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5


    ◎逢场作戏,可解燃眉之急◎


    主仆密谈猝不及防被外人打断, 广白一个激灵,回头挡在段璟翎面前怒喝:“大胆!你是何人?!”


    待他看清这女子的脸,先愣了神。


    芙蓉如面柳如眉, 一双杏眼如春水。广白早知道今天是给王爷选亲,来的都是貌美的小姐,可即便是在皇室这么多年,此等美色还是令人惊艳。


    但他素养极好,立即收敛神色,厉声道:“这位姑娘请自重!”


    洛鸢时早知方才行事太莽撞, 施施然从山石后走出, 规矩地行礼:“臣妇见过景王。”


    广白听见她自称“臣妇”, 大吃一惊, 这才留意到她并非今日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姐, 身穿素白色长裙,打扮得极为妥帖端庄。头发整齐盘起, 确是妇人打扮,只是脸蛋幼嫩,一看便还是芳华少女,也不怪别人错认。


    哪家夫人这么年轻?


    他眼皮一跳,忽的反应过来,对段璟翎侧身说:“王爷,这位是侯府的大夫人。”


    段璟翎没回话。


    广白奇怪地朝他看去, 却见自家王爷白玉般的面庞通红,点漆墨瞳一眨未眨, 眸光颤抖投向侯府大夫人。


    他从没见过王爷这幅样子, 又凑近唤了一声:“王爷?”


    段璟翎如梦初醒, 连忙温声叫洛鸢时起来。


    洛鸢时乖乖起身。


    在现代那么久, 乍然在这规矩繁多的侯府闷了一阵子,巧闻那知音言论,她忘乎所以一时失言。


    不过照传言所说,景王和身边人都是温和好脾气,他本人更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想来也不会怪罪。


    果然,他是个好人。


    她甜甜的打着小算盘,再次开口:“臣妇原是听闻王爷在此处赏玩,想起府上春花正好,欲请您前往后亭中一叙。偶然听见王爷与下人闲聊,被王爷的见解折服,一时冲动忘形,还请见谅。”


    段璟翎温文尔雅:“无妨。”


    广白偷瞄了眼他,惊讶地捕捉到他眼中的落寞。


    他虽不解,依然谨记职责,正要敲打一番这位大夫人,忽而听见段璟翎清润的声音响起:“大夫人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洛鸢时笑盈盈的:“王爷想要找一位不可能在一起的女子假意深情逢场作戏,有夫之妇是个选择,却又恐坏其与丈夫间的感情。


    不若选我,既是他人之妇,又没有丈夫,不怕生嫌隙。”


    段璟翎眼睛微瞪大,紧绷的身体却缓和了些,面上温柔的笑意都更真切了几分。


    广白皱眉不赞同,转身提醒:“王爷,侯府大夫人,就是前不久西去的谢侯的遗孀。”


    段璟翎想起来了,他虽久在京外,远离官场,但到底是一朝王爷。有些事情,他不想知道也会传入耳中,偏他记忆力还甚好。


    那,她就是被嫁来冲喜的那位可怜女子?


    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攥住。


    不知为何,明明为她难过,心中却仍忽现一处地方,狂跳不已,连带着淡淡的希冀。


    洛鸢时用帕子掩面假哭:“臣妇今日奉旨筹备赏花宴,一则良辰美景不可辜;二则,臣妇着实以为王爷也乐意如此,却不想王爷是如此想法,好心办了坏事,自责不已,还望王爷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广白急了,他随口一说,挨王爷训也便罢了,怎么大夫人还当真了?


    不过他很放心:无妨,王爷刚才就不赞同,一定会立马回绝这位糊涂的大夫人!


    段璟翎果然叹气:“夫人不必自责。本王是王爷,自然有责任为皇朝稳固绵延分忧,只是不愿将就了事,更不愿大兴相看,误人误己。”


    广白笑着闭眼,等待他接下来的拒绝。


    段璟翎忽的扬唇浅笑:“但夫人的话很有道理,或可解本王燃眉之急。”


    广白如遭雷击!!


    他抖着嘴唇回望段璟翎:“王爷,不妥呀,陛下知道了……”


    “皇姐今日正是让我相看心仪的女子。”段璟翎笑得天真,语气笃定,“我寻到了,她也定会为我高兴。”


    洛鸢时松了口气,没想到他真的同意了!


    她其实是有求于人,或者哪怕只是卖他个好,这可是古代,那可是王爷!左右她吃不了亏。


    她走上前两步,笑眯眯地看向二人:“右手边有一处小亭,不若前去详谈。”


    “正有此意。”段璟翎颔首,吩咐广白,“你在此处守着。”


    广白领命,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都什么事儿呀!?


    他就不该嘴贱扯什么有夫之妇,皇上要知道了这戏的源头是他一时胡诌,还不掌烂他的嘴?


    但他看向二人一同远去的背影,不得不由衷感慨:若不是大夫人已嫁人妇……虽说是假的,若非此,一高一矮,两身白衣,郎俊女俏,看着倒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


    莲池边的小亭自然是修来赏莲。然而如今是春季,只有小片小片莲叶和花枝,随风摇动。


    亭里,段璟翎接过洛鸢时斟好的茶,轻声道谢。


    他捏紧茶杯,面向莲叶,并不看她。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来干嘛的,不管是今天的还是从前遇见的那些人,都没被他放入眼中。


    可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乱了呼吸。


    接着,他听见她自唤“臣妇”。


    哪个男子如此幸运,上辈子修来这样好的福气能娶到她?还没等他遗憾地调整情绪,就被提醒了她的身份。


    段璟翎心里冷哼一声,对谢侯鄙夷不堪,面色越发柔和:“夫人的想法我已经知晓了,也感谢您的美意。只是若我贸然表白,恐会辱夫人清誉。”


    洛鸢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王爷言重了。”


    “臣妇不是在乎那些虚名的人,相信王爷也不是,否则就不会同意这个办法。”她自嘲的笑笑,“或许有个好名声很不错,可是他人口舌,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


    “臣妇如今年二九已是寡妇,按照律例和习俗,此生也就这样了。臣妇困于深宅为侯府守身如玉,于他人而言,则是随口称赞几句贞洁妇人。将来幸运一点,再立一块碑,似乎就值当了。”


    段璟翎皱眉,想要反驳,但心知她说的是现状,是实话。


    他又提醒她:“我向夫人求爱,非夫人不可,以此解婚娶之忧;可夫人总得为自己谋划,难道真要在侯府守一辈子?”


    洛鸢时沉默了。


    段璟翎心中一动,似是无心开口:“其实有一法,初时看似不妥,细细想来,则有几分道理。”


    “假成婚。”他飞快的吐出三个字,立马端茶抿了一口,嘴唇刚碰到茶水表面就放下杯子,语气不比平日里的明快意气,反而多了几分平静沉稳,“我求爱于夫人,夫人愿为夫守寡誓死不从,奈何我苦苦追求,最后终于感化夫人,结为良缘。”


    “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摆脱被催婚事,夫人也可以摆脱在侯府守寡的命运。婚前约法三章,我绝不唐突夫人。”


    风止了,小小的莲叶还没停下摇晃。


    “……夫人以为如何?”


    洛鸢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眼珠转了转,面露难色:“王爷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段璟翎装傻:“是吗?本王只是觉得这个办法更两全其美。”


    洛鸢时敏锐地看见他不知何时放在腿上的双手,白玉袍上修长手指亦如玉石,双拳紧握,像是在紧张。


    她又抬起头瞧他一眼,他的皮肤白,耳根飞红,更加明显。


    他这是?


    她的心忽然就乱了一拍,脸上也有几分烫。她虽是做夫人的人了,可实际上和涉世未深的深闺女儿无异。


    洛鸢时告诉自己:王爷定是太纯情了,刚才说了一堆心仪不心仪的话,所以才面红耳赤。


    “其实我答应王爷做戏,是有所求的。”她轻咳一声,坦诚相待,“我虽是续弦,空有虚名,然而短短时日相处,与继子相怜相惜,已如亲人。若我离开侯府,二房三房虎视眈眈,小侯爷日后即使袭爵成功,也无人悉心教养。”


    “所以我恳请王爷,若我能帮王爷拖延婚事,还请王爷寻几位先生嬷嬷来教导我那位继子,这也是为朝廷日后培养人杰。”


    段璟翎一怔,没想到她想的是这个。


    她真善良,竟然为了相处一个来月的继子恳请他。


    可这恳请,他多希望是为她自己,而不是旁人,更别说是这侯府里的人!


    他还没见过未来的小侯爷,不知为何,已经有些不喜欢,话出口有些呛意:“他自己没有先生和嬷嬷吗,侯爷怎么不替他寻?为何要你来操心这些事?”


    看她小小年纪,本应无忧无虑的,竟要被烦着操心这些事!


    若他早点认识她……段璟翎垂下眼,第一次悔恨自己贪玩,贪恋什么狗屁河山。


    洛鸢时叹气,又捻起帕子假装抹泪:“我哪里有办法?我才来了没多久侯爷就去了,留下一个孩子,我不养也不是。


    可怜这孩子亲母难产,又听闻侯爷记恨他克死母亲,一直不太管他,身边人也不好好教养,三岁多了奶没断,碗筷也不会用,天生聪颖,却一字不通。”


    听到这话,金尊玉贵的好心肠小王爷就没那么恼了,有些心软,洛鸢时瞄了一眼,趁热打铁。


    “斐儿在府里孤立无援,好不容易等到我这个继母来。可偏偏我是个年纪小的,自己没人脉没门路也没经验,什么都不会,如何教的好?才想麻烦王爷……”


    “我答应,我答应你!”


    她声音里的哭腔愈发明显,段璟翎一下子急了,温柔的面容被她的伤心感染,眉头紧紧皱起来,“你别急,我替你去寻先生和教养嬷嬷。放心,不论是学识还是世家规矩,一定都会请教的最好的人来。”


    洛鸢时就等他这句话呢,登时放下帕子,眼睛亮亮地笑着看他:“多谢王爷了,您真好,我信王爷寻来的人定是顶好的。”


    段璟翎只觉得被她眼里的亮光烫了一下,好像他曾经连夜爬高山后看见的初生太阳。


    她就这么相信他么?


    他别开眼,心情好了,又上来点脾气:“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位继子。”


    洛鸢时心中对上一世男主的愧疚更多,但这东西也没法和他说,承认道:“我如何不满处境,孩子是无辜的。王爷如若见了斯斐,也会知道他的可爱之处。”


    段璟翎喝了口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他才不信。


    自从他十三岁那年去周家赴宴,被周停樾的某个小侄子捏脸又揪头发还没法和一个臭屁小子计较后,就发誓远离一切小屁孩。


    不过,她这么喜欢的话,他既是觉得那小孩不可爱,也会给几分面子的。


    此时此刻,段璟翎没去探究自己这不太明晰的偏颇是什么,转头认真看她。


    幸好是侧颜,不必直视她,他声音比平日还稳重:“那我们等会儿还是按照开始说的,我对夫人痴心一片,非卿不可;夫人心意似铁,不为所动,我只好孤身终身?”


    洛鸢时感觉到他的视线,手也无知觉的像他刚才那样紧攥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这人真是,明明在说做戏的事,怎么听上去像是真的一样?


    她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太礼貌,但也没勇气转过头去和他对视,只好低着头问:“那王爷,可有什么具体想法?”


    段璟翎看见她这样,忽然就不那么害羞了。


    不仅不害羞,他还莫名其妙不知从哪借来的胆子,看着她小巧的耳朵轻声说:“此时事关你我名节,请夫人凑近一点,我说给夫人听。”


    他不是孟浪之人,离她有一段礼貌距离,可洛鸢时就是觉得他说话时,她的耳边也迎来浅浅的温热浪潮。


    她还是没看他,小心靠近,那股热意就真的愈渐靠拢过来,同她耳语。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套路失败,哼哼!


    p.s.明天开始我争取日6~给大家比心心~


    第132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6


    ◎她挑人,给他看◎


    和段璟翎分开后, 洛鸢时先回到了宴饮亭。


    谢亭亭这时也早已回到了二夫人不远处,眼圈红红的,一身白衣, 头簪梨花,看上去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周身还围着几位交好的小姐,正在打听谢亭亭刚刚去了哪里。


    谢亭亭自然是没见着段璟翎的人,不仅没有,还被对方打发下人敲打一番, 故而心中难过。


    可她知道面前这些虚情假意的“密友”想问什么, 扬起一个羞涩的笑容, 低声说:“见到这亭间花意正盛, 我不禁想起后花园中的梨花, 不知是否开放,前去一看, 果然没有,可惜了。”


    “怎么不叫上我们?”她面前的小姐目光狐疑,紧盯着她似笑非笑,“梨花没这么早开放,倒是亭儿妹妹今日打扮的恰似一朵梨花呢。”


    看她脸上那红晕,怕不是背着她们去偷偷见了景王吧?!


    小姐们都揣测着,只恨这宴席不是在自己府上办;可又说回来, 要想俏一身孝,谢亭亭没了侯爷大伯, 一身素淡装扮, 又戴着梨花簪, 可不让男人垂怜?


    谢亭亭看着对方身上绣着大片梨花的嫩绿裙子, 又瞄了眼周围几位小姐心照不宣的什么梨花首饰、梨花帕子,皮笑肉不笑道:“姐姐们不也是?”


    几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的聊到了今天真正的主角,段小王爷。


    谢亭亭先红了脸:“小王爷丰神俊朗,人如其名,乃天人之姿,怎是我等凡人可以肖像。”


    提到段璟翎,小姐们也忘记了和谢亭亭争艳,一个二个都低头含羞夸道:“是啊,景王人也极好,即使是对下人也不曾苛待重言,相处起来如春风拂面。”


    “还有王爷的才学。他醉心山水,以山川江河为题吟诗作画,乃是书画大家,连那位颇好收藏的王阁老都赞不绝口……”


    洛鸢时这时带着春笺,走过去招待这些小姐们。本是想问问她们茶水如何,是否尽兴,一上前就见她们羞红着脸议论段璟翎,便计上心来:“诸位在聊什么,可否让我也听听?”


    谢亭亭早和这群姑娘们讽过她,大家脸色都是一变,面面相觑,谢亭亭先开口道:“大伯母是长辈,我们小姑娘家在一起聊些闲话,怎么好意思说与伯母听?”


    “而且虽然……可伯母毕竟已经嫁人了,我们闺中女儿的少女心事,伯母又怎么会懂呢。”


    说完还俏皮地眨眨眼,不着痕迹地拉开她们和洛鸢时的距离,将她排挤在外。


    洛鸢时看着这个同龄的“小辈”淡笑:“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哪里说得过你。”


    她没计较谢亭亭难听的暗示,让春笺端盘上茶给小姐们喝。


    “以花入茶是寻常,但我想若以散茶入花中,吸香数宿,更加风雅。诸位尝尝,若是喜欢,我让下人装一些,姑娘们走的时候带回家细品。”


    这窨制花茶的法子是在之前做皇后的时候,一位风雅的茶客发明出来的。不过那人用的是莲花,她今日用的是梅花,梅花自带杏仁味的清苦,她便往茶水里又加了雪梨的干,香香甜甜,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爱喝。


    果然,姑娘们怀疑地品尝梅花茶后,都面露欢喜。


    往日也喝过梅茶,但只是图个雅字,闻着喝着都一股杏仁苦味,这茶里只点缀了几朵梅花,茶水却尽是梅香,又淡甜回甘。


    她们神色好看了,也对洛鸢时有几分亲近。只是谢亭亭的脸色黑了起来。


    一个穷酸文臣小官家的女儿,自诩清流,还不是趋炎附势攀来了侯府?来便来了,还踩在她和娘头上成了大夫人!


    这些姐妹也是,附和自己一起作践洛家的时候讽刺笑话,一杯什么风雅茶水都被拉拢了!


    话说,本来这一个月里洛鸢时都以泪洗面,愤恨不公,对二房依赖顺从,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百思不解,更恼火不已,反正景王不在,她也懒得装,脸色不大好地将杯盏重重放回托盘。


    只是不知怎的,春笺恰好走开,谢亭亭没仔细看,依然放手,那杯子不偏不倚,刚好翻了个面,茶水溅了洛鸢时半身。


    一圈姑娘们都吸气屏声,谢亭亭还没反应过来,洛鸢时就讶然一瞬,又皱眉伤神,转眼却挂上一个端庄的笑脸:“没关系,亭亭,我知道你定不是故意的,虽然……”


    她要是指责谢亭亭,那就是她无雅量恶意揣测;她越说对方不是故意,大度又谦恭,难掩伤感,周围小姐就越觉得,谢亭亭做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先数落了一顿春笺办事不力,看样子是为谢亭亭找了个替罪羊,又立马对周围投过来的各种视线言笑晏晏:“好了,这等小事就过去了吧,我仪容不整不便见客,先去换身衣服。”


    她走了,半句话的功夫都没给哑口无言的谢亭亭留,更莫提才急急走过来的二夫人。


    谢亭亭周边的姑娘们都听过她说洛鸢时的那些闲话,本来也没真的当回事,只是今日一看算是明白了:人家在府上受欺负还这么大度,谢亭亭却是把她们当傻子,胡乱泼脏水呢!


    她们这么想着,就离她远了一点。这下,刚才孤立别人的谢亭亭成了被孤立的那个。


    她还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这位继夫人年纪虽小,却是个端庄大方的,真的有几分侯府夫人的风范呐……”


    她目光隐恨,二夫人了解女儿,自然看了出来。


    她拍拍女儿的手:“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子而已,回头再收拾她!别忘了你今日在这里最重要的目的。”


    谢亭亭又脸颊粉红,抚弄了一下梨花簪。


    这时,有下人通传:“景王殿下到——”


    姑娘们都心中狂跳,下意识背过身去,有大方的,还记得和各位夫人们一起端庄行礼。


    千呼万唤始出来。段璟翎一身白衣如玉,收敛起平日里散漫自在的作风,嘴边噙着温和的笑,却很容易叫人瞧出来他的笑不达眼底。


    他身边跟着几位世家公子,也算得上人高马大,却很容易成了绿叶。只有一位如青松挺立,便是一身青衣的年轻左相周停樾。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前来,包括段璟翎。但也没说什么,想也知道是皇姐派他来当参谋顺便监视的。


    皇家中人,再平易近人,身上也能随时散发出威仪。段璟翎来了后,先是淡声免礼,又简单与迎上去的二夫人寒暄一番,就和周停樾坐了下来,好像真的在赏花。


    二夫人压根没提洛鸢时,巴不得主持宴会,立马先朝女儿招了招手:“亭儿,你过来。”


    周围的人们不置可否,谁让这是人家的主场呢?谢亭亭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目光,宛如一根柳条般柔柔走上前,目光含水,看向段璟翎:“臣女谢亭亭,见过景王殿下。”


    段璟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反应淡淡:“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谢亭亭心里七上八下,偷看了一眼他的容颜,害羞的低头,又柔着嗓子:“听闻王爷喜爱梨花,臣女近日恰好作了一首咏梨花的诗,想请王爷指点一二,不知……”


    段璟翎还没说什么,就有夫人站出来笑吟吟地打断:“若说是请教诗词学问,什么时候都行,今天春光正好,王爷来这里赏花,还是不要叨扰他的闲心了。”


    怎么能让谢亭亭一个人出那么多风头?这夫人又领着自己的女儿上来见过王爷。其余夫人纷纷效仿,一个又一个,果然是供他相看的大会。


    环肥燕瘦,洛鸢时挑的都是顶好的容颜与气质,铁了心想让王爷动心的。害怕画像造了假,还叫小春把她们的真容拍下来给她瞧。


    段璟翎对面前种种美色没什么感觉,心里想起这宴会是她主办的,恐怕这些女子也是她一个个请来的。


    她挑人,给他看?


    段璟翎莫名憋屈,忽然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一不是滋味,就拿起手边被呈上的茶水猛喝一口,清雅的梅香入口,带着梨子干的甜,很好地抚平了他的无名燥意。


    周停樾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原本觉得段璟瑜那点逼弟选妃的小心思要落空了,这下发现他神色欣然,好奇道:“怎么,遇上喜欢的了?”


    段璟翎又抿了口茶水,这次是细品:“这茶甚好。”


    一个侍候的小丫鬟是洛鸢时院子里的,听了他的话与有荣焉,又怕自家夫人辛苦办的宴会被二夫人抢了风头,忍不住夸道:“这是我家大夫人亲手窨制的花茶,若王爷喜欢,一会儿奴婢去回了大夫人,给王爷装上一罐。”


    段璟翎一听,心里喜滋滋的,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是不错,劳烦大夫人了。”


    周停樾无语了:“让你来赏花,不是来品茶。”


    当然,赏花也不是真的赏花,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姐姐可是操碎了心,早就给各位姑娘派去打听的人递了话,说你最喜欢梨花。今天一到,各位果然满身梨花。就这你还是没一个看上的?”


    “我只是喜欢梨花代表的那些回忆,要是穿戴梨花我就喜欢,那我这王府要养多少人?”段璟翎不爽。


    周停樾:“那也比现在后院空无一人好,你皇姐为了你这事,早膳都没怎么用就去上朝。”


    “皇姐年纪到了,就和之前母皇在时一样,总爱给小辈催婚,也不想想她自己的后宫还不是空无一人。”


    段璟翎别有深意地睨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周停樾,“不过其中原因,停樾兄比我清楚。”


    周停樾严肃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我不清楚陛下的私事,只清楚你今日要是看遍了京中贵女还找不到心仪之人,你皇姐该考虑给你赐婚了。”


    反正段璟瑜就是个心黑的老母亲,自己要成婚了,也得拉着弟弟一起。


    段璟翎神神秘秘地笑了。


    他随口问道:“还没谢过大夫人为本王筹办这场赏花宴,大夫人人呢?”


    小丫鬟连忙回:“大夫人刚才不慎被打湿了衣裳,回去更换了,请王爷稍等片刻。”


    段璟翎皱眉,正要发问,忽然看见远远走来一道白衣白裙身影,略施粉黛,如春日柔婉。


    她没像旁的小姑娘家那样披头散发或者梳辫子,而是整整齐齐地把棕褐色长发盘起,像是几层包好的绸缎,一根玉钗横叉其中,简单却美丽。饶是妇人打扮,难掩天生丽质。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上见~(已经是晚上了,挠头)


    第133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7


    ◎她不着梨花,而更胜其美◎


    段璟翎今天懂了那句话。


    要想俏, 一身孝。


    不是弱柳扶风的可怜姿态,她的白衣像是早春的雪,被白白的日光照着, 春回大地,明艳芬芳。明明人群中只有她身上没有一朵梨花,可整个人就像是被阳光照过的梨花瓣儿,透亮的月牙一样。


    梨花带雨,梨花总让人想到泪水。但在段璟翎心里,梨花既有娇柔的姿态, 更是美而明媚的, 就像她一样。


    他想起儿时父皇逝世前, 在梨花下的遗憾之言。


    “我此生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遇到你母后, 见到她时, 我后宫已有诸人,都是在年少不懂情爱时因利聚起的世家女子。


    我从没想过会遇到她那样一个人, 让我觉得我和她间不能有旁人,有了便是累赘,有了便是不忠。不是为了她不高兴,是为了不想和她有一丝芥蒂。”


    “我从前不懂,爱就是一心一意,其他人谁插进来也不行。后妃们在宫中甚久,我没法全都遣散, 只能养着她们弥补,保证不再有新人, 给你母后最好的一切。可如果可以, 我也想和她从一而终。”


    “璟瑜, 璟珺, 璟翎,你们若是日后能遇到一心人,那便再好不过……”


    所以,段璟翎想,这就是为何姐姐同自己一样,迟迟不愿成婚纳人,连通房都不屑的原因。


    只是因为希望遇到那样一个人,从一而终,唯一珍重。


    若是没有遇见或者不能在一起,只能一拖再拖。


    他看着朝他走来的洛鸢时,还忍不住想,如果梦到母皇父皇,他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他似乎已经遇到了,那个人。


    “啪!”


    段璟翎望着她呆呆出神,兀自回忆,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涌起的可疑红霞,更没注意到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茶杯碎在地上,下人们连忙收拾。众人原本聚焦在洛鸢时身上的惊艳目光都奇怪的投向段璟翎,尤其是周停樾,沉稳的脸上都显出一分惊讶。


    他这样子,分明是被深深惊艳。


    二夫人、谢亭亭更花容失色,迅速黑了脸瞪洛鸢时。


    这个狐媚!


    其他夫人小姐心里遗憾,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只差手里没个瓜子让她们嗑着议论纷纷了。


    这景王,看谁都没入眼,竟是对这位继夫人失了神?!


    噫,不可说、不可说……


    只有广白在后面腹诽,众人皆醉,他独醒,这都是王爷和大夫人演的一出戏罢了!


    不过,王爷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就和真的被大夫人吸引,眼中仅有她一样。


    洛鸢时刚走近就看到地上碎茶杯的景象,两眼瞪大,盯着茶杯在心里尖叫。


    这可是那谢侯爷珍藏的茶杯!!青花釉里红!!!一个杯子能管谢斯斐几年的开销!!!!


    那老男人没留什么稀奇宝贝下来,大的她也带不走。这茶杯是前几天布置时为了讨好这位王爷才拿出来的,不然她肯定捂得紧紧的。要是将来破落了或者没斗过二三房,这都是她的救命钱啊!


    做戏做戏,他这也太入戏了吧!洛鸢时心在滴血,但现在不是心疼银子的时候。


    她笑盈盈地吩咐下人赶紧收拾好,莫要伤了人,这才来行礼:“臣……”


    她开口不及段璟翎快,刚说一个字,那边就定定看着她,目光灼热,似骄阳似烈火。


    “不知这位姑娘是?”


    他边说边站起来,也向她行礼。


    洛鸢时早就和他串好了演法,却被他高挑修长的身形笼罩,那视线烫得她不敢直视,只好垂下头去。


    “殿下。”周停樾压下荒唐的猜测,皱眉说,“这位是侯夫人。”


    “侯夫人?”段璟翎依然盯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少年明快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停樾兄可别和本王开玩笑,本王虽不常在京中,却也知道侯爷的那位夫人难产而死,侯爷与她感情深厚,西去前一直没有再娶。”


    他还不相信的笑了两声:“而且算来侯爷已经近半百了,这位姑娘看上去年纪尚小,怎么就成了夫人?”


    他说的是众人皆知的密辛,不好摆在台上说,只当小王爷是真的不知道,都为难起来。


    却见洛鸢时眼圈都红了,一副被伤到的样子沉声说:“王爷慎言。这位大人所言非虚,我乃侯府继夫人,还请王爷自重!”


    “……什么?”


    段璟翎忽然不笑了,开怀的神情一点一点寂寥下去,既落寞又可怜。


    “果,果真如此么?”


    洛鸢时听着他颤抖的声音,抬眼瞧了过去,被他小可怜的模样惊到,这才发现他也红了眼眶,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明知是做戏,她该态度强硬地扮好一个忠贞妇人来博名声的,却心中不忍,抿了抿唇,声调没那么沉肃:“千真万确。”


    段璟翎是真的心里不好受。


    眼瞧着她近在眼前,还得被身边人提醒一道她已嫁他人妇。哼!


    他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下一刻,握紧了拳,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柔声道:“斯人已逝,夫人不要太伤心,夫人年龄尚小,还可以再、唔…!!”


    “多谢侯府今日的盛情招待,臣忽然想起来陛下找景王还有急事,先行一步。”


    周停樾急忙起身,一把拉过段璟翎,捂住他的嘴就把人拽走,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段璟翎被拉扯着,还不忘回头悄悄对洛鸢时眨了眨眼。


    洛鸢时表演着恰到好处的尴尬,险些没笑出来。


    她和小春吐槽:“这人真的靠谱么?”


    小春:【信我,靠谱的,没人比他更靠谱了。】


    洛鸢时怀疑地盯着它。


    只是很快她就来不及怀疑了,甚至来不及细细安排被中断的宴会的后续,因为谢斯斐院子里的下人着急忙慌的跑过来,面色焦灼担忧。


    “夫人,少爷从树上摔下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


    侯府外。


    “殿下。”


    周停樾拉住不太高兴的小王爷,无奈叫他。


    “段璟翎。”


    他曾是段璟瑜的陪读,看着段璟翎长大。如果说段璟瑜在弟弟面前是宠爱无限的姐姐,那周停樾就更像是自小严肃、刻板如师的严兄。


    他一叫全名,段璟翎停下脚步,却也不怕他:“停樾兄~”


    “别嬉皮笑脸。”周停樾冷声道,“你刚刚那般唐突失礼,什么意思?”


    “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段璟翎开始发作,“说要给我相看,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你又打断拉我走了,皇姐知道了肯定罚你!”


    周停樾皱眉。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该罚谁啊?


    “那么多世家贵女让你相看,你自己看看你看上的是谁?”他苦口婆心,严声教导,“人家已经嫁人了,还嫁的是侯爷!”


    段璟翎看四下没有外人,天真烂漫道:“那侯爷不是死了吗?”


    死人一个,害得洛姑娘还得为他这不是丈夫的丈夫守寡,天理何在!


    周停樾倒吸一口气,压下心火。


    “今天侯夫人好心帮你设宴看正妻,你转头瞧上了她,还言语冲撞,你不要脸人家还要脸!”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答应再嫁,也不可能当景王妃。”他认真分析,不细究段璟翎是否知道内情,又把这桩婚事的始末讲了一遍,“你知道她母家是什么样的吗?那个洛家自诩正统,处处找你姐姐麻烦……”


    其实想想就知道,能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过来冲喜,能是什么好人家?


    段璟翎听着,越发觉得洛鸢时这些年不容易。


    她在闺中,都是怎么过的?


    她被逼着嫁过来,会不会哭了很久?……


    “知道又如何?我只会更怜惜她。”


    周停樾:“你是你皇姐最疼爱的小王爷,无限尊贵,家家户户都盯着你的婚事。洛家低微不说,日后肯定是要贬斥的;侯府虽是高门,更多是空名,早已没了实权。论身份,她更是个寡妇,配不上你。”


    “停樾兄当了一年左相,学会了不少迂腐风气啊!”


    段璟翎嫌弃地离远了一步,收起弟弟般亲昵的口气,一本正经道,“我既称你一声兄长,也不拿你当外人。我确实对洛姑娘一见钟情,你们眼里她是什么侯府遗孀,在我眼中,她是让我一眼就定下余生的小姑娘。”


    他刚问过广白了,她还比他小两年有余。


    “停樾兄,我的名字,璟翎,你知是何意?”


    “传言我出生时手握凤凰羽毛模样的白玉,母皇和父皇都这么说,我不大相信。但璟翎二字,除了玉泽羽毛,更象征渺小的人物亦可以不渺小。”


    “洛姑娘在我心中就是如此。虽然我与她素昧平生,但乍见欢喜,细想倾心。


    我不了解她的为人,却听你说了她的生平,知道众人都觉得她渺小若棋子,被强行婚嫁,又很快成了所谓的继室遗孀。


    但今日一见,她并未被这一切压垮,反而鲜活跃然。”


    他掷地有声。


    “洛姑娘,她并不渺小。”


    周停樾默然半晌,手背在身后,渐渐消融了冰爽般的神色,叹口气无奈道:“这么喜欢她?”


    “你只见了她这一面。”


    段璟翎心里自得,是两面。


    其实也没差多少,但他觉得刚才那番话,绝不只是做戏。


    他是认真的,很认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他神色坚定,毫不心虚,周停樾自然了然:“我会如实告诉陛下。”


    段璟翎巴不得皇姐尽快知道:“你去说吧!我还有点事。”


    周停樾不想一个人去面见段璟瑜,疑惑道:“你闲人一个,你有什么事?你和我一起去,把刚才那番话对你姐姐亲口说一遍。”


    “以后都有机会,今天不行,我得去准备一些东西。”段璟翎神秘一笑,“对了停樾兄,你们周家书香门第,尊夫人更是有自己的私塾,教养孩童方面最是上好,你帮我找几个先生呗?”


    “你要这做甚?”


    “你管这做什么?咱俩这关系,你不能不帮吧。记住啊,不仅要教诗书礼义的,算术武术才艺也都要。哦对了,不要书画先生!”


    段璟翎凑近他狮子大开口,又压低了声音,“你帮我,日后皇姐那边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帮你。”


    周停樾心乱了一瞬,很好地控制住神色:“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段璟翎懒得和他装傻:“对了,你怎么知道皇姐没好好用早膳?”


    “我……”不知想到什么,周停樾眼睛飞快眨动,立马恢复了严肃之色,郑重解释,“今日陛下早朝后宣我去勤政殿议事,我见陛下神色不振,听下人偶然说起才知。”


    段璟翎温和地笑望他,他受不了姐弟俩某时某刻会露出的如此一致的微笑打量,还是乖乖应下了这位小王爷的要求,仓皇上了马车。


    确认马车的车帘紧闭后,方才俊脸一红。


    而此时,刚才宴上跟在二人身后的那个玉白衣男子,也就是浓缩精华的这位公子,正快马加鞭赶到了勤政殿。


    段璟瑜早已等候多时,坐在龙椅上等他的好消息。


    没错,是好消息!


    她已经听更先一步的宫人传话回来,说王爷今日对一女子一见倾心!


    终于,终于!


    原本是拉弟弟和自己共沉沦的皇帝陛下,此刻终于体会了一把老母亲撮合成功的好心态,翘首以盼派去盯梢的人的回话。


    那人终于磨磨蹭蹭进来面圣,段璟瑜龙颜大悦:“听说景王终于肯松口娶亲了?”


    她大喜,都没注意到那人唯唯诺诺的语气:“……是。”


    皇帝陛下大笑两声,一拍桌面:“好极!是哪家贵女?家中情况如何,快全部报上来我听听!”


    男子叩首回话。


    “……是,是个寡妇,还带着个…三岁半的奶娃娃。”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日6我尽量中/下午一更晚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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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8


    ◎采花贼?◎


    “怎么回事?!斐儿有没有事?”


    一路小跑着往谢斯斐这边来, 还没看清人影,洛鸢时就焦急的扬声发问。


    “好好的怎么从树上摔下来?你们也不看着点他!”


    丫鬟自责道:“今天侯府办赏花宴,少爷是小孩儿不适合去, 一个人烦闷憋屈,就在院子里爬树玩,是那种很小的幼树,只有半人高,故奴婢们也没阻拦。”


    “少爷之前的奶娘方婆子那人嘴碎,门路也多, 去亭子里添了一回瓜果就急着回来院子里闲聊, 说景王看上了夫人。少爷一个不慎, 摔了下来……”


    说话间, 洛鸢时已经来到谢斯斐床边。


    府医已经看过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被地上的树枝划破了点皮, 白皙的小胳膊小腿上有些尘土,看上去怪可怜的。


    “你们先下去。”她转过身说,“祸从口出,你们知道轻重。春笺,把方婆子带回我院子去。”


    她背对着谢斯斐,床上一直呆呆的男孩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勾了勾唇, 又很快压下。


    人很快散了。洛鸢时仔细检查过谢斯斐身上的伤后,松了口气, 捻起刚才丫鬟留下的湿帕子给他擦起灰来。


    谢斯斐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 见她一言不发, 擦拭的动作却温柔, 抿了抿唇又瞧了一眼。


    洛鸢时也不急,等着他先开口。


    谢斯斐最近几日都在和她勤学苦练,日渐依赖亲昵,胆子也大起来,今日倒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谨小慎微,眼睛里浮现出害怕和讨好。


    小孩儿的耐心总是差一点。他闷闷地打破沉默:“娘,你觉得景王怎么样?”


    洛鸢时手上动作没停:“景王温其如玉,丰神飘洒,有匪君子,世无其二。”


    谢斯斐又不说话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蓄起来,他低下头,不想叫她瞧见,也努力的不让眼泪落下。


    洛鸢时却笑了,捏捏谢斯斐的脸,捏完还揉了两下:“豆丁儿大的小孩,我夸景王都不成?你一天想什么呢?”


    她的动作依然温柔,早已磨平他心中惧怕的那些责打。谢斯斐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一串接着一串:“娘……”


    洛鸢时不忍心逗他了,抱紧小泪人轻拍。


    “傻斐儿,你不会真的信方奶娘说的话吧?景王放着那么多娇娇小姐不喜欢,干嘛平白无故喜欢我一个当娘的人?”


    谢斯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可娘你不是……”


    你不是我亲生母亲,更不是爹爹真的的妻子。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这件事我只和你说,不要告诉旁人哦!”洛鸢时松开他,小声解释,“我和他清清白白。景王不想成婚,和我说好了,我帮他挡那些姻缘,他帮我们斐儿找先生,你不是一直想学各种东西吗?”


    有的时候谢斯斐总会在她身边欲言又止,她能看出来,他想学东西,却不想开口麻烦她。


    这小孩儿,懂事的令人心疼。


    她大言不惭:“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啊!你娘我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的景王,景王认识的人肯定都是极好的,他们教你,我也放心。”


    谢斯斐心中震撼。


    他,他刚听奶娘说那些话,什么景王一见倾心,后面的奶娘也没敢听完就跑回来散播,但总体思想就一个:她们府上这位继夫人,恐怕是要跑咯!


    “那景王人中龙凤,条件更是无比好,这么多年就看上夫人一个,虽然夫人身份差了点还得守孝,那也不碍事,她要是不傻,就该牢牢抓紧了王爷的心,伺候好了以后捞个侧妃当当也未尝不可……”


    谢斯斐年纪小,不懂这些云里雾里的,也不懂什么规矩礼义,只知道他的新阿娘怕是有很好的出路了。


    他为她高兴,也惶恐。并不全信那个奶娘的话,可还是故意从树上摔下来,想要看看他在她心里还重不重要。


    但他现在又想,这些试探,都不重要。


    因为她说,这前因后果,皆是为了他。


    他眼睛更酸涩了,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累赘,苦涩道:“我知道了,娘,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他,一定要成为比景王还厉害的人,让娘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洛鸢时得意地点头,把帕子甩给他,让这只小花猫自己擦。


    一闲下来,就后知后觉想起刚才段璟翎的那些话,那些神情。


    他那模样惨惨的,好像真的很难过,让她的心间划过什么,痒痒的。


    偏偏谢斯斐还问了一句:“可,景王真的不喜欢娘么?”


    洛鸢时怔了,很快打消了某些念头笑道:“景王什么佳人没见过,怎么会见了一面就看上我?”


    “你这小孩儿,才多大就说这些,快擦你的脸去!”


    谢斯斐的确不懂,但他觉得,娘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的女子,她看过的所有画像,在他心里也没她好看。


    听说景王喜欢娘,他不大高兴,想和他争宠。


    听说他不喜欢娘,他还是不高兴。


    这个景王,好没眼光!


    *


    段璟翎办事效率很高,次日上午,四个先生和两个教习嬷嬷就整整齐齐来到了侯府。


    洛鸢时在前厅迎接招待了他们,正好谢斯斐的奶娘被她打发走了,就安排嬷嬷住她先前的房中,亦是府上下人住的最好的房子。


    四个先生两文两武,分别是识字、书义启蒙,以及练身体的基本功;嬷嬷教导礼仪和规矩,都是宫里的人,行事稳重妥帖,有她们在,她也不用担心谢斯斐会像之前那样被二房三房恶意惯着。


    她远远的注视迅速进入开蒙过程的谢斯斐,没有过去陪着。只是看着他认真好学的小脑瓜,就觉得很欣慰。


    剧情里,谢斯斐一开始的梦想是当将军上战场,后来被她害的筋肉无力,只能弃武从文,最后也青史留名。


    这一次,她要让他一开始就受最好的教育,无论哪一种未来,都可以自由选择。


    带他们来的人是景王府的管事,姓成,一直和蔼地笑着,临走前呈给洛鸢时一个长匣子。


    “夫人,王爷说昨日不慎打碎了侯府的茶杯,多有冒犯心中惶恐,特意送此物来赔罪,还请夫人原谅。”


    洛鸢时不着痕迹地掂了掂重量,喜笑颜开:“哪里谈得上什么原谅不原谅,还请成管事替我多谢王爷美意。”


    哎呀,这景王府的东西肯定都很值钱吧?


    这么沉!不知道是什么呢?


    要是沉甸甸的全是金子,那该多好……


    她一直笑眯眯地送管事离开,疾步回到里屋,关上门,才屏息凝神打开一半匣子。


    一大块木头映入眼帘。


    洛鸢时的笑,僵在脸上。


    这时,她忽然闻到一股泌人的芳香,重新看向匣子里的木头,她取出来,得以窥见全貌。


    金黄温润的木头就和黄褐色的玉石一样,若隐若现的纹理柔美无比,像是梨花雨,又像是狸猫的脸,透着可爱。


    木头被精细雕刻成梨花树的样子,枝干上立着一只鸟,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要飞走。


    洛鸢时认出来原料是海黄花梨,而且是最罕见名贵的那种质地,从上面切下来一朵小梨花都比谢侯那杯子贵。


    这显然不是一夕之功,只怕是段璟翎私人珍藏。


    但她莫名想到她的名字。


    木鸟是鸢,鸢时三月,梨花也即将开放。


    脸红了一瞬,她告诉自己:你想多了。


    景王已经好心做了这么多,她怎么能那么唐突人家?


    他是最尊贵的小王爷,她是一个遗孀。


    觉醒后,洛鸢时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什么封建规矩,也不在乎继夫人的身份,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在乎。


    她想了想,还是把木雕收回匣子里,连同那些纷乱的思绪。混乱中都没注意到,匣子底部还压着一张折起的小笺。


    *


    谢斯斐上了整整三天的课,有些疲累,眼神却总是亮亮的。


    洛鸢时没养过孩子,不知道他一天哪来的那么多力气,开始还担心他受不住日日天刚亮就起来扎马步,见他如此,也放心了。


    这天晚上,谢斯斐在温习先生白日里教的三字经,她一个人无聊,打算先洗漱早早上床睡觉,却被不速之客打扰。


    谢亭亭和二夫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四处张望着:“斐儿呢?许久不见他了。”


    洛鸢时笑了笑:“这个点了,恐怕快要睡了。”


    二夫人笑道:“前两日忙着,都没空来你这儿问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斐儿请先生?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好歹我也认识不少可靠的先生的,总比你从外面找这些人好。”


    洛鸢时坐在位子上,若有若无扫了一眼秋砚,后者一个激灵,抬起头,却没发觉什么异样。


    “侯府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请先生的事即便不说,你们不也知道嘛?”


    见二夫人脸僵住,她又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请教二夫人。只是那日赏花宴后,皇家那边很满意,瞧着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特地派来人教导斐儿,如此殊荣,我再去请二夫人寻人,那不是打皇家的脸吗?”


    二夫人没说什么,谢亭亭的指甲掐进掌心里,当即发难:“皇家满意什么,满意你喧宾夺主么?”


    明明是给她们和王爷牵线的宴会,最后却让王爷对这个贱人痴情!


    这些东西只在场的知道,没人敢往外明说,可即便如此,那日来的都是世家的贵女,谁还看不出景王唯独对她……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大伯才去了多久你就勾引王爷,现在你得意了?!”


    “亭儿!”二夫人呵斥沉不住气的女儿,眼神却在试探洛鸢时。


    她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肯定没能耐寻那么好的先生和嬷嬷,看来皇家是真的满意。可要说那日的最后……这皇家怎么会满意?


    是皇家的那位满意,还是王爷对她满意?


    想到这几日谢亭亭在房中又是砸东西又是大哭不止,二夫人头疼了起来。


    洛鸢时冷笑。


    每次夺她权的时候,就说她只是冲喜的妻子,算不得真夫人;现在看她“第二春”了,八字没一撇就说她不守妇道。


    “亭儿,你我虽同岁,我却仍是你的长辈,你不尊重我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她不赞同道,“先帝在时就说,什么规矩妇道都要慢慢纠正,一味束缚并不可取。再说,你说我不知廉耻,可你自己呢?”


    二夫人神色一凛,拉住正要对骂回去的谢亭亭。


    洛鸢时只是叫春笺带来一个小丫鬟,那人头都不敢抬一下,可母女二人还是认出来了,这正是她们叫去骗景王出去的丫鬟。


    “我这一审才知道,亭儿不仅想私会景王,还打算引来旁人假装偶遇,欲做出被他坏了名声的假象……”洛鸢时眸光沉沉,“你好知廉耻,亭儿,原来这便是侯府二房的风气!”


    别说,本来只是吓唬吓唬她们,说到最后,洛鸢时都不知为何,心中真的燃起几分怒火来。


    她把这归咎于谢亭亭的双标,以及若东窗事发,侯府的名声会被败坏,斐儿往后会艰难些。


    她芳龄十八岁,往主位的木椅上一坐,语气责备,竟真有威严之感,镇得二夫人都一愣神,更别说已经白了脸的谢亭亭。


    她耍完脾气,发现洛鸢时如今不是软柿子了,又要开始装可怜。


    洛鸢时没空陪她演戏,她只是不想让她们来打扰她和谢斯斐的安生日子,押下小丫鬟和另外的几个帮凶当人质,客客气气送走了母女二人。


    这下她是真累了,打发了下人们,一个人回屋,打了个哈欠。


    窗户似乎没关好,乍暖还寒时候,晚风轻轻吹进来,隔老远就有些寒意。


    洛鸢时举着烛台去关窗。长窗雕镂古朴,中间糊着油纸,却有点调皮,在她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又被吹开。


    她莞尔一笑,正要探身出去关严窗户,免得被风吹凉了得风寒。却见烛光照耀下,另一侧关好的窗纸后,影影绰绰,有个修长的人影。


    洛鸢时一下子警觉起来。


    看身形,是个男子。


    采花贼?!


    第135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09


    ◎窗边私会◎


    她收回已经伸出一点的手, 往后退了两步,举起烛台厉声道:“谁?”


    边说着,她的手边往旁边的小桌上探去, 握住一个砚台。


    人影却很快晃了晃,下一刻,一个清隽的面容从敞开的那面窗后露出。


    “夫人,是我。”


    “景王殿下?”


    洛鸢时瞪圆眼,呆呆地放下砚台,走上前用烛光照亮他, “殿下……怎会夜晚前来?”


    也不怪她以为是采花贼, 寻常人谁会干这种事?


    段璟翎脸上飞红, 原本在夜色中看不清, 如今她烛灯照着, 有几分分明。


    他仔细看着她,确认无事后赔礼:“我, 我担心你受欺,前来看看,唐突了你,抱歉。”


    洛鸢时哑然。


    那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来,怎么搞的和夜晚私会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现在这种身份,这个状况, 他来拜访她更说不清。


    “侯府侍卫呢,没发现你?”洛鸢时皱眉, “我听说侯府的侍卫都是侯爷一手调.教, 很森严的。”


    段璟翎靠在窗边, 瞅了她一眼, 放松下来自得道:“自然被我躲过了。世人都知道本王书画一绝,除了皇姐,本王现在只告诉你,除了精通文墨,我还从小跟着某位云游的侠客学过功夫,武功很好的!”


    洛鸢时眯起眼。


    这人臭屁起来,和谢斯斐今天下午超额完成背书任务来找自己求夸奖的样子一模一样。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更胜跳动的烛火。


    洛鸢时心跳漏了一拍,不着痕迹地笑着奉承:“不愧是小王爷。”


    小王爷得了夸,高兴的嘴角快要咧到天上去,又许是顾及着皇室威严,清清嗓子压下声:“咳,不值一提。”


    他转转眼珠,又瞅她一眼,语气不明:“况且谢侯爷精心调.教的那些侍卫,在本王看来并不够好,本王都没怎么用心就躲过了,一路到了这个院子。”


    “就这三角猫功夫,如何保护得了你?等我回了王府,给你拨几个侍卫来护着,免得你受欺负。”


    洛鸢时注意到他一眼又一眼自以为隐晦的注视,觉得越发像谢斯斐了。


    也是,他是皇室最小的王爷,备受宠爱长大,总有点少年心性。


    她现在把自己当成人母,看这种小孩子脾气的人都有点慈爱。


    这么想着,她也没了先前相处时那么紧张,不觉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很好听,笑声更是像一把小刷子,在人心上划来划去。


    段璟翎只觉得今天晚上热极了。


    “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受了欺负啊?”洛鸢时好奇道,“不过我的确需要趁手的侍卫,恭敬不如从命,先多谢王爷了。”


    他长长的睫毛不自然地颤动,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地面被风吹起的春草,淡淡道:“还不是你一直不回信,我左等右等没见着人,怕你在府上出事么。”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自然也听见了刚才的动静。并非是他故意听墙角,只是看那两人来者不善,幸好洛鸢时早有准备,把她们治的哑口无言。


    想到那两个人说的话,段璟翎眼中闪过冷意。


    “回信?”


    “对啊!”段小王爷哪被放过这种鸽子,忽然想到什么,重新望向她,“我送你那匣子,你……”


    “啊,你说这个?”洛鸢时小跑回去拿过匣子,当他面打开,露出里面的木雕,欣喜道,“我很喜欢这个,只是太贵重了,平时不敢拿出来,怕摔着磕着。”


    小王爷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我再送你就是。”


    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洛鸢时仇富一番,又释然地摇摇头:“那怎么能一样?”


    像这样的木雕,都是最好的木匠耗费多时才能制成,木材、匠人、时间等缺一不可,而且每块木头的纹理也不相同。这个花鸟雕的檀木纹理她喜欢极了,定要好好收着!


    段小王爷却想到别的含义。


    是不是,因为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所以与众不同,与其他之后的那些都不一样?


    他耳根发烫,更燥热了,又怕吓到对方,咳嗽几声后提醒道:“木雕先放一边,你先看看这匣子里,还有别的呢。”


    别的?


    洛鸢时憨憨的打开。


    “啊!”


    她猛地抬起头:“还有张纸!你……”


    折起的小笺被她打开,行书点画犹如笔下起舞,遒媚飘逸,气韵流畅,而不失劲健。


    只是很快她就没空感叹墨迹之美,那纸上分明写着,约她今日下午去某茶楼雅间一叙,商讨做戏的后续,也关心她在侯府的处境。


    而她,看都没看见。


    “你不会等了我一下午吧?”她小心地问。


    “怎么可能?”


    段璟翎见她怂怂的样子,哼了一声,“我有那么笨?没看我直接来找你了么。”


    洛鸢时松了口气,要是真不打招呼放了王爷鸽子,她可得罪不起!


    可她就是没看到嘛。


    她噘起嘴轻哼了一声。


    这怎么能怪她?


    段璟翎一直看着她的神情,抿抿唇:“怪我自己没放在显眼位置,下次,我直接派人告诉你。”


    洛鸢时扬起笑脸:“好~”


    “对了,那天之后,陛下那边怎么说?”她有些惴惴地问,“有没有斥责你胡闹?毕竟我这个身份你也知道。”


    “不会不会!”段璟翎一口保证,“你放心吧,你一点问题都没有。我皇姐不是迂腐之辈,就算她是,也拗不过我。”


    说话时,他的眼前却浮现出皇姐和要吃了他似的那张脸。


    段璟瑜一开始自然不赞同,甚至五雷轰顶,抓着□□樾盘问,后来又抓他,骂他胡闹。


    但那又如何?最后还是看出了他的决意,松口了。


    段璟翎勾唇,继而试探道:“只是,她想见一见你。刚好几日后要在宫中办春宴,皇姐打算宴请部分官员及其家眷,你也在邀请之列。”


    洛鸢时陷入回忆。


    这场春宴在剧情里也有,而且很重要,只是她那时伤了谢斯斐,自己也躁郁不已,被二房三房哄着没去成。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段璟翎想到她可能没参加过宫中的宴会,补充道,“就这么……”


    他顿了顿,声音变轻。


    “你站在那里,就很好。”


    话音方落,他转头离开:“咳,我先走了,回见。”


    “等等。”


    让他没想到的是,洛鸢时叫住他。


    他木然回过头,耳根一抹红,隐于夜色中。


    “那个……”


    洛鸢时从窗中探出半身,不好意思地说,“我听你今晚总咳嗽,回去多喝点热汤什么的,穿厚些,可不要得了风寒。”


    谢斯斐今早起来就打了个喷嚏,可把她吓坏了,早膳还添了一道姜汤。


    看段璟翎这样,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


    哎,还是得她这个老母亲多多操心呐!


    她的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段璟翎发不出声音,浑身炽热,胡乱点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侯府另一边,二房院中。


    二夫人还在教训谢亭亭:“你这丫头,哭有什么用?你看看你今天说的那些话,像是对长辈说的吗?”


    “我平日怎么教你的?做人要稳重,即使要发难别人,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做女人更是,要柔弱可怜,没看人都说王爷喜欢那梨花么,梨花带雨才招人疼!”


    “她算什么长辈!!”谢亭亭边哭边把帕子丢到地上,“而且王爷,王爷怎么会偏偏看上她,呜呜……”


    那个小丫鬟,又怎么会被她抓到,该不会是王爷亲自和她说的吧?那谢亭亭可要哭死了。


    二夫人一噎,这她哪知道?


    只是,她看了看女儿的脸,又想起洛鸢时的容颜,自觉懂了八成。


    谢亭亭看着母亲的神情,心里也有了答案:“可是娘,那个狐媚凭什么?她压根配不上王爷!她就该去给大伯陪葬才对!”


    “你小点声!”二夫人觉得晦气,呸了两声,“你信我,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王爷只是一时被她迷了心窍,冷静下来,就她那身份,自然是要不得的,你还是很有机会的。”


    “当真吗?”


    “娘还能骗你不成?再说,洛鸢时那个蠢货那天当众拒绝了王爷,让他下不来台,王爷怎会继续喜欢她?这时候,你再去安慰一番,不就水到渠成?”


    谢亭亭羞红了脸,又低头:“可我上次约他就没成功。”


    “只怕有心人。”二夫人得意地笑了,“过阵子宫中办春宴,你还能再见到王爷。到时候……”


    她显然已经有了主意,凑近女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谢亭亭的脸更红了,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


    “王爷回来了。”


    景王府,成管事迎接归来的小王爷,递上一件薄披风,行礼恭敬道。


    “最近倒春寒,夜里寒冷,王爷别忘记添衣,不然皇上又该担心了。”


    段璟翎怔住:“寒吗?”


    “是呀。”成管事说,“王爷昨晚不是还说夜风吹得冷得很?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一些呢。”


    段璟翎抿抿唇。


    少女的笑声在他耳边回响,又热了几分。


    他想,成管事说的不准。


    今夜像是入了伏。


    不知道被王爷否定了的老管事继续关心道:“广白说王爷在茶楼从下午坐到晚上,一直食欲不佳,没吃什么东西。我让厨房给王爷做了宵夜,给您端进屋里吃?”


    “嗯,辛苦您了。”


    段璟翎脸上更燥热了,想要咳一声掩饰什么,又很快止住,“对了,帮我查几个人。”


    成管事不只是个管事,更是从前跟着先皇的亲信。


    “王爷尽管吩咐。”


    “平远侯府,谢家二房,谢勇之。”


    小王爷清润的少年音在春夜的风里飘散,有几分冷。


    “还有他的夫人,还有三房。”


    “生平,把柄,人脉,我都要知道。”


    “是。”


    成管事低下头:“……那洛家呢?”


    段璟翎停下脚步,深深皱起眉。


    洛家……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原来你对我只是母爱


    鸢时:你听我解释


    第136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0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京中一向气候偏旱, 几夜降温后,下起了连绵春雨。


    臣民大喜,感念皇恩, 皇帝便暂且延缓了宫宴,亲自祈福祭天,以祝天降甘霖。


    与此同时,洛鸢时收到了成管事送来的梨花枝,以及一封亲手递上的信。


    “这是王爷前阵子从江南带回来的梨花,一直在汤泉行宫养着, 如今还开的不错, 王爷特命老奴来赠予姑娘。”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


    洛鸢时接过花和信, 首先想到了这句诗。


    她抿唇笑笑, 送成管事离开,瞧了一眼信纸, 内容是叫她天寒添衣,还有明日未时三刻约在丰珑茶馆见,也带上谢斯斐。


    回到院中,刚叫春笺去找个瓶子插花,秋砚就急着走上来接过她手中的梨花:“这花重的很,别把夫人压累了,交给奴婢吧。”


    说罢,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洛鸢时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也不帮着夫人, 不知道夫人最怕劳累吗?不长眼的东西!”


    “是我想自己抱着。”洛鸢时说, “你是不是还要斥责我?”


    秋砚愣住, 松开手讨好地笑:“奴婢不敢。”


    “夫人这花开的真漂亮, 只是现在梨花刚生了苞,哪里有这样盛放的?”她试探道。


    “听闻刚才有位姓成的先生来找夫人……”


    “他啊,是景王府的管事,这梨花就是他送来的。”洛鸢时笑着随口道,“听说是江南的梨花呢,我还没去过江南,甚是好奇,如今倒也一饱眼福了。”


    “……景王待夫人真好。”


    “景王仁爱和善,瞧着我一个寡妇带孩子不容易,多有照顾。那些先生也多亏了他,不然我就要去麻烦二夫人了。”


    洛鸢时边说边走进屋,秋砚编了个借口,急着走开了。


    春笺找了两个瓶子来,洛鸢时瞧了瞧,指向玉白色的那个。


    她真的没让他人经手,亲自把梨花插进玉瓶里。


    雪白的花瓣还挂着春雨,遮掩住她眼底的笑,一半欣赏,一半讥诮。


    当天晚上,二夫人就来找她,说是要为谢亭亭先前的语出不逊赔罪。


    “我并不怪亭亭,她年纪小,难免犯错。”


    二夫人瞧着对面和女儿一般大甚至更显年轻貌美的洛鸢时,听训陪笑。


    “只是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祸从口出,水滴石穿,再不约束会酿成大祸,到时候不只是我和亭亭的事,更关系到侯府每一房的前途。二夫人得好好提醒着她。”她意有所指。


    二夫人不断点着头,完全没当回事。


    她只是想,这一个小女子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居然还敢踩在她头上说教,不知道她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吗?


    “听闻近日王爷送了不少礼物来,夫人也收了一些。”她皱起眉,摆出长辈的架子,“王府的东西是好,可是大哥在天之灵看着,你就这样状似攀附,既不尊重他,也让外人笑话……”


    洛鸢时叹气,为难道:“王府送来的东西,我尽数都退还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


    哎,王爷是太好心了,垂怜我,也垂怜侯府如今的遭遇。这等好意我也不能全然不领,故而收下了一些小花小草什么不值钱的,想必那些长舌妇也不会说什么,对吧?”


    二夫人感觉自己被她骂了一道,但没有证据,青着脸笑:“你有分寸就好。”


    其实真没什么人指摘洛鸢时,反而有不少人夸她。毕竟景王送礼求爱,大夫人从来都不让那些礼物进门,直接退回去了。也是今天才收了枝花,秋砚就赶着禀报。


    这自然是二人商量后做戏的结果。对此,老一辈们对洛鸢时满意了,夸她品行高洁不移,也不敢骂最受宠的小王爷;年轻一代们倒是在看乐子,只是苦了痴恋段璟翎的那些贵女。


    也苦了洛鸢时,洛家是穷酸文臣,侯府先前财大气粗,替谢侯爷治病,如今剩下的银钱勉强够维持体面,一件漂亮衣服都买不起。


    眼看着景王府金光闪闪的香车宝马就在门前,却要把到手的宝贝退回去,还得装的毫不在意。


    哎!


    想要小钱钱!


    甚至还有一小批人想要她改嫁小王爷。无他,景王这些年风评太好,品行端正俊美无双,又洁身自好。她们可都听说了,景王对大夫人一见钟情,结果心动后才知晓她的身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也不越雷池半步,只是送礼想要守护呵护……


    如此深情心意,大夫人不感动,京城的有情男女可都要哭死了!


    但二夫人还是心疼她的亭儿,输给谁不行,输给这个小寡妇,还是她名义上的大伯母!


    “说到景王,依我看最好的是他替咱们斐儿请先生这一点,多么妥帖细心,找的人肯定都是极好的。”


    她眼底精光一闪,“我家那个小娃娃也快到了开蒙的时候,还有三房两个孩子,年纪大了些,可一直顽劣不通学问,我想着既然是教一个也是教,何不让先生们把孩子们一起教了?这样才是你说的,一荣俱荣。”


    洛鸢时点头赞同。


    虽然二三房的夫人一天闲的没事干喜欢宅斗,但几个小辈除了谢亭亭,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在剧情里有的还会成为谢斯斐的帮手。


    眼看着二房上蹿下跳搞事,她却得顾及着侯府,别到时候一作,把她现在安身立命的地方都给作没了。小孩子,还是得好好培养。


    “还有,我给孩子也请了个先生,到时候也可以和景王请的先生们轮流教学,相互切磋。”


    洛鸢时来了兴致:“哦?二夫人请的先生,一定也很不错吧。”


    “是呢!他叫梅与鹤,听名字就是个清雅之士。你别看他年轻,学问却很好,人也很俊秀。”


    洛鸢时淡笑:“看来二夫人很欣赏他,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关注。”


    二夫人笑意更深。


    *


    第二天一早,她就在书堂见到了这位梅先生。


    的确如二夫人所说,长身清瘦,白净清秀,带着一股书卷气息,和周围的先生侃侃而谈,谈吐也得体文雅。


    但以单纯欣赏的角度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洛鸢时想,少了点不事雕琢的洒如,少了点天生的贵气,少了点如玉的气质。


    毕竟,珠玉在前。


    梅先生侧身见了她,目露惊艳,又很快收敛,走近她行礼。


    洛鸢时还没说什么,倒是谢斯斐小小的身子先护在她身前。


    他近来长高了不少,可还是只到了洛鸢时的腰部,更别说梅先生,他一只手就能把这小孩儿和拎鸡一样拎起来。


    “斐儿,这是梅先生。不许对先生无礼。”


    谢斯斐“噢”了一声退开,眼中敌意更盛。


    昨晚睡前娘和他都说了,这可是二叔母请来的先生!


    娘笑得像一个大傻子,还说二叔母好心,他才不信呢!


    上次就是二叔母她们欺负娘,叫娘一个人办那么麻烦的宴席,他,他一定要看好这个男的,不能让他和叔母们联合起来把娘骗了!


    “斐儿今天好好上课,睡完午觉娘带你出去玩。”洛鸢时揪了一下他气嘟嘟的脸蛋,小声说。


    梅先生目光一动:“大夫人要去哪?”


    洛鸢时只当他随口一问,也不瞒着:“丰珑茶馆。”


    梅先生一噎。


    本还想找个理由和她同行,这下好了,根本不可能。


    丰珑茶馆谁人不知?那老板神秘的很,卖的东西也贵的不像给人喝的,别说寻常人,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官一辈子也喝不上一次,更别提还要预约。


    所以京中有句话:看一个人是不是达官显贵,就看他去没去过丰珑茶馆。据说,皇室还有朝臣的某些密谈也会约在那里。


    人们都说眼前这个女人悲惨,被家里卖了,但他却觉得,她的命好的不得了,不然凭她以前的身世,怎么能进得了丰珑茶馆?


    他想起二夫人许诺的前程,扬起一个俊美的笑。


    洛鸢时尽收眼中,回以微笑。


    *


    谢斯斐觉少,更是因着兴奋,午睡只是眯着眼,时辰一到就蹦起来缠着洛鸢时出门玩。


    娘真好!最好的是,和娘出了门,今天午后就不用听先生讲课了!


    他一路活蹦乱跳的,直到进了雅间,看见起身相迎的白衣男子。


    谢斯斐习惯性先护住洛鸢时:“你是何人?”


    那个男人很高,比早上那个梅先生还高些,径直朝他们走来,谢斯斐咕嘟吞咽一声。


    这、这人要做什么?看上去他根本打不过……


    可是,就算被打死,他也要在前面保护娘!


    “见过王爷。”洛鸢时拍了拍他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斐儿,快向景王殿下问好,我与你提过的。”


    谢斯斐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那个没眼光的男人!


    不过,他还挺有礼貌,自己问好的时候,他还蹲下身,递来一颗糖……


    不行!他不能被这些糖衣暗箭迷惑!


    谢斯斐气势汹汹起来,又不知道在气什么,洛鸢时也没管他,寒暄后问道:“王爷今日找我们有事?”


    段璟翎收回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好看的眉眼低垂,有一丝委屈:“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找你?”


    洛鸢时哄着他:“当然不是呀,我与王爷自然是好友。”


    谢斯斐往他俩瞧了一眼。


    怎么感觉娘说这话时的语气,和哄他好好吃饭睡觉时一样?


    段璟翎毫无所觉,脸红了又红,又是倒茶又是给二人递茶点,好半天才想起来正事。


    “周家有私塾,所以先前我找停樾兄请先生,可他说教字画的那位先生家中有事来不了了,可我答应过你,不找到先生,我心中难安。”


    他从脚边拿出一个很大的书囊,取出笔墨纸砚放在茶案上。


    “我对字画也有些研究,要是夫人和谢少爷不嫌弃,就由我来教他的书画,先从握笔运笔学起,之后慢慢来。”


    洛鸢时心道那可真是谦虚了!他的字画,可是天下闻名的。


    “可这样会不会麻烦你……”


    “当然不麻烦!我就是一个闲人,没什么事做。”段璟翎立马说,“再说,你都说了拿我当朋友,友人之间,何必计较这些?”


    “而且你放心,以后我们隔几日上一次课,就约在此间。丰珑一向隐私,夫人不用担心被发现。”


    他语气郑重,义正词严:“最近皇姐再也不催婚我了,夫人帮了我的大忙,此等酬谢,都是少的。”


    这下洛鸢时当然说好。


    嘿嘿,她家斐儿抱上金大腿了呀!别说是让他教,就是请段小王爷指点一二,也是极好的。


    两个大人各有所思地笑着,只有谢斯斐垮起了脸。


    “说好带我粗来玩的,娘……”他开始撒娇。


    段璟翎推给他一盘桃花酥:“你今日先学握笔,只要学会了,几日后放晴了,我带你去踏青。”


    “踏青!!”


    小男娃一下就被哄好,也顾不上桃花酥了,端正地坐起来,眼神亮亮的看向一排狼毫笔。


    洛鸢时看他这么高兴,只好对段璟翎笑笑:“那又要劳烦你了。”


    段璟翎求之不得,带着谢斯斐出去,她不也得一起?


    趁着谢斯斐玩笔尖的毛毛,他俯身凑近她,轻声说:“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他的眼睛也亮亮的,又和谢斯斐那种小孩子好奇新鲜事物的明亮不一样。


    洛鸢时有些愣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到谢斯斐身边,手把手教他如何握笔、如何研墨。感受到她的视线,时不时抬头目光交汇。


    洛鸢时只好移开目光,低头咬着他备好的各种小点心,用茶水压下燥意。


    ……就很奇怪。


    怎么出来一趟,和他忽然多了那么多日后的交集?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有什么奇怪的?朋友之间多来往怎么了?


    谢斯斐:娘,他在套路你!-


    最近好忙,2个加更分两天来哈~


    番外也没时间写,但我写好了细纲!等过完这阵子就填坑~


    第137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1


    ◎带娃见家长◎


    事实证明, 再懂事的小孩,过了一阵子安生日子,就难免调皮捣蛋。


    谢斯斐握笔握累了, 拿起没沾墨的笔当棍子一样相互敲起来,梆梆梆响个不停。


    洛鸢时看着那上好的狼毫笔,心疼不已。也就是段璟翎笑眯眯的,纵着他玩。


    他们一教一学这么一小会儿,亲如父子似的,洛鸢时说不过这两个不把钱当钱的爷, 眼不见为净, 抄起本书看。


    书是备来以供谢斯斐日后抄用的, 讲的都是大道理, 洛鸢时认真看了一行, 觉得讲的甚好。


    一页。


    两页……


    后面的道理讲的怎么样就不清楚了,反正, 助眠效果挺好。


    段璟翎很快注意到对面偏下的小脑袋,眼疾手快地接过她手中要掉不掉的书,拿过来一看,才翻开两页。


    谢斯斐也停下了敲笔的动作,凑近他悄声说:“哼,我和你说哦,娘最讨厌看书啦, 每次看几个字就呼呼大睡,还日日监督我读。”


    段璟翎望了一眼她睡得香甜的脸, 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嘴, 觉得很可爱。


    他小声替她辩驳:“能睡是福。”


    谢斯斐哼哼两声。


    能睡是福, 能吃也是福。吃了睡睡了吃, 那不是……吗?


    “娘只有看话本的时候,才会清醒一点。”他随口说,“不,不止一点!娘看那些话本子,能看一整天,晚上哄我睡着了,偷偷点着灯看,我听春笺姐姐说的。”


    段璟翎失笑,又急忙捂住嘴,确认没有吵到熟睡的某人后,灵机一动问道:“那,你娘还喜欢什么,能告诉我吗?”


    谢斯斐小嘴一张,忽然猛地闭上,狐疑地盯着他:“你、你要干嘛?“


    段璟翎认真地说:“你娘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帮了我的大忙,我必须得好好感谢你娘呀!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岂不是没有诚意?”


    谢斯斐小脑瓜转了转,似乎也是?


    而且娘说,景王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他要是感谢娘,肯定会对娘好……


    最重要的是,他这么高,肯定能打跑坏蛋!


    小王爷趁热打铁:“还有,就属你最了解你娘,她和那些旁人都不亲,就和你最亲,我不找你问找谁问?”


    谢斯斐:“嘿嘿。”


    他沾沾自喜,清清嗓子报道:“那你可要听好啦!我娘喜欢看话本,尤其是有连环画的那种;喜欢放纸鸢,还说放晴后要带我去放;喜欢花花草草,昨天还插了一瓶梨花。”


    段璟翎闻言笑容加深,窃喜非常,耳根又热起来。


    他博闻强记,天生过目不忘,此刻却执笔仔细记下谢斯斐说的一点一滴。


    “娘最喜欢吃好吃的,也不挑,就是格外爱吃糕点,不过我们府上厨子做的点心很难吃,只能偶尔去外面买……”


    说话间二人看向桌面,似是在证实他说的话,果然,洛鸢时面前那几碟甜糕的盘子空空如也。


    丰隆茶馆讲究私密性,这一层是皇室专用,没有传召下人都不得上来。房中设有巧匠做的铃铛机关,摇一摇就可以差人来伺候。


    只不过那铃铛,声音有点大。段璟翎想了想,回忆着洛鸢时刚刚吃过的糕点种类,嘱咐谢斯斐好好坐着,他出去叫人添糕点,再打包些带回去。


    他刚出门,就和这层对面的雅间门口站着的二人隔空对视。


    “璟翎?”


    段璟瑜一下子松开周停樾的手,吃惊地望向皇弟,“你怎么在这儿?”


    “我……”


    段璟翎眯了眯眼看着明显有猫腻的二人,还没想好怎么说,身后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轻手轻脚走出来一个小娃娃,矮的差点让几人看不见。


    他小心关上门,回头对上段璟翎的目光,就开始哇哇大哭。


    门的隔音很好,三岁多的小男孩肆无忌惮地嚎啕,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嫣红的嘴巴和秀气的鼻子都在吐泡泡。


    段璟瑜二人走近,狐疑地看向手足无措的弟弟:“……你欺负小孩儿?”


    谢斯斐哭归哭,尚有一丝理智,掀开额前凌乱的碎发哼哼唧唧:“笔,笔砸到了,呜呜,疼……”


    三人凑近小孩儿的脑门一看,白皙幼嫩的皮肤上赫然现出一道浅红色的印子。


    浅的,再过上一会儿,就要消掉了。


    段璟翎想起他把自己稀世的狼毫笔当棒槌玩,幸灾乐祸地笑话他:“娇气包。”


    谢斯斐黑亮的眼睛饱含泪光,瞪着他呜咽:“呜呜,你说我,我要找娘……”


    段璟翎的笑一下子就收住了,含情脉脉地抱起他温声说:“哎哟,我们斐儿真可怜,这么重的伤,肯定很疼吧?不哭了啊,乖,别去打扰你娘睡觉……”


    段璟瑜:“……”


    周停樾:“……他一直这样吗?”


    段璟瑜:“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千娇万宠的小王爷,打出生就没哄过谁,更别提把个奶娃娃抱在怀里伺候,只有别人捧他的份儿。


    还有周停樾侄子捏脸揪发事迹在前,他对小孩子那是避如蛇蝎,君臣二人此刻真真是目瞪口呆。


    段璟翎接收到二人的视线,轻咳一声,介绍道:“谢斯斐,平远侯府那个。”


    君臣二人瞬间了然。


    段璟瑜内心复杂:“你……们?”


    实话实说,上次听到派去的人禀报后,她惊讶起身,险些没把镇纸摔到脚上。


    第一反应,这孩子不是胡闹吗?


    但深思以后,知道他确实不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也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可段璟翎这么快?怎么都出来约会带孩子了?


    “你,你别胡思乱想,我们现在就是朋友。”段璟翎抱着已经被顺好毛的谢斯斐,眼神乱飘,“我今日是来给斐儿上课,皇姐不总说要照拂那些忠义臣子还有他们的遗孤吗?我这是在日行一善。”


    段璟瑜踢了他一脚:“拉倒吧?”


    让你照拂人家遗孤,你直接照拂上人家妻子了?


    算了,也不算是真的妻子。


    她这么想着,就想见一见这位让周停樾都夸一句貌美的女子。


    原本打算宫宴见的,这宴会推迟了,她心里更痒痒。


    段璟翎当然看出她的意图,像一堵墙似的迅速挡在门前:“她睡了,别打扰她,有话以后再说。”


    段璟瑜:“……”


    周停樾:“陛下和谢夫人掉水里你救谁?”


    段璟翎哼哼:“庭樾兄你别搅浑水!……皇姐会水啊!


    再说谢侯爷去都去了,还叫什么谢夫人?顶多叫一声夫人,我都想直接喊洛姑娘……”


    “诶?”


    门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睡眼惺忪却焦急不已的脑袋瓜。


    洛鸢时一眼就看到谢斯斐和段璟翎的背影,呆呆的问,“你在叫我么?”


    她的声音从背部传来,近在咫尺,段璟翎身躯一震,心里酥酥麻麻,回过身看她,再不见刚才哼哼唧唧的样子,温柔小心地问:“嗯,我偶遇皇姐和左相,提了你一句。吵到你了么?”


    洛鸢时大惊,这才发现他们身后的人,连忙行礼,又被段璟瑜扶起来。


    段璟瑜瞪了一眼望妻石一样的弟弟。


    不成器!


    和她们说话的时候不是趾高气扬就是臭屁撒娇,怎么人家一来,声音柔和能滴出水一样?


    谁啊你!


    她温和的笑了笑,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她更恭敬守礼,却丝毫没有谄媚或畏惧。按照被呈上的那些履历,洛鸢时自小长在迂腐老派的洛家,又被卖进侯府,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好,有此等心性,只能说明她本就是个坚定清韧的人。


    而且,着实美。


    但貌美之人很多,身为皇家人,更是从小看着天仙一般的美人们长大。她也好,璟翎也好,绝不可能单靠美貌就对谁钟情。洛鸢时的美更像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她说不清,只是觉得舒服。


    她在心里为弟弟的眼光鼓掌,眼神慈祥:“初次见大夫人,朕觉得十分投缘。想侯府日前事务繁多,朕也忙着,不能亲去探望,实在遗憾,以后有时候要紧的,来找朕便是。”


    这便是肯定了段璟翎和她的事。


    段璟翎暗喜,在心里握拳挥出,忽然想到在洛鸢时面前他只是个做戏的,又有如一盆冷水泼下来,热散了大半。


    但是今日这样,他带着姐姐,她带着孩子,算不算是两家人互相见过?


    段小王爷:嘻嘻。


    洛鸢时心里一惊,她还当皇帝一定会反对才对,看来是她想错了,这位陛下果真开明无比,不像洛家和侯府的人一样沉溺于旧日的习俗。


    虽然她和小王爷是在演戏,但有这样一位姐姐,一位帝王,真好。


    得了肯定,她也没有恃宠生娇,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下了话。


    段璟瑜更欣赏了,闲聊半晌,终于在某王爷不耐催促的小眼神里最后说道:“……对了,我很好奇,你怨过,憾过吗?”


    她这话问的不合时宜又语意不详,在场几人除了懵懂的谢斯斐,皆是一愣。


    段璟翎皱眉,洛鸢时却只是摇头笑了。


    怨吗?憾吗?


    当然有,但是,不重要。


    “我能改之,我必改之;不能改之,安之若素。”


    她笑的柔婉,却让人品出潇洒,分明是深宅下扎根的巢鸟,却让段璟翎想起游历高山时眼前翩飞而过的鸢,“陷入怨怪的沼泽没有意义,我能做的,只是爱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因为我所能决定的,只是当下的每一刻,和接下来崭新的每一日。”


    段璟瑜仰天大笑。


    “璟翎的眼光果然好。”她由衷评价,“可想入我朝堂?”


    洛鸢时放松下来,也开着玩笑:“另有天地。”


    段璟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皇帝还有事,打算走了。段璟翎巴不得,喊母子二人先进屋,走在最后关门,还冲便宜老姐嫌弃地挥了挥手。


    段璟瑜望着被关上的门笑骂:“白疼他一场,小没良心的!”


    “情深意切,春日同窗。”周停樾回忆起关门前看见的房中一隙,茶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让臣想到了当年。”


    他没说是什么时候,但他知道她也一定懂。皇家书院的那些日子,他是她的伴读,一起念书,讨论经文和国事,璟翎年纪到了,又一起辅导过他的功课。


    那个时候他们是四个人,还有段璟瑜的双胞胎兄弟段璟珺,后来获封珺王。再后来,两任皇帝接连缠绵病榻,珺王突然谋反,背叛段璟瑜展开厮杀,她在周家和景王的帮助下,才勉强战胜对方登位。


    珺王关在暗牢,周家并不是人人都老实,他的父亲甚至想过扶持景王。自那之后,她很少相信别人,也很少像今天这样敞开心扉的笑。


    当时只道是寻常。


    段璟瑜眨了一下眼:“走吧。”


    周停樾跟了上去,她走在身前,肩膀看上去既孤单又有力。


    望其项背。


    却遥不可及。


    终是,君臣有别。


    *


    春雨下完,阴云散去,天开始放晴。


    柳条柔柔地荡漾着,柳絮浮在碧水上,被鸳鸯或者鸭子游过的水纹带动。


    这里是一处皇家园林,宽敞开阔,有大片的草地和湖。没有旁人,只远远立着些仆人和太医,段璟翎依照先前的承诺,带洛鸢时和谢斯斐来踏青野游。


    谢斯斐牵着纸鸢,第一次玩,新奇的不得了,学会如何放后就不许别人插手,一个人拉着线跑,摔了也不喊一声,嬉皮笑脸的。


    洛鸢时目光紧跟着他,渐渐也放松下来,自己放了一会儿,又教了说自己不会的段璟翎,觉得有点累,坐在被铺好的布上歇息。


    段璟翎见状,也三两步走近,坐在她对面说:“明日就是春宴了。”


    他瞧了一眼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谢斯斐,小声道:“停樾兄请的先生说,你们那位二夫人不是个安生的,塞了位先生进去,姓梅,没安什么好心;还有你身边……”


    “秋砚。”洛鸢时笑了,“我晓得的,还得你明日配合,保准有好戏看。”


    段璟翎这才放心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在凌晨了,大家明早再看吧嘤嘤,先说晚安噜我去码字


    第138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2


    ◎你拿我当儿子??◎


    他们是晨起出来的, 这时早膳消化的差不多,谢斯斐哒哒哒跑回洛鸢时身边,黏着她吃东西。


    三个人坐在布上, 身边放着食盒屉子,边看风景边吃点心。段璟翎瞧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点心被洛鸢时一块一块喂给谢斯斐,酸溜溜的。


    谢斯斐近来越发爱撒娇,像要把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前几年的娇全撒出来一样,缠住洛鸢时握筷子的手:“娘,斐儿还想再吃一块~”


    段璟翎咬牙切齿:“你多大了, 不会自己用筷子?”


    洛鸢时宠溺地笑:“你和小孩儿计较什么。”


    养孩子真是大有乐趣, 这小孩儿身高一日比一日高, 睫毛都一日比一日长, 太神奇了。


    她夹起一块枣泥糕喂到他嘴边, 另一只手还伸出去抵在他下巴前接:“啊——”


    段璟翎注视着她,神情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他忽然觉得, 他们这样,很像一家三口。


    虽然,既没有亲子的血脉,也没有嫁娶的名分。


    嫁娶……


    她穿上喜服,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那时不在京城,没见过,想来那样子的婚事也不会好看。段璟翎望着她, 用自己擅长丹青的笔法,一点一点在心里勾勒描绘穿着嫁衣的她。


    那边, 谢斯斐听到洛鸢时说他是小孩儿, 边嚼吧嚼吧边黏糊糊地开口:“娘说斐儿是小孩儿, 斐儿吃的东西就是小孩儿饭~”


    他伸出两只手, 分别指着娘和王爷:“你们是大孩儿,所以要吃大孩儿饭!”


    童言无忌,洛鸢时捧腹大笑,又故意板起脸说:“谁说我吃大孩儿饭?我也是小孩,我是小姑娘!”


    谢斯斐皱起眉,纠结混乱,娘是他的娘呀,娘怎么能是小姑娘?可是,娘比起其他娘,确实是小孩子……


    洛鸢时:“你不信问王爷,我是不是小姑娘?”


    二人齐刷刷盯着段璟翎,他立刻回神,即答:“你是。”


    “你是小姑娘。”


    谢斯斐受教后对他这位先生很是信服,立马点头重复:“嗯!娘是小姑娘。”


    洛鸢时那个脸哟,一下子绚烂的和春花一样。


    为了锻炼谢斯斐,三个人没喊下人,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坐马车离开了园林,往繁华的城中去,准备逛一逛,再找间馆子吃饭。


    京城很大,与他们平日里待的那片区域不同,今天他们往寻常老百姓住的地方走,先是由繁华到了稀疏,又逐渐变成另一种繁华。


    下了马车,亏的段璟翎谨慎,不然谢斯斐撒腿就跑走了。洛鸢时怕有人贩子,紧紧拉着他的小手逛。


    段璟翎瞥了她一眼,抿抿嘴,也拉住谢斯斐另一只手。


    他们故意穿的不那样出众,随意走着逛着,路过的百姓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来闲转。擦身走过时,还有人念叨:“这一家三口真是神仙,男俊女美,恩恩爱爱,小娃娃也粉雕玉琢,看得我也想成家了。”


    “你快拉倒吧,人家长得好看娃娃才好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日后生出来个黑猴子,有你哭的。”


    “滚!”……


    段璟翎很好心情的勾起嘴角。


    街边有很多小吃,母子俩都是嘴馋的,即使不久前才吃了点心,这下又食指大动,冰糖葫芦、柿子饼、红糖凉糕、烤鹅腿……尝了个遍。段璟翎倒是吃不下,自觉地替她俩拿东西。


    洛鸢时和谢斯斐一人一口喷香的烤鹅腿,鲜嫩多汁,微辣香甜,两张小嘴巴吃得红红的,凑在一起嘶哈嘶哈,脚也没停下,随便走进一家卖首饰的小商铺。


    小铺子是一个老婆婆带着儿媳开的,铺面只有巴掌大,谢斯斐被洛鸢时牵着站在店面里,段璟翎只能站在外面,更远处跟着待命的广白。


    铺里的东西也不怎么好,但洛鸢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逛过街了,更别提来买这些小女孩子用的东西。上辈子她没怎么出过门,已经有的这辈子的记忆,从婚前就一直被关在洛府,后来也只是换个地方关到最近。所以这些高门大户眼中的便宜货,在现下的她看来,也很稀罕。


    段璟翎一直留意着,自然发现她亮晶晶的眼神,凑近问:“喜欢哪个?我给你买,就当是酬谢。”


    洛鸢时一愣,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我就随意看看,也没什么机会戴这些。”


    她教育他:“你这人,怎么这么实诚?明明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天天酬谢酬谢,我要是黑心一点扒着你不放,你是不是得酬谢一辈子哇?”


    段璟翎想歪了,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洛鸢时觉得他太无私了,苦口婆心劝道,“你有钱有权心肠好,但不能随意挥霍呀,不然谁都来占你的便宜……”


    段璟翎嘟囔:“只给你占。”


    他哪有那么傻。


    “娘,这个好看!像我刚才和你一起放的纸鸢!”谢斯斐指着一根银钗大声嚷嚷,盖过他的私语。


    两个大人一起看过去,那钗头上用并不精美的工艺镶着一只小鸟,羽毛上涂着彩漆,在日光照射下亮亮的。


    飞鸟之翎。


    段璟翎脑中浮现这几个字,当机立断:“买!”


    有一只肉嘟嘟的小手立即拦住他:“不行,我先看到的,我来给娘买!”


    “你个小毛孩,哪来的钱?”


    “你以为只有你有钱呀,哼!”


    “还哼?你吃的都是我买的好不好?”


    “我!我刚才只是急着吃,你等我翻兜兜……”


    洛鸢时:“……”


    你们不要再吵啦!


    谢斯斐一个三岁小孩也就罢了,怎么堂堂景王也这么幼稚,还当街拌嘴!


    段璟翎一点不觉得自己幼稚,好久没人和他顶嘴,小王爷新鲜着呢。


    而且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恼又喜人,多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怎么感觉我养了俩儿子呢?”


    见这俩斗嘴斗的欢快,洛鸢时双手叉腰,老母亲叹气。


    正在兴头上的小王爷有如当头棒喝,直接石化:“……啊?”


    洛鸢时点头自我赞同:“哎,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都不让人省心!”


    啊,糟了!她怎么说出来了!


    她立马捂住嘴:“抱歉啊王爷,臣妇一时失言了,没有不尊敬王爷的意思……”


    完了完了!段璟翎的脸都肉眼可见的黑了!


    她刚抱上的金大腿,还热乎呢!


    别飞了呀!


    金大腿盯着她,面沉如水黑如炭:“你,你拿我当……”


    他极其不情愿地吐出那两个字:“儿、子?”


    洛鸢时赶紧摆手,连同手里吃了一半的的大鹅腿:“不敢不敢!”


    段璟翎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哼口气问:“那你拿我当……”


    “苍天可鉴,我对您,绝对没有一点别的想法的!”


    拿王爷当儿子?那不就是意思她想当皇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洛鸢时吓得后退两步,把鹅腿塞给谢斯斐,两只手一起猛摆,“绝对没有!我知道我与您只是做戏,绝无别的念想!”


    段璟翎的脸这次没沉。


    他只是愣神,看着她惶恐又急于澄清的样子,慢慢抿唇,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呵。”


    他垂着头,神情嘲讽,“你说的对。”


    反正也只是做戏,一开始就是,她说的从来清楚。


    是他陷了进去,作茧自缚。


    就像现在这样,她和继子站在店里,他在店面外,二人之间始终有一道坎。她那个小小的天地里,容不下他。


    或许他在她心里,连朋友都算不得,她先前也只是把他当小孩哄着。


    小王爷鼻尖一酸,把刚从谢斯斐手下抢来的钗子放下,掉头就走。


    “娘……”谢斯斐啃了口变温的鹅腿,扯了扯洛鸢时的裙子,“你把王爷气走啦?”


    洛鸢时呆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还在恍惚中。


    她……气到他了。


    但,似乎不是因为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冒犯。


    店主的声音从身后小心传来:“夫人,这钗您还要吗?两贯钱……”


    洛鸢时脸一红,忙回头颔首,这才想起来她今天从出门起,买了一堆也吃了一堆,一枚铜币都没自己掏过,更别说金子银子,全是段璟翎包揽。


    广白比她动作还快,上前付了银钱,转身将钗子递到她手中,说王爷走前嘱咐过,他说要送给夫人钗子,说到做到。


    洛鸢时看向掌心,上面有一根冰凉的银钗,钗头的小鸟嘴巴尖尖的,彩色羽毛漂亮。


    *


    前任皇帝的膝下男多女少,排辈分开来,段璟瑜是最大的公主,而双胞胎的段璟珺在皇子里只排老四,到了段璟翎,排行九,也是老幺。


    他生的晚,母皇那时已坐上了后位,后宫清净,所有人都宠着他惯着他,没纵出什么毛病,但也是娇气得很,受不得一点委屈,更别提被拒绝、被推开,那是从没有过的事。


    当然,他也从未求过谁,想来只有别人求他、他拒绝的份。


    于是,当成管事看见小王爷红着眼快步流星穿行府中,那小表情都快让他可怜死了,连忙拽住广白问:“怎么回事?”


    广白没功夫多讲,只先说:“一会儿说,成叔您先去把午膳安排上,我去看着王爷。”


    成管事挠头,不是不在府里用么?


    但他还是紧赶慢赶让大厨做好了王爷最爱的菜,端进屋里:“王爷,用午膳了。”


    “我不饿。”


    段璟翎闷闷的鼻音从被子里传来,远远看过去,像一团粽子。


    成管事劝了半天,段璟翎是真没胃口,便也没辙,只好先去门口守着。


    屋里床上,受了情伤的小王爷倒在床上,辗转难眠。


    以前他从没遇到过什么烦心事,最多最多,就是身边人吵架,他心里跟着烦,睡一觉就好了。


    可现在,他连睡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洛鸢时的脸就会浮现在黑暗中,包括她清甜又清晰的话语声。


    “苍天可鉴,我对您,绝对没有一点别的想法的!”


    “绝对没有!我知道我与您只是做戏,绝无别的念想!”


    “谁稀罕。”


    段璟翎翻了个身。


    “……”


    谁要稀罕她有没有别的念想,他才不上赶着求着谁喜欢好不好。


    又翻了几个身,强迫自己闭眼入睡,感觉过了许久以后,段璟翎张口问门外的成管事:“老成,我睡几个时辰了?”


    门外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迟疑传来:“王爷,您才睡了不到一刻呢……”


    “噢。”


    小王爷接着翻身,接着睡。


    又过了许久,他觉得自己胡子都要长出来了。


    “现在呢?”


    “禀王爷,一刻了。”


    “……”


    段璟翎又一翻,干脆正面朝上,仰头看架子床的顶部。


    “哎,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都不让人省心!”


    她觉得他幼稚,像小孩子,所以才那么教训他。他还以为她是在关心。


    丢死人了,段璟翎。


    他痛苦地闭上眼,这一回真的过了很久很久,忽然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


    广白好像出去了一趟又风尘仆仆地回来,问成管事:“王爷呢?!”


    “王爷睡下了,没动静很久,该是睡着了,你有急事?”


    “哎呀,应该算是急事吧……不过王爷睡了就算了。”


    段璟翎撇嘴,又背过身去,用被子蒙住头,不想理会什么急事。


    广白絮絮叨叨的声音却隔着门和被子传来:“王爷刚才好像和那位大夫人吵架了,我这不是担心吗?就想去替王爷看看夫人那边如何,能不能说说好话调解一下……”


    “结果去了发现侯府大房的人急着出去抓药,我一问,说是大夫人和少爷上吐下泻的,难受的不得了呢!等王爷醒来——”


    “我醒着!”


    段璟翎穿着中衣大力打开屋门,“快备马,我要去侯府!”


    他还是稀罕。


    稀罕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是加更,大家早上好~


    今天正常还有6k,另一个加更我我我可能要等明天了,哎,没存稿有点痛痛……(面壁)


    第139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3


    ◎“我从不做戏”◎


    段璟翎离开后, 洛鸢时心里莫名揪紧,也没心思在外面吃饭,带着谢斯斐早早回了侯府。


    饭桌上, 她对着满桌佳肴食不甘味,只要来一壶茶水静心,但也不管用。


    谢斯斐倒是没心没肺大快朵颐,边吃还边说府里的烧鹅就是没有外面的烤鹅好吃。


    他吃的油光满面,洛鸢时轻扯嘴角,抬手想用帕子给他擦嘴。


    突然, 手臂抬起的那侧腹部被扯动, 传来一阵绞痛。她只当是岔气了, 却愈发难受, 与此同时, 谢斯斐也把嘴里的烧鹅吐出来,捂着肚子怪叫。


    一旁侍候的下人们慌忙照料, 府医看过后,又问了她们今日都吃了些什么,才摇头说:“鹅肉与柿子相克,不能同吃,更别提夫人还喝了那么多寒凉的茶,腹痛呕吐难免。”


    “少爷年龄小,平日里饮食还是得好好留意着才是。幸亏他吃的应该不多, 刚吐了一遭,修养几个时辰就该好了, 在下现在就去开药……”


    谢斯斐一向早熟, 嬷嬷们也交代过, 如今他三岁过半, 已经可以逐渐吃大人的食物。他也嘴馋,总吃甜的和荤腥,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她只当小孩子没那么脆弱,也就纵着他了,却不想……


    谢斯斐比她吃的少,基本上每样都只吃了一两口,看见她自责的眼神,扯扯袖子说:“娘,都怪斐儿自己嘴馋,斐儿以后会注意的。”


    洛鸢时苍白着一张脸,眸中满是歉意,可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先被春笺扶着回房中歇下。


    她躺着躺着,被春笺擦了一道冷汗,没那样疼了,但还是虚的慌,原本就难受的心情在昏沉中被一点一点放大。


    过了一阵子,春笺端药给她,谢斯斐也进来了,眼神紧张。


    洛鸢时被扶起来,看着浓黑色的汤药抿嘴。


    闻着就苦,不想喝。


    “斐儿,你喝了吗?”


    谢斯斐紧盯着她嘴边的药碗,重重点头:“喝了,春笺姐姐看着斐儿喝的。娘,先生说良药苦口,你不能不喝。”


    洛鸢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被小孩子教训着,还是有些羞人。


    她哼哼唧唧地凑近汤药,那股难闻的苦味更浓郁,小巧的鼻子不禁动了一下,很嫌弃地皱起脸,最终还是在面前几人的注视中仰头喝掉。


    谢斯斐这才放心,伸出手,递给她一块糖。


    “真把你娘我当小孩儿哄呢?”洛鸢时终于笑了,却很自觉地接过,入口是酸甜的滋味,“哪来的?”


    “第一次见景王那天,他给的。”


    这糖纸好看,他一直贴身带着,都舍不得吃呢!


    还是为了哄她才拿出来,不过谢斯斐才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


    咔吧。


    洛鸢时一时失神,把糖咬碎。糖水很快在口中化开,酸味盖过甜味,和药的苦混在一起。


    谢斯斐早都忘了最后的小插曲,被丫鬟护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洛鸢时慢慢躺下,春笺收好药关门,守在门外。


    心里有事,她睡的不踏实,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枕头那块硌得慌,这才想起事发突然,急着上床躺着,绾好的发髻都没解。


    她想要开口唤人进来,却听见由远及近的说话声。春笺很急,声音居然颤抖着,像是有些怕。


    “……不行,这于礼不合。”


    “……我就看一眼。”


    隐约间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洛鸢时睁开眼,翻身背对门的方向。


    “王爷,您!”


    “恳请你让我进去。”段璟翎声音低低的,像怕惊扰了谁,但洛鸢时听的清清楚楚,“就一眼,我总要看看她有没有事,不然我不放心。”


    她眼睛有些酸,伸手擦了擦,抹去湿润,听见细微的开门声,关门声,还有几不可察的脚步声。


    “你怎么来了?”声音出口,带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怨怪嗔意。


    “你没睡。”脚步声忽然停下,段璟翎看着床上的人慢慢转向他,哑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我……听说你腹痛,还难受吗?”


    洛鸢时摇摇头,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


    “我……”


    段璟翎刚已经在门外了解过她的身体状况,闻见屋内残存的药味,渐渐安下心来。


    心一安稳,便后知后觉他的唐突。


    “你放心,我对外说是来侯府拜访三房那个谢安之,他前几日风寒告假,如今我来探望,也不会太遭人非议。”


    他停顿一下,垂眸说,“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洛鸢时想说她并不在乎那些,但事实是,她眼下不得不考虑侯府的、谢斯斐的名声。


    起码在他有能力撑起一片天以前,她不能只顾着自己。


    等反应过来时,房中已经有一阵子沉默,她明明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段璟翎先开了口:“刚才抱歉,我太冲动了,把你们丢下。”


    “不用抱歉。”洛鸢时立马说。


    本就是她出言不逊在先,他留下了马车,付了钗钱,已经很体面,没什么好抱歉的。


    但她的确有些不开心,有些难过。


    他的生气莫名其妙,就那样转头离开。她好像没资格问什么,却总纠结着那个答案。


    “为什么?”她讷讷,“……为什么生气?”


    意识到躺着对话不好,她手撑着床面起身,又有点虚痛,只好一手扶着床架。


    她本在午睡,窗户关着,房内也没留灯,只有窗格切割的晴日光影落在地上,也随着他逐渐靠近的身影浮动。


    段璟翎虚扶着她起来,二人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他却丝毫没有冒犯的举动。


    只是昏暗的环境中,一切感官都会悄无声息被放大,她能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热气,他身上独特的清香,驱散了药的苦。


    “京中盛传景王在赏花宴那日对侯府的继夫人一见倾心,非卿不娶。”


    他的手彻底离开她时,清润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洛鸢时耳朵酥痒,不由得微微颤抖。


    这是他们约定好要做的戏。


    他的目光紧盯着她,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般再次开口:“我从不做戏。”


    她猛地抬眼,却不敢看他的表情,目光停留在颈前,却看见他比起平日来显得凌乱的装束。


    披风和外袍因为他俯身的动作松垮张开,几乎要露出里面的中衣,还有那雪白之下深深的锁骨窝,线条利落的脖颈。


    “京中人还夸赞继夫人忠贞不渝,依然留在侯府,悉心照料侯爷的儿子;


    景王死性不改,对其死缠烂打,痴心一片。”


    “这也是真的。”


    段璟翎的声音清朗,像是在承诺,也像玉珠在她的耳边碾磨而过,最终滑落心间,“但我不会死死缠着你,洛鸢时,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别对我毫无念想。”


    “别把我当小孩子,也别把我当什么同谋,什么王爷。”


    她的确没法再那般自我欺骗。


    他就在她头顶说话,少年的声音喑哑,喉结明显滚动着,具有力量感。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与谢斯斐,与洛家那些男性弟弟们的不同。


    洛鸢时头越来越低,发不出声音,脸烫得像要被烧坏了。


    段璟翎似乎低笑了一声,拿过就放在旁边妆台上的那根银钗,插在她散乱的发髻上。


    他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走了,在门口交代着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春笺进来说景王已请了太医,等她睡起来后正好再看看,有备无患。


    洛鸢时心不在焉的,没仔细听她说什么,跟着胡乱点头。


    春笺又扶她躺下,这才懊恼地注意到她的发髻:“瞧我,忘记给夫人解发了,不散着发睡觉不舒服的。”


    “咦,这钗子什么时候插上的?奴婢这就给您取下来……”


    “别。”


    洛鸢时下意识抬手挡住她,护在钗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谁手心的温度,“……别解了。”


    “我,我就这样睡。”


    *


    段璟翎一步三回头,出了洛鸢时的院子,想了想,真的去了趟三房,对谢安之敲打一番。


    二房是他要收拾的,三房得老实些,不然谢斯斐长成前,这侯府真就是浮萍了。


    谢安之年龄四十有余,倒是个小心的,当即连声保证。说完,段璟翎不让他送,径直往外走,却在院子里看见谢亭亭。


    她今日故意穿了一身素色长裙,只是不像小姑娘,却像是妇人的打扮。额边插着刚摘来的白花,多了些风韵。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簪发和之前赏花宴上洛鸢时的一模一样。


    但段璟翎根本没注意她的小心思,直接忽视走开。


    无视,比上次的淡漠更伤人。


    谢亭亭掐住手心,怨毒地瞪了一眼远处洛鸢时院子的方向,想起段璟翎并不算喜悦的表情,又勾起唇角。


    旁边三房的小女儿谢曼曼低下头,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这堂姐,说是冰清玉洁,实际上心眼儿多着呢。


    她就说谢亭亭无缘无故怎么突然跑来看自己,原来是听说王爷往这边来了,但谁不知道,王爷醉翁之意在何处?


    她们走在府中,谢亭亭明显走神,忽然看到了秋砚,忙叫住她问:“秋砚,你怎么在这儿,大夫人呢?可好了?”


    秋砚一看是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余大房的人,笑盈盈地上前行礼:“回小姐的话,大夫人没事,府医来瞧过,已然躺下了。刚才景王也好心去探望了一下,奴婢瞧着是……很不愉快呢。”


    谢亭亭笑意越发深,嘴上却装的关怀:“哎,也是当人家娘的人了,还这般……王爷恐怕都要笑话。天可怜见,也不知明日的宫宴能不能去了?你可要安慰着点。”


    “说是已经无碍了,歇一下午就好。宫宴应该还是要去的,没看着夫人差人去告病。”


    谢亭亭心里鄙夷。


    都这样了还想着出门,一定是为了勾.搭男人,呵,怎么不直接病死她?


    但当着谢曼曼和秋砚的面,她点点头:“也好。”


    就怕她不去呢!


    洛鸢时,明日宫宴,你就等着瞧吧!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他A了上去!……A完就跑


    第140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4


    ◎娘,他为什么要打她◎


    太医看过后, 确认二人无事,急着回去复命了。


    谢斯斐停了半天课,第二日精神百倍跟着洛鸢时坐上入宫的马车。


    马车是段璟翎私下派的, 二房虽然嫉妒,不会往外说,三房更是开始巴结她。洛鸢时稍微一想,便明白也是某位小王爷的手笔。


    马车低调不张扬,马却比侯府的好多了,白毛顺滑, 行得也稳, 丝毫不会让人颠着。座位上放了软垫和软枕, 车中还有一个小茶桌, 上面摆着糕点, 分量都很小,还都是山药或者红薯等温补养胃的食材做的。


    想着即将开始的春宴, 洛鸢时又过了一遍原剧情。


    在这场宴会中,女主会作为来宫里唱戏的小旦角儿出场,救下被突然冒出的刺客刺杀的皇帝后,被左相周停樾收养,日后在他的教导下饱读诗书,成为第一批正式被提拔重用的女性官员。


    并不是上一任皇帝在位时特设的“女官”,而是和男性竞争同一个岗位, 是尚书就是尚书,是侍郎就是侍郎, 而非“女尚书”“女侍郎”。


    不过正因为她替皇帝挡的那一道沾了毒的刀刃, 女主周泓静留下了隐疾, 总是痛苦不已, 谢斯斐后来为了她寻遍天下神医,耗费大量钱财才勉强缓解。


    她倒是早就和段璟翎隐隐提过加强宫中防守的事,况且二房要搞的事也是变数之一,事关朝廷争斗和主角机缘,她没想好如何说。


    ……她也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身侧,谢斯斐拍拍肚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正天真无邪的望着她笑。


    洛鸢时用帕子擦掉他嘴边糊着的红薯泥,也抿唇。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宫中百花齐放,宴厅里被装点的很美。洛鸢时牵着孩子进去,一下子被上次招待过的夫人们为主,热情地问那窨制花茶的做法。


    她倒不藏私,只说是从一古本上看来的,仔细教给了她们方法,夫人们的眼神更热切,一些小姐也不好意思地凑上来。还有暗暗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想要看看是何等的美人,能让景王如此念念不忘。


    远处,段璟翎抿着茶水,目光时不时瞥向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洛鸢时,几乎快要看不到她人影的时候,他终于坐不住了,冲广白挥挥手:“那群人在说什么?”


    广白偷笑着走远一趟又回来:“禀王爷,她们在称赞夫人上次赏花宴泡的花茶,感谢夫人送她们的那些呢。”


    段璟翎这下也想起来那日的茶,确有一番风味。


    他皱眉,顿时觉得杯中的顶级瓜片都不香了。


    “她送了宾客花茶?那本王怎么没有?”


    广白咳了一声:“王爷,原本好像是说要给您拿的,您当时不是被……拉走了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段小王爷更难受了,想到什么做戏就烦的慌,猛地仰头一饮而尽,那气势,和干了杯酒似的。


    他周围的人群见状都交换了眼神:喏,景王看着真的是很喜欢那位夫人嘛!


    可侯夫人看着和那位小少爷关系很亲密,想来是个顾家的,王爷这是单相思呢!


    哎!


    吃瓜群众有的遗憾叹气,有的贼心不死,盯着小王爷清隽的容貌虎视眈眈。这其中,便有和洛鸢时分开入宫的谢亭亭。


    过了一会儿,她的贴身侍女带着一个眼生的小侍卫回来了,谢亭亭压下嘴角,让侍卫去请王爷身边的广白来说话,自己走出宴厅。


    一刻钟后,她果然在约好的长廊拐角见到那道大步走来的身影。


    “王爷……”


    她盈盈一拜,却只等到对方冷漠的回应,“她在哪?”


    谢亭亭一噎,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心急,扯出一个微笑来:“王爷稍安勿躁,请和亭儿来。”


    一边往一处偏僻的宫殿走,她一边说:“王爷心善,体恤我大伯母身世凄苦,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不易,屡屡帮助,可大伯母总在我们面前说王爷的不是,还说王爷给她添了许多困扰……我知道她是有口无心,可是实在是心疼王爷。”


    “王爷可知您这样好,大伯母为何总是不愿意……?”


    谢亭亭咬了咬唇,很是为难道,“虽然我与大伯母是亲人,但也不忍心王爷一番真心被践踏。实不相瞒,大伯母利用着王爷寻来先生们,说是要给斐儿教学,实际上只是为了浑水摸鱼,在先生里安插自己的奸夫!”


    段璟翎拧眉:“什么意思?”


    谢亭亭捏紧帕子:“就,就是有天,大伯母忽然说王爷找的人不好,她又从外面找来一个姓梅的先生,让他也跟着教。


    可是后来,她贴身的大丫鬟秋砚在后院偷偷哭被我们房里的人发现了,一问才知道,是她不小心撞见那二人在,在……”


    她羞红了脸,似是说不下去,但接下来的话,不问也能知道。


    段璟翎面沉如水:“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不信,但这两天他们似乎起了些争执,大伯母因着王爷对梅先生很冷淡,梅先生被拒于府门外,我们也乐见其成。


    只是刚才我听说那位梅先生不知是认识宫里藏书阁的什么人,竟然一路寻进了宫里来!大伯母、大伯母她连斐儿都不顾了,一个人来见他——”


    “哦?”


    一道清亮又不失威严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谢亭亭转身看向来人,却发现不知何时,一身明黄色的陛下就站在偏僻宫殿门前的另一侧!


    “朕居然不知,宫中的护卫这样玩忽职守,让藏书阁的人打声招呼,就能随意放一个先生进来?”


    “陛,陛下……”谢亭亭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臣女也,只是听说而已呀。”


    她看得分明,陛下的身后,还跟着她那严厉的亲爹,还有三房的叔叔!


    “混账!”谢勇之对女儿厉声训斥,“听信这些风言风语也就罢了,还敢在陛下和王爷面前说三道四,成何体统?!”


    这时的宫殿内忽然传来一道奇异的声音,很快,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愈发大胆起来。


    谢亭亭用力掐住手心抿唇方才掩住笑意,她说:“是大伯母……”


    谢勇之一口老血都快要吐出来:“胡说八道!肯定是什么宫女侍卫,关嫂子什么事!”


    他想走,谢亭亭不情愿,脸色阴毒又不明地质疑着父亲。


    谢勇之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就算是能把大房踩死,家丑也不可外扬!回去后沉塘都行,怎么能当着皇室的面丢人现眼?


    段璟瑜似笑非笑:“你说,里面是侯府的大夫人?”


    谢亭亭目光含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段璟翎,低头说:“臣女不敢包庇。”


    段璟翎哼笑一声,率先迈开脚步往里走。


    几人见状也跟上去,谢亭亭敛住得意,看见段璟翎停在传来声音的那道门帘前神色难辨,假装担忧地开口:“大伯母,您,您……”


    段璟瑜已经以手掩面背身叹气,背部微微颤抖,像是被气狠了;谢安之从头到尾不敢说话,忽然觉得哪里有些怪。


    这声音是很耳熟,但似乎不是大嫂,是……


    他猛地看向二哥,只见对方面色铁青,而谢亭亭已经一手抓住帘子就要掀开,大声说:“大伯母,您快停下呀,陛下和王爷都听见了!”


    “是要我停下吗?”


    并不好听的污言秽语外,少女独有的清甜嗓音如百灵鸟般响起。谢亭亭瞳孔微缩,瞬间回过头。


    殿门口,洛鸢时抱着睡着的谢斯斐,往里走的脚步堪堪停住,“你们怎么在这里?”


    谢亭亭哑口无言,却不想她刚刚回头时,手上的动作木已成舟,根本来不及收回,门帘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两道身影。


    洛鸢时已经走近,行过礼后疑惑地往里张望了一下,立马羞红了脸,看了看谢勇之小声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娘?”谢斯斐居然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醒了,洛鸢时神色一僵,还来不及反应,段璟翎就走过来用身子挡住那荒唐的一幕,别让这俩教坏了小孩子。


    小孩子谢斯斐却早已眼尖的瞥见了,不仅瞥见了全貌,他还懵懂的咂咂嘴说:“唔,娘,为什么梅先生要打二叔母,二叔母看起来好疼,一直在叫……”


    谢亭亭脸都白了,想上前捂住谢斯斐的嘴,被段璟翎挡着,又被父亲狠狠打了一巴掌,倒在地上。


    “洛鸢时,你,都是你害的我娘,明明该是你在里面——”


    “够了!”谢勇之踹了她一脚,“你还嫌不够乱!”


    在场的除了又没心没肺睡过去的谢斯斐都不是傻子,听到这里那里还有什么不懂的?无非是谢亭亭乃至谢二夫人想设计洛鸢时和那个梅先生偷.情,被小王爷撞破破坏他的情意,却技不如人,不知怎的被反设计了。


    段璟瑜笑得浑身发抖,严肃地咳嗽一声收住,拍了拍谢勇之:“不仅治下不严,家宅亦不宁啊,谢大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想催着朕和景王成婚也没必要上演一场活春.宫吧?又不好看,还赔了夫人,啧。”


    谢勇之拎着女儿跪地道歉,段璟瑜让刚才守在殿门口的贴身侍卫进来收拾残局,顺便喊太医把屋里那两个不知道用了什么药的男女弄醒,看了一出好戏一样离开。


    “谢勇之这个女儿唱念俱佳,可惜了,小聪明用在歪门邪道上。”她评价,“也可惜了停樾不在,没能共赏那父女俩的青白脸色。”


    谢安之留在那边陪二哥一起处理后续了,段璟翎瞧着周围没旁人,体贴又自然地从洛鸢时手里接过谢斯斐抱着。


    他并没和她对视,也没说话,掩饰紧张般随口问段璟瑜:“那停樾兄在哪?”


    段璟瑜轻嗤:“废珺王殿下的下属贼心不死,派了人来暗杀我。


    说来倒多亏了你们之前给我说的这一通,我想着能放进来一个梅先生,必然是有松懈之处,就让人查缺,果然发现了刺客留下的标记,人已经抓到了,周停樾亲自在审。”


    洛鸢时恍然。


    看来这回的宴会上不会有刺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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