞬间又恢复原状了，她微微松了口气。


    她这下彻底明白了，杨戬内心真实的想?法，就是睡床，但是他作为男子，又不能自己把床霸占了，让她一个女子睡到其他地方，所?以这会儿心里反复纠结，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要?是再不想?出办法来，万一引起幻境坍塌，那就就糟糕了。


    她进入里间，往床上?看?了看?，其实杨戬睡房里的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她手中掐了一个发诀，那床中央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结界，她猛然松了一口气。


    她法力低微，只能设置这种最容易破除的结界，但这就够了。


    一旦睡觉时杨戬碰触到结界，她立刻就会惊醒，保证两人?睡着后也绝不会有越轨之举。


    嫦娥将杨戬叫进来，跟他说了自己的决定?，这次倒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


    杨戬本就心虚，自然不会不答应。


    当晚，嫦娥睡在床里的那头，杨戬睡在床外的那头，中间隔了一道?白色的结界，两人?就这样?睡了。


    但当第二天一早，嫦娥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杨戬怀里，她赶忙从他怀里起来，这才觉察到，那道?白色的结界还在，杨戬也老老实实的睡在床外的那头，压根就没有碰到结界。


    可是，可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越过了结界，不但从床里那头跑到床外那头了，还跑到人?家?怀里去了，她的睡相这么差吗？


    她正检讨自己呢，就对上?了杨戬的视线，他轻柔的问道?：“现在才五更天，你不再睡会儿吗？”


    看?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做的好事！


    嫦娥脸唰的红了，目光游移着说：“对，对不住。”


    老牛吃嫩草，这句话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她简直要?坐不住了。


    自己一个三千多岁的神?仙，怎么就趁着晚上?睡觉，占了人?家?一个二十多岁的神?仙的便宜呢。


    太过分了。


    见她这样?无措不安，杨戬心中暗骂自己无耻，口中却安抚道?：“没事的，你继续睡吧，我去看?会儿书。”


    说完，起身拿了架子上?的衣服，去了外间。


    嫦娥不知道?的是，这幻境里的一切都随着杨戬的心意所?化。


    甚至连杨戬自己都不知道?。


    当时他不想?让嫦娥去客房睡，所?以她才会被杨婵送回主卧，他不想?让她睡在小榻上?，所?以那张小榻才会裂成两半，他嘴上?说自己睡在地上?就好，可心里却很想?和?她一起睡，所?以地板会出现裂开的迹象。


    甚至，他在客厅和?她说话的时候，很想?抱抱她，亲亲她，幻境觉察到了他的心意，在她睡着的时候，那张床发生了变化，她自动的出现在了他的怀里。


    这一晚，杨戬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根本就没有睡着。他感受着她微热的呼吸，轻轻浅浅的打在自己胸膛上?，他看?着她偶尔颤动的细密的睫毛，睡着时晕红的脸颊……


    这一切就如同最美的美梦一般。


    当然，这一切也是如此的不合常理，杨戬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明白。


    他只要?她在身边，就够了。


    变相的告白


    这个幻境和之前的幻境不同?。


    之前的那个幻境可以说是后羿的一缕执念产生的, 也?因为只是?一缕执念，里面的其他人都是?平面的，他们按照后羿记忆中的样子生活, 没有其他任何的改变。


    可这个幻境却由杨戬本人产生的, 他在洞悉和操纵人心方面可谓是顶级高手，尤其是?对周围人, 他对他们的性格了如指掌, 往往他们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 他都能猜到他们的想法, 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也?因此?，这个幻境是?立体?的。杨琼、哮天犬、梅山兄弟、哪吒……他们的表现和真实的他们都是如出一辙。


    这也?是?让嫦娥不可思?议的地方。


    但是?，最?让她不可思?议的，是?她从杨琼口中得知了，她在这里嫁给杨戬的原因。


    据杨琼说，他们在接受天庭的和谈后，杨戬让其他人先回灌江口, 他独自来了趟月宫。


    杨戬来月宫后，见到月宫灵泉水枯竭，而她在河畔愁眉不展, 便去了趟昆仑虚, 帮她找到了射日神弓, 杨戬将那射日神弓放在河里, 灵泉水便渐渐的涨回来了。


    她也?由此?对他种下情根, 一来二去, 她就爱上?了杨戬，中秋节那天, 她终于忍不住向杨戬表明心?迹，而杨戬也?说已爱慕她已久，她和他两情相悦，可他们是?天庭的神仙，天规不允许神仙动凡心?，杨戬便带着她反下天去，不顾天庭的阻挠，在灌江口拜堂成亲了。


    杨琼对她讲这段事时，脸上?一直带着欣慰的笑容，她打从心?底为她二哥得到幸福感到高兴。


    可嫦娥听?了，只觉得太过离奇，这是?杨戬心?里想的吗？还是?幻境自己填补出来的？


    想了想，她就信了后一种，是?幻境自己填补漏洞的。因为无论如何，杨戬不可能会想到，什么射日神弓在昆仑虚，把它放到月宫河里，灵泉水就能涨起来这种事情。


    唯独有一点，她在杨戬心?里保不准真是?那种人，毕竟她三番两次的救他，还曾让他在月宫养伤，住了好多天，在上?一个幻境，她还让他用后羿的身份和她拜堂成亲，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尤其昨晚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


    杨戬今日带着哮天犬出去了，府里只剩下她和杨琼两人，但等他回来，她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好好解释清楚。


    嫦娥下了决心?，便放下了这段心?事，现在是?九月份，院中石桥下那棵九龙玉桂树的桂花开的繁茂无比，她便教杨琼如何采摘桂花，准备用这些桂花酿成桂花酒。


    等到了晚上?，杨戬回来了，他还拿着一块拳头大小的莹润无比的羊脂玉。


    哮天犬解释说，他们今天去了一趟岫岩。当年凌霄宝殿的龙珠被三首蛟吃掉后，引起了凌霄宝殿坍塌，那时，在殿门前镇守的两只玉石神狮也?逃离下界为妖了，他们到了岫岩这个地方，私自结为夫妻。玉帝发现了这件事，派天兵天将去捉拿他们，而哪吒在前天来喝喜酒的时候跟主人提了这件事，主人今天便过去，打退了天兵天将，救了他们一命。①


    玉石神狮说要报答他，主人便问他们有没有一整块的白玉，他要别的，玉石神狮可能还没有，可要玉的话，那是?要多少有多少，便给了他一块顶级的羊脂玉，上?面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吃过晚饭，嫦娥将白天摘下的桂花放在厅中案桌上?，杨琼、哮天犬一起帮她摘去上?面的梗，哮天犬弄了一会儿，就没耐心?了，凑到杨戬旁边，见他正在用解玉砂一点一点打磨那块羊脂玉，忍不住嘟囔道：“明明都是?神仙，明明有法力，怎么都不知道用？偏要费劲吧啦的用手做事。”


    杨琼噗嗤一乐，拍了拍桌子，打趣道：“哮天犬，你?快过来帮忙，不然到时候桂花酒可没你?的份！”


    哮天犬“切”了一声?，回嘴道：“没我的份才好呢！主母酿的酒啊，只有主人喝的下去……”


    他话说到一半，就看到杨戬往他身上?扫了一眼，哮天犬立刻住嘴，缩着脖子凑到嫦娥和杨琼这边，兢兢业业的帮忙择桂花。


    可他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酿的酒很难喝，但哮天犬没喝过她酿的酒啊……


    嫦娥猛然想到自己曾给过杨戬一坛酒，作为他帮自己摘桂花的谢礼，难道她酿的酒很难喝？？！


    嫦娥彻底被打击到了！


    要知道她平生有一大爱好，就是?酿酒，她极享受酿酒这个过程，虽然漫长?，但是?带来的成就感也?是?巨大。，三千多年，在月宫宫殿里，藏了许多坛她酿好的桂花酒，只不过，她和玉儿都是?滴酒不沾的人，所以这些酒也?一直放着没人喝。


    她的目标是?，等这些酒变成万年陈酿，她再把它们分送给各路神仙，让大家?也?都品尝一下她的成果。


    但，怎么可能会难喝呢？


    她不敢置信的拉住哮天犬，问道：“有多难喝？”


    想到杨戬在，哮天犬必然不敢说真话，她又对着杨戬，强调道：“你?不许管这件事。”


    哮天犬本来试图看杨戬眼色行事，可杨戬被嫦娥给训了后，便只低头打磨玉石，摆出一副不再管这件事的架势，可刚才却又不许他胡乱说话，他该怎么办呢？


    嫦娥道：“你?实?话实?说就行了，我不生气，杨戬也?不生气。”


    有这句话，哮天犬就不怕了，他摆摆手道：“其实?我也?没喝过，但我闻了一下，那一股酸味，冲的不行，主母，上?次你?是?不是?把醋错当成酒送给主人了？亏他喝的下去，还把一坛子都喝完了。”


    嫦娥听?后，手中动作一停，不言语了。


    她酿的酒闻着都是?酸的，但她以为那是?正常情况，再多放一段时间就好了，谁知道，这三千年来，竟是?白忙活……


    浪费了她那么多玉桂花，结果酿的酒不能喝！


    以后再不酿酒了。


    她拦住杨琼择桂花的动作，轻声?道：“不用弄了，这些桂花还是?直接晒干，泡茶喝吧！”


    “嫂子……”


    杨琼正想说话，就被杨戬打断了，他沉声?道：“三妹，哮天犬，天色已晚，你?们早点回房休息吧。”


    他一发话，杨琼便知道自家?二哥是?想单独和嫂子说话，答应了一声?，立刻拉着哮天犬离开了。


    嫦娥神色中带着丝犹豫，欲言又止的劝道：“其实?你?要说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没必要把他们支开，本来一件小事，你?这样做，他们便会觉得问题很严重?。”


    “没事，”杨戬淡淡道：“今晚的事和三妹无关，她不会放在心?上?，至于哮天犬，给他一个教训也?好。”


    “你?……”嫦娥一时语塞，瞅着他，叹了口气道：“他不过说了句实?话，还是?我让说的，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别人说我半句不好，我就要生气的人？”


    “你?不是?，我是?。”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人说她半句不好，他就要生气？


    可是?为什么？


    嫦娥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什么，但又不能确定，她打量着他，复问道：“你?是?什么？”


    杨戬知她有所猜疑，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我是?那种别人说我坏话，我就要生气的人，所以推己及人，听?到别人说你?坏话时，你?不生气，我便会为你?感到生气。”


    原来是?她想多了，嫦娥抛下心?中的惊疑，展颜一笑道：“那你?可要有生不完的气了！”


    杨戬不在意的笑笑，顺势转移话题道：“哮天犬对气味敏感，所以说的有些严重?，其实?你?酿的酒只微微有些酸，实?质还是?很好喝的。”


    “你?没骗我？”


    “如果不好喝，我为什么要喝完一坛子？”


    杨戬这话说的有道理，倘若当真难喝的话，他一定只喝一口就扔到一边了，怎么会在哮天犬面前，把整坛酒都喝光？所以，她酿的酒真的还可以！


    嫦娥眼睛一亮，勾唇道：“太好了，我不喜欢喝酒，但却很喜欢酿酒，这三千年来，我在月宫里酿了足有数百坛的桂花酒，原本打算等它们成了万年陈酿，再送给各路神仙的。但刚刚听?哮天犬一说，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带着酸味的酒，我当真送不出手。不过你?既然喜欢，我那些酒就全都送给你?吧！”


    “你?舍得？”


    “你?能欣赏我酿的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杨戬朗声?笑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了会话，天色已晚，两人便一同?回了房。


    嫦娥在屏风后换好衣服，睡到床内侧，杨戬才跟着换了衣服，睡到床外侧。


    中间依旧隔着一道白色的屏障，半透明的，可以隐约看到模糊的人影。


    嫦娥见杨戬躺下了，侧过身子，瞅着他的影子，轻声?问道：“杨戬，你?的法力是?怎么回事？”


    怎么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呢，昨晚就修补一张小榻都不灵，今天却能在天兵天将手下救走玉石石狮，真奇怪。


    听?到她问话，床外侧便传来杨戬温柔磁性的声?音，他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嫦娥“嗯”了一声?，又道：“你?试试，能不能像我一样，在床中间设置一道结界？”


    “试这个做什么？”


    “我睡相不好，怕又冒犯你?。”


    话音落下，嫦娥等了许久，都不见那头的动静，像是?睡着了般，可哪里会那么快，她稍微支起身子，低声?道：“杨戬？”


    “嗯。”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结界呀！”


    杨戬叹道：“我若说设置不了，你?会信吗？”


    嫦娥道：“你?说了，我当然会信。”


    “你?若信我，为什么设置这么一道结界，你?若信我，为什么要让我再设置一道结界？”


    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不被信任的受伤。


    嫦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的很过分，她和杨戬，有着极为相似的过去，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是?完全信任她的，可她却……


    他若真对她有歹意，这么一层最?低等级的薄薄结界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一个品格清正的人，被她当淫贼似的防着……


    嫦娥内疚起来，躺回枕头上?，过了一会儿，扬手将床中间的那道结界撤去了，她偏头看着杨戬棱角分明、英俊完美的侧脸，问道：“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瞧不起我自己。”


    他把她困在幻境中已经很过分了，却还利用她的温柔体?贴，诱使她和自己同?房、同?床……


    连那道结界也?在他的哀兵之计下，被她撤走了。


    可以说是?无耻之尤。


    嫦娥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自己做出这般不好的评价，诧异的问：“为什么？”


    “因为，求不得。”


    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人生三大悲。


    嫦娥怔住了，一时默默的。


    杨戬侧过身子，看着她，她美的惊心?动魄，可她的眼眸却清澈而明亮，没有丝毫对他的情愫。


    他苦笑道：“你?不问问我，因什么求不得吗？”


    嫦娥移开视线，仰躺在床上?，轻声?道：“这世间，有很多求不得的事，太多了。”


    “可我只有一件。”


    “哪一件？”


    他却避而不答，反而问她道：“你?身为月宫宫主，可不可以告诉我，天眼是?太阳的精魄，那什么是?月亮的精魄呢？”


    嫦娥好笑道：“你?算是?问倒我了，我从未听?说过月亮有精魄一说，就算待在月宫数千载，也?从没见过，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杨戬说道：“因为我在想，你?当年既然选择奔月，那么，在太阳和月亮中，你?一定更喜欢月亮，对不对？”


    “太阳和月亮为三界带来光明，我都喜欢。只是?我当年成仙时，月华流转，满地银霜，因为月亮选择了我，所以我才奔月而去。”


    “这不公平。”


    嫦娥奇道：“什么不公平？”


    杨戬颇有些惆怅的说道：“我喜欢月亮，我想要月亮的精魄，不想要太阳的精魄。”


    嫦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完全忍不住，在床上?笑得不能自已，好半天，捂着肚子，断断续续的，边笑边问道：“杨戬，这就是?你?求不得的那件事？


    杨戬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见他点头，她瞬间恨不得将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从床上?踹下去。


    她咬了咬牙，再次问道：“你?是?认真的？”


    “难道还能有假？”见她不相信，杨戬眼神中带着委屈。


    这下嫦娥彻底相信了，好嘛，原来她枕边睡了一个觊觎她月宫宫主之位的野心?家?，这倒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真新?鲜。


    她打趣道：“那这可怎么办呢？月亮现在是?我的，你?这么喜欢它，要为了它，把我这个月宫宫主赶下台吗？”


    杨戬装作无奈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只能想想其他办法，看看能不能曲线救国。”


    嫦娥笑道：“什么其他办法？我帮你?参谋参谋。”


    杨戬瞅着她认真道：“我准备用天眼和你?做交换，你?换不换？”


    嫦娥不满道：“你?想空手套白狼吗？你?当我不知道，天眼可不是?什么法宝法器，那是?你?的，谁都夺不走，连你?自己都给不了其他人。”


    “谁说的？”


    “难道不是?吗？”


    杨戬解释道：“当然不是?，眼者，观万物之窗口也?。人的双眼能看到万物，再将万物放到心?里，这叫以眼入心?，我的天眼正好相反。”


    嫦娥问道：“这话怎么说？”


    杨戬轻轻道：“天眼，是?以心?入眼，我的心?中有天地，不用看天地，眼中就有天地。所以说我的天眼就是?我的心?。既然是?我的心?，自然我想把它给谁，就能给谁。”


    嫦娥微微一笑道：“你?就这么喜欢月亮，连自己的心?都不要了？”


    杨戬定定的看着她道：“我对她的喜欢，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的多，不仅是?心?，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这样真诚，我这个月宫宫主听?了都汗颜，真该退位让贤了。”


    “那你?要跟我换吗？”


    嫦娥无奈道：“我倒是?想跟你?换，可月亮没有精魄，化不出天眼，也?便没有心?，我怎么跟你?换，总不能白白骗走你?一颗心?吧？”


    杨戬气道：“你?不跟我换，我以后天天看月亮，看到你?换为止。”


    “月亮本身就是?让人看的，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我要睡了。”


    嫦娥困意上?涌，不跟他开玩笑了，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双眼。


    夜已经深了。


    金风逢玉露


    跟杨戬聊了半宿, 导致嫦娥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身旁早就没人了，所以她也不知道昨晚睡着后, 有?没有?再次往杨戬怀里钻, 她想应该是没有?吧。


    不?再多想这件事，她换好?衣服, 梳洗完从房里出来, 杨戬、杨琼、哮天犬都在客厅里面。


    哮天犬看着蔫蔫的，他?正在?摘桂花梗, 身旁放着一个?大竹筐, 里面全都是已经处理好的桂花，嫦娥一看，她和杨琼昨天摘的桂花快要被他择完了，那么多的桂花，怎么可能一上午就弄好?了？


    嫦娥心念一动，不?出预料的发现哮天犬眼底一片青黑，必然是昨晚没睡觉, 择了一夜的桂花！


    她算是对杨戬的威势有?了新的了解，只是简简单单一个?眼神，一句话, 就把哮天犬吓成这样, 自我惩罚了一个?晚上, 要是杨戬再不?发话赦免, 哮天犬估计一直都得胆战心惊下去。


    她叹了口气, 将哮天犬面?前的箩筐移开, 道?：“弄了这么多已经够了，剩下的还有?其?他?用?处, 你回去补个?觉吧。”


    哮天犬坐在?原地不?肯挪窝，偷偷抬起?眼皮，小心观察着不?远处杨戬的脸色。


    杨戬头也不?抬，平静的吩咐道?：“主母说什么，你听就是了。”


    他?这样说，大有?揭过昨天他?说错话的意思，哮天犬立刻答应着，“哎”了一声，脸上露出活泛劲儿，一蹦一跳的回房去了。


    嫦娥无奈的摇摇头，走到门口，看到院子里湿湿的，应该是后半夜下了场秋雨，还刮了好?大的风，昨天没摘下来的桂花落了一地，地上碎琼乱玉，洁白如?雪。


    她静静的倚在?门边，清新润湿的小风携带着桂花的幽香扑鼻而来，风铃紧跟着发出“丁零零”的明快悦耳的声音，让人的心也跟着轻松愉悦起?来。


    杨琼原本?在?厅里全神贯注的核对婚礼的贺礼单子，终于弄好?了，一抬眼，就看到几步外的风景。


    一位绝色的佳人斜倚在?门边上，素白霓裳，纤腰玉带，娉婷婀娜，手持一柄罗扇，唇边还绽放着清浅的笑意，实在?是，美到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拟了。


    杨琼呼吸骤停，她彻底被震撼住了，呆了好?半晌，才喃喃自语道?：“二哥，莫说是你，连我都动心了……”


    她从小到大，一直觉得嫦娥仙子极美，时不?时的看她看到出神，但?这一刻，她觉得再不?能用?美来形容嫦娥了，美太单薄了，任何?词语都太单薄，都无法形容，只能说，日月山河在?她面?前都要失色了。


    如?果说天地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那一定是为了留住她，这一刻，杨琼觉得，只为了嫦娥这一抹笑容，她是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自家二哥，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她感慨之余心里有?点酸酸的，往杨戬那边瞅了一眼。


    杨戬早已扔下了手中的公文?，也在?专注认真的看嫦娥，他?眼里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


    嫦娥吹了一会风，感觉心旷神怡，很有?弹琴的兴致，忽然想起?来杨戬书房里放着一把琴，还是四?大古琴之首的焦尾，也不?知道?那把琴可不?可以借她来弹弹？


    转过身，正要问杨戬，就见杨琼和杨戬都在?定定的看着她，她不?解的笑了笑，柔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杨琼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道?：“嫂子，我可太喜欢你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嫦娥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杨戬，他?低低的笑道?：“这丫头犯傻而已，不?用?管她，对了，你想不?想吃东西，我让手下去准备。”


    其?实神仙可以不?用?吃饭，但?因为杨戬、杨琼、哮天犬都养成了习惯，所以他?们仍旧按照凡间一日两餐的习俗来生活，嫦娥也就入乡随俗了。


    他?们家的饭当然也不?用?自己做，当初杨戬从天河回来，带了一千二百草头神，他?便让他?们作为耳目，去人界各地驻守，他?们全都隐在?暗处，不?让天庭察觉。


    若是哪里出了什么为祸百姓的妖怪，草头神也都会先报给梅山兄弟，梅山兄弟便出手除妖，若有?妖怪法力高强，梅山兄弟解决不?了的，才会上报给杨戬。之前玉石神狮夫妻躲在?岫岩的消息，杨戬就是这样得知的。


    话说回来，杨府里的饭菜就是草头神轮番上供的，这样即便没出府门，也能品尝到各地的美食，杨婵和哮天犬完全拒绝不?了。


    就连嫦娥，在?他?们家只吃过几顿饭，竟也有?点堕落了。


    可现在?她有?更想做的事，嫦娥摇摇头，问道?：“你书房里那把焦尾琴，可以借我用?用?吗？”


    她一个?“借”字出口，杨戬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般，浑身都冷透了，僵在?了原地。


    厅里气氛顿时凝滞起?来，杨戬沉着脸不?说话，杨琼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给嫦娥悄悄打着眼色，意思是，她方才话的说太生疏见外了，二哥才生气的。


    杨琼的眼色嫦娥接收到了，可没全懂，她看到杨戬冷着脸，以为那把焦尾琴是一个?禁忌，背后有?什么故事，是提都不?能提的，她一时尴尬起?来，也沉默了。


    杨戬等了一会儿，见嫦娥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这般反应，不?知何?故，心里蹿出一股怒火来，那股怒火来势汹汹，他?甚至想要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硬生生的逼迫自己忍耐下来。


    发狠的想着，这是因他?而形成的幻境，想不?想出去，能不?能出去都得由他?说了算！接下来的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她什么时候爱上他?，他?什么时候放她离开，要是她始终对他?这样疏离，那她永远都别回现实中了！


    杨戬冷冷的看着嫦娥，非常想甩给她两个?字，不?借。好?让她也感受一下被拒绝的滋味。但?转念一想，自家妹妹杨琼在?旁边，这样断然拒绝，必会伤到她颜面?，他?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口中却道?：“三妹，你去书房把焦尾琴取来，放到后院竹林那边。”


    这就是借的意思了，杨琼答应着，立刻去了。嫦娥也小小的松了口气，她刚看杨戬神色不?对，还以为他?要朝她发火呢。


    杨琼离开了，杨戬起?身拍了拍下袍，走到嫦娥跟前，轻轻道?：“不?是想要弹琴吗？我陪你一起?。”


    竹林那边，本?就设有?琴桌琴凳，杨琼将焦尾拿过来，还在?琴前燃了一炉熏香，当年杨家家变的时候，她才九岁，杨天佑教她学琴，她也只学到入门水平，后来就荒废了，但?她天生对琴棋书画很有?好?感，现在?有?了空闲也会去练习琴技，因为只是练习，所以她用?的只是普通的五弦琴。


    嫦娥也喜欢琴，她的琴艺高超，擅长悠扬流畅的曲目，是桑婆婆手把手教的，只是桑婆婆去世后，她就很少弹了。


    可现在?既然隐居了，那是应该要弹琴的。


    琴者，隐士之乐器也。


    可她这次充满闲情逸致的弹琴娱乐，却因杨戬的加入变了味道?。


    他?在?她旁边另设了一张琴桌，将同为四?大古琴之一的绿琦琴放在?上面?，自己施施然的坐在?那里，一开始他?并不?弹，可每当嫦娥弹到一半时，他?就加入进?来，把后半段曲子弹了出来。


    嫦娥的琴艺高超不?假，却不?能跟杨戬比。原因有?三：一是当年古琴的制式只有?五弦，她头一次弹七弦；二是她多年未弹了，手法有?些生疏，；三是她在?上面?的造诣，确实是不?如?杨戬的。


    所以，前半段的曲子和后半段曲子一对比，孰优孰劣，泾渭分明。


    嫦娥被他?压了三四?首曲子，心里已是明白，杨戬刚才在?大厅里确实是生了她气的，只是当时憋着一股火没发出来，这会儿借弹琴作由头，正微妙的发泄他?的怒气，只是，他?为什么生她的气呢？


    想到这里，她轻轻将手搭在?弦上，缓缓拨动起?来。


    她这次弹得的是《潇湘水云》中的第五段—浪卷飞云，这首曲子是凡间一个?叫做郭沔的人所做，他?终身未仕，所以在?这首曲子中寄托了他?对贤者生不?逢时的愤懑和对大好?河山的热爱。


    浪卷飞云就是其?中他?表达愤懑的一段，郭沔是因生不?逢时而愤懑，那杨戬又因什么而愤懑呢？


    她弹完这段，杨戬停顿片刻，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去弹《潇湘水云》的第六段，而是勾了勾唇，指尖一动，弹起?了《鸥鹭忘机》的第一段。


    鸥鹭忘机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一共有?四?段，第一段是说，从前有?一位善良的渔翁，他?每天都在?海上捕鱼，有?许许多多海鸟很信任他?，常常飞下来与他?亲近；接下来的三段是在?说，那渔翁的妻子知道?了，要他?捉几只海鸟回去，他?听了妻子的话，来到海上，可是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他?始终一无所获，因为当他?起?了别的心思时，那些海鸟便再也不?肯飞下来了。


    所以，杨戬弹起?《鸥鹭忘机》的第一段是在?跟嫦娥表明心迹，他?把自己比作鸥鹭，把她比作渔人，鸥鹭信任渔人，他?也全然信任她，甚至愿意将生命托付给她。


    嫦娥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她刚才在?客厅，不?过是问他?借一下焦尾琴，怎么就辜负了他?的信任？


    等等！嫦娥猛的想起?来，之前杨戬跟她表露过他?的意思，杨府里的东西她都随意可以拿的，所以，他?生气的是，她跟他?说了“借”这个?字？


    她浅浅一笑，将手抚在?琴上，故意发出“铮”的一声高音，打断他?婉转连绵的琴音，接着毋自弹起?了另外一首曲子，她弹的是俞伯牙为钟子期所作的《高山流水》。


    俞伯牙是一位有?名的琴师，一天，他?在?荒山野岭弹琴，有?一位名叫钟子期的樵夫路过，听到他?弹的曲子，驻足细细的听了起?来。当他?弹奏时想到高山，子期道?“我好?像看到了巍峨的高山一般”，当他?弹奏时想到流水，子期道?“我好?像看到了潺潺的流水一般”，伯牙感叹道?：“子期知道?我的心思呀！”便做出《高山流水》一曲来纪念。


    嫦娥弹这首曲子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杨戬，她已经知道?他?因何?生气了。


    果然，这首曲子她刚弹完高山的部?分，杨戬便切入进?去，和她一起?弹起?了流水的那部?分。


    这次，他?没有?故意用?琴技来压她一头，反而是应和着她，焦尾和绿琦的乐音互相配合着……


    婉转的琴音如?水一般在?竹林荡漾开来，悠扬悦耳，令人沉醉。


    一曲终了，两人相视一笑。


    杨戬温柔的看着她，问道?：“累不?累？”


    嫦娥笑道?：“弹几首曲子就累，哪儿有?这样娇滴滴的神仙？”


    “那，你还要弹吗？”


    嫦娥摇摇头道?：“我的酿酒大业得进?行下一步了，那些择好?的桂花，若是一直放着，就不?新鲜了。”


    杨戬点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从凳上起?来，就要一起?离开竹林，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杨琼不?满的叫声：“二哥，嫂子！你们只管弹琴，只管离开，都把我给忘了！”


    她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他?们弹琴的时候，她还赞赏的连连点头呢！临到了弋椛了，她那眼神中带着的发自肺腑的惊叹赞美，居然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吃醋吃到饱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 嫦娥每天都在忙她的酿酒大业，忙的不?亦乐乎。


    杨戬在心甘情愿的被她支使的团团转时，又为她这点可爱之处心动不?已。


    她真的可爱极了?！


    明明身?上自带着一种清冷圣洁的气质, 凡是第一眼看到她的人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不?敢接近，但她说起话, 做起事来, 却是极温柔的，一言一行?都让人如沐春风, 简直完美到让人不敢置信。


    却原来她也有热情澎湃的时候, 她把自己十二分热情都投入到了酿酒的事业中?，她会焦急，会嗔怒，会骂人，会对他发脾气……


    杨戬也彻底明白，为什么她酿的酒会是酸的了?。


    这也是他人生头一次，遇到这么束手无策的情况。


    嫦娥酿的酒, 是季节限定的冬阳酒。这种酒是在秋天用新鲜的桂花酿制，等到冬至那?天开启便可以直接喝了?，有温中?益气、驱寒祛湿的功效。①


    杨戬是富养长大的, 喝过这种酒, 也知道这种酒的做法, 因此, 他发现出嫦娥酿酒时很多做法是不?对?的。


    譬如, 蒸糯米的温度不?能过高, 也不?能过低，要?用文火慢慢蒸熟, 她却有些等不?及，直接用大火蒸熟。


    譬如，糯米蒸熟后，要?等到它完全冷却才能加入磨碎的酒曲，可她是等糯米一出锅，就立即放入酒曲，酒曲一遇热，全被杀死了?，糯米没办法发酵，它不?变酸才怪呢？


    譬如，保存酒时，坛口一定要?做密封处理，可以用蜡封，也可以用泥封，她觉得蜡和?泥都太脏，只用红布和?洗净的木塞堵住了?坛口。


    再譬如，酒坛最好放进地窖里?保存的，在酿好之前都不?能打开，她却把酿好的酒坛在厅中?，每天早晚都会打开闻一闻，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②


    ……


    她之前酿酒时，如果用的不?是玉桂花，灵泉水，那?酒必定是不?能喝的，也正是因为她用的材料都是三界中?的宝物?，那?坛送给他的酒，才是酸的。


    否则，杨戬不?敢想?……


    可他们现在杨府，用的是下界的桂花，糯米，酒曲和?太湖水，照此法酿酒，等冬至那?天打开酒坛，必定是不?能喝的。


    那?就是一场灾难。


    杨戬本想?告诉她，她酿酒的方法是错的，可转念一想?，她照着这种方法酿了?三千多年的酒，而且她对?酿酒上的热情堪称非同一般，要?真说了?实话，就是面上不?表露，心里?必定是极受打击的。


    他怎么忍心打击她的热情呢？


    杨戬又试图说服嫦娥，放弃酿冬阳酒，试试酿其它酒，却被嫦娥灌输了?一通大道理，她态度很坚决的说道：“我知道人界的酒有很多种区分，什么醴酒、酎酒、醇酒，五花八门的，但我想?专精一门，只做好冬阳酒就够了?。何况我冬阳酒现在酿的还不?够好，你?不?是说有点酸吗？那?我就更应该再接再厉。”


    杨戬只好在她弄好的，盛酒的酒坛上施了?法术，确保那?些酒不?会腐败，心里?想?着反正她是滴酒不?沾的，等到冬至那?天，他把这些酒喝完也就是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嫦娥这次改变了?以往的作风，她在冬至那?天开了?酒坛，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他想?要?觅词阻拦，可一时着急，偏偏没拦住，就眼?睁睁的见她把那?杯酒喝了?进去，然后，她沉默良久，重新将那?酒坛放了?回去。


    他见她神色淡淡的，但眼?泪却在眶里?打转，心疼的要?命，只是她要?在众人面前强作无事，他又不?可能拆她的台。


    这天，天色刚暗了?下来，杨戬就让大家都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嫦娥早就想?一个人待着，所以这次非常听他的话，第一个离开了?大厅，回了?睡房。


    等杨戬回了?房，就见她面朝墙里?的那?侧，用被子把自己蒙的紧紧的，只露出了?几缕乌黑柔顺的头发。


    他走过去，上了?床，躺在床外侧，忍耐了?一会儿，开口道：“你?酿的酒，我真的很喜欢。”


    他说的是实话，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东西，他都喜欢，那?个空空的酒坛他至今还珍藏着呢，还有她的白练，她的拜贴，她的方形素面小?金盒……


    那?都是他的宝贝。


    嫦娥却不?信，之前酿酒的时候，她就发现杨戬怪怪的，总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如今才知道，他分明知道什么，就是不?肯对?她说，害她今日?出了?个大糗！


    这件事，他也要?负责任的！


    她酿的酒难喝，为什么不?跟她说实话，自己不?说实话就算了?，还不?让哮天犬说实话，还跟她说很好喝，只是稍微有点酸……


    是稍微有点酸吗？


    如果今天她没尝到自己酿的酒的话，还不?知道自己把酒酿成了?醋，不?，那?简直比醋还要?酸！三界之中?，再也找不?出比她酿的酒，更酸的醋了?！


    之前还因为信任的事情，生她的气，可他自己就是个心口不?一的骗子……


    嫦娥在被窝里?，闷着气道：“你?不?要?跟我说话，我再也不?信你?了?！”


    她话音落下，杨戬这头好半天没了?动静，过了?会儿，她感受到他从床上起身?，出了?房门。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将被子掀开，看着帐上的流苏出起了?神。


    嫦娥觉得自己很傻，一个喜欢酿酒的人，不?喜欢喝酒，白白酿了?三千多年的酒，都不?知道尝一口，只要?稍微尝一口，她就知道自己其实是不?会酿酒的。


    可她为什么，那?么有自信，觉得自己在酿酒方面颇有造诣呢？喜欢一件事物?，不?代?表有喜欢它的能力?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为何如今才明白？


    她将自己反思了?一遍，又想?到杨戬，其实他是没什么错的，因为顾忌到自己的心情，所以说了?善意的谎言，自己不?该怪他。


    就算自己犯了?三千年傻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也实在不?该因为尴尬，把气撒在他身?上，毕竟，当初那?坛子玉桂酒，是她主动送给他的。


    她刚对?他说，她再也不?信他了?，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因为嫦娥知道，一直以来，杨戬莫名的在意她对?他的信任，还为此生过好几次气。


    想?到这里?，她心中?愧疚，立刻从床上起来，准备去跟杨戬道歉。


    她推门出去，到了?院中?，今晚的月亮很明，她很一眼?就看到了?远处坐在亭子里?的人影，就是杨戬。


    蜀中?的气候其实很适合人居住，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可无严寒不?等于不?冷，现在到底是冬至了?啊，一个人大晚上的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上，就算是神仙，也没有这样故意伤身?体的。


    嫦娥忽然觉得心中?很酸楚，刚才她想?哭，是在为自己三千年的劳动成果感到可惜，忍了?忍，就忍住了?，这会儿她竟也想?哭，还是忍不?住的那?种，但究竟为何想?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抬眸看了?看悬在空中?的月亮，心情恢复一些了?，便快步走到亭中?，当看到亭中?场景的时候，她骤然惊愕，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石桌上放着十几个酒塞，地上摆满了?酒坛，那?些酒坛竟全都是空的，那?是她这次酿的冬阳酒。


    全都空了?！


    她只看一眼?，就死死的咬住了?下唇，那?十几坛酒，是被杨戬喝光了?！


    杨戬一身?酒气，但眼?神却很清明，她酿的酒，是甜酒，本身?度数就不?高，不?足以让他喝醉。


    他抬眸看到嫦娥，怔了?怔神，竟有些怯怯的，他声音压的极低，似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真的没有骗你?……”


    嫦娥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咬着牙命令道：“跟我回房。”


    说完，她就率先抬步离开了?。


    这副场景，再多看一眼?，她都受不?了?。


    她回到房间，心里?却乱糟糟的，她一会儿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看月亮，一会儿又把窗户关上，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


    她觉得杨戬疯了?，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幻境，而是她做的一个梦！


    他是在证明什么？


    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这也太离谱了?！


    杨戬回房的时候，已经拾掇好了?自己，身?上酒气完全散尽了?。


    他看到坐在外间小?榻上的嫦娥，瞳孔猛的缩了?一下，他慢慢的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在这几步中?，他已经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已被她有所察觉。


    她的眼?神淡淡的，让他极度的畏惧。


    他就如一个死刑犯，怀着马上就要?被宣判问斩的心情，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嫦娥确实察觉到了?，刚才在亭子里?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的一句话，去喝整整十几坛的醋，就算是有救命之恩，也不?可能。


    除非他对?她动了?情。


    当时，她本该一口拒绝，彻彻底底断了?他的念想?，可他的眼?神中?满满的全是惶恐，让她说不?出来。


    那?个生怕被她拒绝的眼?神，害她到现在都静不?下心。


    从前他让她想?不?通的地方，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而那?条仍未归还的白练，让她确定，他是在第一次见她时，就起了?心思。


    还有他说过的话，什么喜欢月亮，什么想?要?用天眼?交换月亮精魄，都是……


    他暗示的地方实在太多，实在太明显了?，偏生她像被迷了?心窍般，一点儿都没往那?处想?。


    她沉默的这段时间，对?杨戬就是活生生的煎熬，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凌迟般的折磨，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已经听你?的话，跟你?回来了?。”


    嫦娥瞅了?他一眼?，良久，才轻声问道：“喝了?那?么多酒，你?身?体能受得了?吗？”


    杨戬咬牙道：“就是再多喝上几倍的酒，我也受得了?，就怕你?接下来的话，让我受不?了?。”


    “你?既然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那?我便不?说了?。”


    她确实不?用再多说什么，这句话一出，就是让他断了?这份心思。


    嫦娥说完，直接从榻上起身?，走进里?间，换好衣服，躺在了?床里?侧。


    她停顿了?片刻，接着挥了?挥手，那?道白色的结界再次出现在床中?央。


    被留在原地的杨戬，僵了?半晌，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他早该明了?，她虽然性子很温柔，但实际上是一个很果决的人。


    外柔内刚，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杨戬的决心


    杨戬坐在外间的小榻上, 弋椛坐了整整一宿。


    被拒绝的感觉是很不好受的，可他?这种?情况还不算被拒绝。


    真正的拒绝，至少是在诉诸爱慕之情后的, 可他都还没来得及把他的心思说出口?, 只是被察觉到，她就连多考虑片刻都不肯, 直接……


    她的反应, 就像是觉得他对她动情很荒唐一样。


    怎么会荒唐呢？


    想到这里，杨戬忽然心念一动, 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她是不是以为他?只有二十多?岁, 而她有三千多?岁，所以……


    顷刻间?，他?拿定了主意。


    嫦娥并没有躲着杨戬的打算，就像她当初察觉到天蓬的心思，婉拒之后，依然是把他?当故交看待，以前怎么相?处, 以后依旧怎么相?处。


    第二天，她早早的醒来了，撤掉了结界, 却?发?现杨戬并不在, 他?的被子也整整齐齐放在床角, 像是一夜都没回来睡。


    她想到昨晚的事, 不禁叹了口?气, 从床上起来, 她以为杨戬短时间?内不想见到他?了，可一到院子, 就见他?在偌大的演武场上摆了一张案桌，他?坐在案桌前，正在写什么，他?的身?旁也已堆满了纸张。


    杨戬看到她，似乎完全忘记了昨晚发?生过得事，笑了笑，对她招招手道：“过来帮我个忙。”


    嫦娥心道，怪不得有句俗话说，年轻人的心像风一般，感情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看起来杨戬完全放下对自?己的心思了。


    他?已不在意，她当然也不会扭扭捏捏的。


    嫦娥走过去，坐在旁边的蒲团上，问他?道：“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他?指了指身?旁那堆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张，对她解释道：“你和三妹不是都喜欢看书吗？但书房里的书太少了，我就在书房旁边改建了一个藏书室，只是里面还没有藏书，所以我要默书，你帮我把默好?的书籍装订起来。”


    默书？嫦娥只听说过读书、背书，编书，写书，从没听说过默书的，看杨戬这意思似乎还打算默出一个藏书室的书来，这……


    他?不会是跟她开玩笑吧？


    嫦娥心中不很信，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她拿起一沓写满了字的纸认真的看起来。


    她现在拿的是杨戬刚刚默好?的《黄帝内经》，这本书是在道家理?论?上建立的医书，论?述了天、地、人之间?的联系，堪称医书中的经典。


    她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就发?现他?默的这本书不但在内容方面完善而充沛，而且用的字体也是大篆，落笔藏锋，瘦劲挺拔，和成书的年代相?吻合，若将这本书好?好?装订起来，说是真正的古籍，也没有人会怀疑。


    她瞅了瞅杨戬，冷不丁的开口?道：“天有四?时五行，以生长收藏，以生寒暑燥热风，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故……”


    杨戬蘸了蘸墨汁，边写边接着她的话道：“故喜怒伤气，寒暑伤形；暴怒伤阴，暴喜伤阳。”


    嫦娥又问道：“形弊血尽而功不立者何?？”


    杨戬道：“神不使也。”


    嫦娥所说的皆是《黄帝内经》里随意摘出来的句子，却?没想到杨戬一一对答如流，他?竟把整本书都背下来了。


    她放下了《黄帝内经》，又拿起了另一摞纸，那上面有很多?栩栩如生的图画，她一看就知道是上古神书《山海经》。


    翻到中间?，好?奇心驱使之下，再次问道：“栒状山有什么？”


    杨戬勾唇道：“山上有很多?金和玉，山下有很多?青绿色的石头，山中有一种?野兽，名叫从从，它长的很像狗，说不定是哮天犬的老祖宗。”


    嫦娥忍俊不禁，替哮天犬骂他?道：“哪有你这样当主人的？竟瞎编排！”


    这几次三番的对答如流，她已经知道杨戬确实背过了许多?书，她也不再问，开始帮他?装订起书籍来。


    她很喜欢读书，若当真能在杨府建起一个藏书室，那就太好?了。


    接下来的这些?年，杨戬负责默书，哮天犬负责裁纸研墨，杨琼和嫦娥负责装订，没过多?久，偌大的藏书室就被新书填充的满满当当，甚至有些?放不下了。


    杨戬却?不是很满意，他?想了想，在藏书室设了一个阵法，将那里变成了一个芥子空间?，这下子，想放多?少书就能放多?少书。


    他?仍旧继续默书。


    转眼间?一百年过去了


    这天晚上，嫦娥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实在有些?藏不住了，话说杨戬到底背过多?少书，他?什么时候背的？那芥子空间?里现有的书籍她大概算了算，至少有十万本了，五花八门?的，各种?类型，甚至，连民间?流传的一些?爱情话本都有……


    更甚至，那整整一排的小?黄文，杨戬背其他?书也就罢了，背那种?书做什么？


    她翻来覆去，终于撤掉了中间?的结界，从床上坐起来，轻声?问道：“杨戬，你睡着了吗？”


    她这边的动静，杨戬自?然发?觉了，听她唤他?，也不睁开眼，故意回答说：“我睡着了。”


    嫦娥好?笑道：“那现在谁在跟我说话？”


    杨戬这才睁开眼，温柔的一笑，问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那么多?的书，平常人花上几辈子，看都看不完，你怎么能一字不漏的全背会了？”


    杨戬笑道：“你先猜一下。”


    嫦娥看着他?脸上神神秘秘的笑容，沉思片刻，非常肯定的说道：“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杨戬柔声?解释道：“我的师傅玉鼎真人你应该知道，他?有个外号，叫三界万事通，三界中所有他?看过一眼的书籍都能倒背如流，他?曾将他?读过的书全都默了下来，放在他?修炼的洞府中。”


    “也就是玉泉山金霞洞，洞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凡界一天，洞中三年，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学艺一共三年，但实际上，按照洞里的时间?来算，我学艺一共花了三千两百八十五年，不止是法术，其他?的，你能想到的本领我都学了个遍。”


    嫦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喃喃自?语道：“你还是人吗？”


    杨戬不禁笑道：“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不过，你问的倒挺对，我现在确实不是人了。”


    他?现在是清源妙道昭惠显圣二郎真君，简称二郎神。


    嫦娥表示并不想理?他?，重新躺了下来，看着帐顶的流苏，她觉得自?己这个神仙当的太不合格。


    人家的三千多?年，学了一身?本领，还背了那么多?那么多?书，她的三千多?年，酿了一宫殿的醋。


    忽然感觉无欲无求不太好?，她应该找一个方向，奋发?努力，毕竟，技多?不压身?嘛。


    修炼就算了，她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背书也算了，读一读是她的兴趣爱好?，刻意去背就很没意思……


    她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能让她努力的方向。


    不禁叹了口?气。


    杨戬听她叹气，也跟着叹了口?气。


    嫦娥便问道：“你叹什么气？”


    杨戬道：“我叹气是因为，别人都以为我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但唯独我自?己、哮天犬、还有我师傅知道，我已经活了三千三百多?岁了！”


    嫦娥淡淡道：“对于神仙来说，时间?根本算不得什么，三千多?年，不过弹指刹那。”


    杨戬便问道：“仙子今年多?大？”


    嫦娥沉吟道：“我在下界待了十四?年，在月宫待了三千一百一十六年，加起来正好?是三千一百三十年。”


    杨戬勾唇轻笑道：“你比我小?了两百多?岁。”


    嫦娥怔住了。


    她这才想到，她一直以为杨戬二十来岁，活的还没有她一个零头长，所以心里是以长辈自?居，但其实，人家虽然出生的晚，但年龄却?比她大。


    这辈分没法算了，亏她之前还想认他?当外甥，要是真说出口?了，杨戬把自?己年龄往那儿一摆，她当场就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嫦娥低声?反驳道：“刚才我说过了，对于神仙来说，时间?根本算不得什么，哪里有什么年龄之说呢？等再过几万年，我们现在活的这三千岁都不值一提了。”


    杨戬观察着她的神色，缓缓说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我原以为像你这样的女仙，也跟下界的女子一样，很在意自?己的年龄，一旦发?现有男子恋慕自?己，而他?的年龄比自?己小?很多?的话，就会斩钉截铁的，让他?断了念想。”


    听他?说完，嫦娥心跳猛的漏了一拍。


    他?的话她是听懂了，这一百年以来，他?再没说过让她误会的话，也没做出让她误会的事，她以为他?早就断了那个念头。


    可谁知，他?默了一百多?年的书，似乎是因为，他?想让她察觉到，他?的年龄并不比她小?……


    嫦娥复杂的看了杨戬一眼，语气艰难道：“你曾经说过，你默书、建藏书室，是因为我和你三妹都喜欢看书，这话难道是假的？”


    杨戬深深的看了她半晌，低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这是幻境，在这里的只有我和你，哪儿有我三妹？”


    “那你默书，到底为了什么？”


    杨戬眸色愈发?暗沉，语气也愈发?低沉了，他?一字一顿道：“为了你。”


    顿了片刻，他?补充道：“你喜欢看书，是第一个原因；而第二个原因，你也已经猜到了，那就是，我想让你知道，如果我真像你以为的，只有二十多?岁，根本不可能默出这么多?书来，这一百年来，我一直在等，等你开口?问我，而今晚，我等到了。”


    差点亲上了


    嫦娥转过身, 背对着他，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轻轻说道：“你这样做, 没有任何意义。”


    话音刚落, 她的肩膀上传来一股大力，她整个人被杨戬硬翻过来,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 随后，气愤的骂道：“杨戬, 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边骂, 边抬手去扯杨戬压在她肩上的手臂。


    可凭她拼尽全力，他的双手仍旧纹丝不动的压在她肩膀上，她的力气如同蚍蜉撼大树般，根本敌不过他的，她挣扎了好半天，发现扯不下去，又是一阵气, 瞪着杨戬威胁道：“你再不放手，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他仍旧压着她，眼?神里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 就是不可能放手。


    她一咬牙, 将周身法力运在掌心, 手掌一翻, 作势向他胸膛击去, 可他仍旧不闪不避, 甚至半点反抗都没有，就静静的等着她这一掌落下。


    嫦娥的手掌在他胸膛前停住了, 警告道：“你还不肯放手吗？我这一掌下去，必定会让你受重伤。”


    杨戬温柔的俯视着她，低声道：“何必只让我受重伤呢？你手往右移一点，朝我心口上打，直接杀了我，我人死了，执念也就没了，你也就可以从须弥幻境中?出去了。”


    他是既不怕死，也不怕受伤。当然，她这一掌也压根就不可能打下去，嫦娥实在没办法，收了手，别?开脸不去看他，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脸色越冷，杨戬语气越温柔，他陪着笑道：“我能拿你怎么样？难道我还敢强迫你不成？你不用怕，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听他这么说，嫦娥垂下眸子，又长又密的眼?睫毛，就像一把小扇子般轻轻颤动了两下，如果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倒没什?么，她便没有刚才那?般生气了。


    虽然没那?么生气，可她又一想，他刚才那?番动作也是很过分的，所?以她语气中?依旧带着冷意，小声骂他道：“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不要动手动脚的。”


    杨戬听后，便将自己的手从她肩膀上轻轻挪开，但又怕她再侧过身去，所?以身体?却?依旧笼罩在她上方，他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道：“那?我现在可以问了吗？”


    嫦娥小小的“嗯”了一声。


    杨戬顿了片刻，问道：“你刚才说，我那?样做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想先问问你，我该怎样做，才算是有意义的呢？”


    嫦娥咬了咬下唇，轻声道：“作为一个神仙，最有意义的事当然是造福三界了，若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众生身上，多做善事，除暴安良，那?也不枉费你拥有的无边法力了。”


    杨戬想问的是他该怎样做，才能得到?她的心，嫦娥却?偷换概念，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不说，还让他不要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又是一次委婉的拒绝。


    杨戬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不说清楚，她是绝对不肯正面?回答的。


    他深深的看着她，声音很低沉，他说道：“阿姮，我心悦你，你现在可以不答应，但能不能给?我一个走进你心里的机会？”


    嫦娥听到?“阿姮”二字先是一怔，他怎么可以不经她的允许，就叫她的小名？女子的小名，哪里是他一个男子随意能叫的？正皱起眉头想要说他，就听到?了他后面?的话。


    他说他心悦她，早就知道的事实被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慌乱不安起来。


    她和他根本就没有可能，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就算他不是自己的晚辈，也是不可能的。


    当朋友、当故交、当知己都可以，但当那?个却?不行，她从小到?大，就完全没想过要和谁在一起，再加上后羿因为喜欢她，才发生了后面?的一系列事……


    所?以，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感情之事，打心底里的排斥。


    凡界的爱情是很美好?，她也喜欢看话本，她也真切的希望普天?之下所?有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可这并不包括她。


    她和玉兔待在月宫，日?子过得充实而自在，没有改变的必要。


    而且，她承认，自己是一个没什?么追求的神仙，她无欲无求，换一种不好?听的说法，就是躺平，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只想维持原状。


    她轻声道：“就算你走进我心里，我和你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你是害怕天?庭不允许吗？”


    笑话，只要她也喜欢他，三界之内，谁敢阻拦他们在一起？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难道她对他这点信心都没有？


    杨戬在等着她的回答，嫦娥瞅了他一眼?，以杨戬的行事作风，他根本就不怕那?些外来阻碍，现在既然提了也没用，索性不提，那?便跟他说自己这方面?的原因，希望他知难而退吧。


    她略带惆怅的叹道：“我喜欢凡间风景，曾想要体?验一番朝游沧海暮苍梧的日?子，但在月宫三千多年，却?从未因此?下界过，最多也只是在天?上看看凡间的大好?河山而已。”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可能会觉得，喜欢，就要拥有，我却?觉得，喜欢，但有可能会带来麻烦，想到?哪怕只有一点点麻烦，我都会直接放弃。”


    杨戬下意识的反驳道：“你并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你曾为我、三妹、哪吒、小金乌的性命争取，你曾为落入水中?的百姓争取，你曾为三界众生争取，甚至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嫦娥沉默了。


    杨戬彻底明白了，一刹那?，他心里又酸又疼，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眼?眶里涌上了热气，就要凝结成泪水了，他反应过来，躺回自己那?边。


    好?半天?，身畔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嫦娥听到?杨戬问她：“你可以为任何，你认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去争取，但唯独不肯为自己争取，哪怕一星半点，对不对？”


    嫦娥无奈道：“你把我说的太无私了，我只是懒得为自己争取。”


    那?有什?么不同？懒得为自己争取，却?愿意为别?人争取，这样没有一分一毫的私心，是真真正正的白璧无瑕，月朗风清。


    可她越好?，越完美，他就越不安，越怕别?人跟他抢，越想把她占为己有……


    这样的人，三界之内谁会不喜欢？


    他的情敌实在太多太多了！


    想到?这里，杨戬愈发有了紧迫危机感，他沉吟半晌，低声说道：“我不用你争取什?么，你正要站在原地，我就会朝你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哪怕中?间隔着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接着，他再次恳求道：“给?我一个走进你心里的机会，好?不好?？”


    嫦娥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的心就在这里，你要有本事，就自己来拿。”


    她是没办法用几句话，就让他断那?种念头了，那?便让他自己碰壁吧，兴许他试过几次，发现不行，就放弃了。


    接下来的几天?，嫦娥和杨琼继续窝在藏书室里看书，杨戬忙的脚不沾地，把身上所?有事务都一一安排了下去。


    终于忙完了，这天?晚上，杨戬问嫦娥道：“在府里待了一百多年，想不想出去走走？”


    嫦娥诧异道：“可这里是幻境……”


    杨戬笑了笑道：“这幻境是由我的心变化而成的，我当初治水，凡界每个地方我都去过好?几遍，所?以你尽管放心，我心里装着的风景不比外面?的差。”


    他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也喜欢看书，可能一时舍不下，不如以后我带你游玩几天?，累了就回府里歇几天?，我陪你一起看书，等你歇好?了，咱们再接着出去游玩，怎么样？”


    听他这样的描述嫦娥就很心动了，毕竟游览人间美景，将九州山河逛一个遍，是她一直就有，但从未实现过的一个心愿……


    嫦娥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略带犹疑的说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要出去……”


    该不会，又是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吧？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杨戬笑着道：“你之前不是说，很想要体?会一番朝游沧海暮苍梧的日?子吗？”


    一时之间，嫦娥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了，她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微叹了一口气，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接下来的三百多年，杨戬带着嫦娥将九州山河一处一处的走了个遍，登高也好?，爬山也罢，两人都默契的没有用法力，只当自己是凡人。也因此?，他们走的非常慢，毫无赶时间的忧虑，他们从容不迫，在每一处风景也逗留了很久。


    嫦娥既觉新鲜又觉有趣，一路走来，各种感触都有了。这天?晚上，他们泛舟在白塔湖上，嫦娥看着天?上的月亮，皎洁明净，纤尘不染。她不禁心生感叹，自己在月中?住了几千年，早都习以为常，可在人间看，却?觉得月亮真的很美，怪不得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总是写赞美月亮的诗词。①


    她又想到?，眼?前的美景皆是由杨戬的记忆幻化出来的，便看了看他，却?见?杨戬丝毫不为天?上那?轮月亮所?动，只一心顾着泡茶，泡好?了后递给?她，道：“这是枇杷茶，是此?地一绝，在下界也有贡茶之誉，你尝尝，看喜不喜欢？”②


    他忙活了半天?，一番好?意，泡的又是她喜欢的绿茶，嫦娥便没有推拒，轻抿了一口，柔声道：“鲜醇爽口，浓郁悠长，这茶也很不错，但我还是最喜欢蒙顶甘露，到?底清新淡雅些。”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慢慢将拿盏茶小口小口的喝完了，既然已经来了龙门，当然要品尝下当地特色。


    杨戬点点头，又让她尝盘子里摆放的其他特色的美食佳肴，这些佳肴都是白塔湖里的水神知道他们要来，叫手下随从进献的。


    嫦娥看了看摆放的琳琅满目的桌子，想到?明明是两人一同出游，杨戬却?把全部心神都放到?她身上，体?贴到?了极致，可那?么美的绿水青山，清风明月，他怎么就能做到?视若无睹呢？


    她偏头看着他，困惑的问道：“你不觉得这些风景很美吗？”


    杨戬认可道：“是很美。”


    “可你没表现出来惊叹，似乎这些风景对你来讲都是稀松平常，就像见?惯了般。”


    “我心里已经有了最美的风景，这些就不算什?么了。”


    “最美的风景？在哪里？”


    她一边问，一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杨戬，轻轻的眨了眨。


    完全不自知的在勾引人！


    杨戬眼?神蓦的变得暗沉无比，这一刻，他心里头的念头只有他自己知道。


    嫦娥没等来杨戬的回答，就惊异的看到?，摆放在她和杨戬中?间的桌子竟广播局小说肉文还有开车小视频都在企鹅裙八爸三灵七期五叁流整理上传消失不见?了，她正感到?疑惑呢，忽然，平静的湖面?“哗”的一下，掀起一股巨浪，船身被浪头打到?，猛的倾斜起来。


    她不及反应，身体?已不由得倒向船舱的另一侧，那?侧坐着杨戬，她直接扑到?了他怀里，将他扑倒在地。


    这时，船不再晃动了。


    嫦娥定住心神，才发现她和他的姿势太过暧昧，她紧紧的压在他身上，胸膛紧贴着胸膛，彼此?的心跳声都能感受到?，鼻尖相对，呼吸缠绕交织在一起，两人离的极近，刚才只差一点点，她就亲上他的薄唇了。


    一时之间，她脸色唰的通红，大脑像被灌了团浆糊，懵懵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耳畔传来杨戬低沉的声音，他说：“阿姮，我想亲你。”


    她心一惊，抬起眸子，看到?杨戬的眼?神正落在自己唇上，那?眼?神暗色汹涌，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杨戬只等了片刻，他见?嫦娥并没有开口拒绝，便抬起手，放在她脑后，微微用点力气，想让她再近一点，然后亲上她淡红色的软唇。


    他有了实际行动，嫦娥才如梦初醒一般，想起了反抗。因为杨戬并没有强迫她的意思，手上用的力气很小，所?以，她往后一躲闪，就避开了他的吻，然后她赶紧撑起身子，从杨戬身上起来，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莫名的，她还有些不敢去看杨戬。


    杨戬被她挣开，先是愣了愣，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默念了一遍宁神诀，将自己的欲念平复了下去。


    接着，他从容不迫的从地上站起来，将她从头到?脚的仔细看了一遍，见?她没什?么不妥当，放了心，随后低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嫦娥摇摇头，不欲就这个话题聊下去，沉默半晌，想到?他刚才被她当成肉垫，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没受伤吧？”


    杨戬微微勾唇道：“我没事。”


    嫦娥“嗯”了一声，再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觉得很奇怪，这是湖，又不是海，怎么会起浪呢？而且船上的桌子，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该不会湖里有什?么妖怪吧？


    想到?这里，她和杨戬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出了船舱。


    红泥小火炉


    杨戬用天眼将整片湖都巡视了两三遍, 可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都没?发现，甚至，以白塔湖为中心, 别说妖怪, 方圆五十里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浪头，不可能是有人弄出来的动静。


    他把自己的结论跟嫦娥说了后, 两人坐在?船头, 都陷入了沉思。


    既然不是有人捣鬼，那怎么会凭空出现一股巨浪呢, 这是湖, 不是海，不是河，出现浪头，现实中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等等，也是有可能的。


    嫦娥忽然想到断成两截的床榻，出现裂缝的地板，同样的不符合现实, 她?蓦地神色一动，喃喃低语道：“这是幻境……”


    这是因杨戬而产生的幻境，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莫非是他的心……


    想到这里, 她?全明白了！


    他不想让她?睡外间床榻, 所以床榻断成了两截, 他不想睡地上, 想跟她?一起睡床, 所以地板无端出现裂缝，他想要抱她?、亲她?, 所以莫名其妙的来了一股巨浪……


    还有，她?睡前明明好好的，但每次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


    还有，什么隐居，分明是杨戬故意误导她?，他打从一开始，就对她?图谋不轨！


    嫦娥只?觉得自?己在?这幻境里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她?咬着牙道：“杨戬，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杨戬瞬间也反应了过来，再去看她?，显然她?也将所有的事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他叹了口气，认真的说：“我的执念是，和你长相厮守。”


    “你、放下吧。”


    “我做不到。”


    他真的做不到，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在?幻境中的每一天，都像他求之?不得的美梦一般，在?这里，她?是他的妻子，他每天一睁眼都可以看到她?，每时每刻都可以和她?在?一起……


    他怎么可能放得下？他恨不得永远待在?这里，直到地老?天荒！


    嫦娥不可置信的问?道：“杨琼、哪吒、哮天犬、玉鼎真人、梅山兄弟，这些人你都不要了？”


    杨戬淡淡道：“他们没?了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嫦娥从船上站起来，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冷声?道：“那我呢？你准备永远把我囚禁在?你身?边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并不愿意待在?这里？”


    杨戬身?子一僵，沉默了，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嫦娥见他没?说话，叹了口气，她?不可能一直陪他待在?这里，也不可能给他想要的结果，长痛不如短痛。


    她?转过身?看着杨戬，正色道：“杨戬，你应该明白，长相厮守是要两情相悦的，我和你不是，所以，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活在?虚……”


    “虚幻之?中”的后三个?字还未出口，杨戬猛一抬眸，眼神落在?她?身?上，冷厉的像一把冰刀，嫦娥心脏一缩，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咬住下唇，不敢再往下说。


    杨戬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往嫦娥这边靠过来，他看着她?眼里逐渐露出惊慌之?色，却仍旧站在?原地，倔强的不肯退让半步，他眼里的受伤和愤怒刹那间不翼而飞了，他呵的低笑了一下，意味不明的俯视着她?：“现在?不是两情相悦，以后就是了。”


    嫦娥一惊，狐疑的看向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戬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动了情，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嫦娥呼吸一窒，她?总算看穿这个?大混蛋的真面目了！


    知道杨戬干的好事，嫦娥现在?对她?是防之?又防，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于?是连杨府都不肯住了。


    她?独自?驾云离开，到了这附近的镇上，找了一间客栈，准备在?此住下。


    幸好，杨戬像是自?知理?亏般，也没?有追上来，到了快睡觉的时候，嫦娥正要熄灯，身?边环境忽然一变，她?再一定神，才发现自?己又置身?于?杨戬的睡房了。


    杨戬正穿着一身?黑色绸衣，靠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墨扇，发现她?突然出现，他一点儿?也不意外，笑了笑道：“你回来了。”


    嫦娥理?都没?理?他，她?直接转身?出去，找了间客房，可刚关上客房门，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她?再一次被传送到主卧里面。


    她?不信邪，反复试了五六次，可无论她?去哪里，去多远的地方，都会被幻境传送到杨戬身?边，她?知道这全是杨戬在?捣鬼，可她?实在?无可奈何，折腾了一天，她?已经很累了，实在?不想继续和他较劲，她?看着杨戬悠闲自?在?的模样，忍着气，一字一顿的道：“我要睡觉！”


    杨戬笑容比刚才更盛了，故意道：“你要睡觉，就过来睡，我又不会拦着你。”


    “我不要和你睡一张床了。”


    “可我们已经成亲了，怎能不睡在?一张床上呢？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圆房呢，不如今晚……”


    “杨戬！”嫦娥打断了他的话，冷着脸呵斥道：“你有完没?完？”


    杨戬见她?冷下脸，赶紧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认真起来，解释道：“之?前那几件事，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心里是很想，但绝没?有要付诸行动的意思，是幻境感知了我的念头，所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那你以后产生更过分的念头怎么办？”


    杨戬起身?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更过分的念头早都有了，我每天对着心爱之?人，怎么可能全无欲望呢？这五百年来，宁神诀都被我念了无数遍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阿姮，我对你怎样你应该很清楚，你不点头，我怎么敢胡来弋椛？”


    顿了顿，又轻叹一声?道：“你尽管放心，我哪怕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的。”


    杨戬的声?音磁性而又温柔，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嫦娥点点头，信了他，犹豫了半晌，说道：“可我想和你分房睡……”


    他虽然保证不做什么，这五百年也确实没?有越轨之?举，但是，她?每天清晨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在?他怀里，这太奇怪了！


    杨戬无奈道：“我也想让你如愿以偿，可我骗不过我的心，我的心，它强烈要求我，让我抱着你一起睡，如果我不遵从的话，它就要捣鬼，把你变到我的怀里，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嫦娥也无奈了，她?此刻真心的后悔，她?就不该来昆仑虚，如今进不得，退不得，若说谴责杨戬，他一开始也不知道须弥幻境中的情况，而且，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她?想了半天，终是无计可施，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累了，我要睡觉了。”


    自?顾自?的上了床。


    有些事情还是明天再想吧。


    闭上眼睛，正要入梦的时候，她?听?到杨戬对她?承诺道：“天上一天，幻境千年，阿姮，你给我一天时间，如果你当真不愿意，我就放手，从此，我会默默地守着你，再不……”


    “靠近”两个?字停在?舌尖，无论如何他都没?法说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


    嫦娥听?到他叹气，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闷闷的，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刚才还睡意很浓，可这会儿?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说些什么，也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回答，她?当做自?己睡着了。


    这次，就在?她?清醒的时候，她?莫名出现在?了杨戬的怀抱中，她?感受到了他的体温，鼻尖环绕着他寝衣上淡淡的熏香，这一切让她?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但她?仍旧一动不动，因为她?想要知道，杨戬以为她?已经睡着时，他会做什么？


    或者，他什么都不会做？


    她?等了没?多久，就感受到他搂住她?的胳膊紧了一紧，带着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面般的力道，让她?有些不适，正想着是不是该醒来挣开他，这时，他的力气忽又自?动的松了松，像是生怕弄疼她?，把她?吵醒一般……


    他的目光也如有实质，即使?她?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里面带着浓浓的呵护和宠溺，她?本以为自?己在?他怀里睡不着的，都做好了装睡到底的打算。


    但在?那宠溺呵护的目光中，她?渐渐的困意上涌，支撑不住了……


    在?快要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她?感受到额心处落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浅浅的，一触即分。


    接下来的五百年，府里依旧平平静静的，可杨戬与嫦娥之?间的状态却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嫦娥又重新拾起了她?的酿酒大业，起因是她?在?看一本书?时，从里面掉了一张酿酒方子，还是酿制冬阳酒的方子。


    书?是杨戬默的，这方子自?然也是杨戬写的，他知道她?喜欢看书?，所以把方子夹在?书?里，笃定她?会发现。


    这张方子写的很细，很用心，连酿酒时的注意事项都一一写到了，完全是针对嫦娥以前错误的酿酒方法写出来的。


    自?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嫦娥深受打击，从此不再酿酒，杨戬什么都没?说，但他却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希望她?能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嫦娥看到这张方子，就洞悉了他的意图，不禁莞尔一笑。


    她?这一笑，也使?得杨戬在?这一年的冬至，终于?品尝到了带着甜味的冬酿酒。


    这一年的冬至还下了小雪，他们虽然都不怕冷，但还是在?客厅应景的点了一个?炉子，炉子上温着酒，咕嘟咕嘟的响着。


    厅外的风铃也叮叮当当的应和着，如今风铃上又挂了一枚洁白无瑕的环月玉佩，是杨戬用那块羊脂玉亲手打磨成后，又亲手挂上去的。


    厅里的案桌上摆了棋局，嫦娥、杨戬、杨琼、哮天犬围坐在?旁边，这会儿?对弈的双方是杨戬与嫦娥。


    之?前那五百年，嫦娥和杨戬就三不五时的下过棋，她?在?这方面完全不是杨戬的对手，总是输，就没?赢过。


    但即使?总输棋，嫦娥却不生气，她?越挫越勇，越发喜欢和杨戬对弈了。


    这次对弈，嫦娥一开始依旧是全神贯注，过了一会儿?落子的速度就变慢了，又过了一会儿?，她?拿着白子，陷入沉思，迟迟的落不下子。


    杨琼看着局势，白方眼见着就要输了，她?替嫦娥不满起来，小声?抱怨道：“二哥，你也不说让着嫂子点儿?……”


    杨戬在?棋局上只?留了一分心神，剩下的九分全都放在?对面的嫦娥身?上，她?凝神思索的样子实在?动人，时而颦眉，时而眨眼，时而莞尔，时而咬唇，每一个?神情都那么好看，都在?狠狠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他听?到杨琼的抱怨，用折扇在?手心轻轻叩击了一下，笑着问?嫦娥道：“需要我让你吗？”


    嫦娥不满的瞅了他一眼，骂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这么得意，小心待会儿?栽个?大跟头！”


    杨戬被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一瞅，更高兴了，扬起唇角看着她?直笑。


    这得意洋洋的笑容，看的嫦娥有些来气了，她?心念一转，勾唇道：“既然今天是冬至，那输了棋的人就不能被简单放过了，得定一个?惩罚。”


    杨琼吃惊道：“嫂子，你……”


    如今的形势，白子马上要输了，在?这关口，定一个?惩罚，那不是自?己惩罚自?己吗？


    她?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就算嫂子输了，二哥也肯定舍不得罚她?，所以，也没?什么，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杨戬眉毛一挑，他下棋从没?输过任何人，从来都是赢，如今已觉得下棋没?什么趣味可言，但她?这样一说，他瞬间来了兴致，不禁问?道：“惩罚是什么？”


    “输的人得帮赢的人做一件事。”


    杨戬眼中波光一闪，问?道：“你认真的吗？”


    嫦娥回答：“当然。”


    杨戬瞅着她?，唇边露出一丝邪肆的笑容：“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肯做？”


    他的话不怀好意，嫦娥抬眸瞅了瞅他，对上他意有所指的眼神，脸上一热，低下头，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说好了，我当然会遵守，但是，你这么笃定自?己能赢吗？大话说的这么满，你若输了，我可不会客气！”


    杨戬微微一笑，并不与她?辩驳，而是从善如流的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到她?落子了。


    嫦娥拿着一粒白子，淡淡道：“着什么急呢？你没?听?到炉子上的酒壶，咕嘟咕嘟地在?响吗？吵的我都静不下心来，你先把酒壶拿下来，我再落子。”


    这个?关头，她?说这话，明显就是要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杨戬调开，她?好趁机在?棋盘上动手脚。


    杨戬失笑道：“眼看我就要赢了，你偏偏要我去拿酒壶，我又不是笨蛋，明知道有诈，为什么要听?你的？”


    嫦娥不慌不忙的反问?道：“你不是我夫君吗？难道我指使?不动你？”


    虽知道她?只?是为了赢棋，可在?听?到她?唤他为夫君时，杨戬还是激动的难以抑制，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呼出一口热气，感慨道：“当然指使?的动，你这一句夫君，别说拿一个?区区酒壶，就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的。”


    再不管什么棋局的输赢，起身?去炉子那边将酒壶拿了下来。


    等他再回来，棋盘上的局势不出意料的产生了变化，原来的白子变成了黑子，原来的黑子变成了白子，原来是白子就要输了，变化之?后，眼看着黑子就要输了。


    杨戬重新坐回榻上，嫦娥已拿了他的墨扇，一边把玩着，一边怡然自?得的瞅着他问?：“需要我让让你吗？”


    她?把刚才杨戬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杨戬看了眼棋盘，笑着道：“你还不如把所有的棋子都变成白的，我就输定了……”


    他拿了一粒黑子随意的落在?棋盘上，轻轻巧巧的一子，却很巧妙，破了刚才必输的局势，他看到嫦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他不由得轻笑道：“没?了那咕嘟咕嘟的声?响，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不如我再过去，把酒壶放回炉子上？”


    一千年之约


    说?着, 就要起身，嫦娥抬眸瞪了他一眼，吩咐道：“你继续下你的棋, 好好坐着, 哮天犬，你去！”


    他只是破了必输之局而已, 哪儿那么容易让他反败为胜呢？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 可现实偏不如?她的意，没过多久, 黑子重又逼了上来, 白子再?次陷入劣势，再?过了一会儿，局势彻底反转，白子已是步步维艰，眼看着又要输了……


    嫦娥拿着一粒白子举棋不定，好半天将?子重新放回棋奁里，见杨戬不明所以的瞅她, 把他的墨扇丢到他怀里，瞪着他道：“我认输。”


    忙活了老半天，还没赢过他, 她当然不甘心, 所以嘴上认输, 可气势却一点儿不落。


    身上满满的都是赢家的气场。


    杨戬心中好笑, 但怕惹恼她, 不敢露出什?么来, 故意将?唇角往下一压，作出苦闷的神情, 唉声叹气道：“这局棋怎么就结束了？赢的太快都没有成就感了！”


    明明赢了棋，却一副输了棋的样子。


    嫦娥被?他逗笑了，勾唇道：“你别装模作样的了，快说?，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杨戬对她眨眨眼道：“晚上睡觉时?我告诉你。”


    “你……”嫦娥一时?语塞，难道杨戬真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不由得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杨戬便对着她，温柔的笑了笑。


    到了晚上，嫦娥躺在床上，等了好久，不见身旁的杨戬说?话，转头想看看他在做什?么，恰好此时?杨戬也转头看了过来，忽然之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怔神。


    嫦娥敛下眸子，说?道：“你……你赢了那局棋。”


    杨戬“嗯”了一声，顿了一下，又低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肯吗？”


    嫦娥睫毛颤了颤，犹豫着，轻声道：“我想，你是不会为难我的。”


    她是有点耍赖的苗头了。


    杨戬听后，先是勾了勾唇，又过了片刻，他不禁低低的笑了出来，笑的竟一时?停不下来，床被?他带着，微微的颤动了起来。


    嫦娥窘迫起来，红着脸道：“杨戬，你是故意拿我取笑是不是？你再?这样，我就和你绝交！”


    翻过身，不理?他了。


    见她恼羞成怒了，杨戬憋住笑，柔声哄道：“你可千万别生气，是我不对，以后再?不了！人人都说?嫦娥仙子既美?丽又善良，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嫦娥转过身，仍旧不满，瞪着他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原谅你，我就不善良了？”


    杨戬笑道：“怎么会？你是永远善良的，你要是不原谅我，那就说?明我做的事确实很?过分，应当被?你谴责。”


    他哄人倒很?有一套，嫦娥不禁莞尔，笑骂道：“你知道自己?很?过分就好。”


    杨戬知她不生气了，才放心道：“至于我要让你做的事，你先不要急，等过些?时?候我告诉你。”


    “什?么时?候？”


    杨戬淡淡道：“等我们在这里，待满一千年的时?候。”


    嫦娥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默了半晌，轻轻道：“睡吧。”


    …………


    府里一共有四人：杨戬、嫦娥、杨琼，哮天犬，其?中三个人都喜欢看书，唯独哮天犬不爱看书。但别人都在看书时?，他也很?无聊，就拿着那些?带图画的书翻来翻去的看，倒也能看进去。


    这日清晨，杨戬醒的很?早，他到了院中，耍了一套枪法，觉得微微有些?出汗，想了想，嫦娥和杨婵都还没起来，便放弃了施法清洁的打算，吩咐哮天犬打一桶凉水过来。他把外?袍和上衣都脱了，搭在桂树枝丫上，只着一件单裤，准备痛痛快快的洗一个凉水澡。


    哮天犬很?快回来了，将?桶放在桂树下，又问道：“主人，还要我做什?么？”


    杨戬直接舀了一瓢凉水泼在背上，听他说?话，回答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


    哮天犬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眼神忽然扫到杨戬左肩膀，脱口而出道：“射日神弓！”


    杨戬拿着木瓢的手一顿，转过身，审视的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哮天犬咽了咽唾沫，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对杨戬道：“主人，您这里有射日神弓的记号……”


    杨戬知道自己?那里有一个金色弓箭的记号，那是觉醒天眼时?一齐出现在他身上的，只是，射日神弓的话从哪里说?起？


    他问哮天犬道：“你怎么知道射日神弓？”


    哮天犬嘿嘿笑道：“主人，府里总共四个人，除了我之外?，你们都爱看书，你们看书的时?候，我没事做，便翻着那些?带图画的书打发时?间，有一本书绘制了各路神仙的法器，我在里面看到了射日神弓，今天看您肩膀上那个记号，和图画上的一模一样，就是小了点……”


    哮天犬说?的那本书，杨戬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因为不怎么注意过自己?左肩后的记号长什?么样，自然不知道那竟是射日神弓的样子。


    他猛然间想起来，之前嫦娥在月宫帮他疗伤时?，看到他肩上记号，反应有些?奇怪……


    她触碰了一下，还问了他。


    所以说?，嫦娥也知道。


    她来须弥幻境找后羿的执念，会不会跟他肩上这个记号有关系？之前的幻境，那里的人都把他当成后羿，而嫦娥也说?，后羿把自己?当成他了，可为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嫦娥是怎么看待他的，她会不会以为，他喜欢她，是受了射日神弓的影响？她在看他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后羿？


    想到这里，杨戬就有些?受不了。


    他没了其?他心思，使出清洁咒，穿好衣服，站在那里想了半晌，又去换上一身盔甲，接着进入客厅，在案桌上留下一页信，拿起三尖两刃枪就要出门?，哮天犬赶紧跟上去他，问道：“主人，您干什?么去？”


    杨戬淡淡道：“去斩妖除魔！”


    哮天犬立即道：“我也去！”


    杨戬不置可否。


    嫦娥和杨琼醒来后，就发现了客厅中的信，杨琼拿起来一看，对嫦娥道：“二哥出去斩妖除魔了，说?是晚上才能回来，哮天犬大概跟着他一起去了。”


    杨琼觉得很?正常，可嫦娥却觉得有些?奇怪，这是幻境，又不是真实世界，杨戬斩什?么妖，除什?么魔？


    但也不用着急，反正他晚上会回来，到时?候问问就行了。


    等到了晚上，杨戬回来的时?候，落入院中，见到府里唯独客厅里亮着灯光，知道她们都在厅里，便抬步向厅里走去，到了厅门?，停住了步子。


    嫦娥和杨琼一起坐在厅堂案桌前，案桌上摆满了翻开?的书籍，她们正笑着在讨论其?中内容。


    听到门?口动静，嫦娥抬头看到是杨戬，朝着他微微一笑，说?：“你回来啦，累不累？过来先歇会吧。”


    杨戬眼中波光一闪，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才勾了勾唇道：“好，我先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杨戬回到卧室，脱下身穿的黑甲，将?墨黑猩红披风挂起来，却不着急从橱柜里取出便衣来换，而是心念一动，接着掌心白光一闪，变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


    待杨戬换了一身全黑长袍，再?回到厅堂时?，杨琼已经回房去休息了，嫦娥在案桌前的烛光下，捧着一册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他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到了她旁边往书页上瞥了一眼，竟是韩非子著作中的《有度》一篇，他不由得诧异开?口问：“怎么读起法家的书了？”


    他一直知道，嫦娥心里比较推崇的是儒家的“仁爱”“德治”思想，以他对嫦娥的了解，她对法家那套严刑重罚的学说?必定是敬而远之的。


    所以他看到她在读《韩非子》才会如?此惊讶。


    嫦娥抬头见杨戬过来，打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坐在自己?身旁的蒲团上，带着想要讨论交流的雀跃说?：“今天整理?的时?候，正好翻到了。你怎么看待韩非子的主张呢？”


    杨戬瞅了她一眼，道：“你想听真话吗？我的看法可能和你不一样。”


    嫦娥奇道：“你倒先说?说?，我的看法是什?么？”


    杨戬道：“你是主张用仁爱之心来治理?三界，对不对？”


    嫦娥点头道：“我是这样想没错，难道你觉得不对吗？”


    杨戬道：“并不是说?不对，只是你在天界接触的多是各路神仙，大都清心寡欲，不知道其?他两界的人鬼妖魔为了争名夺利，有多不择手段，若不用铁血手腕来治理?，是根本不行的。”


    嫦娥沉默了，哪吒被?逼自戕，云华被?活活晒死，以及弱水下界，不都是玉帝重法重刑、残暴不仁的结果？她着实没想到，杨戬并没有彻头彻尾的去否定玉帝。


    甚至，他的某些?想法，和玉帝的想法是一致的。


    杨戬见她沉默，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嫦娥瞅了瞅他，认真道：“我只是在想，依法治理?时?，如?果依仗的这法本身是错的，再?把它按照金科玉律来执行，岂不是错上加错？”


    杨戬沉吟片刻，说?“从来没有绝对正确、绝对完美?的法规，都是要看执法者本身，若执法者只想以此谋私利，必会为祸苍生；若执法者一心想造福众生，便是众生之福了。”


    嫦娥听后，不禁笑了，看着他道：“这不是说?明，仁爱之心比铁血手腕更重要吗？”


    杨戬见她如?小鹿般澄澈的眼睛，正闪着星辰般的光芒，像是在追寻他的认同，他不由得勾了勾唇，温柔道：“你说?的很?对。”


    这个话题就此终止，嫦娥往厅门?外?暼了一眼，看到外?面彻底的黑了下来，轻轻道：“时?间不早，该去歇息了。”


    她从蒲团起身，正要离开?，忽见杨戬左肩后面有一大片深色的湿痕晕染开?来，刚才两人面对面坐着，他又穿着黑袍，嫦娥没看出来。这会儿嫦娥站起来，看的就很?明显了。


    鼻尖也嗅到了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虽是发问，语气却很?肯定。边说?边上前就要仔细去看他的伤势。


    杨戬肩头一避，低声说?“一点小伤，并无大碍。”


    这还是小伤？？肩头的黑纱罩衫都浸出了一大片血迹！还根本没有包扎治疗！


    嫦娥深吸了一口气，用严厉的眼神直视着杨戬，杨戬被?她看的心虚了，不敢再?躲避，乖乖的坐在那里，像鹌鹑一样。


    嫦娥站在他面前，解开?他腰间黑色系带，先将?外?套的黑纱罩衫和丝绸黑袍一并从他肩头褪下，但他肩头受伤处的血肉早已经和里衣黏连在一起，倒是比较难办。


    弄成这个地步，一定是要把布料和血肉硬生生分开?的。


    嫦娥轻声对杨戬说?：“你忍一下。”


    “嗯。”


    她亦是不忍，眉头紧皱，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慢慢用力，终于将?那黏住血肉的里衣褪下肩头了。


    杨戬倒未表现的有多疼痛，似乎这身体不是他的一般，嫦娥做完这几个动作，自己?倒是出了一身虚汗。


    再?去看那左肩伤情，简直不忍目睹，早已是血肉模糊，一大块好好的皮肉像是硬生生的被?削下来般，深可见骨。


    嫦娥简直又气又痛，这好半天，亏他还当做没事人一样和她说?话呢，实在可恶！


    不知不觉间，她眼中蒙上了一层热气。


    她在杨戬身后，跪坐下来，集聚周身法力于掌心，再?将?掌心置于他伤口前。淡淡的白光闪现，过了三息时?间，狰狞的伤口已完全愈合了，连伤疤都未曾留下。


    “阿姮……”杨戬在前面轻轻唤道。


    “嗯？”


    杨戬说?：“你之前说?我左肩上有一个金色弓箭模样的记号，可否再?帮我看看，现在还在不在？”


    嫦娥反应过来，心里霎时?间，什?么滋味都有了。


    等待了很?久很?久，就在杨戬以为嫦娥再?也不会开?口了，才听到她轻轻回答：“不在了。”


    “那就好。”


    极度的后悔


    好什么好？


    嫦娥实在受不了, 咬了咬牙，低声骂道：“杨戬，你再这样, 我就跟你过不下去了！”


    杨戬心惊了一下, 立即道：“我再不敢了。”


    他打量着嫦娥的神色，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 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嫦娥冷着脸道：“这是幻境！”


    居然想?要装作是斩妖除魔受了伤, 不说三界之内怎么可能有?妖魔能将他重伤？也不说他为什么不运功疗伤？就说在幻境里头，哪里来的妖魔？


    亏他自?作聪明, 以为天衣无缝, 岂不知道，从一开始，他的计划就露成筛子了。


    自?残身体?，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她真该为云华，好好骂他一顿，可骂估计也没?什么用，看杨戬的样子, 嘴上说不敢，可神色中?哪里有?半分悔意。


    嫦娥想?了想?，从蒲团上站起来, 居高临下的说道：“从今以后, 我会去客房睡, 你要不想?彻底惹恼我, 就控制好自?己的心, 不要让它故弄玄虚。”


    说完, 起身离开了。


    杨戬这下真的后悔了，极度的后悔。


    早知道就不纠结那个记号了, 她都已经睡在自?己旁边了，后羿还算什么？值得他再去较劲！


    每天晚上，怀里抱着的实实在在的她才是最重要的，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却偏偏为了这点小事，惹她生气……


    自?作聪明，可真是笨。


    杨戬懊悔至极，知道嫦娥这次真生他气了，他要是再控制不好自?己的心，把她变回主卧，那一定会彻底惹恼她，可他怎么控制得了呢？


    一时半会儿不见，心里就牵挂的不得了，晚上睡觉时，更是要抱着她才能安然入梦，如今，却要分房睡……


    那真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难受。


    这一夜，没?睡着的不仅是杨戬，还有?嫦娥。


    在发?觉他居然对自?己下狠手后，先是生气，到?了这会儿就剩下满心的难过了。


    她想?，他们迟早要从幻境里出来的，这个想?法?从未变过，她不可能活在虚幻中?，身为月宫宫主，她也有?自?己的责任：


    司月，给人界的夜晚带来光明，也许作用不大?，但总有?迷失在路上的旅人，可以借此找回方向。


    玉兔可以帮她一时，但如果?她一直不在，月亮感知不到?她的气息，便不会再受玉兔的控制了。


    出来的前提条件，是放下执念，后羿放下了和她拜堂成亲的执念，她放下了对后羿的愧疚自?责，唯独杨戬的执念是她，还没?有?放下，但他必须放下她。


    可到?了现在，她一想?到?杨戬要放下她，心里为何会这般难受呢？


    她想?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毕竟他们在幻境中?待了快一千年，两人的关?系也不错，想?到?要分开，自?然会不舍得。


    那之后，她应该和他离远一点，先适应适应。


    嫦娥第二天就开始躲着杨戬了。


    她依旧待在杨府里，但不论做什么，都避免和杨戬单独在一起，就连吃饭时，眼神都避着他。


    杨琼担忧的问她，她也只?摇头说没?什么。


    杨琼又去劝杨戬，杨戬只?说让她不要管。


    府里的气氛莫名的压抑起来。


    等到?了晚上，嫦娥正在睡觉，睡意朦胧之间?，感觉有?一人站在她的床头，她微睁开双眼，看看了纱帐外长身玉立的人影，仍旧困的闭上眼睛，若在梦中?般迷迷糊糊的轻问：“杨戬？”


    “弋椛嗯。”


    嗯？这大?晚上站在她床边想?做什么？


    嫦娥半撑起身子，一手掀开纱帐，问：“怎么了？”


    杨戬看她动作迟滞，知道她正困着，喉结滚动了下，垂眸说：“算了，不说了。”转身要走。


    “站住！”


    大?半夜的吵人清梦，人都醒来了什么都不说就要走，嫦娥升起一丝恼怒，把他叫到?床边坐下，不满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莹白?色丝绸睡裙，领口睡时弄乱了，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长发?如瀑披在肩头上，双颊泛着艳红，衬得她出水芙蓉般动人。


    杨戬不敢多看，也舍不得不看，一时眼神竟不知该落在那里……


    嫦娥依旧困困的，闭目半靠在床头，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说话，又睁开眼看他，顺着他怔住的眼神，看到?自?己不知何时，衣领滑下去，露出大?半个玉白?的肩头，脸唰的变得通红，这下子全都清醒了……


    慌忙整好衣服，坐直了身子，尴尬的咳嗽两下，再问：“你大?晚上的闯我房间?里想?干嘛？”


    杨戬垂眸道：“昨天的事，我来向你道歉，同时，我还想?告诉你，你不用再躲着我了。”


    这话什么意思，嫦娥的心猛的一沉，他不会是要……


    杨戬定定的看着她道：“我已经决定放下了，再过一个时辰，这幻境就会彻底消失，仙子便可以回月宫去了。”


    嫦娥艰难的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她问道：“为什么？”


    就一天的功夫，他就改了主意？把她放下了？


    她曾听过人界的一句诗，叫“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意思是自?然界的草都能紧紧缠绕，不离不弃，可人的心却不如草一般执着坚定。


    曾经她不相信，可如今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却让她满心发?苦。


    他可以为她不惜性命的进入须弥幻境，可以为她喝十几坛比醋还酸的酒，可以为她默一百年的书，可以为她过“朝游沧海暮苍梧”的日子，可以为她削去肩膀上一整块皮肉……


    一千年的相守、相知、相伴。


    到?了如今，仅一天，他就决定放下。


    选择拿起来是那么的不容易，放下，却为何如此简单？


    杨戬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神，淡淡道：“这是我曾答应仙子的，幻境千年，天上一天，我只?求仙子一天。”


    连称呼都变了，先是仙子，然后是阿姮，现在又是仙子。


    嫦娥心里很难受，咬了咬下唇，反驳道：“我当初说过，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可是我如今不想?在这里住了，”杨戬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又道：“仙子还欠我一件事没?做，不知是否还记得？”


    嫦娥“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一直都记得，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


    杨戬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想?好了，仙子能不能答应我，从此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


    嫦娥的心怦怦的乱跳起来，他们还有?以后吗？


    他选择放下的意思，不就是说，从这里出去后，两人就再不相干吗？


    难道他还在意自?己躲着他？


    但也许，他只?是不想?把两人关?系弄的那么僵……


    她心又乱了起来，紧紧攥了攥手，说道：“我答应你。”


    “那就好。”


    杨戬说完，依旧坐在床边，直到?嫦娥诧异的去看他，他才道：“那……我走了。”


    嫦娥轻声道：“别走了，还剩一个时辰，你坐在这里，陪我聊聊天吧。”


    “仙子想?聊什么？”


    “都可以。”


    杨戬沉吟半晌，道：“那，聊聊我三妹吧，她其实很喜欢你，一直想?认你当姐姐，但不好意思开口……”


    嫦娥惊讶道：“你说真的吗？当初救哪吒时我曾见过她一面，当时我就很喜欢她，若她真的愿意认我当姐姐，那就太?好了！”


    杨戬勾了勾唇道：“能有?你当她姐姐，才是她的福气。真实的她，和幻境中?差不多，当年家里出事时，她才只?有?九岁，琴棋书画什么的她原本?很喜欢，现在却荒废了，这些方面你样样精通，你出去后，如果?肯教导她一下就好了。”


    嫦娥笑道：“只?要她想?学，我自?然愿意教的，她现在不是天庭敕封的西岳圣母吗？都是女神仙，来往更方便，我要有?空，就去华山看她，你跟她说，要是没?事，也随时来月宫找我。”


    “那我先替我三妹谢谢你了。”


    ……


    两个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到?了一个时辰，周边景象飞速消失，化成一团团白?雾，下一秒，两人就出现在幻境外。


    嫦娥反射性的去看杨戬，他真的把她放下了？


    可杨戬的眼神还是和这一千年一样，温柔而专注，她看不出来丝毫变化。


    她双唇动了动，怔了半晌，才道：“那……我回月宫了……”


    “仙子慢走。”


    嫦娥只?好飞身离开了。


    杨戬在后面久久的注视着她的身影。


    他的执念是和她长相厮守，他放下了。


    在她躲了他整整一天后。


    他彻底明白?，他要她的心，她的心若不在他身上，就算在幻境中?留住她的人，又能怎样？


    他想?和她在一起，但更想?让她快乐。


    从此以后，他会默默守护着她，直到?她愿意对他交付真心。


    一年，两年，三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他都在所?不惜！


    杨戬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转身欲走。


    “二郎神……”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白?雾中?传来。


    有?人！杨戬周身气势一变，冷喝道：“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是这须弥幻境的思想?。”那声音悠悠道：


    “上古时代，须弥幻境只?是女娲娘娘的一件画轴法?器，她走后我被留在了此地，由元始天尊保管。直到?数千年前，神魂即将散灭的后羿，他来到?这里，将射日神弓给了元始天尊，天尊将神弓放进须弥幻境中?，有?神弓的加持，我便自?成了一个小世界。”


    杨戬沉声问：“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那声音道：“后羿提出的条件是，要天尊保留他的一缕执念，直到?他那缕执念自?散，神弓便归阐教所?有?，如今，后羿最后留下的那缕执念因你而散尽，这射日神弓便交给你了。”


    说着，一把金色的长弓从白?雾中?缓缓出现，虎骨做身，龙筋做弦，散发?着威慑之气。


    杨戬伸手接过，感受一下分量，暗叹确实是世上难得的好弓，他又问道：“莫非师祖把后羿的那缕执念放在了我的身上？”


    那声音似乎笑了一下：“你是你，后羿是后羿，纵是天尊，也不能将后羿的执念放在你身上。”


    杨戬不解道：“那我的身上怎么会出现射日神弓的记号？”


    那声音避而不答，说：“神弓已交到?你手上，我也该回天尊那里去了。”


    说完，团团白?雾散开，一个碧玉画轴显现了出来，自?动自?发?的向昆仑山顶方向飞速而去。


    杨琼的怀疑


    杨戬刚一回到家, 就被杨琼和哮天犬扑了个满怀。


    “二哥，你说是去办事，可一去就是一年?, 你要?急死我不成！”泪水在杨琼眼眶中打转。


    “主人, 我想?死你了！怎么能有这样的！出门不带自?己的狗！”哮天犬也很是义愤填膺。


    “好了好了，”杨戬忙安慰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梅山兄弟和他师傅玉鼎真人也都从厅里出来, 围到他身边, 满是惊喜。


    杨戬安慰杨琼和哮天犬的同时，梅山兄弟立即在院中设一大方形案桌, 摆上酒宴, 待杨琼和哮天犬情绪平复了，众人围在案桌前坐下，一边说话，一边喝酒庆贺他回家。


    杨琼叹道：“二哥，那天听?你的话，我们先回到了灌江口?，在家等你好些天都不见你回来, 我便让哮天犬去找你。他一路追踪你气味到了昆仑山，可是因为元始天尊在闭关，昆仑山设置了结界不让任何人进去, 我们没办法, 就又找了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边摇着八卦扇, 边接着杨琼说道：“找我也没有用, 我师傅在闭关, 连我也不见。”


    “不过因为你是在昆仑山, 怎么说是自?家的地盘，不会出什么事情, 我便让大家都回来等。对了徒儿，你去昆仑山做什么？”


    哮天犬点?头如捣蒜，说：“对呀，主人，你去昆仑山做什么？怎么都不带我？”


    “此事说来话长，”杨戬双手举起一杯酒，向玉鼎真人道：“劳师傅为我担心了！”举杯一饮而尽。


    玉鼎真人摆摆手，不在意的笑道：“你只要?平安回来就好，师傅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徒弟……”


    梅山老大接着道：“二爷回来了就好，我们兄弟将一千二百草头神带回了梅山，因为没有您的指示，这一年?以来，他们每天除了练武就是练武，如今二爷回来了，也好安排一下他们该做什么。”


    杨戬沉吟片刻，道：“把他们悄悄分散到人界各地，隐藏下来，不要?让当地的山神土地发现了，有什么新消息，及时汇报。”


    梅山老六追问?道：“您说的新消息是指？”


    杨戬解释道：“有恶人欺压百姓的，有妖魔危害人间?的，有山神土地不作为的，都算。”


    他说了要?替她?守护好九州山河，那他便会尽自?己所能去做这件事。


    梅山老大道：“好，我们兄弟这就去安排。”


    说完，梅山六怪飞身离开了。


    杨戬又陪着玉鼎真人喝了几杯酒，玉鼎真人爱喝酒，但?酒量很差，喝了就被?就醉醺醺的，满口?乱嚷嚷着：我玉鼎真人真是太精辟了！


    杨戬无奈的笑了笑，亲自?扶玉鼎真人回客房歇下。


    接着便要?回房，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杨琼在厅门口?等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琼见到杨戬，上前几步，着急的道：“二哥，你究竟去做什么了？众人面前你不愿意说，私下跟我也不能说吗？”


    杨戬察觉有些不对，杨琼虽偶有调皮，但?一直都明事理，懂分寸，不该追问?的事她?是不会问?的。


    这样的反应，像是知道了什么……


    他微咪起眼睛，语气沉沉道：“三妹，你到底要?说什么？”


    杨琼刚才?也是大着胆子才?敢质问?杨戬的，这会儿见他面容冷肃，立刻就说实话了：


    “二哥，哮天犬都跟我说了，他一路追着你的气味去了月宫，然后闻到你和嫦娥仙子一起去了昆仑山，我吩咐哮天犬不要?说给任何人……”


    她?顿了一下，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半晌才?试探的问?道：“二哥，你对嫦娥仙子，该不会……”


    杨戬勾唇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二哥……”杨琼低声急切的说：“你是神仙，动凡心是违反天规的！”


    杨戬轻轻一笑道：“傻丫头，我就算违反了百十条天规，玉帝王母又能拿我怎样呢？只要?嫦娥肯点?头……”


    他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为了她?，别说违反天规，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杨琼知道，以她?二哥的个性，若不是用情至深，到了根本?放不下的地步，绝对不会跟她?说这番话的，而且，这番话更像是一个誓言，她?二哥重诺重信，那必不可能有假。


    她?再一想?，以她?二哥的本?事，纵要?将这天庭推翻，也不成问?题。


    就算动了凡心，天庭谁不敢说半个不字？


    又一转念，既然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那她?二哥方才?为什么叹气呢？


    杨琼沉吟良久，问?道：“二哥可是不确定嫦娥仙子的心意？”


    杨戬略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崇敬仰慕她?，我也听?她?说过，她?也很喜欢你，如今你是西?岳圣母，和她?又都是神仙，你们可以多多来往……”


    杨琼心领神会，嫣然一笑道：“二哥，你放心吧。”


    不只是她?二哥，她?也喜欢嫦娥呀，如果她?是男子，恐怕也忍不住对她?动心……


    别的不说，她?家二哥的眼光，真是三界中顶级好了。


    晚上。


    杨琼躺在床上，思考着和嫦娥有关的一切事情。这才?发现，她?二哥喜欢嫦娥，实在太明显了。


    小时候，母亲经常讲嫦娥奔月的故事。那时，她?对那清冷温柔的仙子很向往，一直追问?个不停。母亲便讲了好多有关嫦娥的私事。


    母亲说，嫦娥是三界最美的仙子，她?不信，一口?咬定说母亲才?是最美的，便缠着母亲要?她?画嫦娥的画像给他们。


    母亲无奈，取出画像给她?看，她?这才?相信。


    二哥看到后，把那幅画像拿走了，第二天，二哥自?己一个人去了李家，退了他刚定好的那门亲事，为此，被?李老爷打了个半死，差点?就没命了。


    后来，她?有几次看到二哥在偷偷拿着那幅画像看，很温柔的样子……


    二哥还曾问?过她?，如果会一门法术的话，她?最想?会什么，她?说当然是点?石成金呀，有了钱就可以帮助很多很多穷人，再也没有人受苦了……


    她?二哥不以为然的笑她?傻，她?不服，缠着问?他最想?会哪门法术。二哥说最想?会飞天，她?问?为什么，他说，想?去九重天上看一看。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瘪了瘪嘴，没多想?就怼了回去说，高处不胜寒，九重天上那么冷，有什么好看的……


    二哥伤好之后，说要?去拜师学?艺，恐怕也是因弋椛为嫦娥，当时父亲让二哥去思过室，说是什么时候他改变主意，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可二哥，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改口?。


    母亲被?金乌大阵晒死，二哥一怒之下杀了九个金乌，欲斩草除根杀最后一个金乌时，天庭诸神都拦不住，可唯独被?嫦娥拦住了……


    玉帝打开天闸放出弱水想?要?淹死二哥，竟差点?成功了，幸好被?嫦娥所救。她?一直疑惑，以二哥的本?事，无论怎样，保住性命是绝不成问?题的，怎会轻易……那一次，二哥大概是不想?活了吧……至于，为什么改变主意，肯定和嫦娥有关系。


    对了对了，二哥小时候穿绫罗绸缎，贵公子的打扮，对颜色方面却不讲究，但?现在，经常穿白色衣服，莫非因为，嫦娥也总穿白色的。


    亏她?当时竟然没多想?！


    杨琼暗暗心惊，肯定还有非常多她?没想?到的细节，但?这些，也足以证明，他家二哥，是彻底栽了。


    话说，二哥和嫦娥一起去昆仑，一去就将近一年?，他二哥不会对嫦娥仙子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杨琼赶紧摇头，像要?把脑内想?法甩出去一样，她?二哥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的！


    何况，嫦娥仙子对他们家有大恩，如果没有她?，她?和二哥都活不到这个时候……


    二哥伤害谁，都不会伤害她?的！


    杨琼看着窗外洒落在地上的月光，想?到了嫦娥的模样，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呢？


    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气质也清冷出尘，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个姿态都美的像一幅画。


    她?只看过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


    教?杨琼念念不忘的嫦娥，一回到月宫，就被?太上老君坐下童子请去三十三重天了，到了兜率宫，太上老君见了她?，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她?就遭到了老君连珠炮般的语言攻击，老君生起气来，其他表现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唯独话会变多……


    “是谁平日里说，“人无信不立”，是谁平日里说，“言无信者，行不果”，是谁平日里说，“小信诚则大信立”，怎么，这些话都是说给贫道听?的？”


    “你那天跟贫道是怎么说的？你说不去找后羿，贫道才?跟你说那么多事，谁成想?，你竟是骗贫道的，阿姮，数千年?来，你可都没骗过我，现在居然为了后羿，骗起贫道来，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能商量着来吗？就算是要?去，元始天尊是贫道的师弟，你若是开口?，贫道也跟他说一声，让他照拂你一二！再给你准备些保命的法器，你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带，就去了！你是要?急死我呀！”


    说着说着，老君伤心起来，平时口?称贫道，这会儿一激动，竟自?称为我了。


    “我这么大岁数，你也不替我想?一想?，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身体哪里能受得了，你知不知道，你走后我不放心，亲自?来月宫找你，知道你去了昆仑虚，我瘫到地上一时都起不来了……”


    嫦娥心中自?责，赶紧劝解道：“老君，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过，您难道忘了，您是神仙，与天地同寿，身体怎么可能出问?题呢？我也是知道这个，才?敢瞒着您的……”


    太上老君缓了半晌，平静下来，看着她?，很不放心的问?道：“天上一天，幻境千年?，你去须弥幻境，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嫦娥勾了勾唇，摇头道：“谁敢给我委屈受呢！”


    太上老君看她?神色，不像是说假话，松了口?气，到底不忍心再多责怪嫦娥，把气撒到别人身上，骂道：“玉兔也真不懂事，那丫头，也不知道拦着你点?儿，还有杨戬，我让他去追你，他倒好，跟着你跑到幻境去了！”


    嫦娥无奈道：“老君，玉儿不知道我的事，还有杨戬，是我硬要?去，他拦不住才?跟着一起去的，在幻境里，他也很照顾我……”


    太上老君哼了一声道：“依贫道看，他就是对你不怀好意！”


    嫦娥一时哑口?无言，别的不说，老君的眼神是真毒。


    明明老君之前都没见过杨戬，她?只三言两语的形容了一下，老君就猜到，他对她?有那种想?法，当时老君跟她?说，她?可是完全都不信……


    十五年重逢


    嫦娥安抚好太上老?君, 再次回到月宫，一眼就看到了月宫的变化，不由一怔。


    原本枯竭的灵泉水, 再次涨满了河道, 波光粼粼，清洌可鉴, 绕着月宫流转成一圈, 像一条玉带。


    玉兔正在桥上往河下瞧，一转头, 看到她?回来了, 一蹦一跳的?跑过来，兴高采烈的?说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嫦娥笑了笑，又疑惑的往灵泉水那边看了一眼，问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兔高兴的?说道：“在你回来前不久，杨戬来了一趟，不知他?从哪儿寻回了射日神弓, 刚一放到河里，神弓化成点点金芒，顷刻间就融化不见了, 接着灵泉水又重新涨回来了。”


    “他?人呢？”


    “他?见你不在, 问我你去哪儿了, 我跟他?说, 你去老?君那里了, 估计待会儿就能回来, 让他?等等，他?说自己要去辅助西周, 讨伐商纣，耽误不得，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声，然后他?就离开了。”


    嫦娥点了点头，她?刚才?在老?君那里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和?杨戬进入须弥幻境后，老?君不放心，亲自去了昆仑，正遇到元始天尊闭关酿制封神榜，说起来封神之事还是由杨戬而起。


    当初在天河，他?设下周天星斗大阵，用去了三百六十?五颗星辰，那些星辰的?位置也就空了起来，如今再封三百六十?五位正神，恰好占去这些星斗的?位置，天地便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可封神战役，险象环生，杨戬他?……


    一定能平安无?事吧。


    哮天犬，梅山兄弟也都一起跟着杨戬去了，杨琼自然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待在灌江口，她?索性也离开了杨府，去了华山。


    封神大战一打就是十?五年。


    杨琼在这十?五年时?间里，不但在华山扎了根，深受百姓爱戴，还和?嫦娥的?情谊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当然，这也离不开嫦娥在幻境中待的?一千年，那里的?杨琼和?现实中的?三圣母渐渐重和?在一起，总让嫦娥和?她?相处时?，有?几分区别于其他?女仙的?亲近和?随意，毕竟她?曾被杨琼叫过一千年的?嫂子。


    早就把她?当妹妹看待了。


    华山的?变化非常大，从山脚到三圣母庙宇，一路都是繁花似锦。连庙宇外，也种植着一大片花林，桃树、杏树、李树，桂树，梅树，樱树，丁香树……不论春夏秋冬，这片花林，一直都是姹紫嫣红。


    穿过花林，沿着青砖小?路而行，就能直接到圣母庙了，圣母像由白玉雕琢，慈眉善目，周身一层白色的?光晕若隐若现，似是神仙对凡人的?悲悯。


    “太美了！太美了！”哮天犬来时?，都痴痴的?张大了嘴，不由得连声赞叹。


    最美的?还是坐在花林中，正在石桌前下棋的?嫦娥和?三圣母，嫦娥身着素白裙，清冷淡雅，三圣母身着鹅黄裙。温柔婉约。


    嫦娥每隔一两年，都会来三圣母这儿小?住几天，这片花海，还是她?和?三圣母一起设计规划而成，里面种的?花树是向苏州百花仙子要的?仙苗，因此树上的?花长年累月，都常开不败。


    杨琼听到动静，转头看见哮天犬左看看右瞧瞧的?走过来，站起来惊喜的?拉住他?道：“是不是我二哥回来了？”


    哮天犬不断点头，憨笑道：“对对对，是我家主人回来了，让我来华山叫你回家团聚。”


    “太好了！”杨琼笑着回头，对嫦娥道：“嫦娥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


    嫦娥浅笑着摇头：“不了，你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我就不去打扰了，下回有?机会一定去做客。”


    “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杨琼不依，拉住她?胳膊撒娇道：“这十?五年，多亏嫦娥姐姐陪我，不然我得无?聊死！怎么说我都应该在好好在家里宴请你，以?尽地主之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你要是不去，我也就不回去了！”


    嫦娥细想，还是觉得不妥，正想着该怎么拒绝，东海四?公主敖红从天而降。她?之前算了算时?间，知道嫦娥这两天应该会来华山玩，她?便也抽空过来，和?三圣母嫦娥她?们一起聚聚。


    正好赶上了。


    敖红一到，杨婵便觉请嫦娥跟她?一起回家这事十?拿九稳了。她?笑道：“四?公主，你来的?正好！”


    敖红疑惑：“这话怎么说呢？”


    “我二哥回来了，要我回灌江口团圆，可我舍不得嫦娥姐姐，要她?一起去，她?不肯，说是不便打扰。正好你来啦，你们两个都和?我一起去，就没什么不便的?啦！”


    敖红白她?一眼，笑道：“合着嫦娥是你要请的?正主，我是买一送一的?啊……”


    “当然不是！”杨琼狡辩道：“我巴不得人多呢，人多了才?热闹！”


    三人说说笑笑，和?哮天犬一起飞往灌江口。


    嫦娥担心打扰人家团圆，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杨府今天摆的?不是家宴，而是庆功宴。


    其他?在封神战役中出生入死的?同门兄弟，因刚接受天庭授职，有?许多事务要忙，在岐山就分别了。


    李靖和?哪吒却早已接受天庭授职，没其他?事情，天庭暂时?忙的?顾不着他?们，所以?一时?半会不着急回去，便随杨戬来灌江口喝酒。


    杨琼她?们来时?，院中宴席已经摆好了。


    “主人！我回来了！”哮天犬还没落地，声音就先到了。


    杨戬听到声音，一转身，看到站在杨琼旁边的?嫦娥时?，瞬间，周围的?人事物完全抛之脑后了，他?再也移不开眼。


    整整十?五年，没见到她?了！


    阿姮。


    封神之战激烈残酷，少有?闲暇。他?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害怕一旦闲下来，滔滔巨浪般浓烈的?思念会将他?的?理智摧毁……


    但还是忍不住，在偶尔有?月亮的?晚上，他?会放下手中战报，抬头轻轻的?看一眼，见她?好好的?，心里便安定了！


    战场诡谲多变，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每逢那时?，他?都会拿出怀中藏匿的?那方白练，牢牢的?握在手心，就有?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终于，再见到她?了……


    杨戬这一动不动，眼神牢牢锁住嫦娥不放，毫不收敛的?样子，教?杨琼见了，心中悚然一惊。


    这还得了，再盯下去，所有?人都要发觉不对了，而且，二哥这样盯着人家不放，嫦娥得多尴尬……


    她?连忙上前一步，挡住杨戬的?视线道：“二哥！”


    杨戬被她?一打断，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妹妹，才?恢复了以?往的?自若，勾起一抹笑道：“三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才?想起我好不好！杨琼真觉得，她?二哥太重色轻妹了，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打仗是不是很累？”


    “也没有?。”杨戬笑道。


    哮天犬凑上去，抱怨道：“怎么会不累！我都快累成狗了！军情紧急，成夜成夜的?睡不好觉，就怕松懈下来，出什么漏子！”


    众人听他?此言，都忍不住憋笑，梅山老?大调侃说：“哮天犬，你哪用累的?呀，你本?来就是狗！”


    嫦娥在后面听了也忍不住以?手抚唇，暗自低笑。


    嫣然一笑，美的?如三月的?桃花。杨戬见了，眼神又移了过去。


    杨琼算是明白了，只要嫦娥在场，他?二哥眼里完全没有?别人的?，她?便做主招呼众人：“大家都别干楞在这里，快坐下说话吧！”


    又吩咐哮天犬：“你给?大家斟酒。”


    敖红和?嫦娥也被杨琼拉过来坐下。


    杨戬坐在正北主位，右侧依次是嫦娥、杨琼、敖听心，梅山老?四?，左侧依次是哪吒、李靖、梅山老?大、梅山老?二、梅山老?三，对面是梅山老?五和?老?六。


    众人围坐下来，眉飞色舞的?说着这次封神之战遇到的?危险以?及如何化险为夷，都兴高采烈的?陷入回忆当中，也没有?特别注意杨戬将哮天犬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什么。


    嫦娥也是认真的?听着，既觉凶险，让人后怕，又觉难得，大家一起众志成城的?做一件事，教?她?心中也很向往。


    听着入了迷，顺着众人端起了杯盏，酒入了喉，察觉不对，竟是蒙顶甘露。


    酒盏里的?酒，何时?变成了茶？


    她?偏头讶异的?去看杨戬，却见他?正注视着自己，见她?看过来，温柔的?笑了笑，显然，他?是知道自己不喜欢饮酒，让哮天犬给?她?换成她?最喜欢喝的?茶了。


    心脏怦的?一跳，怕被其他?人发现异样，赶紧低下头来。


    酒过三巡，身穿绿道袍的?玉鼎真人忽然从天而降。


    杨戬往右侧嫦娥那边移了移，将主位让给?师傅去坐，又亲自给?他?斟满酒，笑问：“师傅怎么来了？”


    玉鼎真人没回答，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连饮上三杯，才?啧啧嘴抬头，见众人都在看他?，眨了眨眼睛惊讶道：“你们都在啊……”


    那他?刚才?酒鬼般的?表现岂不是被看了个正着！这也太没面子了！


    哪吒无?奈的?叹气：“师伯，你才?发现啊……”


    “哈哈……”玉鼎真人尴尬的?笑了两声，赶紧转移话题：“徒儿，你在这次封神之战中立了首功，师傅现在可是大大的?有?面子啊！”


    梅山老?六赞同道：“对呀！这次伐纣，要是没有?二爷和?哪吒，那姜子牙就算再打二十?年，也拿不下来啊！”


    哪吒当仁不让道：“那当然啦，有?我和?我二哥在，什么伐纣都是小?意思，易如反掌的?那种！”


    “哪吒，不许胡说！”李靖轻斥道。


    杨戬轻笑一声，道：“大家言重了！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多追忆，今日各位只管吃好喝好！”


    哮天犬凑到玉鼎真人跟前，呵呵笑着问道：“真人，我们去讨伐商纣了，这十?五年来，你都在做什么？”


    玉鼎真人脸上露出一丝心虚，他?就是惹了麻烦才?躲到这里来的?，可是……他?心里有?苦，说不出啊！


    杨琼来撮合


    自从一年前?, 杨琼和哮天犬回到灌江口，跟他说了杨戬送弱水上天之后的事，他放下心来, 便打算回玉泉山金霞洞开始自己的写书大业。


    离开?了灌江口, 他正在天上飞着呢，忽见下界一处地方, 发出阵阵金光, 他心下好奇，飞了过去, 落到地上一看, 发现是东海边的一座山，名?叫花果山，他顺着那金光的方向寻去，刚爬到山腰上，忽闻从山顶上传来一声巨响，山石崩裂成无数片，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眼前?接着就?见有一个金金黄黄的东西腾空跳出来啦！


    像是一只猴子。


    呆怔时，观音菩萨闪身出现，说那猴子将来必成正果, 希望他能帮忙收那猴子做徒弟。


    他心想这猴子倒也有趣, 居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便答应了观音, 化名?为菩提祖师, 换了一身白色道袍, 头发也特意染成白色，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仙人模样……


    那猴子傻乎乎的, 特别好骗，见他这样，真的拜了师傅，他给猴子取名?为孙悟空，背功法给他听，没想到这猴子很?有天分，那些功法他靠自己悟也能悟会……


    可就?在他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捡到宝了的时候，观音又再次出现了，说是孙悟空将来必定闯下大祸，不能再教?下去了。而且还重点?强调这祸是滔天大祸……


    这还了得，他当时那个急呦，见孙悟空过来，就?要把他打发走?，走?前?进行了一番言辞威胁，他跟孙悟空说，若敢把师傅的事情说出去，必定要把他抽筋拔骨，魂魄贬入万劫不复之地，教?他永世不得超生。


    也不知道孙悟空会不会听……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赶紧把头发染回来，再换上平日?的打扮。想着他大徒弟本领高强，万一孙悟空真的闯下什么大祸，他被牵连的话，只要在杨戬这边，有他大徒弟护他周全，三界之内无人敢拿他怎么样，所以来这里躲躲，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可这件事情，不好叫第二人知道……


    于是乎，玉鼎真人眼珠一转，回哮天犬道：“贫僧这些年啊，云游四海，四海为家，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悟出了很?多道理?！”


    转头又对杨戬道：“徒弟，我悟出的那些道理?都太精辟了！只是这些年无人分享啊！”


    杨戬眼里露出一丝了然，从善如?流的笑道：“那师傅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我近来无事，正好可以跟师傅讨教?一二。”


    这大徒弟，真是太上道了！


    玉鼎真人心中耶了一声，连连点?头，喜滋滋的说：“既然你都这么强烈要求了，师傅也只好听你的啦！”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日?落，哪吒李靖等人都喝的醉醺醺的，杨戬便安排他们在客房歇下了。


    在搀扶玉鼎真人回客房的时候，杨戬忽然转头，看了看正坐在蒲团上说笑的杨琼。


    杨琼对上他的目光，心念一动，立即软磨硬泡的留嫦娥和敖听心在杨府住下，嫦娥正好被杨琼安排在自己的隔壁房间。


    掌灯时分，还未睡下，杨琼便悄悄溜了过去，低声叫门?道：“嫦娥姐姐，嫦娥姐姐……”


    嫦娥听到她?的声音，开?了门?，疑惑的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杨琼只掩嘴笑道：“大晚上睡不着，看你房间灯亮着，来找你聊聊天呗。”


    嫦娥勾唇笑了笑，让她?进来，又将门?掩上。


    两人对坐在偏塌上的小案几上。


    嫦娥一边轻挑油灯里的灯芯，将屋里弄的明?亮了些，一边等杨琼说话，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说话，只是一手撑着下巴，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


    嫦娥不禁挑眉轻笑问：“说来找我聊天，结果进来后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怎么，真有什么事，还不快点?交待？”


    杨琼便坐直了，试探性的开?口问：“嫦娥姐姐，你觉得我二哥这个人怎么样？”


    听闻此?语，嫦娥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她?抬头看了一眼杨琼，又低下头，作随意的样子问道：“好好的，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杨琼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哥十四岁那年，定下了一门?亲事，可在见过你的画像后，他独自跑去女方家里说要退亲，被人家差点?打死，浑身都是血的抬了回来，等他伤好后，忽然说要去学法术，家里谁劝都没用……”


    “我还听哮天犬说过，二哥那晚，坐在九龙桂树上就?快魂飞魄散的时候，他还强撑着用了天眼，想要最后看一眼月宫……”


    “嫦娥姐姐，我从没见过，我二哥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过谁，唯独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难道说他对你的情意，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嫦娥站起身，侧对着她?，沉默半晌，才说道：“我知道。”


    杨婵惊疑道：“你知道？”


    “嗯。”


    杨琼起身走?到她?面前?，追问道：“那你对我二哥……”


    嫦娥叹了口气?，说：“你不明?白，他现在对我一片痴心，可也许过几天，他心思就?又变了。”


    他们出了幻境，说明?杨戬放下了对她?的情，但是，可以轻易放下的情，能叫情吗？现在他又做出喜欢她?的样子，如?此?反复……


    想到这里，竟觉得非常生气?。


    “嫦娥姐姐，”杨琼抿唇认真道：“我二哥，他绝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你……”


    嫦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呢？也许都不需要你去劝他，过些时候，他自然就?不想这些了，毕竟凡间美女如?云，他见了……”


    “啪！”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花瓶碎裂的声音。


    嫦娥与杨琼对看一眼，打开?门?，看到了房门?外身穿玄衣的杨戬，还有走?廊上碎成几瓣的花瓶。也不知道站在这里听了多久。


    “二哥……”


    “杨戬……”


    嫦娥与杨琼同?时开?口，却也同?时停住了。


    杨戬表现的很?从容，他轻挥手中墨扇，那花瓶瞬间复原如?初。这才转头看向嫦娥和杨琼，他神色莫辨，脸上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任谁也看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好半天，还是杨琼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说：“二哥，嫦娥姐姐，我先回房休息去了。”


    说完便转身进了隔壁卧室，把走?廊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嫦娥等了好一会儿，见杨戬仍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知道他是在逼自己先开?口，只能无奈的问：“你怎么过来了？”


    杨戬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未曾回答，而是踏着月色，一步一步地向嫦娥走?近，近到两人之间不过一拳，能轻嗅到他衣服上清淡的好闻的熏香……


    嫦娥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想要往后退却不肯在他面前?露了怯，强逼自己稳住身形，急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大晚上的，站在门?口偷偷听别人说话，被发现了毫无愧色，居然还在这里装神弄鬼！


    凌乱的思索着，她?想自己应该要发脾气?的，可不知为何，却生不起气?来，反倒自己像是做了贼一样的不知所措。


    “这个送给你。”他打开?手。


    一个冰种芙蓉玉的水滴形吊坠出现在眼前?，晶莹剔透，在夜色中蒙着层淡淡的粉色光晕。


    她?疑惑的看着他。


    杨戬低声解释说：“这玉是女娲补天时剩下的天石碎片所化，佩戴在身上，通体生暖，即使?远在月宫，也不会感?觉到冷了。”


    嫦娥听了，拒绝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收。”


    “不值什么，不过是我讨伐商纣时，途径天姥山得的，你要是不要，留在我身边便成一块废石了。”


    “你可以送给你三妹……”


    杨戬沉默半晌，仍把玉坠递到她?手心，淡淡道：“那你转送给她?吧。”


    这算是强送吧！嫦娥无奈。


    杨琼知道他们的事情，她?再去送，她?怎么可能会收？怎么敢收？


    不过，这玉确实如?杨戬所说，刚刚握在手心里，便觉暖融融的，不多时，就?像温泉水一样，流淌全身，全身都温暖起来。


    她?暗叹一口气?，算了，这也是他难得的心意，要是不收，指不定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只好向他道谢，收到袖中。


    杨戬见她?收了，才高兴起来，柔声道：“我刚才一直在门?口听你们说话……”


    好家伙，这是偷听别人说话都不带心虚脸红的呀，当着正主的面直接承认了？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他怎么知道她?和杨琼一定会聊到他呢？除非……


    嫦娥抿唇道：“你居然利用自己妹妹，来算计我。”


    杨戬笑了笑道：“三妹她?是好心帮我撮合……”


    嫦娥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要休息了。”说着，就?要回房去。


    “阿姮，”


    杨戬赶紧拦住她?，见她?面露不满，只好改口道：“仙子。”


    他说道：“我再说一句话，就?让你回去休息。”


    “你说。”


    “你方才说，也许过几天，我的心思就?变了，可我知道自己不会。所以，从今天起，我会用五百年的时间来证明?我的心，凡间五百年，在天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你尽管在月宫看着，看看我会不会让其他女子接近我分毫！”


    嫦娥叹道：“你不需要这样做。”


    杨戬定定的看着她?，说道：“需要，我想让你相信，我这一辈子，只要你，即使?你不要我，我也绝不会再有别人。”


    嫦娥沉默良久，轻声道：“我要睡了。”


    “那你信我吗？”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当然会相信。”


    回房去了。


    捉拿孙悟空


    事情果然如观音菩萨所说, 孙悟空一回到花果山便闹出两件大事，撕毁了花果山的生死簿，闯进东海龙宫索去了定海神针。


    东海龙王和阎王见他神通广大?, 当时不敢招惹, 待孙悟空走了才上天庭来告状，请玉帝做主。玉帝便派李靖哪吒等人并三万天兵天将去捉拿, 本以为十?拿九稳, 可谁知竟吃了败仗，哪吒李靖皆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玉帝吃了瘪, 有些不甘, 还要继续往花果山发兵，太白金星站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那猴子野生野长，不知天高地厚，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不如封他个小官当当, 他也就消停了。


    玉帝一听，倒是有理，当年因极好面子, 不但失去了亲妹妹云华, 还有他的九个儿子, 现在每每想起, 心中追悔。做事情也没有之前那样的疾言厉色, 好强逞快。开始听众仙劝告了。


    他听了, 心想，若能不动干戈的将此事平定, 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这?样?不战而退，有损天庭颜面，正犹豫不决时，四?大?天王之一的魔礼红出了个主意，说不如就封他做个弼马温，一是显得天庭仁和，二也不失威严。


    玉帝沉思片刻，觉得可行，便让太白金星下去诏安了。孙悟空傲气不假，但也很单纯，初出茅庐的他并不了解官场险恶。居然还以为天庭对他另眼相待，便真?的上天当了弼马温，劳心劳力，为天庭养马。


    一个月后，马养的肥肥的，猴子却瘦了。


    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酒醉，他偷偷听到手底下两个下属的对话，才知这?弼马温不但没有品阶，而且在天庭还是个下贱活儿，他一怒之下，返回花果山了。


    回去之后，心里犹自羞辱气愤，猴子猴孙见了，亦是气愤不已，纷纷给他出主意。孙悟空便在花果山竖起了一面大?旗，向?天庭叫嚣道，若不封他为齐天大?圣，他便要踏平凌霄宝殿！


    太白金星见势不好，再?次出马劝和，毕竟封孙悟空做弼马温天庭也不地道，就封他为齐天大?圣又能如何？反正有名无实！玉帝听了，令兵将在天庭建齐天府，但又怕他没事可干，惹出什么乱子来，索性叫他看管蟠桃园。


    这?次的孙悟空，可不是之前兢兢业业干活拼业绩的孙悟空了，他成了俗话说的官场老油条，在蟠桃园，每天正事不干，只光明正大?的摸鱼。


    天庭每三年一度都会举办蟠桃会，今年正好是第三年，但因今年天庭新增了不少?神仙，便不能再?按照往常惯例举办了，总要更为隆重。


    一些新增的神仙，譬如蓬莱岛的福禄寿三仙，瀛山的八仙，都对天庭不甚了解，王母觉得只派天奴天婢前去邀请不太重视，便将七位仙女派去各地邀请。


    转眼间，举办蟠桃会的日子就到了。


    一大?早，天界就热闹的不得了。


    远处，是织女辛苦织就的祥云，琼香缭绕，瑞霭缤纷。近处，瑶池内鲜花似锦，桌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珍馐百味，龙肝凤髓，熊掌猩唇，异果佳肴，应有尽有。


    亭亭玉立的天婢们身着华丽彩裙，手持玉盘金盅穿梭其间。面若银盆身穿金丝银缎的天奴们忙着陈列珠宝，摆设果盘。


    王母来查看后，满意的点头，又吩咐天婢们即刻去蟠桃园采摘仙桃。


    蟠桃园，早被猴子嚯嚯完了。


    里面的桃树分成了上中下三个品级，但不论那个品级，都味美多汁，是不可多得的至宝。


    孙悟空来了后，虽却只吃上品的仙桃，可也未饶过其他的果树，中品的仙桃被他咬一口扔一个，下品的仙桃更惨，被他用金箍棒打着玩。


    如今，蟠桃园绿荫森森，果子却一个没有。


    天婢们见了，俱都大?惊失色，就要去瑶池秉告，却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他一通审问，才知道天庭要要举办蟠桃会，可自己却未收到邀请，这?下再?次气的磨牙，心里只道天庭还是瞧不起他，暗自寻思，他们不请俺老孙，俺老孙不请自去！


    嫦娥是众女仙之首，这?几天也为筹备蟠桃会之事忙碌，这?一天来瑶池比较早。


    可等到了后，就看到天奴天婢在瑶池外?面跪了一地，里面传来王母大?发雷霆的声?音：“谁干的？这?是谁干的？还不赶紧给我查！”


    嫦娥顿了一下，依旧缓缓往里走。


    瑶池内的气氛冷森森的，似乎空气都冰冻住了，本该在蟠桃会上喝美酒吃仙桃的神仙，俱都噤若寒蝉的站在两旁。


    有神仙见她过来，往旁边移了移，给她挪了个近前的位置。嫦娥站过去，也和众仙一样?，沉默着。


    在未完全了解发生何事之前，她会一直沉默。


    玉帝也在旁边坐着不说话，脸色沉着，只等查探结果。


    终于，天兵们带着去蟠桃园采摘仙桃的女婢回来了，那些女婢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道：“陛下，娘娘，是看守蟠桃园的孙悟空，他把我们定住了，一时无法前来秉告，望娘娘陛下赎罪开恩呐！”


    正在这?时，一个来自三十?三重天的小?道童也闯了进来，哭哭啼啼地大?叫道：“陛下，不好了！那姓孙的猴子闯进兜率宫，将老君炼给您闭关用的仙丹全吃了！”


    玉帝胡子一抖，急忙问道：“老君现在怎么样?？”


    “老君他……气的晕过去了！”


    “好大?的胆子啊！”王母娘娘气的一拍扶手，道：“陛下，为了维护我天庭的威严，必须将那妖猴捉拿归案！”


    “传朕旨意，四?大?天王协同李天王并哪吒太子，点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共十?万天兵，布一十?八架天罗地网下届，定要把那妖猴捉到！”


    这?一次，玉帝将天庭能调的兵马调了个一干二净，下定了决心要抓住孙悟空。


    …………


    灌江口。


    杨戬和梅山兄弟正在厅里下棋，哪吒忽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去，端起案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坐在地上，累的直喘气。


    玉鼎真?人?看他灰头土脸，连铠甲上都是一身灰，疑道：“哪吒，你?这?是和人?打架回来吗？”


    哪吒叹了一口气道：“那可不吗？而且是吃了败仗！”


    杨戬目光一凛，沉声?问道：“谁欺负的你?？我替你?教训回来。”


    “可别了，”哪吒看他语气不善，真?要帮他报仇，摇头笑道：“杨二哥，虽然我战败了，可输得心服口服啊！你?们不知道，花果山出了个猴子，好大?的神通！把天庭闹的人?仰马翻，玉帝无奈之下封他做齐天大?圣，他还不足，今天是蟠桃会，他把蟠桃会给搅了，将太上老君的仙丹偷吃了个干净，反下天去了！”


    “玉帝王母都快气死了，将天庭的兵将全派过去攻打花果山，可现在还是节节败退！我就是吃了败仗，顺道过来二哥这?边偷个懒！”


    “嘶……”玉鼎真?人?听了，深吸了一口气。


    众人?去看他，他连忙用八卦扇掩面道：“没事没事，我就是震惊啊！这?个猴子真?的这?么厉害吗？”


    “当然是真?的！”


    哪吒认真?的点点头道：“也不知道是何人?教出来的，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共十?万天兵，没一个能拿住他的，我看啊，也就杨二哥能和他一战了！”


    玉鼎真?人?连忙问说：“徒儿，你?不会管这?桩事吧？”


    杨戬勾了勾唇，默认了。


    梅山老六说：“二爷怎么可能去管天庭的闲事！要我说呀，天庭这?是活该！平时为非作歹，如今碰上硬茬子，也该吃吃亏，长长记性了！”


    “不管就好……不管就好……”玉鼎真?人?喃喃自言自语道，可千万别让杨戬和孙悟空干起来呀，他两个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


    天庭这?边也不断收到战报：


    “秉告陛下娘娘，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官败下来了！”


    “秉告陛下娘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败下阵来！”


    “秉告陛下娘娘，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也都败退了！”


    “秉告陛下娘娘，十?万天兵天将，全军覆没！”


    …………


    玉帝越听眉头皱的越深，长叹一口气道：“能派出去的兵都派出去了！天庭这?么多精兵悍将，竟连一个花果山的猴子都抓不到！这?……”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王母沉思良久，开口道：“陛下不要着急，臣妾想要保举一人?，他定可拿下这?孙悟空！”


    哦？玉帝眼里露出一丝惊喜，问道：“你?说的是谁呀？”


    “家?住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杨戬杨二郎。”


    玉帝本来很惊喜的，听了她的话顿了一下，嗔怪的看王母一眼，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朕和他的关系……”


    王母义正言辞道：“陛下，俗话说血浓于水，杨戬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外?甥，就算有些许隔阂，可现在天庭遭遇危机，不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况且，他也是神仙，陛下召他来对抗孙悟空，合情合理！”


    “你?……”玉帝瞥王母一眼，抿唇道：“不行，朕还是拉不下这?个脸，你?要去请你?就去请吧！”


    王母没办法，只好自己亲下懿旨，着卷帘天将前往灌江口宣旨，想了一想，又道：“嫦娥，听说你?和华山三圣母关系不错？”


    嫦娥轻轻点了点头。


    王母道：“这?样?，你?拿着本宫的懿旨，去华山再?请三圣母来，携宝莲灯为我天庭解围。”


    这?样?双管齐下，杨琼和杨戬，总能来一个吧。


    嫦娥也领了旨，前往华山。


    卷帘天将很尴尬，他连喊了三遍“二郎神接旨”，可并没有人?搭理他。


    众人?围绕着厅内下棋，目不斜视的样?子。


    他等的实在太久了，忍不住上前道：“二郎神，这?里有给你?的旨意！”


    杨戬头也不抬的问道：“谁的旨意啊？”


    “王母娘娘的懿旨。”


    杨戬“哦”了一声?，不在意的笑了笑，道“等我这?盘棋下完再?说吧。”


    卷帘等了足有半盏茶时间，见那盘棋始终下不完，玉帝王母还着急等他回去复命，只好道：“那我把懿旨先放在这?里了，我先告辞了。”


    待卷帘天将走了，哮天犬将那卷明黄色懿旨打开看了看，说道：“主人?，是请你?去捉拿孙悟空的。”


    “拿去玩儿吧。”


    哮天犬听了，摸了摸懿旨的布料，忍不住惊喜道“主人?，这?么好的料子，真?给我了？”


    “嗯。”杨戬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他们请不来我，保不准还会去华山请我三妹，哮天犬，你?去华山一趟，就说我有急事找她，把她引开，王母派的人?找不到我三妹，定会将懿旨放在圣母庙中，你?引走我三妹后，回去再?取走放置的懿旨。”


    “是。”哮天犬领命而去。


    替嫦娥出气


    卷帘天将返回瑶池, 如实将情况禀告。


    玉帝气道：“那他们这盘棋，要下到?什么时候？”


    “这个……小神也不知道。”


    天蓬在一旁很耿直的说道：“陛下，娘娘, 当初天庭和人家杨戬说好的, 他只听调，不听宣。恐怕, 只有陛下的圣旨, 才能请的动他。”


    王母被落了?面子，火正没处撒, 天蓬还往枪口上撞, 她气骂道：“天蓬，天庭遇此浩劫，你倒是很幸灾乐祸啊！”


    天蓬有些心虚，低下头否认道：“天蓬不敢。”


    可是，现在是骑虎难下，已经请了?，如果真请不来, 天庭到?时候更会没面子……王母心思?如电转，沉声道：“陛下，还是您下圣旨吧！”


    玉帝显然也明白, 当即闷闷的说道：“卷帘, 你再去灌江口, 传朕的圣旨, 朕就?不信这次他还不来！”


    不就?是求杨戬吗？他还就?拉这一次脸了?！


    事情全像杨戬安排的那样, 分毫不差的发展着。


    杨婵听哮天犬说杨戬找她有急事, 当即就?要跟着他回灌江口，哮天犬又托辞说主人吩咐他还有其他事情, 叫三圣母先回去，自己躲在圣母庙门外?大柱子后头。


    嫦娥来时，不见三圣母，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回来，便将王母懿旨放在庙内案桌上，起身而去。


    待她走了?，哮天犬潜入庙内，拿走懿旨，高?兴的自言自语：又白得了?一副好鞋垫！亦是飞回灌江口。


    卷帘天将再来灌江口时，比前一次硬气了?许多，他强调道：“二?郎神?，这次可是陛下的圣旨，你不可不接。”


    杨戬扯了?扯唇角，冷冷回道：“接，也得等?我?把这盘棋下完。”


    可对?于下棋来说，只要想赢，便能下完，如果双方下棋的目的都不是为了?输赢，那无论怎样都下不完的。


    卷帘急得不行，居然急中生智，上前几步坐下，观察了?少许，便抢过梅山老大的棋子，下在一处道：“这样不就?行了?吗？棋下完了?，二?郎神?，你该接旨了?。”


    杨戬不冷不热的瞄了?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衣袍下摆，淡淡道：“走吧，我?去会会孙悟空。”


    玉鼎真人急得额头冒汗，正要阻拦。哪吒却好热闹，他是很想看杨戬与孙悟空斗法的，连忙拉住他道：“师伯，你放心好了?，我?二?哥只是想会会孙悟空，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话说，你好像很关心孙悟空嘛……”


    “我?关心他？”玉鼎真人目光游移道：“怎么可能！我?会关心一只猴子，我?是担心……”


    “哎呀！”他拉开哪吒的手，假意道：“听你说那猴子那么厉害，我?很担心杨戬出了?什么事，不行，我?要去看看！”说着，起身追去。


    哪吒亦踩风火轮追去。


    …………


    花果山。


    杨戬到?的时候，孙悟空正洋洋得意的喝着美酒，他屡战屡胜，自觉天庭兵将不堪一击，他已是天下第一，愈发骄横跋扈起来，听见洞外?来人声响，只略略抬眼皮，轻蔑大笑：“又是何方小辈？难道不曾听说你孙爷爷齐天大圣的威名，也敢来这里受死！”


    好大的口气！杨戬勾唇轻笑问道：“你是何人门下？为何要大闹蟠桃会？”


    在他看来，这孙悟空能大闹天宫大概率是天庭的问题，所?以?要先问个清楚，若真事出有因，玉帝王母自己种下的恶果，他也不会替天庭助纣为虐。


    孙悟空听了?，眼珠一转，“嘿嘿”笑着招手道：“你过来，你过来呀，让孙爷爷我?告诉你！”


    见到?杨戬果真上前几步，周身气势一变，手中金箍棒已向前掇了?过去，杨戬早知其中有诈，却也想试试这孙悟空的深浅，便不避不躲，只用手中三尖两刃枪抵住，银枪寒芒，金箍红光，相抵的那一刻，无边法力向周围逸散，洞府浑然震动，落石无数。


    杨戬收回银枪，了?然道：“你也是元始天尊门下，你我?同出一门。”


    孙悟空心里一惊，见杨戬法力高?深莫测，与之前来挑战的兵将不同，居然还知道自己都不知道的有关自家师傅的事情，心中油然警惕，哪里会接他的话茬，认下什么同门师兄弟，磨牙问道：“你是何人？”


    “姓杨名戬，家住灌江口。”


    “哦……”孙悟空“嘿”的一笑，指着他道：“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玉帝的外?甥啊！我?听说你娘是玉帝的亲妹妹，下凡找了?个姓杨的凡人成亲，生下三个孩子，那手拿斧头，劈开桃山的那个，就?是你吧！啊？”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杨戬救母失败的奚落之意。


    杨戬瞬间冷了?脸，眼中全是教人胆寒的凛冽杀气。孙悟空见他紧攥手中兵器，知他愠怒，愈发得意，叉着腰，哈哈笑着叫嚣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梅山兄弟和哮天犬亦是杀气腾腾，欲要冲上去将着猴子碎尸万段，被杨戬用枪身挡住了?，他沉声道：“你们?都退下！”


    冷冷的对?孙悟空道：“你不用逞口舌之快，你要真有本事，就?和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你说这半天，这句正合俺老孙的胃口，来吧！”


    话刚落下，飞身一跃而起，手中金箍棒顺势向杨戬劈去，杨戬身形微闪，只见一道残影掠过，那棒落在泉水中，水花四?溅。孙悟空见一击不中，举棒再斜向劈去，杨戬足尖轻点，横身踏洞壁而过，身后山石爆裂，气势万钧……


    三招已过，杨戬只避不攻，也算尽同门师兄弟情谊，便抬枪向孙悟空面目击去，孙悟空双手抬棒挡住，两人虽僵持不动，可实则用手中兵器暗暗斗法，终究孙悟空略逊一筹，向后闪身避开……


    知道现今法力不如杨戬，孙悟空眼珠一转，变成一翠鸟，向九天飞去。杨戬知道他这是要和自己再斗变化?之术，心中冷笑，遂化?身一沙鹰，追扑翠鸟而去……


    孙悟空落在地上，见杨戬追来，再化?一庙宇诈他进来，却不知杨戬来时就?已看穿，冷笑道：“没见过旗杆插在庙后头的，定是那妖猴所?化?，看我?捣烂你的窗户！”


    语毕，提枪便刺，孙悟空一惊，化?为原形，驾筋斗云而去。


    半路恰好遇到?正从华山飞回瑶池复命的嫦娥。


    云雾缥缈中，她身穿一抹白衣，纤腰玉带，乌发如瀑，身形如轻盈的鸿燕，周身仙气弥漫。


    孙悟空一眼就?看到?了?，他瞳孔一震，嗖的一下飞到?她跟前，拉住她白皙如雪的手腕，激动地泪眼盈眶：“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你，可还记得俺老孙？”


    嫦娥一怔，她疑惑的看着孙悟空，不解道：“你认识我?？”


    她确信自己和这口吐人言的猴子未曾谋面，但不知何故，对?他莫名有几分亲切感。


    孙悟空摇着她胳膊，急切的说道：“仙女姐姐莫非不记得了?，花果山那块会说话的石头？”


    嫦娥惊诧道：“是你？你是那个石头精？”


    她一下子想起许多年以?前的事情，那日，她有事去东海龙宫，路过花果山时，听见有一声音在断断续续的哭泣，她寻声而去，发现是从山顶一大石头发出来的，她问它为何哭泣，它说自己本来要孕育出世了?，谁知居然连着几年不下雨，若是再无雨露滋润，它就?要风化?成碎石了?……


    她心生怜悯，便将一汪月宫灵泉浇在石头上，月宫灵泉为盘古眼泪所?化?，一滴灵泉可抵人间百年雨露，当年只当随手帮了?一个小忙，时隔多年，这石头竟真的化?形了?。


    孙悟空连连点头道：“是俺老孙！不过俺不是石头精，而是猴精。当年若不是仙女姐姐好心，将月宫灵泉水浇到?俺老孙身上，就?没有俺老孙今日了?！没想到?还能和仙女姐姐重逢，仙女姐姐的大恩俺老孙还没有报答……”


    等?等?！孙悟空！她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传闻中大闹天宫的妖猴吗？她今日要去华山请三圣母捉拿的，也是他？


    “你先别说了?，”嫦娥无奈道：“赶紧想办法躲躲吧，你可知道，天庭现在想尽一切办法要捉拿你呢！你闯的祸可真不小！”


    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和她在这里叙旧！


    孙悟空“嘿嘿”一笑道：“躲？俺老孙字典里可没有躲这个字，对?了?，仙女姐姐你叫什么啊？俺老孙将来好报答你……”


    话音未落，杨戬已一路追了?过来，见他竟拽着嫦娥不放，以?为他要用嫦娥当人质来要挟自己，一时之间心急如焚，厉声喝道：“孙悟空，我?饶你一命就?是了?，你不要伤害嫦娥！”


    原来她就?是嫦娥仙子！但自己怎么可能会伤害救命恩人呢？被这样误会，孙悟空恼怒道：“杨戬，你什么时候见俺老孙伤害嫦娥仙子了?？”


    “那你把她放开，和我?堂堂正正的打，休要挟持人质！”


    “谁要挟持人质了?？”孙悟空怒骂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俺老孙这是在和仙子叙旧！”


    忆及自己现在是天庭捉拿的钦犯，确实不好再与仙子过多接触，免得连累她。于是，孙悟空凑近嫦娥小声说道：“仙女姐姐，今日俺老孙还有仗要打，就?先去了?，等?改日有机会再报你的救命之恩！”


    说完，一个筋斗云飞走了?。


    他一走，杨戬立即飞到?嫦娥身边，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见她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叹道：“你要吓死我?吗？”


    嫦娥见他脸色都发白了?，可见真被吓得不轻，知他误解了?当时的情形，正要觅词解释道：“我?没事，那孙悟空……”


    杨戬对?孙悟空已是心存杀意，神?色却很温柔，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气。”


    说完，攥紧三尖两刃枪就?朝着孙悟空离开的方向追去。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伤害他……”


    嫦娥在后面赶紧喊道，可已经晚了?，只见杨戬瞬间化?成云边黑点，消失在眼前了?。


    这次杨戬是真被触到?逆鳞了?，手下也不再留情，十成十的真打，孙悟空虽被逼的欲还手而不能，但也觉酣畅淋漓，竟有越挫越勇之势。


    天上诸神?也在关注着这场战斗，见杨戬与孙悟空缠斗在一起，大概一时分不出胜负，太上老君一挥手中拂尘，主动请缨，说：“不若贫道去助二?郎神?一臂之力？”


    玉帝问道：“老君准备如何助二?郎神?呢？”


    “贫道自天上撇下这金刚镯，这镯子重达千钧，不能将猴子砸死，也定能将他砸的跌上一跤。”


    玉帝沉思?片刻，点头道：“就?依老君所?言。”


    天蓬的告白


    孙悟空与杨戬在云间打的难解难分, 没有?防备，果然被太上老君的金刚镯砸中了后脑勺，一时失力, 跌落到地面上, 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围上来，将他用捆仙索缚住。


    孙悟空中了埋伏, 气的仰头大骂：“哪个缺德的, 在背后暗算俺老孙？”


    太上老君在云间一捋胡须，悠哉悠哉的笑道：“你这猴头, 胆敢偷吃贫道仙丹, 就该受贫道这一镯！”


    孙悟空听了心虚，一下子没了声，而对于杨戬来说?，这样的赢法亦为他所不齿的。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孙悟空，看了他一眼，淡淡吩咐道：“带走。”


    将孙悟空交给天庭, 也不欲久留，当即就要回灌江口，玉帝见了他也有?些尴尬, 他要走, 就赶紧让他走了。


    出了南天门?, 恰好?碰到着?急忙慌, 好?不容易才赶上的玉鼎真人, 他见就杨戬一人, 大惊失色的问道：孙悟空呢？”


    “把他交给天庭了。”


    “你……”玉鼎真人脸色骤变，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杨戬察觉不对, 心念一动，看向一旁哪吒，哪吒同?情的点了点头，这孙悟空居然是他的同?门?师弟，既然如此，哪怕他再顽劣，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在天庭的手里，杨戬立即转身要冲进南天门?，哪吒急忙拉住他道：“二哥，你要干什么？”


    “去救孙悟空回来！”


    哪吒无奈道：“二哥，你就别?去了，待会儿我想办法把他捆仙索解了，他自能逃脱……”


    杨戬冷静下来，也知这会儿再去确实不妥，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就拜托兄弟你了。”


    若早知道孙悟空是他师弟，他怎么可能会把他交给天庭呢？亲手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小徒弟危在旦夕，居然是大徒弟干的，这兄弟阋墙的事情！打击着?实沉重！玉鼎真人难受的瘫倒在地，杨戬欲要搀扶，他罕见的发了脾气，甩开他的手，道：“我不要你们管！”


    强撑着?一口气回玉泉山了。


    自捉住孙悟空的消息传来，玉帝王母喜形于色，立刻下旨重开蟠桃会，以示天庭神威。


    瑶池再次歌舞升平，仙雾缭绕。珍馐百味，龙肝凤髓，熊掌猩唇，异果佳肴，仙酿美酒重又?被摆上桌，诸位神仙分坐在席上，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互相寒暄，说?笑……


    唯有?天蓬元帅坐在末席上脸色郁郁，卷帘天将和他是千年老交情了，见他苦闷的样子，端起酒盏坐到他旁边，问道：“元帅，你这是怎么了？”


    天蓬见是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卷帘，以往蟠桃会你我都是坐在前排的，如今沦落到坐末等席了，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啊，你就没有?？”


    “我只?有?有?个座位就行了，管它是哪里的。”卷帘不以为?意。


    天蓬端起酒杯说?：“来！我敬你一杯，你对天庭真没话说?，这个我都服气……”


    两人推杯换盏，饮了好?几杯。


    天蓬又?道：“卷帘，走，我们去敬陛下和娘娘一杯，咱们得去露露脸啊，再不露脸，他们更?得把咱们忘咯……”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他就不信，他天蓬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卷帘被他拉着?，两人一起到了玉帝王母面前，玉帝看到天蓬，神色淡淡的，问道：“你们两个，有?何事啊？”


    天蓬笑道：“这大好?的日子，我们来给陛下娘娘敬酒，敬我天庭所?向披靡，百战百胜……”


    “嗯”，这话听的还勉强入耳，不像平日，天蓬总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玉帝便说?：“好?吧，卷帘，来给朕把酒杯满上。”


    卷帘酒量不好?，刚被天蓬灌的有?六分醉了，这会儿脚步还虚浮着?，他听到玉帝叫他，迟钝的“噢”了一声，拿起酒壶边走边欲往琉璃盏中倒酒，可没留神御前的台阶，摔了一下，跌倒在地，玉帝手中端着?的琉璃盏被他身形一扑，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卷帘，你好?大的胆子……”玉帝见自己最钟爱的琉璃盏被他失手打碎，又?气又?怒，当即大骂道：“来人，把卷帘给我拖出去，贬下凡间……”


    “陛下！”天蓬见此情景，酒彻底醒了，连忙求情道：“陛下，卷帘跟你身边已有?数千年，忠心耿耿，他打碎琉璃盏，不是有?意的啊！”


    王母在旁边安慰道：“陛下，您先?消消气……”


    沉吟了半晌，玉帝缓和了语气，对仍愣怔坐在地上的卷帘道：“卷帘，你可知错？”


    卷帘抬头去看玉帝，嘴唇嗫嚅了两下，道：“陛下，只?是一个琉璃盏，您就要把小神贬下凡间吗？”


    只?是一个琉璃盏？？！那可是他最喜欢的酒杯啊！玉帝火灼上心头，原本打算小惩大诫，如今却怎么都不准备饶他了。


    他一拍扶手，斩钉截铁的下令道：“来人！把卷帘给我打下流沙河，每七日都要受一次万箭穿心之苦！看他还知不知错！”


    众仙见势不好?，连忙求情，可玉帝脸色冷若冰霜，再无求情余地了。


    天蓬楞楞木木的，一颗心直往下坠，卷帘，也算受他连累了……


    众仙嘴上虽未说?什么，可心里却都有?想法，只?坐在座位上各自饮酒，好?好?的一场宴会，瞬间气氛降如冰点，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嫦娥心绪不佳，不愿意在这样的环境中多待，早早起身从瑶池告辞回了月宫，坐在灵泉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出起了神……


    忽的，月宫外?传来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抬头去看，发现是天蓬元帅，正从桥上往这边过来，她放下怀中玉兔，起身行礼问道：“元帅怎么来了？”


    天蓬元帅和卷帘天将关系一向要好?，卷帘天将出了事，天蓬元帅应该很?难过吧……


    也许，是来找她诉苦……


    可天蓬来此，却并不是为?了卷帘之事。


    今晚，他苦卷帘，更?苦自己。


    他在天庭当了数千年神仙，往日总是笑容满面，说?话做事都乐乐呵呵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戴上玩世不恭的面具，他以为?这样可以骗过自己的心……


    一晃就是几千年，他骗了自己几千年，不能再骗下去了！


    他来到月宫，看到了心尖尖上的仙子，在摒弃了以往的自惭形秽后，竟是难得的认真严肃，他将所?有?勇气汇集于胸膛，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仙子，天蓬有?一句话，憋在心里已经好?几千年了，我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就是一个死罪，可我今天，不得不说?了！”


    “元帅！”嫦娥见他神色，心里已明白他要说?什么，她立即制止道：“元帅，你喝醉了，还是回去醒醒酒吧！”


    “我没有?喝醉！”


    天蓬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两行清泪从眸中滑落，他竟理也不理，依旧只?看着?嫦娥，似乎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般。


    好?半晌，他才缓缓的说?道：“仙子，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仰慕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仙子，你心里，就没有?一丝天蓬吗？”


    说?完，他瞳孔一缩，眼神深处藏着?一抹胆怯，一抹希望，他想，哪怕她心里，只?要有?一点点他的位置，这就够了。


    嫦娥半天没有?说?话。


    天蓬等了她许久许久，眼中希望的光芒终于破灭了，可他还在等，等到自己差点以为?再也听不到她说?话了，才听到嫦娥轻轻叹了一口气。


    “元帅请回吧。”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似乎像千钧巨石，压在天蓬身上一样，他脚下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脸上露出灰败之色，喃喃道：“天蓬明白了，天蓬这就走了，仙子保重！”


    嫦娥看他离去的背影，带着?沉重的坚定和决绝，她忽然觉得他会出什么事一样，担忧之下，嫦娥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拦住他，手伸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既然无意，又?何必空给人希望呢？


    嫦娥叹了口气，正要往回走，忽的余光一闪，看到宫门?口玉树后露出一抹黑红色的衣角，她心念一动，猜到必是杨戬在那里藏着?，因为?今日她见他时，杨戬就穿一身黑色甲胄，着?墨黑猩红披风，大概是因九重天风大，那披风被吹了起来，所?以这会儿被她发现了。


    想到这里，嫦娥呼吸一滞，心里又?好?气又?无奈，什么二郎神，叫耳壁神算了，看着?风姿卓绝、温润如玉，怎么总干这种偷听的勾当？


    也罢，他要藏任他藏去，她反正就当没看到，也不欲点破他，毋自向宫内而去。


    嫦娥将月宫宫门?一关，刚转过身，就见杨戬出现在自己眼前，她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冷着?脸，低喝道：“杨戬，你私闯月宫，意欲何为?？”


    杨戬微微勾起唇角，道：“我知道你发现我了。”


    “什么？”


    “平日你从不关月宫大门?的。”


    他怎么知道自己不关月宫大门?的事？嫦娥仔细一想，就反应过来了，气道：“你居然偷窥！”


    看来，她以后天天都得锁门?了！


    杨戬辩驳道：“什么偷窥？我是光明正大的看月亮。”


    “胡说?，你在地上看月亮，哪儿能看清我宫里的状况？”想到这里，她狐疑道：“你不会什么时候，私自潜进来了吧？”


    如果他用了隐身术，她确实是发现不了的。


    杨戬好?笑道：“你忘了？我有?天眼，再远的距离，我都能看清楚。”


    嫦娥一听，立刻恍然大悟，随即又?不满的瞅着?他，警告道：“你以后不许再这么做。”


    “不许做什么？”


    “不许用天眼看月亮，也不许偷听我和别?人说?话。”


    杨戬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这些不许我不但一个都不答应，以后我还得时时监视着?你，时时留意着?你和别?人说?话，以防再有?人偷挖我的墙角。”


    嫦娥气急，要挟道：“你再这样，我就去玉帝王母那里参你一本。”


    “你要参我什么？动凡心还是调戏你？”


    嫦娥想了一下，调戏的罪名不太成立，毕竟他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一直都是很?君子的。


    “参你动凡心。”


    杨戬淡淡道：“你若能去玉帝王母那里参我，说?明对我是恨之入骨了，到了那时，我既然注定得不到你的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掳你下凡，随我去灌江口拜堂成亲。”


    “你敢？”嫦娥怒视着?他。


    杨戬不屑道：“我为?什么不敢？天蓬方?才说?，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顾，我愿意为?你做的，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实话告诉你，我这颗心全都给了你，你要是不接受，我心也就没了，一个没有?心的人，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谁能保证呢？”


    嫦娥冷着?脸道：“你这是在要挟我吗？我告诉你杨戬，即使我法力低微，我也不会受任何人要挟！”


    杨戬咬着?牙，气道：“是你先?用参我一本的话来要挟我的。”


    “那也是你先?说?要监视我的。”


    “谁让你说?不许我看月亮？就算是天规，也没有?说?不许有?天眼的人看月亮，你却要欺负我……”


    一瞬间，嫦娥被他的话堵住了，她眨了眨眼，终于发现，和杨戬做这种口舌之辩完全是无用的，他的口才真是能把人绕进去，明明是他的不对，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自己的问题，实在是，说?不过他。


    她默了片刻，转移话题道：“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她只?是随口一问，可在杨戬听来，这就是下了逐客令，毕竟，他能来做什么呢？也就是看看她……


    当时他以为?孙悟空要挟持嫦娥，被吓了个半死，直到这会儿还很?后怕，手都是发凉的，所?以过来月宫看看，看她平平安安的，自己才能安心，结果就看到天蓬向她表白，这可气坏他了，幸好?她断然拒绝了……


    她对天蓬那样他当然很?开心，但她对他也这样，他哪里受得了。


    杨戬心头酸涩难当，当即冷下脸，倔强的说?道：“嫦娥仙子不用怕，杨戬这便走。”


    说?完，便闪身不见了。


    嫦娥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她就是问问，他来做什么，怎么就成了怕他？怎么就成了要他走的意思了？


    杨戬也太莫名其妙了！


    天蓬转世后


    过了几日, 灌江口。


    “二哥，我又来了！”


    庭院里刚传来哪吒的声音，没多久, 就见他匆匆忙忙的跑到厅里?, 坐在杨戬旁边的蒲团上。


    杨戬给他斟了?一杯茶，方问道：“孙悟空怎么样了？”


    “活着呢！”


    哪吒摆摆手让他放心, 又说道?：“二哥我跟你说, 天庭这两天出了?好多好多事情，我一件一件的说给你听。”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分?享欲, 杨戬不由?轻笑出声, 他这兄弟，是为了?跟他八卦才千里?迢迢跑下凡的吧。


    哪吒喝了?一杯茶，悠悠说道?：“先?说那孙悟空，玉帝本来要?处死他，我在送他去法?场路上把他那捆仙索解开了?，要?放他走！谁知他不走，嚷着说, 俺老孙还没死过?呢！一定要?好好体验一下死的滋味！”


    哮天犬哈哈一乐道?：”这孙悟空莫不是个傻子吧！”


    “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啊不！是猴！他冲到斩妖台前，脖子抻的老长，连声说, 快快快, 杀了?俺老孙！这下我可真拦不住了?, 俗话说, 神仙难救想?死的人啊！可谁知那斩妖斧“铛”的一下落下来, 砍在他脖子上, 跟磕在石头上一样，他脖子好好的, 那锋利的斧刃被磕的卷起来了?！”


    杨戬想?了?想?道?：“那孙悟空是天生石猴，一般的兵器奈何不了?他。”


    “原来是这样啊！就说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杀他的兵器换了?无数，他半点儿事都没有！后来，太上老君提议，把他投到炼丹炉里?兴许能炼化，玉帝一点头，孙悟空就被老君带去了?！”


    梅山老大好奇的问?道?：“后来呢？炼化了?没有？”


    “当?然没有！”哪吒摇头说：“不知怎的，孙悟空从炼丹炉里?蹦出来了?，眼睛还散发?着金光，他一脚踢翻炼丹炉，炉里?的火球纷纷滚落，孙悟空见状哈哈大笑，满口嚷着要?去找玉帝算账！”


    杨戬手持墨扇在掌心轻轻一击，笑了?笑说：“想?必是西天如来佛祖出手了?吧？”


    “咦！”哪吒目瞪口呆道?：“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戬但笑不语。


    梅山老六哈哈笑道?：“三界之内，除了?二爷，三圣母的宝莲灯，还有西天如来佛祖之外，还有谁能制服的了?孙悟空？”


    “原来如此！”哪吒恍然大悟，继续道?：“如来佛祖把手一伸，要?有多长就有多长，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可硬是翻不出如来的手掌心！只见佛祖手心一翻，就化手为山，把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了?！”


    杨戬想?到师傅玉鼎真人，叹了?一口气。


    哮天犬在一旁，催促哪吒道?：“天庭还有什么其他事啊？”


    “哦，还有，玉帝王母重开蟠桃宴的时候，卷帘天将，就是来给二哥传旨的那个天神，就因失手打碎了?玉帝的琉璃盏，被他贬下流沙河了?，每七日还要?受一次万箭穿心之苦！”哪吒皱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梅山兄弟亦是纷纷叹气。


    “卷帘天将是天庭的老人，就为了?一个琉璃盏……唉！”


    “玉帝也太无情无义了?！”


    “玉帝这样，会让众仙寒心呀！”


    “可不就是嘛？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候我还挺同情玉帝王母呢！发?生这件事情，我又觉得他们?真是活该！”


    哪吒咬牙道?：“不但如此，继卷帘天将被贬下凡之后，天蓬元帅也被贬下凡了?！”


    “这次又为的什么啊？”


    “是不是又是玉帝昏庸无道?……”


    “不是……”哪吒迟疑的说：“好像是因为调戏嫦娥……”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哮天犬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去看他家主人。


    杨戬先?是顿了?一下，随即断然道?：“这不可能。”


    自那日天蓬离开后，他就上了?心，悄悄在月宫布下阵法?，若有其他人进入月宫，他都能感应到，若是天蓬再次去月宫了?，他岂会不知？


    而且，嫦娥一直在月宫待着，他也是知道?的。


    哪吒认同的颔首，脆生生的说道?：“二哥，我跟你的看法?一样，这件事应该另有隐情！”


    他缓缓补充道?：“蟠桃会刚结束没多久，天蓬元帅忽然跑到玉帝王母那儿请罪了?，他说自己喝醉了?酒，对嫦娥仙子无礼，幸而及时悔过?，没铸成大错，心里?愧疚，特求一死！”


    哮天犬“啊”了?一声，不可置信的问?道?：“他是醉懵了?吧？这话也能乱说！”


    哪吒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看天蓬元帅眸色清明，说话也很流畅，根本就没喝醉……”


    梅山老大小心翼翼的说道?：“没喝醉，天蓬元帅为什么要?这样说，他难道?是自己找死不成？”


    哪吒摇头亦是不明白?，他说：“当?时王母召嫦娥来问?话，她还替天蓬元帅求请来着……


    “原本玉帝震怒，要?治他死罪的，但是众仙都在求情，所以最后改成将他贬下凡间了?。”


    哪吒叹气道?：“天蓬元帅坠下凡间时，犹在不停的大喊，说，仙子保重！我还看到嫦娥仙子站在云端，好像很自责……”


    他说完了?，想?了?半晌，还是不明白?，疑惑的问?杨戬道?：“二哥，你一向最聪明，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众人听他这一番描述，心里?都明的跟镜似的，只是不好说出口。


    梅山老大见杨戬只顾着坐着出神，便拉了?拉哪吒，道?：“你还小，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看不起人！看不起人！”哪吒连声反驳道?：“我虽然长得像个小孩，可也活了?快几百年了?，哪里?有我不懂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们?都怪怪的，我不和你们?说了?，我还要?去玉鼎师伯那里?一趟，二哥，你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的？”


    杨戬回神，转头看哪吒，扯了?扯唇角，苦笑道?：“你别在师傅面前提我就行了?，他现在估计还在生我的气。”


    哪吒应了?。


    哪吒走后，杨戬先?吩咐了?梅山兄弟一些事，然后命哮天犬去找天蓬转世。


    在哮天犬无往不利的狗鼻子下，杨戬很快就在高老庄找到了?错投猪胎的天蓬。


    天蓬想?起这件事都是一把辛酸泪，本来好好的被贬下凡就算了?，谁知道?从半空中甩出一个大火球，好死不死的打在他身上，把原定的投胎路迹打偏了?，投身在猪圈里?。


    不幸的是，他从此再无机会当?正常人了?，幸运的是，他身上的法?力还在，在凡间当?一个猪妖，也能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


    见到了?杨戬，天蓬先?是感叹了?一下自身的命运多舛，控诉了?王母玉帝的跋扈霸道?，又回忆起在天庭当?元帅的日子，倒颇有感怀。


    他自知与嫦娥现在是云泥之别，暂时见不着面了?，重又拾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


    杨戬拍了?拍他肩膀，叹道?：“若是早知元帅对天庭不满至此，我便邀你来灌江口一起住，也省的阴差阳错，出这档子事情。”


    天蓬双手拄在耙子上，心想?，我去你家住，岂不是寄人篱下，嫦娥仙子得怎么看我？还不如当?这天地都管不着的猪妖呢！


    他呵呵一笑道?：“玉帝王母如此行事，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我说杨戬，你可得小心呐，凌霄宝殿里?坐着的那两位，一直都没忘记你呢！”


    杨戬一听，情知这会儿说的多了?，反有幸灾乐祸之嫌，不在意的笑笑说：“元帅这儿没事就好，我过?来看一眼也就放心了?。元帅可还有其他交待，若能办的，我一定帮元帅办成。”


    “倒还真有一件事，我心里?放心不下，”天蓬大叹一口气，才掀唇说：“你也知道?，我跟嫦娥仙子是数千年的老交情了?，我这一下界，她心里?定然放心不下。所以，你日后若见了?嫦娥，帮我跟她带个话，就说我在凡间一切都好，不要?老惦记我。对了?，你可千万别跟她提起，我错投猪胎的事情！”


    “元帅放心，我一定不会向嫦娥仙子提及的。”杨戬对他炫耀和嫦娥的关系一点儿也不在意，爽快的答应了?。


    出了?高老庄，哮天犬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杨戬用墨扇扇柄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的问?：“有什么好高兴的？”


    哮天犬捂住嘴，憋笑道?：“嘿嘿……我这是在为主人高兴，兵不血刃的瓦解了?一个情敌……”


    “住嘴！”杨戬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


    哮天犬见他神色不对，立刻收敛了?脸上笑容，小心翼翼的问?道?：“主人，怎么了?？”


    杨戬叹了?一口气道?：“天蓬当?年受嫦娥所托，救过?我们?兄妹一命，如今他成了?这副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你记得，让这附近的草头神在暗中照顾照顾他，莫要?让他在人界受苦遭罪！”


    哮天犬有些不满，嘟囔着：“您对天蓬元帅这么好，可刚才他话里?分?明向您示威，您就一点儿也不在意嘛，他看起来对嫦娥仙子可没死心……”


    杨戬轻声道?：“他如今境况不好，说几句不入耳的话发?泄一下，我何必去计较，至于嫦娥，他不死心又怎样，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去跟我争她。”


    哮天犬恍然大悟，捣蒜般的点头，认真的保证道?：“主人，我明白?了?，您放心，有咱们?的人在，天蓬元帅在下界，那就是来享清福的。”


    说完，又观察着杨戬的神色，小心的问?：“嫦娥仙子那头……”


    杨戬想?到这里?，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


    嫦娥心地善良，天蓬与她有数千年的交情，又为她被贬下凡，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岂有不愧疚之理，接下来这段日子，她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哮天犬察言观色，小心的说道?：“主人，若您担心嫦娥仙子那边，不如去华山找三圣母，让她陪陪嫦娥仙子？都是女神仙，也好说话！”


    “你倒机灵！”


    杨戬瞅了?哮天犬一眼，勾唇道?：“走！去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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