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苏淼淼十?岁在花朝宴上第一次看到箫予衡时, 便知道他与世?间?所有?人都不一样。


    只是看着箫予衡,她便心?跳如擂鼓,微醺一般的陶然, 满心?里都只想与他一辈子都在一处,成为他身旁最亲密的人。


    苏淼淼原本?以为,这样的欣喜悸动, 乍见之欢,就是诗文里心悦君兮的一见倾心?。


    近五年?如一日, 丝毫不曾消退的感情, 周遭人的了然的调侃与叹息,更是叫苏淼淼愈发对这情意坚信不疑。


    即便高热之后, 她听到了旁人心?声, 听到了怪异的谶言天音, 亲眼看见箫予衡对姐姐动心?救人……


    她震惊难过、气愤不平,却几次想要放弃箫予衡都未成时, 也只是暗恨自己太没出息,从未觉着是她的情意有?问题。


    直到现在。


    箫予衡打算在继位之后, 换卿卿为后的心?声断断续续, 但怪异刻板的天音却是说得清清楚楚。


    凡是他想要的, 就都要得到,不顾姐姐已定亲事, 也要凭仗天子之势毫夺臣妻。


    这与她上次看过的那本?气人话本?里,因为家门?落魄,指腹未婚的邻家姑娘改嫁,得了官身后便凭仗权势报复, 逼得旧人献妻弃女,由他困在外宅肆意欺凌的男子又有?什么区别?


    更过分的, 是她看了那气人的话本?,还?觉荒唐无稽,气愤不该叫那恶贼淫徒得了善终。


    如今遇着了活生?生?的箫予衡,她却连一丝恶念都撑不住,便又开始眷恋不舍?


    她便是再没出息,也不该糊涂成这样!


    意识到自己的情感都未必是真的这一刻,苏淼淼比在玉雨台上刚刚听闻天音时,都更加荒谬与震惊,甚至隐隐的,都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恶心?。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钟情喜恶的都是“故事”强加,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这五年?来来,抛弃喜好,不顾颜面,日日夜夜的欢喜期盼,倾慕迎合,又都算是什么?


    “姑娘?公主叫您过去呢。”最终是侍女吉祥轻柔的声响,唤醒了苏淼淼。


    苏淼淼回头望去,就在她惊怒之中?,大?军已然陆续远去。


    刚刚送别了陈昂的姐姐苏卿卿,这会儿被竹影梅花搀扶着,戴着帷帽,都掩不住浑身的担忧憔悴,父亲也立在一旁,似在安慰。


    长公主也在一旁,瞧着神色怔怔的女儿,不禁埋怨道:“怎的呆头鹅似的?”


    说着,也招呼苏淼淼与苏卿卿一并?上了马车,却不是归家,而是行向了宫苑的方向:“今儿个是上巳节,时候也早,皇后娘娘在九州苑里设了宴,你们?父亲还?要当差,咱们?娘三?个正好去。”


    说着,瞧着苏淼淼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不禁笑一句:“亏得六皇子只是去送行,没有?与陈昂一道往北境去,要不你们?姐妹凑到一处,咱们?这府里岂不是日日愁云惨雾?”


    这话显然便带些调笑的意思,一旁苏卿卿闻言低头,话里也带了几分羞涩:“母亲……”


    到底不是亲女,长公主调笑也不过分,笑一笑,便又对苏淼淼嫌弃起来:“瞧瞧你,帷帽也不戴,偏还?站在道上不动弹,刚做的裙子,叫马蹄扬一身灰,可怎么见人?”


    苏卿卿来时都在车中?,又满心?牵挂着陈昂,并?没有?留意到苏淼淼的衣着,此刻见长公主提及,也轻声赞一句:“这便是流金缎?烁玉流金,果然漂亮。”


    长公主也笑着点头:“听陈家说《寒梅图》原也是六皇子寻来要送淼淼的,她哪里喜欢这个?倒是你与你父亲一般,都爱不释手。”


    这事苏卿卿还?是第一次听闻。


    虽然不知缘故,但有?明镜湖上误会在前,苏卿卿一时也难免有?些担忧。


    苏卿卿飞快的撇了同父的妹妹一眼,只低低道:“是,六殿下对淼淼一片真心?。”


    [六皇子要送淼淼的寒梅图,怎的到了我手里?陈昂也没有?提……]


    听着姐姐顾虑的心?声,马车中?的苏淼淼心?中?却是一片漠然:怎的到了你手中??自然是因为那《寒梅图》本?就是箫予衡为你准备,便连这流金缎若不是她生?气去争,说不得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故事里所有?人都会喜欢女主角,男主角特意准备的字画,便是中?间?有?了些波折,最终也总会辗转回到女主的手里。


    就像你现如今对陈昂难舍难分,因为陈昂的陨落与六皇子心?生?嫌隙,最终也会如那气人话本?里的邻家姑娘一般,为仇人怀孕,与他尽释前嫌,双宿双飞。


    不,不对!


    有?方才的醒悟在前,苏淼淼对姐姐艳羡酸楚只沉浸了一瞬,便也忽的回过神来。


    她……这是在埋怨妒恨姐姐吗?


    这也不该是她的情绪!


    苏淼淼猛然吸一口气。


    什么《困卿》《困卿》,困住了苏卿卿的同时,自个也为情所困——


    分明就是箫予衡无耻至极,姐姐才是无妄之灾,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倒好似将姐姐与箫予衡都归成了一般的处境!


    可天音这般颠倒黑白就罢了,她怎的竟也这样想起了自己的亲姐姐?


    原来不单对箫予衡的情意,连她对姐姐的艳羡迁怒,也是有?问题的?


    她若是未曾察觉不对,任由这番情绪蔓延下去,最终是不是当真也如谶言所言,嫉妒蒙心?,责怪姐姐不知耻不自爱,心?安理得的将人推进水里去?


    一念至此,苏淼淼简直悚然一惊。


    她面色泛白,连心?底也一并?沉了下去。


    人心?最是难料,她如今还?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可她是故事中?的厚颜女配,故事在强制令她钟情箫予衡,嫉妒苏卿卿,甚至现在她分明意识到了不对,情绪都仍在受影响。


    万一日后,她还?是深入迷障而不自知,就这般一步步踏进深渊了呢?


    苏淼淼担忧又畏惧,直到下车,都只是愣愣跟着,偶人似的神思不属。


    直到长公主在她面前拍了拍手心?,扬声问了一句:“怎的又呆了?”


    苏淼淼一惊抬眸,便听见长公主摇头又道:“你这性子,小时候最喜欢九州苑的兰汤泉,旁人都是撩撩水就罢了,就你能潜水里喊都喊不出来,如今倒是看也不看一眼。”


    上巳节历来就有?女儿临水沐浴,袚除不详的旧俗,只是宫中?的娘娘们?自然不好抛头露面的去外头,因此每逢三?月,便都会在水系最多的九州苑里曲水流觞,踏青设宴。


    如今眼前便已是兰汤泉,只隔了一道回廊,隐隐都有?悠扬的鼓乐之声。


    苏卿卿性子敏感,察觉到是方才提起《寒梅图》后苏淼淼的面色便有?些不对,这时也不开口,只是默默看向妹妹。


    苏淼淼其实察觉到了姐姐担忧的目光,却连回望都不敢,只随口寻了更衣的借口,便转身朝着另一面疾步而去。


    “唉?这丫头怕不是疯了,吉祥,你快去去瞧瞧……”


    母亲的疑惑被苏淼淼几步便抛在了脑后。


    心?声、天音、不属于自己的情感……都叫苏淼淼心?中?憋闷难言,步子都越行越快,初时吉祥还?能追着跟上,拐了几个弯儿之后,便彻底没了自家姑娘的踪迹。


    苏淼淼却顾不得这些,她匆匆而行,不知不觉,便也行到了九州苑西面的桃花林,正中?有?一处颇深的桃花池,临池的高出又有?一座四角亭,桃花开时,在亭中?对着桃花流水,也是难得的美景。


    只是今年?的春日寒凉些,桃花未开,只零零散散的结了些粉色的花苞,疏疏落落,只显寂寥。


    许是因为景致还?不到时候,周遭也没人来,连行苑宫人们?也都去了兰汤泉服侍,一片寂静中?,苏淼淼脚步声的便显得格外明显。


    桃花池边的石台上,一道清隽出尘的修朗身形独立水边,他听到声响,抬头望去,看清楚来人之后,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苏淼淼没有?发现角落的人影,她顺着假山石阶行上四角亭,面前没了去路,便也慢慢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停下平静的水光,深深的吸气,吐出,努力叫自己恢复平静,好好思量眼前的情形。


    最要紧的,是要想法子抛开她心?里这由故事强加、压根不受控制的情感,若不然,情绪如同附骨之疽,时时刻刻都在影响她——


    不,似乎不是?


    面前粼粼的波光仿佛倒仿佛提醒,苏淼淼忽然想起来,并?不是一直如此!


    她跳进明镜湖里救姐姐的时候,在冰凉的湖水中?,她便格外的清醒,仿佛回到了十?岁之前从未认识箫予衡的时候,那些莫名的欢喜与陶然、痛苦与空荡,都瞬间?褪了个干净。


    若是平常,她即便看见了箫予衡挥手,轻易也不会生?出是衡哥哥害姐姐落水的念头,但在水中?,她却格外清明,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般想来,她打小这样喜欢水,偏偏对箫予衡“钟情”之后,只是因为觉着箫予衡喜欢娴静淑女,便再没有?下过水,是不是也显得有?些奇怪?


    会不会,就是因为她在水里便会恢复清醒,所以这故事才叫她五年?来再不碰水一次?


    这念头一旦在冒起,便如同轻浅的羽毛拂过心?尖,勾得人越来越痒,片刻都不能拖延。


    尤其她面前就有?这样一片恰好的桃花池,行宫苑林中?的规矩,不似宫中?讲究,她若是这时进水试试,一会儿吉祥追来,再带了衣裳给她换上,悄悄从偏僻处回府,都不必惊动旁人。


    苏淼淼缓缓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不知不觉,便已经扶着亭柱飞来椅站了起来,一脚都踩在了木栏上。


    池边身着道袍的清隽身形主人,原本?只是寻了这样的僻静之处躲清闲,并?没有?露面的打算。


    虽说苏淼淼的到来叫人意外,但既然苏淼淼没有?看见他,他便只是就这样立在池边,静静看着亭上人的沉思犹豫、满面为难——


    直到苏淼淼就这样站上了亭边木栏。


    原本?出尘淡然,不动如山的赵怀芥眸光也猛地一颤。


    二十?年?来,泰山崩于前都色不变的元太子,第一次露出了这样明显的震惊,抬起的手臂都透着惊慌无措。


    但苏淼淼的动作远比元太子的反应更快。


    只需一个屈膝用力,她便如同林间?小鹿般轻巧的跃起,云雾一般的流金裙角浪花一般翻飞,在水上闪过溢彩般的光芒。


    赵怀芥连制止的呼喊都没能来得及出口,金色的光芒一闪便已经从他面前而过,甚至水花都没有?溅起太多。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翻飞的裙角,就这样直直的沉进了水中?!


    ———————


    苏淼淼自小就喜欢水。


    她听母亲说过,她还?在襁褓中?时,乳母每次为她用温水擦身,她都会很高兴的眯眼笑起来。


    约莫到了周岁,第一次被放进大?浴桶中?,母亲只是略不留意,她便格外激动的挣脱了母亲的手心?,咕噜噜的沉了水里,之后还?不等长公主惊慌捞人,她便又攥着小拳头鼓着肚子自个翻了出来,被救出后也一点没哭,反而高兴的咯咯直笑。


    也是因为这个,苏驸马才从了长女的名字,为她取名叫淼淼。


    苏淼淼不记得自己这么小时候的事,但她记事后的每个夏日,的确都是泡在小泽池里的。


    她近些年?来为了箫予衡学诗词歌赋,有?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她格外的喜欢。


    这诗写的真好,可她赞罢,又忍不住想这只是在船中?酒醉罢了,她可是见过真正的“天在水。”


    她喜欢凫水,也喜欢憋气,然后沉在水中?。


    如果沉在水底下往上面看,水顶就是颤颤的天,耳边有?汩汩的水声,下雨时,睁眼还?能看到天上荡着一圈圈的涟漪,和游鱼,伴草蔓,漂亮的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苏淼淼原本?以为自个已经忘了这样的滋味,直到现在,又久违沉进深深的水底,才忽的发现,她从来都没有?忘过。


    九州苑的桃花池水不算十?分干净,她跳下时又激起了池底的污泥,一时不能睁眼。


    但正是因为闭上了双眼,剩余的感官才愈发灵敏,她能感觉到自己一点点的下沉,池水清凉,从四面八方拥挤着她,也托举着她,耳边有?嗡嗡的低鸣,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的预料没有?错,在水中?,她才真正的静了下来,没有?箫予衡,没有?不属于她的妒恨与情意。


    清凉的池水中?,苏淼淼仿若大?梦初醒。


    即便想到箫予衡,她也是一片清明冷漠,甚至如局外人一般,在审视着这五年?来的自己,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变了一副样子?


    她并?不喜欢箫予衡,这五年?来的一切,都是这样不可理喻。


    记着现在,记着这感觉,记着你到底是谁,不要去做戏台上的傀儡。


    苏淼淼沉浸在这久违的清醒中?,直到再也憋不住,方才恋恋不舍的蹬地向上,破水而出!


    沉在水里的感觉很好,出水之后,吸到第一口空气的感觉也格外的叫人欢喜通透。


    苏淼淼拨动着水面,深深的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又连带口中?涌进的池水一口气喷了出去。


    直到这时,她才能伸手擦了擦脸,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然后她便看到了亭下池边,手持竹竿,衣袍都湿了半截的元太子赵怀芥。


    “苏淼淼。”


    赵怀芥缓缓叫出了声,每个字都像是重若千钧,莫名的叫人心?颤。


    这场景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苏淼淼一瞬间?都忘了反应,手足停下,整个人就这么直直的又沉了下去,脑袋都没下了一半。


    这场景又叫赵怀芥的眸光一刺,猛然向前,右足都踏进了水中?——


    但下一刻,苏淼淼便已经回过神来,蹬着双膝,又重新探出了头。


    “表兄?你怎的在这儿?”


    她这时也看见了赵怀芥手中?的竹竿,大?概猜到了缘由:“是来救我吗?”


    人家好心?来救她,苏淼淼其实是想真心?道谢的,但看着先前仙人似的元太子,这般握着竹竿,莫名狼狈的模样,她再开口时,却又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毫不遮掩的笑:“那个,表兄你是不是不会水?”


    肯定是不会的,那竹子上还?带着绿叶呢,一看就是刚刚才从路边现撇过来的!


    赵怀芥迎着她闪亮的双眸,半晌,才又慢慢伸手,擦去了面颊的水珠。


    啊,太子脸上的水,似乎就是她方才喷出去的。


    发现这个之后,苏淼淼莫名生?出一股亵渎仙人似的心?虚,红着脸低低解释:“那个,我会水的……”


    赵怀芥扔下竹竿,声音淡淡:“看出来了。”


    分明声音神色还?如之前没什么差别,但不知为何?,苏淼淼却仿佛从那疏淡的面上,看出了一分刻意与遮掩。


    这感觉又叫苏淼淼暗暗好笑,咬着下唇,好容易才忍下笑意,好好道歉:“对不住,多谢表兄特意来救我,是我猛不防跳下来,叫人误会了。”


    赵怀芥又沉沉看她一眼,声音清冽:“你为何?跳池?”


    这眼神与声音都是淡淡的,并?没有?严厉高声,但不知怎的,就是透着一股不怒而威,叫人下意识的不敢轻忽玩笑。


    苏淼淼扬着的嘴角一顿,一时竟有?些小心?翼翼:“嗯,那个,就是……我喜欢水,跳水里感觉,很有?趣……”


    赵怀芥沉静如山,眸色深深,似在分辨真假。


    她这个理由的确听着有?点胡闹……元太子不会觉着她跳水,是想寻死吧?


    “是真的,我打不会走路就会凫水了,我就是故意潜水里,是故意的!”


    这倒也不是假话,她在池底憋得太久,骤然得了呼吸,将面颊都涨得通红,愈发显得双颊饱满,加上时隔五年?,第一次彻底找回了本?心?,苏淼淼一双星眸都闪亮得仿佛摄进了万千星光,生?动的灼人。


    与这样的苏淼淼对视几息功夫后,终究还?是赵怀芥当前移开了目光。


    他微微垂眸,看着还?在上下沉浮的苏淼淼,又道:“你先上来。”


    苏淼淼其实是还?想在池子里多沉一会儿的,不过闹出了这么一桩误会,在元太子面前她也不好反驳,只乖乖应了一声。


    元太子仍旧守在池边,直到看着苏淼淼伸手够到了池沿,才略微侧身,移开了目光,没有?去看她的湿透的身形。


    因为身上衣裙都湿淋淋不方便,苏淼淼上岸之后,也没有?急着站起来,就这样屈膝跪坐在池边。


    离得近了,便也能看出来元太子当真是被她溅了不少水,半截道袍都已湿透,鞋面都湿了一半。


    但眼下也实在找不着旁的人了,苏淼淼仰头抬眸,有?些心?虚的抬唇,笑出了一双梨涡:“劳烦表兄,能不能帮我寻寻家人?”


    好在元太子也并?没有?迁怒恼火,他神色湛然,颔首应了一声好,神情淡然的缈若仙人。


    也是,元太子是国?师高徒,清冷禁欲,当然不会轻易动情!


    苏淼淼这么想着,又扬起嘴角正要道谢,耳边却又忽的听到了一句沉醉的心?声——


    [真可爱,想抱抱她……]


    苏淼淼:???


    第23章


    [真可爱, 想抱抱她……]


    刚刚听到这心声的一瞬间,苏淼淼简直疑心是自个的耳朵出了差池。


    可爱,抱抱, 是在说她吗?


    超脱世外的元太子……是,元太子是想要夺帝位的反派,超脱都是假的, 可是这样缥缈出尘的人,对她?


    难不成在“故事”里, 元太子对她还有情意吗?


    这又是什?么纠葛?这么久来, 谶言天音里也?从未提过啊!


    但元太子也?没有给她确认的机会,一句沉醉的心声自?耳畔滑过, 苏淼淼再抬头时, 便?只?能看见赵怀芥转身远去的清隽背影。


    等着元太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苏淼淼想一想,便?又转身又沉进了水里。


    三?月的天气, 虽然是正午时候,也?还是有些凉的, 尤其?是浑身都湿透的时候, 待在水里, 反而比在外头还要暖和一些。


    不过苏淼淼倒是没再往池底沉,只?是就这样扶着池边的青石借力?, 浮萍似的飘在池中垂眸沉思。


    她这时在意的,就已不在是方?才元太子的心声了。


    毕竟只?是一句“可爱”,也?未必就牵扯男女之情,元太子大她六岁, 离宫时,她又还只?是个一岁所的小娃娃, 刚回来时,心里还叫她“小肉团子”呢。


    想一想,许多?人瞧见了年幼弟妹,甚至小猫小狗,也?有可能会感叹一句可爱想抱,也?算不得什?么。


    更莫提,她也?不能一直沉在水里,比起元太子,她面前显然还有更要紧的事的要操心——


    箫予衡。


    沉在水中,神智清明的苏淼淼,冷静的有关箫予衡的一切,都一一在心中重新?捋了一遍,心中记挂着事,感觉也?没有再等多?久,便?也?看到了抱着衣裳布巾,匆匆赶来的吉祥吉利两位姐姐。


    两位侍女都是得了元太子的消息,倒是元太子自?个没有再过来,大概是知道她更衣不便?,有心避让。


    正如苏淼淼先前的打算一般,吉祥吉利带着她去了最近的更衣之处,换了干衣裳后,便?从僻静的偏门送她上了自?家马车。


    “这是怎么回事?姑娘如今是出一回门,就要落一回水了不成?”


    如果说吉祥吉利只?是婉转的嗔怪,等到上了马车,闻讯出来的瑞安长公主就是真正满面怒色:“怎么着?家里的小泽池不够你?耍?一个人跑了就是为了去桃花池里凫水?你?还当自?个是三?岁小崽子?”


    苏淼淼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包着头巾,披着斗篷缩在角落,不过被训了却不见一点委屈,反而先问道:“母亲怎么就自?己?回来了?姐姐呢?”


    长公主瞪她一眼,恨恨的掏出帕子按着她流水的鬓角,还是解释道:“就在后头,你?姐姐步子慢,我叫人跟着,自?个先回来瞧瞧你?这孽障!”


    “说罢,这次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故意的,还是失足?”


    长公主的质问很是严厉,对面的苏淼淼却似乎一点没有放在心上。


    她仿佛思量什?么要紧事般,凝眸想了半晌,才缓缓问道:“阿娘,若是日后姐姐被人欺辱了,你?会不会为她出头?”


    长公主皱了眉头:“你?这是什?么话?我府里出去的姑娘,谁敢欺负她?”


    苏淼淼顿了顿,神色愈发郑重:“那若是我嫁人之后不明不白的死了,阿娘会怎么……”


    “呸呸呸!又胡说什?么?”


    这一次,没等苏淼淼说罢,长公主便?已恼得柳眉倒竖。


    两桩浑事攒在一处,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伸手用力?戳起了苏淼淼的额心:“多?大的人了,嘴里都不知道忌讳!”


    长公主的斥责元气十足,可被戳的额心通红的苏淼淼,却忍不住的一阵心酸。


    是啊,姐姐亦是公主府的女儿,母亲不会坐视长女受辱,父亲看似好?脾气,可也?是外温内坚的性子,正经的探花及第,翰林学士,疼爱姐姐更甚过她,愈发不可能眼看着叫长女被夺。


    但凡长公主府犹在,父亲与母亲犹在,箫予衡怎么可能“困卿”?怎么可能一面娶了她,一面还叫姐姐有了身孕?


    更莫提她将有孕的姐姐推进水中,自?己?也?不明不白的“溺毙水中”,唯一的女儿落得这个下场,母亲又怎么放过箫予衡?


    除非……母亲不在了,或是公主府失势,父亲母亲都无力?为她们姐妹出头,只?能由得她们被人欺辱,箫予衡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而若无意外,能够做出这一切的人,也?只?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箫予衡。


    她在玉雨台上,听闻自?己?与姐姐的下场时,只?是震惊余悸,愤怒不平,竟没有发觉这么要紧的不对。


    甚至在听到箫予衡心声说了她与公主府会是祸患,她也?只?是隐隐觉着不对,虽然也?有戒备,并没有当成一等一的大事来看。


    此刻想起,心下清明的苏淼淼都觉不可思议。


    这可是她的母亲父亲,是她自?幼长大的长公主府!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家里的安危更要紧的?


    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她竟然还在为箫予衡对姐姐“一见钟情”而难过?


    她这不对劲的情感,实在是将她蒙蔽太过!


    眼看苏淼淼眼眶忽的泛红,长公主的怒色便?是一顿。


    长公主口中还撑着,手下却已松了力?气:“瞧你?这点出息,这时候知道疼了?”


    说着,又借着擦水的动作,无意似的擦了擦她额角戳出的红印:“别以为你?装出这幅可怜样儿,我就放过你?了,今日这是什?么地界,娘娘们的上巳节!你?也?太胡闹了些!传了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当真成了个疯姑娘,还嫁不嫁六皇子了?”


    一句六皇子,只?叫苏淼淼的眼角更红,眼眶都湿润起来,差点就要滚出一滴热泪。


    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她忽的发觉,只?隔了这么点功夫,现在提起箫予衡时,她心里居然已经很难维持在桃花池里时,那样看待仇人似的恨意了!


    这就好?像有人在你?面前摆了一盘子珍馐,你?心里明明知道这光鲜的外表下,内里都是腌臜污秽,但它当真摆在眼前时,你?还是会觉着香气逼人,觉着饥肠辘辘,时时刻刻都在冲动,一个忍耐不住,就会抑制不住伸手尝上一口。


    这是什?么恶心的故事?简直是欺人太甚!


    长公主叫她哭得心软,没脾气的安慰了起来。


    苏淼淼却趁着自?个还算清明,连忙问道:“阿娘,如今元太子回来了,若是日后,他与六皇子争起皇位,家里站在哪头?”


    这话问得实在要命,长公主只?是训斥苏淼淼胡说,不肯理会。


    只?是苏淼淼几番痴缠,长公主无奈,才勉强回一句:“哪头也?不站!这事哪里轮得到你?站?陛下传位给谁,谁就是天下共主。何况怀芥早已出家,你?这话,对着外头再不许胡说!”


    这话说得实在没错,但也?只?是听听就罢了。


    明面上谁都说不牵扯,可家里离得这样近,哪里那么容易独善其?身?


    如今只?是陛下年轻,还没有议起中宫储君。


    一旦当真争起来,旁的不说,只?说她这些年来“倾慕”六皇子,闹得沸沸扬扬,眼看着就要定下亲事,在旁人眼里,谁不觉着长公主府已经站在了六皇子身后?


    莫说公主府了,姻亲相连,这么算着,便?连陈昂所在的陈国公府,也?逃不了六皇子一系!


    所以说那箫予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她们这样明摆着的助力?,只?是因为母亲这才没有扶他当北伐主角,他便?觉着无法?掌控,开始在心里视为隐患?


    哪里有这样小气的主角?


    那天音竟然好?意思说元太子是反派,往后不知道,只?从现在看来,箫予衡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哪一桩不比眼下的元太子更像反派百倍?


    若不然,她劝家里改弦易辙,现在开始去站到元太子那一头算了!


    苏淼淼咬着下唇。


    毕竟按着那难听的谶言里,元太子便?是箫予衡最大的对手,逼得他破釜沉舟,九死一生,差一点就失败了。


    就如她先前改变注定换了北伐主将一般,若是添上了她,说不得就是元太子反败为胜了?


    法?子倒也?是现成的,比如……她现在就悔婚,翻脸去嫁给元太子,到时候元太子见时机成熟,坦言有心夺位,母亲再是后悔也?迟了,总不会看着她没命。


    可问题是,这样事关结局的大事,冥冥之中的故事天音,会不会就坐视她这样轻易改变最终的结局?


    还有元太子真正的面目如今还没暴露,谶言里还说他深水如渊,心思莫测,如今瞧着是不错,可万一内里是个比箫予衡更可恨的人怎么办?


    原本家里跟着箫予衡,小心些还有一丝活路,叫她这么一闹,反而连累了家里呢?


    这可真真是前怕狼后有虎,苏淼淼左思右想,只?觉满心纠结,欲哭无泪。


    她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女郎,哪里能定下这样的大事!


    更莫提,随着身上的水汽越来越干,她渐渐连这样的犹疑都快撑不住了,心头的情绪死灰复燃,又开始催着她一腔丹心只?对着箫予衡那头!


    “大姑娘。”


    吉祥姐姐在外头掀起车帘,慢了一步的苏卿卿也?到了。


    苏卿卿先前倒是听说了妹妹进了桃花池的池的事,不过上车之后,看见苏淼淼这眼眶含泪的模样,也?是一顿。


    “淼淼……这是,怎么了?”


    苏卿卿左右瞧瞧,疑心自?己?是撞进了什?么严母训女的场面里,连声音都小心翼翼起来。


    苏淼淼抽了抽鼻子,伸手握住了姐姐单薄的手心,拿出最后一丝理智叮嘱道:“姐姐,外头坏人多?,你?一定要与陈昂好?好?的,千万别被坏人骗了去!”


    一定要小心些,千万别叫萧予衡将你?困了去,更别像那气人话本里,可怜的邻家姑娘一般,受尽苦难,精神都折腾的不清楚了,最后竟然心甘情愿和害你?的大恶人双宿双栖起来。


    苏卿卿:[……啊?]


    长公主口中不言,心内却已在暗暗思量:[只?怕是怀芥的道行不够,还是得请正经大师,好?好?给你?驱一驱邪!]


    长公主与苏卿卿这对“母女”一时间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但引起这一切的苏淼淼,却因为觉着自?个已经不够清醒,干脆的闭上了嘴,决计在下次沉到水里恢复清明前,都尽量不多?言一个字。


    只?是母亲心中想起的怀芥二字,还是在沉默的苏淼淼心中,引起了一丝愁绪——


    所以说……元太子,赵怀芥,你?到底能不能行?


    第24章


    马车缓缓驶进公主府偏门后, 吉祥便先下了车,走小路进内宅,去?如意楼里嘱咐熬姜汤烧热水, 顺道再带上连着兜帽的斗篷回来,叫苏淼淼略等?一等?,穿好了再下车回家, 免得头发还湿着,在路上着了风头疼。


    这一桩桩吩咐干脆又熟稔, 简直像是上次从明镜湖回来的情境重演, 唯一的?区别?,是上次回来时, 是姐妹两个都落了水。


    这一次, 却只苏淼淼一个。


    这样熟悉的?场景, 显然也叫一旁的苏卿卿想起了上次的?事。


    她侧眸看一眼?妹妹,心声复杂:[上次为了六皇子救我的?事, 也不知?淼淼还记不记得,有没有记恨……]


    上次六皇子救姐姐……苏淼淼闻言也皱了皱眉, 只怕她一点也没误会, 在案上挥石头还姐姐落水的?真凶就是箫予衡无误!


    如今她在桃花池里想清楚了一切, 还打?算日后都叫姐姐好好与陈昂在一处,彻底与箫予衡抛开干系, 自然也不愿见姐姐还为了之前的?事,对她存着顾虑。


    因此苏淼淼想了想,便也主?动开口?问道:“上次姐姐落水就病了好几日,身子可好利落了?”


    对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她一下子就提起来解释太刻意,好在苏卿卿娘胎带来的?孱弱, 不论?什么时候,问候身子都总是无错。


    即便这样,苏卿卿也仍旧有些奇怪,顿了顿,才轻声道:“只咳了两日,早好了。”


    说着,投桃报李般,也对妹妹客气的?关心了一句:“倒是妹妹,身上都湿了,当心风寒。”


    这一次,是一旁的?长公?主?便干脆替苏淼淼接了话:“你莫理?她,打?小就恨不得泡在水里头,早惯了的?。”


    “是,妹妹一向康健。”


    苏卿卿低了头,声音低微,心声却透着分明的?艳羡:[我若有个好身子,便也能凫水跑马了。]


    这心声也叫苏淼淼当真诧异起来。


    因着母亲的?关系,她其?实与自己同父的?长姐接触并不多,只知?道姐姐身子身子弱、心思细,平日在府里见面也是客气更多些,甚至还不如与陈家几位姑娘说的?话多。


    倒是这些年里因为箫予衡,苏淼淼整日泡在书房,想方设法?去?学诗书琴棋,虽然也算学有小成,但疲惫时,也不止一次的?羡慕过姐姐,心情脾性都更像是父亲,生来就是娴静才女,相较之下,她就没沾上一点文气,从小就是个野丫头。


    谁曾想,在才女姐姐心里,竟反而也会羡慕她跑马凫水,打?小便能四处撒野吗?


    她方才主?动开口?,只是为了消弭姐姐先前为箫予衡生出的?顾忌,但此刻听着这心声,心下却是又涩又软,忍不住生出些与姐姐更亲近些的?念头来。


    苏淼淼历来就是个想到什么,就要立马去?干的?干脆性子。


    如今她有心与姐姐交好,便干脆建议道:“姐姐,过两日暖和了,我陪你起骑小马驹吧?”


    这就叫投其?所好!苏淼淼再清楚不过了。


    这话实在起的?莫名,苏卿卿忽的?瞪大?眼?睛,一时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苏淼淼却反而愈发来劲,贴近了她追问:“姐姐什么时候有空,下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苏卿卿怔愣的?:“原本打?算过两日去?一趟大?安寺。”


    “我与姐姐一道!带上我的?红枣,它乖得很,姐姐在路上骑着试试,很好玩的?!”


    苏淼淼压根不给姐姐拒绝的?机会,一拍手就先定下来,之后才问:“姐姐去?大?安寺庙干什么?几时出门?”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妹,虽说苏淼淼的?亲热来的?莫名突兀,甚至有些失礼,但苏卿卿其?实也没有太讨厌,闻言面颊一红,也低了头:“去?,祈平安。”


    “祈福?啊!是为了陈昂吧!”


    苏淼淼便立时恍然,又笑眯眯调笑:“这才刚走,姐姐就要为陈昂祈平安,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


    苏卿卿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妹妹只说我,六皇子不也……”


    “呸呸呸,快别?说这个!”


    六皇子三个字话音刚落,方才还在笑着的?苏淼淼面色便是猛地一变,不假思索打?断了姐姐的?话茬。


    多晦气啊!


    或许是头发还是湿着的?缘故,她发现如今听见姐姐提及箫予衡,虽然不能像在桃花池里一般厌恶不喜,但最起码,也不像从前那样,糊里糊涂的?陶然难过,只当自个是真心倾慕,一往情深。


    就像是对着盘子里表面光鲜的?包子,她还是会饿,会嘴馋,甚至按捺不住咬一口?,但起码她心里知?道包子内里其?实是臭的?。


    好处是不会像从前一般将腌臜当成珍馐,坏处也是这个,觉着愈发晦气了!


    苏淼淼的?制止纯粹是发自心声,单纯只对着箫予衡一个。


    可被这样对待的?苏卿卿,面色却是瞬间一滞。


    她生而失母,心思纤细,前几日刚为了箫予衡与苏淼淼不欢而散,如今刚刚提起一句,苏淼淼便是这幅模样,更是叫人难免多想。


    别?说苏卿卿了,连一旁长公?主?都有些担忧,只是因为自个与淼淼是亲母女,身份有些尴尬,一时却不好插话。


    但苏淼淼却仿若未觉,她“呸”完之后,又愁眉苦脸的?拉起了姐姐手心,撒娇似的?求肯:“姐姐姐姐!我错了,往后我不说陈昂,姐姐也别?提旁人行不行?”


    她年岁尚幼,面颊还带了几分娇憨的?圆润,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啊眨的?,又圆又亮。


    苏卿卿绷着嘴角,面上还在生气似的?没有开口?。


    但苏淼淼却已听见了姐姐退让的?心声:[哼,不说就不说,那六皇子原也不是什么有相干的?人,六皇子……]


    “好!”


    这一次,苏淼淼压根不给姐姐多想箫予衡的?时间,才听见了熟悉又刺耳的?三个字,便干脆打?断了心声:“我到时就陪着姐姐一起去?,姐姐可有趁身的?骑装?我还还没上过身的?新衣裳,咱们身量差不多,肯定是能用?的?,明日就送去?给姐姐试试!”


    一番话自顾自一刻不停,根本没有苏卿卿开口?的?余地,还是吉祥带着斗篷回来,才打?断了她的?热情。


    连长公?主?都有些松了一口?气,最后叮嘱了一句:“都怪淼淼胡闹,好好的?上巳节都耽搁了,一会儿叫丫鬟们烧些热水,加些兰佩香草泡一泡,这是去?晦气的?,九州苑里没赶上,回府里自个也别?忘了。”


    苏卿卿低头应是,还要规矩道谢,苏淼淼便已连连点头:“对对对,多加些,用?滚水煮一煮,要好好去?晦气才成!”


    最好能将箫予衡这个最大?的?晦气都驱得远远的?,再不沾染一分!


    长公?主?终于没忍住,狠狠瞪她一眼?。


    母上威势,只叫苏淼淼缩了缩脖子,伸手捂了自己的?嘴,瞬间噤若寒蝉。


    长公?主?转过头,对着苏卿卿又换成了满面慈爱:“路上小心些。”


    苏卿卿又看一眼?妹妹,苏淼淼还手心还捂着口?,但察觉到了姐姐的?目光,眼?眉都弯成了狡黠的?月牙。


    原来姐姐也并不难相处!


    真好,往后有她看着,决计不叫姐姐再被箫予衡那恶人“困卿”!


    笑容虽能感染人,苏卿卿也不自觉抬了嘴角,察觉之后,却又遮掩般的?低了头,轻声道一句:“是,女儿这就去?了。”


    等?长女一走,长公?主?便又忍不住教训起了一旁的?苏淼淼:“猫一时狗一时,你又抽什么疯?”


    苏淼淼一句也不顶嘴,乖乖听训。


    果然,长公?主?没说几句,看着女儿可怜样子,便又心软起来:“罢了,捂好斗篷,先和吉祥回去?,还好跳池子的?事没有旁人看见……”


    正系衣带的?苏淼淼想到了什么:“有旁人看到了……”


    苏淼淼:“元太子正好也在桃花林来着,他不知?道我会水,为了救我半只腿都踩进水里了?”


    “什么?这么要紧的?事,你怎的?不早说?”


    长公?主?声音都高了:“光顾着你,咱们就这么走了,也不知?这孩子有没有带换洗的?鞋袜,方不方便……”


    苏淼淼缩缩脖子,这算什么要紧大?事?她从水里出来之后,满心里想的?可都是长公?主?的?日后前程,谋逆皇位这样的?大?事。


    哪里有余力操心元太子脚湿不湿?


    不过要这么说起来,大?半是没有的?吧,毕竟国师府冷冷清清的?,还得堂堂太子亲自执帚除尘,出门有没有马车都不一定呢,哪里去?带替换的?衣裳鞋袜?


    听见苏淼淼这么说,长公?主?愈发着急,开口?赶着苏淼淼回去?擦身,一面便又回头吩咐下人赶紧回去?,对了,先去?把?驸马新做的?鞋履拿两双,只不知?道合不合脚,罢了,先带上瞧瞧,不成再去?街上现买……


    后头的?话苏淼淼走远了,没有听着。


    不过等?她回了如意楼,沐浴罢后重新换了一身干爽衣裳,长公?主?便派了人来传话,要她去?小花厅里,与元太子亲自道谢。


    赵怀芥还当真被母亲请回来了?苏淼淼多少有些诧异。


    不过她也只是诧异元太子的?性子,不像是会上门应恩,心下也知?道人家救了她,亲自道谢是应有的?礼数。


    上次箫予衡先害了姐姐落水,再装好人送姐姐回来,还被父亲陪着奉茶,谢了不知?道多少句。


    更莫提元太子还是当真好心,不会水都特意来帮她。


    想起箫予衡来,苏淼淼又是满心的?不舒服,连忙摇摇头扔到一边。


    她一头乌发浓密,这会儿其?实还有些湿,好在未嫁的?姑娘家,可以不挽髻,吉利手下灵巧,只在她左右两鬓各自挑起一缕来编在一处,大?半都在肩后披着,只在发尾出用?丝带松松系了燕尾。


    苏淼淼坐在镜前等?着,也觉麻烦:“姐姐教我一个能把?头发都在头顶系起来的?发式,要结实不松的?,我下次随身带着系带和包头巾,寻常进水里不往下沉,就不湿头发了。”


    一旁吉祥吸一口?气:“还有下次?”


    苏淼淼察觉自个失言,立时闭口?,招呼外头的?小椿小桃,顶着道谢的?名头,匆匆逃出了如意楼。


    还没行到待客的?小花厅,只在后院回廊上,就远远的?看见了母亲带着元太子往后院来:“不成,来了几次都自个走了,今日说什么也要留下陪姑姑用?一回膳!”


    回廊道窄,苏淼淼见状,便也在干脆原地停下等?着。


    元太子身形清隽,行动间不紧不慢,不惹尘埃——


    只是脚下伴着很有节奏的?哒哒声响。


    苏淼淼目光向下,看到声响的?来源后,神色便也不禁一顿。


    元太子青衣道袍,头戴束冠,一身都是整整齐齐,但大?约是父亲的?鞋袜尺寸并不合适。


    端肃禁欲的?道袍之下,他赤足趿着一双光滑的?木屐。


    “表兄,九州苑里狼狈,还没有好好谢过表兄援手。”


    苏淼淼口?中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谢,目光又没忍住朝下瞧了一眼?。


    木屐闲散,她夏日燕居也会在屋子穿,元太子道士装扮,湿了鞋袜趿木屐,更是十?分寻常。


    苏淼淼只是没料到,元太子一个男人家,一双脚却生的?这样秀气,甲缘光滑,莹白的?脚面上青筋分明,在乌色木屐的?映衬下,干净的?像是汉白玉石。


    “不过正巧遇见,传一句话罢了,算不得什么。”


    赵怀芥微微颔首,神情疏凉,清冷孤傲。


    但在苏淼淼目光下,却看见赵怀芥足指用?力,带着木屐默默朝后挪了挪。


    苏淼淼眉梢一挑,下意识抬头,便正好撞进了元太子幽深的?双眸。


    他平日总是里仙人一般,缥缈出尘,叫人不敢冒犯不敬。


    说起来,苏淼淼也与赵怀芥也已见过好几次了,却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他对视


    虽然有些不敬,但此刻苏淼淼心下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元太子竟还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这般低眉抬眸的?一瞧人,本来端正清冷的?面容,便无端显出了几分风流多情出来。


    两人就这般定定对视了几息功夫,却还是元太子率先移开目光,喉结滚动着,低低出声:“姑母先请。”


    长公?主?性子豪爽,并没有察觉两个小辈转瞬即逝的?微妙氛围,只当是侄儿谦让,客气几句,便也应了一声,当前而行。


    剩下赵怀芥落后一步,也只等?着苏淼淼动了步子,才略微让出半个身子缓缓跟上。


    这么一来,她就总不好再背身扭头,去?看旁人的?脚了。


    苏淼淼这么想着,一时间总觉好像有哪处不对。


    元太子折腾一圈就是为了这个?不至于吧!


    一个大?男人家,还怕羞吗?真是奇奇怪怪……


    第25章


    “唉, 打开年起就不对劲,一时被吓,一时又梦魇, 诸事不顺,总是做些糊涂事来,我都疑心是家里冲撞了什?么, 你?也瞧见?了,上次请了青松道长, 就是为这个, 只怕还没祛利索。”


    最终宴请赵怀芥的地方,还是定在了上次赵怀芥给苏淼淼算卦的流水亭。


    亭子原本就是前朝工匠的手?艺, 在亭顶设了机关, 能引水浇灌下来, 临池的三?面都有水珠垂落,如瀑布一般滴出了一道天然的凉帘, 若是夏日,坐在这水暮里, 听着水声, 赏着莲花, 再清爽不过。


    如今虽然还是春日,好?在正是正午最暖喝的时候, 更要紧的,还是为了应这三?月三?的节气,见?见?水,便算是补上了这个上巳。


    原本就是因苏淼淼跳桃花池才惹来的事, 席间长公主?也难免又提起?了她近些日子的不对。


    赵怀芥闻言低眸仔细看了一眼苏淼淼,又在苏淼淼回?看他时, 立即移开目光,淡淡回?道:“倒不像有碍,只怕是有心事。”


    长公主?一点不在意的摇头嗤笑:“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心事?”


    苏淼淼面上不反驳,只敢扭过头偷偷撇嘴挤眉。


    谁说她没心事?她的心事可大了去了!


    这满府里的人?,只怕从?上到下,都没人?比她操的心事更大更多、哦,不,也不对——


    眼前还有个“反派”呢,元太子还操着夺天下的心,那的确是要比她大些……


    这么想着,苏淼淼不禁又看向了对面的赵怀芥。


    她其实直到现在,都对仙风道骨的元太子,实则是想要夺位的反派这事有些无法相信。


    实在是真的一点也不像,不光表现不像,连心声也是。


    就连箫予衡第一日都想过【为了公主?府】【最合适】的话,此?刻想来,这不就是说一门?合适的亲事合适他揽权位,入主?东宫吗?


    可赵怀芥不单表面缥缈出尘,在府中亲自洒扫,心境也是格外空明,当真是一句与朝政大位相干的心思都没想过。


    若不然,她这么多次,也能偷偷窥探他几句心里的打算,看看他这个先帝的太子有什?么底牌,到底行不行,与箫予衡到底差在了哪儿……


    [为何还在看我??木屐也换过了……]


    也是凑巧,苏淼淼才刚这样想着,对面元太子便也忽的起?了心念。


    不过好?像只是因为她盯着人?家看的太久了,而且元太子现在还想着木屐的事?


    方才府里的下人?回?来,特意去国师府里为他取来了合适的云袜玄鞋,元太子也借着更衣特意换过才来入了席。


    想到路上元太子特意把她让在前头,苏淼淼又有些好?笑,好?容易忍下了心里的促狭念头,低头假装吃了一口四色糕。


    她这些年为了箫予衡,自己楼中从?不备这些点心,但府里大厨房不知道,听闻有二姑娘在,特意在席上添了一盘,被吉祥姐姐正正摆在了她的手?边。


    还是她从?前的口味,用颜色区分,三?块甜口配着一块咸味的,都是一寸大小,小巧玲珑,正好?一口一个。


    原本只是为了遮掩,刻意吃下的糕点,但糕点入口,醇厚鲜香,甜而不腻,化在满口的浓郁奶香,瞬间便将苏淼淼换回?了年幼时,只为了最简单的东西,便足够满意的纯粹欢喜中。


    口中的味道最淡的点心咽下,就立马要按着颜色往下,第二第三?只越来越甜,等到觉着甜味开始过的泛腻时,便正好?吃下最后一颗深色点心,这就是咸味的,吃在口中,是另一种不一样的鲜咸一丝丝的泛出来,满口都是一新,格外的爽口。


    一套的四色点心吃罢,苏淼淼眼眸都忍不住亮了,满意又悔恨——


    她这么年来当真是被迷了心,为了一个箫予衡,竟然舍弃了这么多,竟心甘情?愿,还从?没觉着可惜过!


    苏淼淼抿着嘴角,气恼后,也觉着吃的太急,口中有些渴了。


    她举着帕子将口中点心细细咽下,还未身后,面前赵怀芥为自己添了半杯温茶后,便已无意一般,将白瓷的茶壶放到了她的面前。


    也是因着亭内不大,侍女?们都守在廊上等着,若不然也不必麻烦客人?亲自动手?。


    这应当……是凑巧吧?苏淼淼动作一顿,低头也为自己倒下一盏清茶。


    长公主?并未察觉,还在叹息:“怀芥你?这么说,姑母就放心了,也是,我?这心里还一直记着你?六七岁出京的模样,孩子长得太快,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个样子。”


    赵怀芥安静听着,口中未言,但听到最后时,眸光扫过苏淼淼,心声却平静道:[是从?桃花池中出来变的,只是不知为何,的确奇怪……]


    即便是犹疑困惑,元太子的心声也仍是清清冽冽的,不紧不慢,仿佛只是提起?了一桩寻常小事。


    但苏淼淼听着却是眉心一跳——


    他竟然能看出自己从?桃花池出来以后变了?


    苏淼淼不自觉的团了手?心,偏偏元太子的心声只这一句,便又没了后续。


    苏淼淼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便只借着母亲的话小心打探:“哪里变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表兄瞧我?有哪里不一样吗?”


    “自然有。”


    赵怀芥淡淡扫她一眼,眸光清凛,仿佛能看破一切迷障:“清水浊尘,脱胎换骨。”


    苏淼淼心下更是一紧——


    可不就是在清水里,将故事蒙在她心里的不对劲都洗了去吗!这未免也说的太准!


    身旁长公主?朗盛一笑:“照你?这么说,这倒是好?事?”


    赵怀芥认真点头:“是好?事。”


    长公主?亲自为他添一盏酒:“说的也对,若不是淼淼闹这一场,怀芥你?还未必舍得上门?来。”


    赵怀芥:[也罢,看过她不会自戕,也该走了。]


    听见?这心声的苏淼淼忽的抬头——


    原来元太子是因为觉着她想跳水自尽,不放心她,才会上门?来应谢的吗?


    他竟这样热心!


    在苏淼淼诧异时,赵怀芥也果真开口告了别:“今日去九州苑也是与宫中辞行,此?次进京,只是为了母亲身后事,耽搁日久,侄儿也该回?山去。”


    长公主?吃了一惊:“怎的这样快!何时动身?”


    赵怀芥:“打算后日。”


    长公主?闻言又是一番挽留,先说山中清苦,不如就留在京中,又说赵皇后便是葬在蓬莱宫,灵位也总要请进皇陵,总不能叫先帝在地下独守,便是要走,也要等此?事安置云云。


    苏淼淼在一旁听着,原本也想跟着劝几句,耳边却又猛不防的响起?了熟悉的怪异天音——


    【祈安院内的玉兰开的正好?,霓裳片片,点破银花,苏卿卿却无心赏花,日光从?层层的树冠洒下,她遥望着碎金点点,心事重重。】


    【凉风骤起?,竹影自身后出现,为苏卿卿披上一件外衫。】


    【多宝槅外,梅花数着匣中银钱,心生不舍:“当真全要送去吗?这可是姑娘这么多年才攒下例银,都在这儿了。”】


    从?前天音都只是角色出场时,谶言一般的预示结局,这次竟是姐姐主?仆之?间的情?形对话?


    这般历历分明,倒当真像是在听一本书。


    这与以往不同的声音,也叫苏淼淼再顾不得旁人?,只连忙凝神细听。


    姐姐自小攒下的银子都拿了出来?这是干什?么?


    【竹影忿忿:“不过点一盏祈平安的长明灯罢了,大安寺这香油钱也要的太狠!”】


    【苏卿卿云淡风轻:“身外之?物罢了,自从?陈昂说要北伐,我?这心里便总是发慌,我?困于内宅,也帮不了别的,为他在大安寺点一盏平安灯,只当是为自己心安。】


    大安寺长明灯,苏淼淼倒也是听过的,寺内有一座九层长明塔,供奉着真身舍利,不论?是子嗣姻缘,功名前程,还是求平安拜往生,都可点长明灯供奉在塔中,越高越好?,据说十分灵验。


    难怪姐姐今早还说要去大安寺,原来是早就想过了要为陈昂请灯求平安。


    听到这儿,苏淼淼如同发现了姐妹小秘密般,偷偷扬了嘴角。


    不过姐姐还真是小心,这样的事还不肯与家里说,偏要自个去办。若是她,肯定是起?了这念头之?后,就只管找母亲了。


    姐姐便是觉着与母亲不好?张口,去寻父亲也是一句话的事嘛,何苦还要自己费心费力。


    苏淼淼想着自个有多少银子,要怎么寻个合适的借口给祈安院送去,耳畔的刻板声音也仍在一字字继续:


    【梅花叹一口气:“旁的倒也罢了,只是外头才传的信,姑娘若是想点到最高一层,一时半日却没空位呢。”】


    【苏卿卿蹙眉:“上次不是问了还有?”】


    【梅花解释:“是,原本有一盏,是京中一位贵人?为南边的亡母祈来世的,原本说好?要点足了九千日,正应亡母活过的日子,只是寺中说没有定那样的久的,就只一气儿先交了五年,说好?了到时候再续,这几日就刚好?到了,一直也没见?来,去问也没寻着人?,寺里说,再等半月,若是还不见?人?来,便先请出来,换上咱们的。”】


    【九千日,屈指算来,这位故去的夫人?阳辰也不过二十有四,正是英年早逝】


    【一番话,叫苏卿卿思及亡母,也顿生同病相怜之?心:“既是说好?要九千日,定是一位孝子,先头还说要立时定下,可见?也不是缺银钱的,只怕是忘了也未可知呢?这寺中怎的这些日子也等不得?”】


    【苏卿卿看向院中落花,暗暗有了计较:“梅花,算算我?们还有多少银钱,能将这位知客的灯多延几日?”】


    【“姑娘何苦这样好?心!”梅花一声惊呼:“姑娘也说了,能一气舍下五年,定然也是豪富,还有消息说是宫中贵人?,寺便是没寻着人?,一年半载的也不敢灭,只是移到底下去罢了,咱们自个请灯都快将银子花尽了,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春光澹澹,将苏卿卿的面容映得净若月华,她声音细细,却是不容拒绝:“去吧,再不成,将我?这些年收的金银裸子也融了去,同为天涯沦落人?,我?没见?过生母,只当是全了我?这一份孝子的心。”】


    苏淼淼听到这儿,也不禁心生感动。


    天音里说的金裸子她知道,她们姐妹年节与生辰时,府里都会额外送一份,用金子打成的吉利花样,还带着她们的名字,与她的玉币一般,每年都有,就为了压岁讨吉利。


    姐姐还当真是好?心,都是宫中贵人?,一开口就是九千日,不缺银钱,只是为了什?么事出门?耽搁了,这样不相干的人?也操……


    不过才刚想到这儿,苏淼淼就猛地倒吸一口气,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这,这怎么越听越觉着像是箫予衡!


    箫予衡原本就是陛下在行宫一夜荒唐,才与宫女?留下的子嗣。


    而当今陛下的毛病,苏淼淼是打小就听母亲摇头调侃过的。


    当初太宗打天下,随身带着长子元宗,将最小的幼子留在寿阳祖籍,因为无人?管教,才十三?岁,就已和房里四个丫鬟连生带怀,折腾出了四个子嗣。


    且这么多子嗣,细论?起?来也不全是为着好?色,据说,是因为四个大丫鬟,一个有了身孕,年幼的陛下为了不叫剩下的姐姐们吃醋伤心,才格外努力,一人?给一个,天下太平。


    登基之?后,陛下虽前朝处政清明,但后宅里“多情?”的毛病却一直未变,后宫里多则三?五年,少则一半载,便总会出现一位受宠的新人?,之?所以这么长,是因为陛下不是一时盛宠,他会先与新人?谈情?说爱,互生情?愫,真如民间寻常夫妻一般,日日相伴直到厌倦了,才会再换下一位娘娘。


    据说陛下年轻时,还当众说过,男女?之?爱就是要“谈”,要风花雪月,情?到深处,有情?人?才能行有情?事,只看中一时颜色,名姓都不知道便收入帐中,便是俗不可耐,与配种的牲畜又有何不同?


    因着这样的缘故,宫中的娘娘不算太多,但每一位都与陛下有过一段情?深的往事,若有子嗣,也都是陛下爱之?重之?,心存期盼看着长大的儿女?。


    即便是前头几位“病弱痴傻”的殿下,陛下也是从?未嫌弃,从?小相见?,细细照料至今。


    唯一的例外,就是箫予衡。


    苏淼淼对箫予衡一见?钟情?之?后,便仔细打探过心上人?的曾经。


    箫予衡的生母,是陛下还是个风流王爷时,在行宫时酒醉之?后认错人?,一时糊涂宠幸的寻常宫女?。


    整个过程,都完全正是陛下口中连名姓都不知道,最瞧不上的“俗不可耐”的意外。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陛下清醒之?后,十分不愿承认自个干了他最看不上的牲畜之?举,立即动身回?了京,连之?后听闻宫女?有了身孕,也没有接来,只是打发了几个人?送了些银钱过去照料,只当没有这一回?事。


    箫予衡最终能够回?宫,还是因为风流王爷登基成了陛下,不能叫皇嗣长久流落在外,加上那宫女?也正巧病逝,皇后娘娘贤德,听闻之?后谏言作主?接了回?来。


    至于之?后陛下对这个不喜的六子改了态度,便是因为箫予衡自个足够出挑,谦谦君子,霁月光风,无人?不赞了。


    苏淼淼从?前知道心上人?的这番经历时,只觉满腔心疼,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箫予衡,弥补他自幼的艰难。


    可现在想起?来——


    还是会心疼!


    苏淼淼有些恼火的按了按心口,使劲儿将不属于她的情?绪往下压。


    箫予衡可不可怜,那都是陛下的错,和她有什?么干系!她又不欠他的,现在被箫予衡在哄骗的人?是她,可怜人?也是她!倒是为恶人?难受个什?么劲儿?


    这么来来回?回?的想了两?遍,才好?容易勉强控制了些,能将心思重新扯回?了刚刚听到了天音上。


    宫中出来的贵人?、生母是南边的、只活了二十多岁便早逝、儿子不缺银钱偷偷在寺中点灯,近些日子有事出门?耽搁了……


    这一桩桩,连箫予衡简直是一点不差,连最后出门?,要按着原本的故事里,六皇子是北伐主?将,今日就已领兵出征,诸多忙乱中忘了这一茬,也是再合理不过。


    也对,这故事里的主?角就是苏卿卿与箫予衡,她方才听见?了这么长的一大截,总不会单纯就是姐姐好?心,帮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放在故事里,男女?主?角即便一个远在北境,一个守在内宅,甚至各自定亲,也要千里姻缘一线牵。


    按着这么个发展下去,箫予衡因为领军北伐,忘记了亡母的长明灯,想起?之?后急来一问,却是先前便一见?倾心的姑娘人?美心善,为他出了银子保下了明灯。


    再后男主?角回?来,感动感激,上门?道歉,再提一提自己旧事,竟都是生母早亡,同病相怜,可不是正好?牵在一起??


    这么一对,简直就是严丝合缝!


    彻底想明白之?后,苏淼淼却反而更气,姐姐人?美心善,是因为想到了自个的亲娘,才舍了年节的金裸子,保住了你?亡母的长明灯,但凡是个人?,也该送钱送物,涌泉相报。


    怎么放在箫予衡身上,就还恩将仇报,去将恩人?《困卿》了呢?


    这是哪来的道理!


    呸,姐姐就多余发这个善心,活该把银子扔水里、去喂了狗,也比花你?身上强!


    苏淼淼气得面颊都泛起?了一团红晕,茶盏放回?盏碟时,没忍住磕出了重重一道声响。


    长公主?原本正在与赵怀芥叮嘱些路上小心,叫这清脆的声响吃了一惊,都朝她看了来。


    赵怀芥看看她之?余,甚至还又扭头,朝周遭的水帘疑惑的看了看,仿佛在找什?么。


    他好?像看出了自己方才是在倾听什?么声响?


    苏淼淼隐隐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一时却顾不得这个,只连忙道:“对了阿娘!你?不是说要也去蓬莱宫祭拜先皇后吗?不如也与表兄一起?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叫长公主?一时都没能回?神。


    苏淼淼却干脆的站了起?来:“对了,也叫上姐姐,今日不是还说要去大安寺,蓬莱宫可是刘国师的地方,大梁谁不知道刘仙人?,肯定更灵验!我?这就去祈安院里和姐姐说,与她一并去蓬莱宫求!”


    不成,既然知道姐姐是成了东郭先生,她无论?如何也要拦着,眼下元太子回?宫,就是再好?的理由。


    趁着银钱还没送去,她现在就去拦下来!最好?干脆连大安寺都不去,与他箫予衡一点牵扯也不要有!


    苏淼淼一双星眸闪亮,着急又期盼的看向赵怀芥:“表兄是后日要走?不如也与我?们也一起?,路上也好?有个伴啊!”


    在她圆亮的眸子下,能清楚的看到赵怀芥闻言之?后,微微皱眉,深水一般的平淡疏离眸子里,第一次闪过分明的郑重与担忧。


    这神色也叫苏淼淼心下一惊,不禁也想到对方之?前三?言两?语,便说出了她跳水之?中的变化的话来。


    元太子可是国师高徒,神机妙算,她方才表现的太着急,别是又露出了什?么破绽,叫赵怀芥发现什?么不对?


    旁的倒罢了,只是别叫母亲疑心,这次不带她们一起?去……


    心虚之?中,苏淼淼又听到了元太子严肃的心声:[要立时传信,将我?房中苏淼淼的图册都藏起?,不能叫人?发现。]


    苏淼淼松一口气,吓了她一跳,还好?不是又被看出了不对,还好?只是在想房中她的图……嗯?


    等等,她的什?么?藏起?什?么!??


    第26章


    天光破晓, 晨光方熹,朱雀大街上,便已响起了辚辚的车马声。


    大梁唯一的长公主, 仪仗从诸侯王,按礼,出门的马车都可用银顶黄盖, 正红的车帷。


    只是因这次随元太子回稽山,主要?是为了?祭拜先赵皇后, 长公主才?特意低调了?些, 虽是双辕,却只用了?内敛的石青帷, 只在车厢四角的挂穗上用了八爪蟒龙, 显示身份, 免被小觑冲撞。


    马车内,长公主一身青衣, 乌鬓如云,只在脑后斜斜插了一支六羽彩凤簪, 也是少见的素净:“时候还早, 你们要困了就躺下再眯会儿, 清早露水重,身上多盖一条毯子。”


    苏卿卿一向多思, 闻言只是恭敬道谢,抱了?绒毯,却还是规规矩矩坐着?,轻易不肯在母亲面前大咧咧躺下。


    长公主倒也不劝, 这才?刚出门,到蓬莱宫要?多半日, 长女身子弱,只怕在车里坐到午时身子就僵了?,等?人撑不住了?再按一回,自?然?更有用些。


    一旁苏淼淼倒是不会介意好不好看,只是她这会儿却是压根就没有听见长公主的话,只瞧着?车帘外头,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的是车外的元太子赵怀芥。


    元太子没有乘车,骑了?一匹寻常矮马行?在车前,身上仍是一身禁欲的直缀长衫,锦州产的新细棉布,朴拙素净,只在领袖处用丝线绣了?些暗纹,许是清晨风凉,外头又?披了?一件玄色的广袖长袍。


    男要?俏,一身皂,这话实在说的没错,元太子原本就生的俊朗,如今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只在腰间拿红绳结络挂了?一枚竹佩,在飘荡的长袍下隐可见,更衬得?他脸若冠玉,发似鸦羽,玉山照人一般。


    也就是身下的矮马太过普通,若是旁边再立只仙鹤,就愈发有仙家气派,立时羽化?成仙都不觉着?诧异。


    这样的人,哪怕说他私藏兵器甲胄、虎符龙袍呢,苏淼淼都算认了?,结果他藏的是女子图册?


    还是她的!


    想到前日意外听见的心声,苏淼淼眉头皱得?越发紧,目光灼灼的盯着?外头的人影,只恨不得?能穿透一切遮掩,看透了?这人真正的根底。


    许是她看的太过用力,原本好好行?在车前的元太子似有察觉,毫无缘由便忽然?扭头,直直看了?过来。


    他的眼尾微垂,直面着?从下往上看人时,是桃花眸才?有的深情迷醉,加入资源晓说峮八已寺扒椅六⑨六散不迷路但?这般从上往下看来,却是疏冷孤傲,只觉一股锐利的凉意扑面而来,冷得?人心慌。


    苏淼淼原本是在审视赵怀芥的,但?迎着?这样的眸光,她下意识的一颤,来不及多想,却猛地缩手,躲闪似的缩回了?车帘后。


    马上的赵怀芥神色一顿,看清之后,原本疏凉面上露出几分迟疑。


    车内的苏淼淼并不知道外面元太子的模样,她下意识躲回来后,回过神又?觉着?不对——


    做了?亏心事的明明是元太子,她心虚个什么?!


    苏淼淼气呼呼扭过头,出声问道:“阿娘,我从前有请人画过图册吗?”


    “画册?”长公主愣了?愣:“你小时候,你父亲倒是给你画过几幅戏水图……”


    说着?,又?想到什么?一般,咳了?一声,继续道:“也就是随手消遣罢了?,你小小年纪,哪里用得?着?这个?”


    虽然?长公主话头转的极快,但?一旁神色宁静的苏卿卿,指尖却还是微微顿了?顿,立时便明白了?缘由。


    她听出了?长公主的顾忌,是担心她知道父亲给年幼的妹妹绘过戏水图,却没有给她绘,会觉着?不痛快,故意含糊过去,不愿多言。


    但?实际上,苏驸马却是给她画过的,就是在某一日教她诗词时,忽的拿出了?两张仕女图,说是闲暇时所绘,如今还在祈安院里收着?。


    她当时不明缘由,直到现在听长公主提起,才?明白父亲是为了?一视同仁,即便她并不知情,也要?尽力不叫她受冷落委屈。


    明白之后,苏卿卿的眉间便也春水一般,泛出一丝丝的暖意。


    她从前自?惭身世,总觉连父亲都是圣命之下尚了?公主,一丝违抗不得?,她便更是寄人篱下的累赘,只能小心度日,才?能不多添麻烦。


    但?如今看来,不单父亲一番慈心,便连母亲贵为长公主,也在顾及着?她的性?子,心存照料,


    相较之下,反而是她小人之心。


    一旁苏淼淼挂着?心事,倒是没有发觉母亲与姐姐的神色,她听了?这话,只觉着?愈发困惑:“那就更不对了?!”


    她从小到大,从未请人画过什么?小像,而元太子被赵皇后带着?离京时,是七岁,那时候她也才?是个路都走不利索的一岁小肉团子。


    元太子藏着?一个小女娃娃的图册作什么??


    可惜他都已经提早派人要?好好藏起来了?,她便是今日过去,也未必能瞧得?着?,若不然?,倒是能寻机会看看……


    对面苏卿卿看着?妹妹疑惑出神,柔声道:“什么?不对?”


    她方才?明白了?父母的苦心,心中惭愧,一时无处提及,只能主动与妹妹开口?亲近。


    “啊,没什么?,想起了?一桩别的事。”


    苏淼淼闻言,却也没法?解释,只好摇头岔开了?这话头:“姐姐放心,蓬莱宫也是刘国师西?去之处,必然?灵验的!”


    苏卿卿也认真点?头。


    这也是苏淼淼能劝说姐姐放弃大安寺,该去蓬莱宫的缘故。


    元太子倒罢了?,只国师刘玄这四个字的名号实在太有说服力,直到如今,盛京的戏院茶馆中,还在说着?太宗皇帝敌军之中几进几出,诸多凶险都能化?险为夷,就是因为有刘仙人在后做法?庇佑的故事。


    长公主开口?:“是,怀芥好心,还说要?将国师在世时,亲绘的平安符篆相赠,送去北疆叫陈昂贴身带着?,时时庇护,更叫人放心。”


    苏卿卿闻言眼中一亮,苏淼淼反而有些奇怪:“太子什么?时候还说符篆了??我怎的没听见?”


    长公主嫌弃的撇她一眼:“不就是前日流水亭上,你说了?要?带卿卿一道去蓬莱宫,怀芥听闻便提这了?话,整日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忙什么?。”


    苏淼淼闻言一愣,那不就是她刚刚听见赵怀芥想着?要?传信藏图册的时候?她那时太震惊了?,难怪没有留神后头的话头。


    往后苏淼淼没再多言,只是自?顾思量。


    与长公主预料的一般,等?到马车出了?京城,路上愈发颠簸,只一个时辰,苏卿卿便有些受不住了?,虽然?还能坐的端正,但?显然?是在强自?忍耐,面色都隐隐泛白。


    长公主默默瞧着?,适时又?训了?几句。


    加上有苏淼淼当前躺得?自?在,苏卿卿告罪之后,便也不甚自?在的躺靠在了?软枕盖毯中,羞窘的满面通红。


    长公主见状,左右乘车无事,便也随口?与两个女儿讲起了?从前国师的往事。


    在长公主口?中,刘国师精通谋略,辅佐太宗,屡屡料敌于先,比起做法?事的仙人,反而更像是算无遗策的军师谋士。


    不过这般由亲历之人提起的真事,反而愈发惊险勾人,苏淼淼都是满面惊叹,苏卿卿也不知何时早忘了?羞赧,只听得?全神贯注。


    这般说说聊聊,感觉也没用多少功夫便到了?正午。


    这时才?刚到了?稽山山脚,与蓬莱宫还有段路程,只是停下修整一番,略微用些吃食垫垫。


    苏淼淼早已在车里坐的浑身难受,长公主也觉着?憋闷,马车方停,便都迫不及待下了?车,在周遭走动着?松快。


    苏卿卿落后一步,被后头车上的丫鬟扶着?下来,才?轻声道:“后头的路,母亲与妹妹不如骑马罢,我有梅花竹影陪着?,没事的,”


    长公主自?幼是太宗皇帝在军伍之中长大的,骑射不逊于军中男儿,苏淼淼打小皮实,骑马也是小事一桩。


    以她们?母子的性?子,同是颠簸,若要?选,还当真宁愿去受马上的起伏,今日全程都一并窝在车里,也有大半都是为了?照顾苏卿卿。


    长公主性?子大方,又?是长辈,自?然?不会与继女介意这些小事,但?苏卿卿自?个能到这一层,领了?这份情,却也难免叫人心中熨帖。


    长公主笑着?:“我今日穿戴不方便,也不愿骑马吃灰,也就半个时辰路了?,不妨事。”


    说着?,心下也不禁感慨:[从前只觉着?卿卿身子弱,心思多,诸多顾忌,倒将好好的孩子推远了?。]


    长公主生子太晚,加之刚成婚时,与驸马之间也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这带来的长女只那么?病蔫蔫的,她自?然?敬而远之,一点?不肯沾染。


    直到如今,自?个生养过了?,对孩子存了?更多体贴之心,再回头看一看,反而觉着?继女也是个柔婉贴心的好孩子,这么?多年只叫驸马一个男人看着?,粗心大叶,难免有许多照顾不到,也是可怜。


    这么?想着?,这母女两个一个感恩,一个后悔,母亲让膳,女儿奉茶,一时间倒是格外的相得?起来。


    苏淼淼自?然?也听到母亲与姐姐的心思,不过她也不是小气性?子,都是亲人,继母女间相处的好,也只有欢喜的。


    更莫提,下车之后,她又?瞧见了?元太子,一时间,也顾不得?旁的。


    分明也是骑了?半日的马,但?元太子看起来却还是清清冽冽,即便头脸上略微沾了?风尘,也雪中青竹一般淡然?出尘。


    许是顾忌着?这边都是女眷,赵怀芥只在停车之前隔着?车帘问了?一声,现在也只是不远不近的立着?,正在解着?马背上的水囊。


    公主府出门,只跟随的侍人仆从便有几十个,桌椅帷帐都是齐备的,只是出门在外,虽能生火,也做不得?什么?正经餐食,只能烧点?热水,配着?吃些冷食点?心。


    苏淼淼见状,便伸手端了?一盘盛着?的攒心盒子,干脆行?了?过去,主动开口?:“表兄用些点?心吧!”


    赵怀芥像是有些诧异,顿了?顿,先倒了?水囊里的水出来洗了?洗手,才?伸手接过,淡淡道了?一声谢。


    苏淼淼看他只是端着?,没有立时就吃的意思,便又?帮他端过来:“表兄尝尝,浅的是甜口?,深的是咸口?,你先尝尝这甜的,都很好吃!”


    [是她前日吃过的点?心]


    这一次赵怀芥的神情显然?就愈发迟疑,他微微垂眸,密密的睫羽在眼下遮出一层阴影,盯着?盒内的四色点?心盯了?几息功夫,才?缓缓拈起第一枚四色糕。


    这四色点?心本就做的小巧,赵怀芥手指修长,一枚放在口?中当真是一点?都不起眼。


    苏淼淼将攒盒又?往上抬,催促似的又?赶着?他吃下了?第二第三个,心下也在有些忍耐:[愈发甜了?……]


    这时最后一枚咸口?的点?心,也被元太子拿在了?手中,只是看模样一下子吃的太多,一时半会还不打算再吃进嘴里。


    苏淼淼见状,便有些可惜放下手下,忽的问道:“表兄从前在山中,是不是听说过我?”


    正在闭口?嚼着?点?心的赵怀芥忽的一顿!


    这会儿的元太子当然?是没法?说话的,苏淼淼原本也就是故意赶在这个时候去问。


    瞧着?赵怀芥有了?反应,苏淼淼又?继续说着?:“这几次里看见表兄,总觉着?十分亲近,倒似是早就认识一般,不过母亲在家里便与我提过表兄,我想着?,或许表兄从前也听过我,也说不定?”


    说罢之后,苏淼淼更是双眼紧紧盯着?的元太子的神色,耳边也在格外留意着?他的心声,只等?着?对方想到关键处,为她解惑。


    赵怀芥微微侧身,在苏淼淼的留意下,能看出他因为自?己的话,原本凝滞的神色,一点?点?放松下来,听到的心声也带出几分叹息:[原来长公主也早就与苏淼淼提起过我,只不知说了?什么?……总不会与我一般,母亲每每提起,都总要?说起日后……]


    一般什么??赵皇后每次提起她,都要?说起日后什么??


    你倒是想完了?啊!


    苏淼淼是想起之前与元太子见面时,她便总觉着?被打量似的,元太子还有过类似[她与母亲说的不一样][与母亲说的一般]的心声,才?故意这样问起。


    谁知道这元太子心里想是想了?,她却没有听着?想要?答案,这话只说一半,反而叫人越发焦急。


    “可是怎么?会呢?表兄离京时,我才?一两岁,这许多年也从没见过,寻常人只怕看见都不认识了?。”


    苏淼淼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她原本就是个取直而行?的干脆性?子,这会儿便索性?出了?杀招:“除非,表兄见我的画像?”


    赵怀芥:!!!


    下一瞬,苏淼淼便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咳!


    第27章


    元太子这一番呛咳, 实在是动静不?轻,连冠玉般的面容都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心声就更不?必提,任谁被呛成这模样?, 也顾不得在心里想什么有的没的,只剩难受了。


    另一头的长公主都带着丫鬟们闻声赶了来,又是抚胸, 又是送水,忙活了半晌, 才好容易平息了些。


    一片嘈杂中, 苏淼淼拿着攒盒立在一旁,只觉着自己心虚又碍事。


    直到元太子彻底平息下来, 眼看着是拖不?下去了, 她?才磨磨蹭蹭的上去, 低着头认真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催着表兄吃点心。”


    赵怀芥也有些狼狈似的扭着头, 掩着口,一时?间却还说不?出话来。


    说话间, 苏淼淼也发现那最后一枚深色点心, 还被元太子在手?里攥着, 只是这一番折腾,也早被揉捏的不?成模样?。


    她?回?过神, 连忙掏出攒盒:“表兄快扔了擦擦手?。”


    赵怀芥摇摇头,却并没有将点心扔盒子里,而?是伸手?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点心包起, 才又轻咳一声,低低回?了一句:“不?, 与你无干。”


    连着三块点心,显然将他噎的不?轻,这会儿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嘶哑,透着几分低沉的惑人。


    苏淼淼莫名的有些赧然:“这点心的确太甜了些,想必也不?合表兄口……”


    “不?,甜而?不?腻,醇厚鲜香,是我无状,也与点心无干。”


    赵怀芥又一次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又清冽


    的确,单单只是点心,顶多是干了些噎嗓子,也就是喝水顺顺的事,哪里就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分明是她?提起画像,元太子才惊惶失态。


    这么想着,还没有问出结果的苏淼淼又忍不?住试探:“是不?是因为我乱说话,表兄才……”


    “失礼了!”


    话未说完,赵怀芥便忽的出声打断了她?:“我身上狼狈,要先去水边整理一番。”


    说罢,他略一拱手?,便干脆转身,朝着装行囊的车厢另一头匆匆行去。


    这模样?,一看就是在故意在躲她?的话,他身高腿长,步子都?快得唯恐他追上一般。


    但?偏偏苏淼淼也没法?拦,她?送去的点心将人呛着了,说不?得渣子都?咳出不?少,去洗漱整理,也是再寻常不?过。


    这次没有问出画册结果,苏淼淼倒也并不?挫败。


    她?先转身去母亲与姐姐处,一面吃了些冷食点心,一面留心瞧着,打算好了只等?着元太子一回?来就接着去问。


    但?元太子这一去,却是直到众人再次动身才回?来,且一回?来,便只说引路,干脆催马行到了队伍最前。


    苏淼淼倒是也带了马的,是一匹枣红的骊马,也是世?间难得的良驹,倒不?是跟不?上,只是山道本就狭窄,前面又排着公主府带出的仆从车马,她?总不?好不?管不?顾超前头硬挤。


    见状,苏淼淼也只得暂且耐了性子,仍旧转身上了马车。


    好在已经?到了稽山,往后的路程便不?太远,母女三人也只闲话了多半时?辰,车外便已经?看见了闪着金光的瑞兽檐角。


    苏淼淼下车后四面瞧了一圈,除了巍峨的宫门,也觉湖光山色,风光怡人,比起宅院里被框起来的蓝天,是另一种打心里的通透开阔。


    这里也终于不?像在国师府时?,一个正经?仆从都?无,还需堂堂太子亲自洒扫待客了。


    众人才到阶下,门内便已迎出了十几个低眉敛目的侍人,牵马迎客,行礼问安。


    苏淼淼倒也并不?意外,她?先前便听母亲提说,这蓬莱宫的前身,本就是前朝一处用来避暑的行宫,占地近千倾,宫殿屋舍延绵叠嶂,珍奇异兽,围场行苑,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比起盛京皇宫都?更雄丽。


    只是后来前朝昏聩,民不?聊生,前朝自顾不?暇,顾不?得行宫,加之战乱时?被义军毁了几次,才破落了下来。


    有前朝行宫的底子,加上当初元宗皇帝驾崩不?久,赵皇后执意出宫修道,陛下为了不?叫旁人以为他刚继兄位便薄待寡嫂,也硬是将赵皇后母子留了三年?,花了大力气将行宫重新?修缮,一应服用廪给,都?仍是按着皇后与太子该有之例,多添了三层每年?送去。


    如此连人带物的供养着,才有眼前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的蓬莱宫。


    唯一的不?好,也就是这地方是用来避暑的,三月的时?候太早了些。


    山间总是要比京中更凉,山涧背阳处,甚至还背着一层未化的冬雪。虽是早春的晌午时?分,但?下车之后,山风拂过,还是清爽得叫人浑身都?是一颤。


    长公主与苏淼淼倒还好,苏卿卿身子弱,就愈发禁不?住寒凉。


    竹影梅花备着夹棉的斗篷,连忙自家姑娘添了一层,饶是她?们?动作够快,只这么一会儿功夫,苏卿卿面颊也显而?易见的白了一层。


    苏淼淼连忙道:“门口风大,咱们?快点进去。”


    “姑母请,表妹请。”


    赵怀芥当前带路,虽未应声,但?脚下却的确比方才略快了几分。


    走近蓬莱宫大门之后,最前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三清殿,元太子路子沉稳,带着她?们?径直便往东面回?廊绕了过去。


    行至二门,便又迎来了一个穿着半旧的淡色绸布褙子,头发在脑后一丝不?苟的挽了齐整的圆髻的妇人,远远看见元太子后,便福下了身去,规矩行礼:“见过殿下。”


    赵怀芥停了脚步,没有应声,只略略颔首,眉宇之间愈显疏冷。


    妇人打扮虽普通,但?屈膝低头时?的仪态,却如尺子比出来一般,比宫中寻常女官都?更规矩几分,看见后面的长公主,又是一礼:“奴婢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看清来人,面上也有些感?慨:“玉枝,多年?不?见,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说罢,也转身对苏淼淼姐妹开口:“这是先赵皇后身边最信重的掌事大宫女,统领宫正司多年?,从无错失。”


    苏淼淼恍然,难怪从外头进来,一路上瞧见的的侍人行止动作都?隐隐带着宫中风范,想来也有不?少都?是如玉枝这般,先帝与赵皇后惯用的宫人私臣,一并带了出来尽忠。


    公主府里出来的女儿,这些见客的礼数自然都?是清楚的,苏淼淼姐妹只当对着姜娘娘身边的女官,都?是客气的唤了一声:“玉枝姑姑。”


    玉枝低头谦让:“公主所言都?是从前旧事,两位姑娘只唤奴婢名字就是。”


    这话显然就只能当成客气了,姐妹两个笑笑,谁也没有应声。


    “姑母舟车劳顿,劳姑姑带客人前去东殿安置。”


    赵怀芥这时?便低低开了口。


    玉枝姑姑神色恭敬:“是。”


    苏淼淼忽的发觉,回?到蓬莱宫之后,元太子身上似乎也有了些说不?出的变化,分明仪态神情还是那样?清冷淡然,但?就是笼罩着一层冷冽的雾气一样?,总觉着……更冷了?


    总之,先前的元太子虽顶着太子之名,也叫人不?敢冒犯,但?苏淼淼只觉着他更像是一位缥缈仙人。


    但?此刻立在蓬莱宫内,看着面前的赵怀芥吩咐玉枝时?,即便身上仍是拙朴素净的直缀玄袍,但?苏淼淼却莫名的察觉出了一丝天潢贵胄的尊贵威势——


    他简直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太子。


    耳听着元太子已经?在请母亲好好休息,定好了明日再去先皇后灵前祭拜。


    苏淼淼回?过神,连忙出声:“表兄这就要走了吗?”


    赵怀芥淡然的神色微微一顿,眸光看向她?莹润的面颊,又飞快移至一旁廊柱:“是。”


    苏淼淼愈发着急,她?原本还打算到了蓬莱宫后,便寻个由头一并跟去对方屋里瞧瞧。


    元太子心声,是要送信让人将画册藏起,说不?得就还在他屋子,她?又能听人心声,到时?再追问一次,很有可能立时?就听出了其中缘由。


    谁曾想蓬莱宫中这许多宫人,却是与国师府全然不?同。


    用长公主的话说,她?打小?就是个死倔性子,想干什么,便一刻等?不?得,立时?就要尽了全力去办,谁也劝不?听。


    此刻见元太子这就打算走,苏淼淼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周全,只能随口寻了个理由:“表兄上次,用刘国师方子焙出的麦茶,补心益气,我如今都?忘不?了,能不?能劳烦表兄再给我煮一次?若不?然,我跟着表兄一起去取一趟!”


    赵怀芥眉间微微一凝。


    一旁玉枝姑姑见状,也低头开了口:“殿下世?外之人,只恨不?得能餐风饮露,素日都?只饮清水,最不?耐这个,姑娘想要麦茶?不?如奴婢稍候送去。”


    苏淼淼一愣?元太子不?耐烹茶吗?可是在国师府里,分明看她?惊魂不?定,便主动为她?煮麦茶来着,还特意洗了白玉盏……


    “玉枝。”


    赵怀芥轻声出了口,他眸光清冽,看向苏淼淼面上的坚持,后退一步道:“既如此,表妹请与我来。”


    玉枝姑姑面上闪过一丝分明的惊诧,但?元太子已经?开口,她?却也立即低头应诺,只管引着客人往东面而?行。


    长公主知道元太子曾为女儿驱邪,两人也算熟识,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赵怀芥不?好拒绝,只是叮嘱苏淼淼不?许多扰胡闹,便也带着苏卿卿先去了。


    留下苏淼淼急赶几步,跟在元太子身后,弯唇露出了十分纯粹的笑意:“麻烦表兄了!”


    赵怀芥淡淡摇头:“无妨。”


    与此同时?,他的心声也在沉沉叹息道:[淼淼已经?疑心,我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听着这话,苏淼淼心下也是一顿,原来元太子早就看出她?追上来的意思了!


    的确,她?这个要麦茶的借口找的这样?牵强,元太子能看透人心,猜到她?的本意,也不?奇怪。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想了要给她?一个交代,这么坦然,想必那画册也是有缘故的。


    苏淼淼这么想着,便也安下了心,跟在赵怀芥身后,路上还有心意欣赏着周围景致。


    元太子的住处,是在蓬莱宫正中的后殿,殿后临水,庭院里竟还当真养了一双仙鹤。


    元太子的住殿不?算大,不?过四下僻静,处处周全,房内虽然没人,但?显然也是有人日日仔细清扫过的。


    窗棂微开,露出一角琉璃碧瓦,窗棱上镂空雕着瑞草丹墀,转过身,地上金砖盈盈似水,毯上麒麟献瑞的铜熏炉里还正冒着细香,丝丝缕缕,散着松柏般的冷香。


    苏淼淼进门之后,目光便先扫过了四处的书案与墙面,果真,都?是干干净净的,一张字画,一本典籍都?无。


    赵怀芥立在一旁,耐心等?她?将四处都?瞧过了,才平静道:“表妹是要先饮茶,还是先说话?”


    对方说得这样?干脆,反而?叫苏淼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低着头,双颊微红:“表兄看出来了吗?那个,我其实就是奇怪,表兄分明这十多年?都?没见过我,为何自从第一次见面起,却总觉着早就知道一般……”


    其实这种感?觉只是影影绰绰,真正叫苏淼淼开始疑心的,还是元太子自个暴露的心声——


    尤其是那一句藏起图册!


    [果然是我心中有愧,露了行迹……]


    不?过听人心声这事,实在是闻所未闻,赵怀芥再是聪慧,也猜不?到这一层,闻言,也只当是自己不?够小?心,先前与苏淼淼相处时?,在言语神情上露出了什么。


    在心下沉沉叹息之后,赵怀芥也轻声回?道:“我从前的确听闻过你,也是母亲提及。”


    这话叫苏淼淼瞬间收敛心神:“啊,皇后娘娘也知道我吗?”


    这个皇后,说的自然是已经?驾崩的元太子之母,赵皇后。


    “先帝驾崩之后,母亲与我物是人非,遍尝冷暖。”


    元太子缓缓提起了旧事:“旁人对我们?都?是敬而?远之,只有长公主,不?计前嫌,常来东宫宽慰母亲,还时?常接我过府,陪着照顾玩乐。”


    元太子提起这事时?,语气神情都?是风轻云淡,并没有十分在意,但?苏淼淼听着,却也难免生出一腔寂寥。


    是啊,谁都?知道赵皇后来这蓬莱宫,不?是当真想要出家问道。


    出身大族的世?家女,自幼便知书识礼,贤良淑德,被太宗皇帝一眼看中,聘为长媳,从一开始,便是要为了叫她?辅佐帝王,统率命妇,为天下女子之首的。


    蓬莱宫再是雕梁画栋,到底也只是画地为牢,若是没了法?子,堂堂一国之母,又怎么会愿意不?明不?白的避来山上,甚至为了表白心意,不?入皇陵,连身后事都?要遮掩不?言,直到三年?后,才让儿子回?京报信?


    元太子那时?也不?够三岁,直至七岁离京的这几年?,一个半懂不?懂的孩子,顶着太子之名,在东宫里的日日夜夜,又会是什么滋味?


    一念及此,苏淼淼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样?纠缠不?休,倒叫太子想起伤心事来。


    她?抿抿唇,眼眸闪着分明的愧意:“是因为旧日情分,皇后娘娘才记着我与母亲吗?”


    赵怀芥摇头,因着她?的动作,目光不?自禁又一次落在苏淼淼面上。


    比起他来,苏淼淼就还只是个头尚幼的小?小?姑娘,上山时?吹了些风,鼻尖也有些隐隐泛红,面颊略微泛白,只将柔嫩的双唇都?衬出一丝红艳。


    这一抹艳色叫赵怀芥不?自觉的垂下眼眸,顿了片刻,才又继续道:“母亲离京时?,你不?过两岁,正是因为不?知,这些年?来,母亲才会派人打探了你的性情行事,也一并叫我知道。”


    苏淼淼越发疑惑:“啊?为什么?”


    赵怀芥转头看向窗前,声音平静,但?落在苏淼淼耳中,却犹如惊雷:“母亲多年?来,一直有意令我娶你为妻。”


    第28章


    “母亲有意, 令我娶你为妻。”


    苏淼淼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缘故。


    闻言之后?,她又惊又疑,还难免生出几分尴尬, 一时间愣在了原处,不?知该如?何言语。


    对面元太子也没有开口,但苏淼淼却能听见他低沉的心声, 却是一句一句,接连不?停——


    [我?听闻瑞安有孕时, 便在心里想过, 若生个女?儿,与你再合适不?过, 上天庇佑, 当真如?愿。]


    [满盛京里, 再没有比瑞安的女?儿,与你更适宜的亲事。]


    苏淼淼听到这儿, 便也立时明白过来,这该是赵皇后?生前说过的话。


    是元太子想起了仙逝的母亲。


    [瞧瞧, 多讨喜的好孩子, 闺名?淼淼, 听闻是个聪慧活泼的性子,爱戏水, 擅骑射,像她母亲,也是个爽利的。]


    [你整日的死气?沉沉,若是再娶个娴静的, 两个木头凑一处,更是没一点趣味, 你沉稳,她活泛,才是天造地设,相女?配夫。]


    虽然明知只是赵皇后?自顾自的安排,但相女?配夫这样的言辞,于一个闺阁女?儿还是太直白了些。


    苏淼淼的面颊不?禁一红,连目光有些游移,低着头,不?知该看向何处。


    [平帝六子箫予衡,先前从未听闻,此?人来的突兀,却令平帝见之心喜,苏淼淼见之钟情,实在蹊跷。]


    [原以为?苏淼淼还年幼,你守三年孝再去也来得及,却叫人捷足先登,倒是娘亲活的太长,耽搁了你。]


    不?愧是修道之人,竟连生死之间,都说的这般随意吗?


    这样的话,该是赵皇后?临终之前所言,算起来元太子当时也不?过十七?只不?知道,他听到母亲这样提及身?后?事,又会是什么滋味。


    苏淼淼心情复杂,偷偷觑了赵怀芥一眼,下一刻,便又听见一句心声——


    [好在我?瞧这箫予衡野心不?心,待苏淼淼若即若离,也未必真心,瑞安的性子我?最清楚的,她们母女?这样相像,三年之后?,你真心相待,也未必夺不?回来……]


    听到最后?赵皇后?提起箫予衡的言语,苏淼淼尴尬之余。心里便又是针刺一般,又气?又苦。


    是啊,若是真君子,见女?子真心相求,若是有意便干脆答应,若是当真一点不?喜欢,也该严词拒绝。


    怎么会像箫予衡这般若即若离,多年来,不?曾干脆应亲,也不?曾彻底拒绝,时远时近,生生叫她的痴情之名?传遍盛京?


    这样的话,分明父亲母亲也婉转劝过她。


    偏偏她这么多年,就在“故事”里被迷了心肝,竟然从未察觉过!


    [哈哈,我?听你师父说了,怀芥啊怀芥,我?还当你跟着个假道士,修成了真地仙!原来你也会动情,你告诉母亲,前夜里到底瞧见了什么?]


    [够了!心修不?够,这样的失礼之事,竟还未放下!]


    最后?这一句心声格外用力,又满是恼火惭愧。


    骤然响起,只将苏淼淼都吓了一跳!


    这一句,显然就是不?是先前那般想起赵皇后?,就是元太子自个的心声。


    只是什么心修和失礼事?竟能能叫缥缈出尘的元太子,失态成这般模样?


    苏淼淼看着赵怀芥眉宇间笼上的冷意,小心开了口:“表兄,你……”


    “我?去烹茶!”


    没等苏淼淼说完,赵怀芥便忽的出了声,说罢之后?,看也不?看苏淼淼一眼,便越过她径直朝门外而去。


    匆忙的着急的几乎有些狼狈。


    不?过还没等他迈过门槛,只是刚刚行到门前,就像是撞见了什么一般,步子便又忽的一顿。


    紧接着,门外便又传来的一道清脆又稚嫩的少年声:“茶来啦!”


    苏淼淼闻声看去,入目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道童,身?着青衣,头挽小髻,面颊圆乎乎的,面上带着些心虚又讨好的笑?:“知道师兄回来,我?特意来送茶!”


    赵怀芥声音疏凉,仿若蓬莱宫门口的山风:“这个时辰,你功课做完了?”


    [完了又要挨板子了,师兄怎么一下子就出来了,我?还什么都没听着呢!呜呜呜亏了亏了!]


    小道童脖子一缩,一面在心里哭嚎着,一面小心翼翼绕过元太子,朝苏淼淼靠了过来,求饶似的笑?:“我?真是来送茶的,不?知道师兄这儿还有一位姐姐,姐姐好!”


    这样一副机灵模样,就算明知道是在偷听,也叫人生不?起气?来。


    苏淼淼朝他笑?了笑?,一旁赵怀芥便也解释道:“这是捡春,师父在立春之日捡了他,收为?弟子,如?今也在蓬莱宫中?,受我?教养。”


    原来是这么个捡春,难怪刚听着有些奇怪。


    苏淼淼恍然,门口小道童这时也端着茶盘走进了屋,一本?正经摇头:“姐姐叫我?小春就是了,这名?字一点也不?好,要不?是师父说往后?我?尊号能叫长春子,我?怎么也要改了这名?字!”


    走起来之后?,苏淼淼便也发现,捡春右足似乎有些毛病,走起路来,是一瘸一拐的模样。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刘国师“捡”了回来。


    苏淼淼原本?也没生气?,见状面色更软,双手?接过了小道士送来的茶盏,认真道到了一句谢:“多谢小春。”


    捡春嘿嘿一笑?,这小子显然也是个不?受教训的,刚得了一丝和缓,立时便脱口而出:“姐姐,你是不?是就是师父提过的苏家?姑……”


    “捡春。”


    赵怀芥忽的淡淡叫了一声。


    这一次,别?说小道士了,连一旁苏淼淼,都从这淡淡两个字里,听出了一股叫人心寒的冷气?。


    捡春瞬间闭口,苏淼淼在一旁也有些尴尬,低着头,声音迟疑:“我?不?知道皇后?娘娘这般垂青,不?过也只是长辈的意思,表兄你心里……”


    说着,苏淼淼话头一顿,面颊通红,又有些说不?下去。


    的确,哪里有这样问的——


    到好像是厚脸皮质问人家?喜不?喜欢自个一样?


    故事中?都说了,她最终是与箫予衡定亲成婚,溺毙在水里,从头到尾也与元太子没有什么牵扯。


    可见元太子对她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这么想着,苏淼淼愈发后?悔了。


    赵皇后?是因?为?与母亲的情分好,或是也看重了长公主府,才一心想两家?结亲。


    可这也是常事,也就是太宗开明,放在前朝,闺阁女?儿深居绣楼,莫说夫婿了,未婚之前,便是未来婆婆都不?能见一眼,这样的世道,选女?婿儿媳,不?看父母门第看什么?


    原本?只是人家?母子之间私下里的话,她就不?该追上来问个不?停。


    瞧瞧,这么尴尬,倒叫她怎么收场!


    越想越是羞窘,苏淼淼面颊若红若云霞,忍不?住心生退让:“今日一路风尘,茶也喝了,我?就不?扰表兄……”


    赵怀芥看了一眼她手?中?还未沾唇的茶盏,眼眸闪过一丝黯色。


    不?过他却也没有戳破苏淼淼的躲闪,只是淡淡点头:“我?叫捡春包了麦茶给你送去。”


    苏淼淼这时也顾不?得留心元太子神情,甚至都没留意叫不?良于行的捡春跑腿是不?是不?合适得了这话,匆匆转身?逃一般出了房门。


    直到脚步匆匆的行出后?殿,晕晕乎乎的苏淼淼,才忽的想起了她其实还是不?知道一开始的疑惑——


    画册!


    她原本?是因?为?听见元太子说藏起她的画册才过来的,还有后?来的什么“心中?有愧”、“失礼之事”,这愧到底是什么也说不?通。


    要说不?该自顾就选了人家?女?儿当儿媳,可谁家?养了儿女?的长辈,结亲时都不?是要挑挑拣拣一圈,只是关起门来自家?私话,又没有闹到外头去,这也十分寻常,


    又有什么好惭愧的?


    不?过回过神后?,苏淼淼再一想想,却又觉着也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画册便是有,想必也是赵皇后?自个没法回京,见不?着人,才派人绘了她图册,想要亲眼看看她的模样,以元太子的行事,往后?肯定也是好好藏着,说不?得还要直接毁了的。


    至于愧疚的缘由就更不?必,她得了这个听人心声的本?事,只是为?了知道整个“故事”,叫自己清醒,保亲朋平安的,并无意去窥人阴私。


    今儿个的教训还不?够吗?


    人家?自己的心事,她听见了是没办法,还纠缠不?停,岂不?是就成了惹人厌的长舌妇!


    这么一想,苏淼淼便也彻底放下了心事,摇摇头,心境空明的朝着母亲与姐姐的住处而去。


    ———————


    后?殿之中?,方才还嬉皮笑?脸的捡春,这时便已换了见了猫似的耗子畏缩模样。


    他低眉缩眼的立在一旁,不?等师兄问罪,便连忙表功:“师兄。你房里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隔壁的折子,整整齐齐叠在箱子里,一份也没丢!”


    捡春说的折子,是前朝宫中?的奏折,旁人都以为?大梁开朝,这些遗物必然都或烧或毁,再无痕迹。


    但实际上,太宗皇帝占下皇城之后?,却说这些就是现成的教训,下命将这些奏折书册都好好存了起来,常常亲自翻阅。


    有些太宗看过之后?,觉着颇有受益的,还会特意另装出来,私下送去长子所在的东宫,令他以史为?鉴。


    等到先帝驾崩,母亲待他离京,也将这些奏折都收在了箱笼中?,一并带来了蓬莱宫,当作启蒙之物,从识字到知事,直至将这天下大事,王朝兴衰,都一一铭记于心。


    这样犯忌讳的折子,当然是大事。


    但赵怀芥闻言之后?,神色却也只是淡淡。


    他的目光落向窗边木案,声音透出一分不?自觉的艰涩:“画像呢?”


    长案之上摆了一只长颈瓷瓶,斜斜插了一支红梅,花瓶上头,原本?还该挂着一副画像。


    捡春嘿嘿笑?着,转身?行至内间,从床头木柜中?拿出一方画轴,挪开花瓶,将画像展开:“现在也不?好再挂吧?毕竟苏姑娘就在前头呢,万一瞧见了可怎么说?”


    “去做功课。”


    轻轻一句吩咐,叫捡春缩着头落荒而逃之后?,赵怀芥立在窗前,目光又久久落在画卷之中?。


    这是一副骑射图,绘着不?过十岁的苏淼淼身?着骑装,胯骑红马,正抬手?指着远处飞鹰。


    画中?的她杏眼桃腮,乌瞳若星,笑?得明艳而肆意,仿佛从未经受过世间阴霾,只在画中?,便已生动的灼灼生辉。


    这是当初赵皇后?病重时,命人在京中?绘来苏淼淼的模样后?,亲自命人挂在他的殿中?,只说要他多瞧瞧,瞧的面善了,日后?回京见着了本?人,便也自然亲近。


    母亲吩咐,赵怀芥不?曾阻拦,但他却也从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纸上虚妄,于他而言,苏淼淼还是公主府上肉乎乎,圆滚滚小肉团。


    对画像他也只是一眼看过,便从未留意。


    直到母亲病重,他连日照顾,疲惫时靠着长榻不?自觉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洛水神女?,拉他入浴。


    他初时并未看到神女?容颜,只见乌发如?瀑,面白如?雪,妆眉沁绿,羞面生红。


    神女?雪肌玉肤,丝丝缕缕的湿润中?,都泛着透骨的馨香。


    那香气?,不?同于他素日里嗅过的任何一种,馥雅甜腻,花娇柳柔。


    分明是在水中?,他却仿佛陷入了软滑的花丛,困酣娇眼,欲开还闭,红唇娇艳更胜花蕊——


    直至神女?回首,水滴滚动,露出的却分明就是画中?的容颜。


    “叫淼淼,听这名?字就知道,自小就喜欢水。”


    “这孩子爱戏水,也很?是擅水,瑞安给她修了小泽池,整日就泡在水中?。”


    赵怀芥于凛然中?猛然睁眼。


    但已迟了,他于梦中?失了元阳。


    且梦中?所见的容貌,是画中?从亲眼见过的苏淼淼。


    师父刘玄听闻之后?哈哈大笑?,嘲笑?他修行不?到,自幼归真,也终究没能抵过这皮囊本?性。


    之后?见弟子连着几日都是深思不?属,才又不?以为?然安慰了几句:“水满自溢,十六七的精壮后?生,天理人道,再寻常不?过。至于瞧见苏姑娘的脸?嚯,那才对嘛,这满宫里的女?人,除了你娘,就是玉枝玉柳这几个姑姑,你还日日对着这张画像,不?是苏淼淼,还能是谁?”


    赵怀芥面上冷漠,但心底的焦躁不?宁却从未彻底消散。


    刚做了这梦的几日,他日不?能安,夜不?敢寐,唯恐修行不?宁,心魔再起。


    好在往后?三年,他翻遍心经,枯坐冷壁,即便日日对着画像,画中?神女?也再没有来入梦境。


    母亲病逝,他守孝之后?,遵母遗命进京,亲眼看见了苏淼淼,虽有风吹浮尘,涟漪之后?,也能重回清明。


    赵怀芥原以为?自己太上忘情,已得了清静——


    直至在桃花池中?,他亲眼见到苏淼淼破水而出,如?梦中?一般,真正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29章


    “两位姐姐好, 师父的?平安符备好了,师兄叫我来请客人们去前殿!”


    捡春出?现在东偏殿时,长公主正与一双女儿一处用早膳。


    瞧见似模似样穿着道袍的小豆丁, 母女三人都是一笑。


    昨日捡春来送茶时,长公主与苏卿卿便已经见过了这位元太子的小师弟。


    捡春本?就生的?白?净伶俐,虽然身有腿疾, 却并不?自怨自艾,在蓬莱宫里跑来跑去的?传话, 丁点不?忌讳叫人瞧见他行?走时摇摇闪闪的?模样, 便愈发叫人欢喜怜惜。


    长公主慈爱招呼:“起这么早?可用?过早膳了?过来一起吃些。”


    捡春一本?正经的?摇着圆乎乎的?脑袋 :“谢长公主,修行?之人, 朝观熹霞, 夜采月华, 我寅中即起,早用?过了。”


    苏淼淼也故意逗他:“啊吃过了吗?我昨日带来的?点心多了, 还想着分你一盒,你都吃过了, 想必是吃不?下了……”


    “吃得下, 吃得下!”


    话未说完, 捡春便着急的?蹦了起来,连连道:“姐姐分我吧?今日再?不?吃, 放坏了多可惜!”


    这话一出?,众人便又都笑了起来。


    苏淼淼原本?也吃的?差不?多了,说罢后便也干脆站起身,与母亲姐姐点点头后, 便招呼着捡春出?了门。


    七岁的?孩子,放在府里, 都是还未留头的?小小子,也不?必顾忌什么男女大妨,苏淼淼一路带着人行?进昨日刚刚安置下的?寝间,又吩咐丫鬟们将?家里带来的?点心都拿出?来。


    捡春方?才的?话也不?算错。


    苏淼淼这些年来,为了箫予衡改变太多,要不?是上次在流水亭,府里为她备了一碟子点心,甚至她都要忘了点心的?滋味。


    觉醒之后,苏淼淼有心弥补自个?这些年来的?不?对劲,这次出?门便特意交代多带了糕点零嘴。


    除了昨日在路上吃的?,剩下的?都已经放过一日,虽说山里凉快些,几日功夫也不?会坏,可搁得久了口味到底要差上许多,今日原本?也打算都分下去用?了。


    小桃小椿将?提着食盒将?肉肝蛋羹、炸糕甜果都一一摆开,整整摆了一桌子。


    各色糕点里,捡春一眼却看中了角落的?四色点心,伸手拿起咸味的?深色一口塞进了口中。


    苏淼淼有些意外:“你也爱吃这个??倒与我一样!”


    捡春几口将?点心咽下,眨眨眼睛:“不?知道啊,我是昨天见师兄包了一块这样的?。”


    元太子?


    苏淼淼一顿,也想起来昨日上山路上,她送的?点心害元太子好一阵呛咳之后,最后剩下这一块的?确是被他用?帕子包了起来。


    她还以为元太子转身就扔了,原来竟没有?


    捡春:“我瞧那点心都被捏扁了才要的?,师兄却还不?肯给我!真是小气,还是姐姐大方?!”


    “也不?是很好吃嘛!”说着,捡春便又伸手拿了一块炸油圈,将?面颊塞的?鼓鼓的?。


    苏淼淼在一旁瞧了一会儿?,便也看出?来这孩子明显更爱浓盐酱赤,炸过的?荤腥,可见最初一伸手的?四色点心,当真就只是为了元太子。


    侍女吉利这时也为她们送了茶水,烹的?就是捡春昨日送来的?麦茶。


    捡春低头喝了半盏,摇头晃脑:“麦茶苦苦的?,姐姐怎的?也与师兄一样,爱喝这个??”


    苏淼淼也嚼着点心与聊天:“他爱喝吗?我昨日还听玉枝姑姑说,你师兄只喝清水,不?耐烦冲茶。”


    “是,后山上有一汪活泉,清澈凌冽,比什么茶水都好,师兄就喝那个?,反正他整日里就会读书诵经,从不?挑嘴。”


    “师父还说,师兄比他还更像老头子,实在无趣。”


    许是因着这一桌子零嘴点心,捡春明显比昨日愈发健谈,一张口连吃带说,忙个?不?停:“这麦茶师兄也是这几年才喝的?多起来,说是能清心。”


    苏淼淼眨眼:“为何要清心?他有什么烦心事?”


    这问题似乎也问住了捡春,他凝起眉头,郑重的?想了半晌,才懊恼道:“他们都不?告诉我,师父说是因为师兄长大了,我小孩子不?懂……”


    苏淼淼闻言哈哈一笑,她如?今也才十?四,对于父母长辈怎么敷衍小孩儿?是再?熟悉不?过了。


    也是,一个?小孩子家,哪里能知道那么多?


    这么一想,苏淼淼只当是逗孩子玩笑:“那我问你,你打小在蓬莱宫,有没有听说过我?”


    “有啊,你是苏姑娘嘛……”捡春道。


    小道士口上滴水不?漏,心中却已暴露:[我知道!你是娘娘给师兄看中的?媳妇!]


    苏淼淼笑眯眯:“是吗?听谁说的?,说我什么?”


    捡春欲言又止的?张张口,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回?答苏淼淼的?问题,而是满面神秘的?提起了另一桩事:“苏姐姐,我悄悄告诉你哦,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苏淼淼举起手:“你说吧,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捡春贴着她,偷偷道:“我师兄不?叫旁人提你,一听见你的?名字就要生气!他上次问我功课,我打岔提了一句苏家姑娘,师兄就立马寻由头打了我手板,我现在还记得,疼得很!”


    苏淼淼:“那是应为你不?好好做功课,还打岔吧?”


    捡春:“才不?是!我看得出?来,这个?叫、嗯……对了,叫恼羞成怒!就是因为姐姐,我觉着他是讨厌你嘞,所以才会一听见有人提你就不?高兴!”


    [师兄肯定不?想娶你做媳妇!所以最不?想听别人提你的?名字!]


    苏淼淼微微挑眉,口中只笑话小孩子胡说,心里却又不?禁深思。


    其实捡春的?猜测也未必没有道理。


    若换做是她,被母亲打小定好了一个?她压根都没见过的?人,只是因为对方?的?父母家世合适,就说是她日后的?夫婿,哪怕没有箫予衡,她也会有点不?高兴吧?


    当真是她还罢了,肯定会闹着亲自看一眼,要是不?喜欢,就只管与母亲吵闹拒绝。


    可赵皇后与元太子这对母子,听起来却好像与寻常母子都不?一样,元宗皇帝驾崩,赵皇后为了儿?子连身份尊崇都不?要了,孤零零来了这蓬莱宫,还是患病早逝。


    这情形,元太子只怕想要违抗母命都不?成。


    面上没法反抗,心下又不?自在,因此暗暗讨厌她,听见旁人提起她的?名字就恼火生气,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之前在京中与她并没有显露,大半也因为修行?有道,君子风度,才没有迁怒吧?


    倒是她,总是麻烦人家,就也实在扰人,这么没眼力见,只怕更加惹人心烦……


    虽然明知元太子便是当真迁怒、不?喜欢她也无可厚非,但苏淼淼想起之前与元太子几次相处,心下还是难免泛起隐隐的?失落之情。


    捡春眨着眼:“姐姐,你有没有觉着师兄这人好吓人?我觉着他背后都长着眼睛,但凡我一次功课偷了懒,他立时就能发现!打起手板来好狠,比师父严多了!姐姐你也一定要小心些。”


    “他又管不?了我,也不?管我的?功课,我干什么要怕他?”


    苏淼淼随口答着,回?过神后,倒也很快就放了下来。


    任谁知道几次相处都十?分相得的?人,其实心底并不?喜欢自己,都会有点不?舒服的?吧?


    这次来蓬莱宫,原本?也只是为了叫姐姐摆脱大安寺与箫予衡,等回?京以后,她与元太子离远些,不?招人烦就是了。


    这般想着,苏淼淼与捡春吃着零嘴闲话一阵,便也到了该去前殿领平安符的?时候。


    ——


    赵怀芥都已在殿中等着,今日换了一身白?袍,与山顶的?白?雪融在一处,愈发显得削瘦疏凉,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面之后,元太子先与长公主见了礼,目光扫过身后的?苏淼淼姐妹,略一颔首,又飞快移了开去。


    苏淼淼以前不?曾察觉,这时也才想起,元太子前几次似乎也是这样,最多几息功夫,便一定会看向别处,从来不?与她多对视——


    只怕是真的?心存芥蒂。


    苏淼淼这么想着,也默默退了一步,低了头。


    赵怀芥眸光微凝,口中未言,心下却已沉沉道:[她果真介意昨日之事……]


    这心声,却叫苏淼淼一愣。


    介意昨日?


    这意思……元太子是觉着她知道了赵皇后的?打算,所以心里介意不?高兴吗?


    并没有啊!是赵皇后看重母亲,元太子又不?喜欢她,她干什么要介意?


    苏淼淼张了张口,但偏偏元太子只是心里想了一句,并没有说出?来,她便是想要分辨也无从解释。


    迟疑间,元太子便已拿出?了刘国师留下的?符篆。


    按着请符的?规矩,要苏卿卿去殿前亲自上三炷香,拜五帝,将?陈昂的?生辰八字香炉中焚了,再?送去叫他随身带着,这样才更灵验。


    当然,元太子之前还说了,若是不?知道生辰八字,只是默念名字也可以,只要心诚就是。


    显然是想到苏卿卿与陈家只是两家只是私下议了亲,并没有走到换庚帖的?地步。


    但苏卿卿还当真知道。


    陈昂从前告诉过她。


    这些年来,陈昂总是寻着各种由头来公主府里与她“偶遇”,两人一旦见面,陈昂口中便几乎没有停下过,天上地下,里里外外,恨不?得将?自个?身世家底都一股脑交代的?干干净净。


    当初陈昂提起自己生辰时,苏卿卿还嫌弃他无礼生了气,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将?陈昂的?生辰八字下意识记在了心里。


    当初也不?会料到,第一次用?到,却是在这个?时候。


    苏卿卿昨夜便在洒金纸上,端端正正的?写?好了陈昂的?生辰,此刻就热乎乎的?揣在身上。


    刚到前殿时,苏卿卿面上还有些羞涩,低着头,双颊泛红。


    等到她祈福下拜,焚烧生辰时,面上便只剩下了纯粹的?祈盼与虔诚,袅袅青烟中,身姿愈发单薄娴雅,叫人都不?忍惊动。


    苏淼淼立在一旁,还留神等了一会儿?,确定那僵硬刻板的?天音并没有响起。


    只是因为祈福的?地方?从大安寺换成了蓬莱宫,没有了箫予衡这个?男主角,单独一人的?姐姐,便不?值得天音出?声了不?成?


    分明这时候的?姐姐,比玉雨台上所谓的?男女主初见时,还更好看的?多!


    一念至此,苏淼淼竟破有些忿忿不?平。


    但没过多久,苏淼淼便又后悔起了自己的?念头——


    因为姐姐收好平安符后,玉枝姑姑忽的?出?现,带来了一个?消息:


    陛下下旨,赵皇后入皇陵一事,令六皇子箫予衡一力主理,这位皇子,明日便也要来蓬莱宫。


    可见这晦气东西就不?该念叨!


    她前脚才刚想着,后脚就立马就找了来,简直是阴魂不?散!


    苏淼淼猛地攥紧了手心,只觉心口落了千斤巨石一般,压得她一阵阵发沉。


    分明她扰了长明灯与箫予衡的?牵扯,分明按照原本?的?走向,这时候箫予衡已经远在北境,压根与姐姐碰不?着一处!


    但偏偏箫予衡,还是领了这样的?圣旨要亲自过来!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会将?所以偏离的?人物?重新拨回?原有的?轨道,让她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一场笑话,最终只会徒劳无功。


    [唉,驸马还想着能趁这机会叫丫头死心,瞧瞧这模样,哪里能拦得住?]


    偏偏一旁长公主闻言之后,还有些无奈般,不?但心下感慨,口中也在对苏淼淼道:“我说你好好的?,怎的?非要来蓬莱宫,是不?是提早知道了?就为了这个??”


    苏淼淼一愣,大声反驳:“没有!我才不?知道!”


    但有苏淼淼近五年的?钟情痴缠在前,这样的?反驳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长公主按按耳朵:“好好好,你不?知道,大殿里别吵,再?惊扰了仙人。”


    苏淼淼更气:“我说了没有,就是真的?!阿娘要不?信,咱们今日就动身回?去……对了,咱们可以今日就回?去!”


    这显然就是孩子话了,别说她们昨日才到蓬莱宫,若不?是当真出?了天大的?事,都不?可能做出?这样匆匆离去的?失礼之举。


    只说长公主原本?就是为了祭拜故人,还正好遇见了宫中下旨,怎么也要等着赵皇后入陵之事安排妥当。


    长公主只是敷衍,并不?当真,连苏卿卿将?包着平安符的?布包仔细收好后,也瞧着苏淼淼悄悄的?扬了扬嘴角。


    显然,她也只将?妹妹的?分辨,当作了姑娘家的?羞恼赌气。


    苏淼淼原本?只是堵在心口的?石头,因为母亲与姐姐这一番言语,又生生哽到了喉间。


    苏淼淼深吸口气,简直有些焦躁的?转了一圈,便见缥缈出?尘的?元太子,也避开了她的?目光,默默的?后退一步。


    [是,她钟情箫予衡,难怪……]


    赵怀芥心声低幽,眸光也蓦然一黯。


    第30章


    “我可要放手啦!姐姐你一个人能?成吧?”


    蓬莱宫后破败的演武场内, 一身胡服骑装的苏淼淼又问了一次。


    马上坐的的自然便是苏卿卿。


    因为姐姐之前从?不骑马,此刻身上穿的便是苏淼淼去岁裁好的骑装,一式两件, 一模一样的款式料子,只是颜色花纹不同?。


    苏淼淼选了大红色,绣着是飞扬的玄鸟, 苏卿卿的则是宝蓝底,绣了昂首的孔雀。


    姐姐身量比她单薄许多, 大是肯定大的, 但是袖口和腰间都?可以扎紧,衣摆一收, 倒也十分?方便。


    姐妹两个凑在一处, 都?将头发编成了辫子, 用绣了金线的丝带挽成圆髻,苏卿卿还在裙底踩了一双厚底短靴, 高了这一寸,个子便正好与苏淼淼平齐。


    姐姐两个这样打扮好出门时, 撞见的长公主都?是眼前一亮, 忍不住赞了一句, 一瞧就知道是亲姐妹。


    不过赞罢之后,下一句就是叮嘱苏淼淼一定小心, 带好了府里的侍卫,马车也别忘了,若是骑马累了,回来的时候记着乘车, 不要勉强。


    苏淼淼骑马开弓的本?事,都?长公主亲自带出来的, 自然不需要这样小心,这一番话,主要叮嘱的还是身子孱弱,今日第?一次骑马的苏卿卿。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今日要等箫予衡过来,商定赵皇后入皇陵一事,长公主都?想叫她们?姐妹等一等,亲自跟着去看?顾。


    但苏淼淼特意选择今日带长姐去骑马,原本?就是为了躲避箫予衡。


    男主角阴魂不散的追上来,她惹不起,躲还不行吗?


    尤其是姐姐,再是男女主角,见不了面,也生不出故事,她拉着姐姐尽量避着些,等撑过这两日,便能?劝着母亲,尽快回家。


    苏卿卿倒是不知妹妹心思,但此刻听了她这不放心的询问,却也只是满面无奈:“淼淼,这么小的马驹,你还怕什?么?”


    这倒是真的,苏卿卿用来学骑马的是从?公主府里特意带来马儿。


    为了安稳妥当,原本?就选的就是河曲的矮种马,还特意挑了不到四岁的小马驹,一眼看?着和驴也差不多高,苏卿卿的身量骑上去,双足也就是将将离地不远,当真出了什?么事,跳下来也不会有大碍。


    苏淼淼闻言,看?着面前可可爱爱的小东西,也忍不住的笑,退后一步:“那姐姐当心些,叫侍卫帮你牵着。”


    说罢之后,苏淼淼还在原处略微瞧了一会儿,瞧着小马慢慢往前跑了,才?转身去了坐席处歇息。


    这处演武场也是前朝建行宫时就有的,兴盛时应当自然也是细土夯实,四下平整,只是如今长久无人打理,清理过的草根春风吹又生,才?是早春,便已?到处都?是一片荒草。


    公主府跟来的侍从?们?,也很是费了一些功夫,才?在高地荫凉处为她们?支起了四方的幔帐,粗使杂役与贴身侍女各司其职,张罗着锦幔坐垫、食水吃食,等苏淼淼过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处格外精致的休憩之所。


    甚至吉祥姐姐还带着竹影梅花,刚刚在四处点完细香。


    吉祥性子仔细:“山里虫子多,焚香驱一驱,我方才?还瞧见恶恙子了,这东西咬着人可疼得?很。”


    苏淼淼答应着,在一旁坐着略微歇息了一刻钟,便也瞧见姐姐下马跟了上来。


    “是不是累啦?”苏淼淼给她塞去一盏茶。


    苏卿卿额角泛着一层细细的汗,嘴角却扬着笑:“我倒不累,只是怕把银粟累着。”


    苏淼淼:“银粟?”


    苏卿卿笑意盈盈:“就是这只小马驹,通体雪白,白雪一般,我方才?想着叫它银粟,与你的红枣,正好相衬。”


    这说的就是苏淼淼起来的大宛马,是她打小驯服认主的,因为是漂亮的枣红色,年幼的苏淼淼就干脆取了红枣这名?字,也是十分?随性。


    长公主刚刚听到这名?字笑了半晌,却也由着她,一直就这么叫到了现在。


    苏淼淼闻言歪歪头:“哪里相衬?银粟,又脱俗又好听,只把我的红枣衬得?越发鄙俗了!”


    这话叫苏卿卿的面色一滞,为难的蹙着眉头,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怎么会?红枣、红枣,也是大俗大雅……”


    “哈哈哈哈哈!”


    苏淼淼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怎的还当了真,我哪里有那么小气啦?”


    苏卿卿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嗔怒的瞪着妹妹,只是没撑住两息,便也没忍住与苏淼淼一起笑了起来。


    姐妹两个就这般席天慕地,相对而坐,说说笑笑的一起用了一盏茶。


    期间苏卿卿时不时的回头,苏淼淼也跟着去瞧。


    是小银粟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苏淼淼的红枣身边,大大的眼珠清澈见底,眼睫毛粗粗长长的翘着,好奇的围着红枣蹭来蹭去,简直像是个缠着威武兄长,笨手笨脚的小孩子。


    这么可爱的小马驹,也难怪姐姐这么快就下来了,这还多亏姐姐身子轻,若不然,换了旁人,苏淼淼都?不舍得?压着它!


    [银粟还是太?小了些,如红枣这般,才?是真正的骑马呢。]


    听见姐姐心声?的苏淼淼再回头,便也发现了姐姐除了看?着银粟微笑之外,也会对时不时看?向红枣,露出明显的欢喜与艳羡。


    也是,这样威武的红枣在前面放着,谁会只满足骑驴儿似的小马驹?


    苏淼淼出了声?:“红枣是大宛名?驹,脾气暴烈,驯服不易,认主之后却极为忠诚,我七岁时得?了它,那时也是一只幼马,有母亲帮着,还用了好几个月才?收服了它,许我上身呢。”


    苏卿卿越发欣赏:“千里绝群,是该有这样的脾气。”


    苏淼淼站起身,走到红枣身旁,笑眯眯伸手道:“来摸摸吧,我在这儿呢,它不会伤你。”


    苏卿卿的确是心动?已?久,闻言看?一眼妹妹,又看?一眼这匹大宛名?驹,终究没忍住心头的好奇,缓缓的上了手。


    红枣果真如苏淼淼说的一般,是一匹脾气不好的马,即便有主人在,苏卿卿刚刚接触时,也仍然有些烦躁似的动?了动?身子,打了一个威胁意味的响鼻。


    苏卿卿吓了一跳,正要收手,身旁苏淼淼便立即伸手按住了她软绵的手心,两只手抓在一处,一道轻轻抚在了马儿背上。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气味,红枣摇了摇头,终于安静了下来。


    苏卿卿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眸,手下是顺滑温热马身,甚至还能?感觉到鼓动?的呼吸与脉搏,只叫她满面都?是小心翼翼,甚至忘记了呼吸。


    苏淼淼从?前只知道姐姐身子孱弱,但当真将人揽在身前时,她才?清楚察觉到这两字的分?量。


    姐姐的年岁分?明她大几年,但个子却比她还低,身子单薄的几乎察觉不出分?量,揽在怀中绵绵软软,腰肢细得?都?不敢用力。


    母亲说的实在没错,当时生来的弱症,从?小到大便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相较之下,她比姐姐要幸运多了。


    苏淼淼这么想着,心下便又一动?。


    她松手退后,撂开裙角,只是一个轻巧的起跃,便已?干脆利落的上了马背,姿态潇洒得?不像话!


    上马之后,苏淼淼微微探身,对着地上的姐姐笑得?明艳:“上来,我带你骑它!”


    阳光之下,苏淼淼莹润的面容都?仿佛透着一层透明的荧光。


    苏潇潇面颊微红,竟当真踩了木凳,在妹妹的帮助下小心的上了马。


    才?刚刚坐稳,苏卿卿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耳边忽的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驾!”


    是苏淼淼已?经揽着姐姐催马小跑起来!


    “我没骗你吧,骑马是不是当真很有趣?”苏淼淼在姐姐身后笑道。


    只是小跑,速度其实不算顶快,但迎着扑面而来的山间清风,看?着远处苍苍翠微,山色如黛,苏卿卿忍不住的心跳极速,面颊都?涨得?红起来,说不出话,只是深深的点头。


    苏淼淼纵马稍跑了半刻钟功夫,便也慢慢停了下来。


    看?姐姐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苏淼淼解释道:“第?一日不能?骑太?久,今天不觉着,等睡一夜起来,腰背大腿要酸疼的厉害!”


    苏卿卿低低点头,口中似是有些犹疑:“我知道的,淼淼,多谢你……”


    苏淼淼:“这有什?么好谢的?”


    “是该谢。”


    苏卿卿说到这这儿,却反而想通了一般,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从?前想的多,顾影自怜,总觉家里人并不与我亲近,是我自行其是,误会了你与母亲。”


    听着这一番话,苏淼淼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姐姐怎么这样的说,先前咱们?不亲近,分?明我也有错的……”


    “不是这样说。”


    苏卿卿摇摇头,微微低头:“我是姐姐,年岁更长,也是我疏远在前,你顾虑在后,自然比你错处更多,要认错也是我的。”


    苏卿卿说这话时面色苍白,唇色也有些黯淡,只一双平日里总是哀愁的眸子是亮晶晶的,通透又澄澈,如同?花树破雪,反而越发光彩夺目。


    苏淼淼低头看?着这样的长姐,一时心中也又有些复杂。


    难怪姐姐会是故事里的女主角,便是她,才?接触了几次,便也忍不住喜欢。


    苏淼淼摇摇头,神色认真:“从?前的事不要说啦,咱们?是亲姐妹,往后……”


    话未说完,身下的红枣却有些不舒服似的,在原地扭了扭头,有些烦躁的打了几个响鼻。


    “红枣你怎么了?”


    苏淼淼话头一顿,越过身前的姐姐,侧身去看?马儿情形——


    也就在这时,方才?还只是烦躁的红枣却忽的响起一声?惨烈的嘶叫,连前蹄都?高高扬了起来!


    马惊了?好好的,怎么就忽的惊了?


    若单单是她,其实问题也不大,不论是下马避让,还是仍旧骑在马上安抚,与她都?不算什?么难事。


    但偏偏现在前面还有姐姐!


    苏淼淼原本?就是侧着身子查看?红枣情形,没有再揽姐姐,马身高高扬起的一个瞬间,今日才?是第?一次骑马的苏卿卿猝不及防之下,便已?惊呼一声?,歪着身子滑下了马背!


    苏淼淼心下一紧,来不及细想,便也下意识的松手,接住面前闪过的身形,一并滚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苏淼淼咬着牙关,硬是带着怀中的姐姐打了个滚,避开超前奔去的马蹄。


    苏淼淼重重的跌在了地上,还未起身,便听见怀中的姐姐痛苦的吸了一口冷气!


    “姐姐!你怎么样?”


    苏淼淼慌忙问道,她在滚落时泄了力,倒是没有大碍,可姐姐身子原本?就弱,有没有摔打的经验,一个不好,是会伤着筋骨的!


    “没,没事……”


    苏卿卿眉头紧蹙,虽然口中还在努力安慰,但本?就苍白的唇瓣越发不见一丝血色,甚至连简单两个字也是颤抖着压根说不清。


    苏淼淼先前原本?也就在骑马往回行,与歇息的坐席帷幕相隔不远,这么一会儿功夫,侍卫丫鬟们?便也匆匆奔了过来,梅花竹影抢在最前,想要扶着自家姑娘起身,便立即发觉了不对:“姑娘伤了脚!”


    的确,苏卿卿倒吸这冷气,右足扭曲着,似乎疼得?压根不能?沾地。


    苏淼淼伸手摸了摸,已?经明显肿了起来,面色严肃:“都?别动?,不知伤得?怎么样,去把马车拉来!”


    只是周遭一片乱糟糟的,加上苏淼淼也是刚才?重重摔下马,说话中气不足,不够响亮,出口之后,却是瞬间便被丫鬟竹影的惊呼声?盖了过去,压根无人听声?。


    苏淼淼皱着眉头吸一口气,正要提高声?音再吩咐一次,人群后却正好传来了低沉担忧的的男声?:“苏姑娘?”


    这声?音不怒而威,只是一句,便叫周遭一肃,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淼淼对这声?音也是格外的熟悉。


    她皱眉抬头,人群让开,露出一道苏淼淼同?样熟悉的翩翩身形——


    果然是箫予衡!


    箫予衡怎的会在这儿?


    但这个时候,显然也不是闲话这个的时候。


    箫予衡看?见受伤的苏卿卿后,面色猛然一变!


    他的眼中仿佛只能?看?见满面冷汗的苏卿卿,看?清楚情形后,便干脆俯身,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面色威严,不容置喙:“叫马车过来,去找太?医!”


    说罢,便已?抱着苏卿卿大步而去。


    方才?无人理会的吩咐,这一次令行禁止,人群拥簇着苏卿卿与箫予衡往前,只剩下吉祥还陪着苏淼淼立在一处,却也是远远瞧着大姑娘的方向,面露担忧。


    直到这时,苏淼淼才?又看?见了身旁另一道颀长的身形:“这是怎么了?你身上可好?”


    是元太?子。


    他与箫予衡二人是一起的,再往后,还远远候着尾巴似的侍从?仪仗。


    赵怀芥似乎看?出了苏淼淼的疑惑,不等她问,便声?音清冽的解释道:“六皇子方到,说想想四处瞧瞧蓬莱宫风光,我陪他刚好行至此处。”


    只是这样凑巧的理由吗?简单到简直像是故事为了叫男女主角见面,生搬硬凑!


    苏淼淼紧紧抿了嘴角,她带姐姐来骑马就是为了躲开箫予衡,偏偏他却又追来了演武场。


    还偏偏箫予衡一来,红枣就惊了,姐姐就受了伤?


    怎的,这男主角是什?么灾星不成!姐姐分?明也是女主角,怎的在故事里,就从?头到尾没有好过!


    苏淼淼看?着箫予衡抱着姐姐而去的背影,心下又酸又苦,还有一阵阵的气怒。


    她深吸口气,正要动?步追上,元太?子却忽的伸手拉住了她。


    苏淼淼面露疑惑。


    赵怀芥看?向她的颈后,眸色冰凉:“你也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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