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5


    ◎儿大不中留◎


    宴会开场, 洛鸢时看见一身戏服玉立的周泓静,目露欣赏。


    她对外说是九岁,实际上才七岁。两三岁的时候家里有了弟弟, 她便被遗弃,辗转后为了生计进了戏班子。天生聪颖学东西快,嗓子也好,故而小小年纪就登台演出。


    这时的周泓静还没被收养,以前的爹娘也只是给她起了个贱命,不提也罢;后来戏班子里的人为了方便称呼, 随意取了个名字, 阿静。


    洛鸢时后知后觉地想到, 周停樾不在, 这一次阿静应该不大会被收养了, 但也少了那折磨她数年的毒刀。


    咿咿呀呀的戏曲外,皇家姐弟坐在靠得很近的上下位, 喝着小酒聊天。


    “你能不能把眼珠子从洛鸢时身上移开?”段璟瑜恨铁不成钢。


    堂堂一个王爷,和望妻石一样盯着人家看,丢不丢人?


    段璟翎显然不觉得丢人,勾起唇角:“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她心情好,他也跟着开心。


    段璟瑜:“……”


    “那当然,看了那样一出自作自受的艳戏,不比眼前这戏曲子好听?”她笑道, “只可惜我若是明面上罚了他们家,侯府连同你也会被揣摩。


    不过经此一遭, 这个二房要翻天了。谢家老二那个脸黑的要命, 你等着瞧, 这事儿没完。”


    “老成最近查到了些好东西, 你看见了吧?”


    段璟翎淡淡,想起她刚无意中说到的谢勇之治下不严的话,便知她已经有了决断,“等这戏看够了,谢大人也该出去走走,转换一下被家丑伤到的心情了。”


    “你倒会给我安排,对朝政这么有见解,让你入朝来帮我你怎么不来?”


    “我不在朝政上帮你,你不也会让我在别的地方帮么?”


    段璟翎很懂老姐,“你逼婚我,其实是想让我找个靠谱又尊贵的世家名门结亲,替你生个皇储出来,这样你就可以不纳后宫了对吧?”


    “可是,我就算真的能娶到她,也会尊重她的意愿,生不生子全在于她。”


    他坐的潇洒,左手随意晃着金色酒杯,看上去有种烂漫的气质,又因为酒气多了几分白玉堕醉的魅惑。


    可他口中的话,却万分郑重。


    段璟瑜被他戳穿,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弟弟和自己的心有灵犀。


    可他到底还是找了洛鸢时,又是寡妇又是那个洛家,除了她这个人,真是哪哪都让人不满意!


    她冷哼:“说的和你真能娶到一样!”


    段璟翎黑脸,摇晃的酒杯一停。


    段璟瑜扫了一眼台下不时往他们这边瞥的适龄小姐们,其中不乏美若天仙之辈:“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换一个?”


    “你怎么不换?”小王爷呛声,“周家的老东西要是知道你俩的事,该乐开花了。到时候你生个周家的血脉下来,刚临盆老东西们就能反。”


    上位的女人静默良久,没问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也没否认,哂笑了一声,喝光杯中的琼浆:“换不了的。我们这一家子,全都是情种,认定就是认定。”


    她有几分醉意,随口问道:“你真的就不后悔?若不是她,你要是生个女儿,我就会让她坐上皇位。”


    到时候,她会彻底放权,他就是太上皇,名垂青史……


    其实她不在乎登位的是谁,只要是她家的血脉,是女子,将她们的地位摆正过来变得平等些,其余的都无所谓。从这个角度说,她的孩子或者弟弟的孩子,并没分别。


    “算了。”她笑了,“你若是有半分看重这些地位权力,我这个皇位也不会这样安稳。”


    不说别的,周停樾他爹就多次偷摸找上景王府去劝他登位,结果转头就被璟翎卖了个干净。


    要不是周家的地位和不可取代性,以及坚定站在她这边的那人,她早就弄死那老朽木了。


    段璟翎看了她一眼,收起素日优哉游哉的清闲自在模样,认真地问:“高处不胜寒,皇姐,上次您问她的话,我也问你一遍。”


    “怨吗?憾吗?”


    段璟瑜酒意上脸,目光却清明。


    戏唱完了,她给小小年纪的花旦赐了赏,目睹着戏班和宫中的舞者交换场地。


    “高处不胜寒。”


    “但我喜欢。”


    段璟翎点头,敬了她一杯,仰头喝尽再低头,刚好看见洛鸢时抱着谢斯斐离席。


    他起身,刚好对上姐姐调侃的眼神。


    明明没喝醉,这下脸却有些烧红。


    有种……去偷偷私会,被家长抓个现行的感觉。


    *


    洛鸢时第一次入宫,身边跟着段璟翎派来保护她的宫女,由她带路前往剧情里提到的那个角落,也没怎么费功夫。


    说起来她还得好好感谢这些宫人以及段璟翎。今天二夫人和谢亭亭要设计她,她一早就知道,还特地让秋砚跟着伺候。


    谢亭亭年纪小,所以催人情欲的药肯定是二夫人差人弄来的,为了万无一失,又是在宫中,她肯定得亲自前去查看。


    洛鸢时通过小春提前知道了她们准备好的那个废殿,让春笺和几个侍卫偷偷藏在角落,迷晕了二夫人和后来被二房的人带着溜进来的梅与鹤,又掐着时间被秋砚“骗走”,再由着她去给谢亭亭的人通风报信……


    再后来,她亲手给那两个人点燃了迷香,等到他们发作,又开窗通风去掉味道。


    再之后,就有了大家眼前的一幕。


    至于二房的人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在宫里搞小动作、她又为什么如此轻松用药反设计,就全靠皇家姐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是段璟翎,虽然,他刚才一句话都没和她说。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昨天说了那样一番话,今天却又,又……她刚才在厅中,和他隔得有些远,也不好意思看他。


    洛鸢时都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云淡风轻,她松了口气,却也升起一股恼怒来。


    谢斯斐的童音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咦,娘,是刚才唱戏很好听的那个仙女姐姐!”


    她抬眼看去,她们已经走到了目的地,前方正是小小的女主角独立放空的身影。


    刚才谢斯斐听戏听得入迷,问洛鸢时这位姐姐是谁,为什么头上插着那么大的花和毛球球,脸上画着粉红色的彩团子。洛鸢时逗他那是唱仙乐的仙女,他显然是记下了。


    剧情里,周泓静在戏班子里过得并不好。虽然她已经小有名气,但这种戏班子就和洛鸢时现代世界里看过的电影中展露的一样,数十个甚至数百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睡着大通铺,白天吊着嗓子唱戏学戏,错一句词就要挨大板子。若是被达官贵人赏识,约莫十二三岁,就轮换着送上床。


    她们的师傅并不会觉得那些带刺的板子对她们来说是折磨,甚至觉得是恩赐——因为师傅们自己也是那样过来的。


    就像洛鸢时觉醒前虐打谢斯斐那样,因为她那样长大,所以习以为常。


    他们甚至会说,棍棒底下出英雄,一切都是为了教育。


    这天周泓静在宫中唱戏被皇上赏赐,正在中场休息,等到宴会快结束才上去接着唱。本应是放松的时间,有嫉妒她的成员出言酸她,师傅觉得这样可以磨一磨她的性子,也当没看见。


    周泓静就带着妆面跑出来,偶然闯入无人的角落,看见寂静深宫中尚未来得及修剪的杂草,杂草丛中开着春日不知名的野花,让她第一次有了反抗的意识。


    所以她在剧情里拼尽全力替圣上挡了刀,不是因为忠于皇恩,是为了给自己博一个贵人和前程。很幸运,那个她博到了。


    洛鸢时的目光明明灭灭,最终放下怀中的谢斯斐,刮了刮他的鼻子:“刚才不是很喜欢这位仙女姐姐吗,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谢斯斐虎头虎脑的嘿嘿笑:“好呀~”


    他踏着欢快的小碎步跑向仙女姐姐,心里焦急,还摔了一跤,引得阿静侧目而视。


    她抿抿嘴,心想这是哪个达官显贵的小公子?看他身上一件小褂子,能抵她唱一年戏吧?


    这人摔在自己面前,要出什么事,她可赔不起……


    她想跑走,却想到什么,试探着上前去扶他起来,却迎上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还有那双天真澄澈的漆黑眼睛。


    “姐姐,我娘说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唱仙乐给我们听,斐儿谢谢仙女姐姐~”


    阿静愣了。


    她就是一个穷唱戏的,也只有来这里表演才穿的了这么好看的衣服,和仙女差了十万八千里。


    “仙女姐姐,你有名字吗?我叫谢斯斐,我的名字可难写了,先生总是罚我写自己的名字,对了!我的写字先生可厉害了,嘻嘻,但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他自顾自的说着,在问她,也不像在问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和仙女姐姐诉说。


    分明很吵闹,阿静的心却静下来。


    他有先生,有娘,看上去关系特别特别好,是个很幸福的小孩儿,天真到不怕她是个坏人。


    让人羡慕。


    远处,洛鸢时在树后观望着二人叹气:“哎~儿大不中留哇~”


    紧随她而来的段璟翎恰好听到了,俊面一僵。


    她在说什么?


    谢斯斐才三岁半好不好?


    他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洛鸢时被吓到,不可避免的身形一抖,朝他看来。


    “段——”话一出口她顿觉不妥,赶紧低头行礼,“王,王爷。”


    嘤!昨天到今天想他想了太多次,差点直呼其名了!


    洛鸢时脸上火辣辣的,段璟翎借着宫中灯火看见她微红的面颊,心中猛跳。


    看来她对他的话,也不是毫无波动。


    有了这个认知,他嘴角疯狂渴望上扬,单手抵成拳压在嘴边才忍住,试探道:“那是……斐儿和他的新朋友?看来他们聊的甚欢,不如让广白他们在一旁看着,我,我带你逛逛宫里吧?”


    【📢作者有话说】


    谢斯斐聊完天回头一看:我娘呢?我那么大一个娘呢??!


    洛鸢时:(目移)母,母大不中留……


    第142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6


    ◎我没有不喜欢你◎


    洛鸢时下意识想拒绝, 话到了嘴边,偶然瞥见他小心翼翼的神情,又莫名其妙点了头。


    等反应过来时, 她已经和段璟翎走在宫中的回廊上。下人们远远跟在后面,手提宫灯。


    她的步子很小,段璟翎腿长步宽,却放慢脚步,顺着她的步调慢慢走。


    他的声音轻轻响起:“昨日……”


    洛鸢时呼吸一滞,双手捏紧衣角走着, 却只听见他说:“昨日, 你的身子不适, 现在可好全了?”


    没话找话。


    太医早就回禀了他, 可二人心有灵犀地没有点破这一点。


    “好了, 多谢王爷关怀。”


    段璟翎摸摸鼻子,瞥了一眼刚好与他肩膀平齐的那个脑袋, 发髻之上插了一根成色中上的玉簪,不是昨日的小鸟。


    不过也是,那根钗子做工不怎么样,材质也不怎么样,今天入宫她定是不会戴的;再说,她对他或许唯恐避之不及。


    他忽然想到,他送她的第一根钗子, 怎么这样便宜?这可不行,回去他就搜罗天下最好的簪环珠钗, 全给她送去……


    胡思乱想着, 二人走近一处华美的宫殿。段璟翎心中一动, 介绍道:“此宫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那时母皇还是母后,原本是打算把我养在身边的,只是父皇身子日渐不大好,她要帮他处理政务,所以我只能分宫出来住。不过,她们总会来陪我。”


    他领着洛鸢时走进去,远远看到一株梨花树,在嫩绿的如烟柳色中盛放,远看如连成片的白锦,走近了,又如琼葩堆雪,花更盛雪明。


    “这株梨花长得没有母后宫中的好,却是我父母二人真正的定情树。


    这里是母后当皇后前的住处,他们在树下一起酿酒,酒酿好,刚好诊出有了我,父皇立马借着这个由头驳斥了反对的大臣立后。”


    他还眨了下眼,“所以父皇总说我是她和母皇的及时雨,偏疼我些,皇姐那时还总吃醋。”


    这样说着小时候的事,他们之间那种莫名尴尬的凝涩羞意也悄然不见。


    洛鸢时了然:“难怪之前他们都说,王爷喜爱梨花。”


    段璟翎笑了,没有否认。比起喜欢,更像是耳濡目染的习惯。


    但有些东西,有的人,无需积年累月,只要看一眼,就情有独钟。


    “我是他们最小的孩子,和他们感情最好,从小也被宠得有些厉害,所以可能对你来说有点小孩子气吧?”他忽然说。


    洛鸢时一怔,下意识摇头,刚才被暂且搁下的有些遗憾的心再次被提起。


    他说:“但我是认真的,昨天说的话,字字真心。”


    春风里,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明显的紧张涩意,“我父皇说过,等真的遇到了那个对的人,便是旁人谁也阻拦不了,是一心一意,只想和她两个人共度此生,无关其他一切。”


    “我心悦你。”


    他偏头看她,努力克服羞涩不将眼神移开,即使面色已经通红,“昨日我太鲁莽,忘记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怎么,想我的?


    洛鸢时僵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发麻,脸上烫的不成样子。


    他把一颗真心捧到她前面,她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再逃避,她被蒙住的心。


    段璟翎,他很好,她一开始就知道。在假山后听见他的言论时,她就已然被打动。


    他说不爱做戏,她又何尝不是?如果那人不是他,她怎么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情?


    他在赏花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明好感,绕过万般美色眼里唯她一个的时候,她没有心动吗?


    他送她花鸟木雕的时候,她没有被触动多思吗?


    他多次帮她,偷偷翻墙来探望她,对丫鬟低声下气只为看她一眼的时候,她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吗?


    不是的。


    她说他像谢斯斐,说对他没有念想,只是因为离得太远。


    是不敢有念想啊。


    她的呼吸声渐重,迟迟才抿了下唇回道:“王爷,金尊玉贵……”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段璟翎急了,乱了分寸,直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抛开旁的一切,你对我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洛鸢时想,怎么抛开呢?


    一开始说好做戏,就是因为知道他们两个绝不可能;因为太悬殊了,所以人人都放心他们不会修成正果。


    “……你对我,有一点点动心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吓到她。


    而她不敢看他明亮的眼睛,太漆黑,太光亮,那里面还有她。


    “我……”


    他的手没舍得用力,洛鸢时很轻松便挣开,侧过脸将目光落在那根梨花树下,“臣妇,抛不开旁的。”


    她很难堪,“臣妇嫁进了侯府,一纸婚书,现在还在守孝;斐儿年纪尚小,若我离开他,他要怎么办?”


    如果没有上辈子,没有听到成年后的谢斯斐对自己的仁慈与包容,她不会把他如此尽心尽力真的当成自己的孩子;可她知道了一切,没办法不管。


    “你只是在顾虑这个吗?”出乎她意料的,段璟翎反而有些高兴,“没关系,你不用离开他。”!


    她没回头看他,心里升起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颤声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离开谢斯斐,不用离开侯府,在他长成前,不用为了我和离。”段璟翎说,“我不奢求什么,只要能让我陪着你、看着你,没名分也没关系;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会遭人鄙夷也没关系。


    反正他死了,而你不爱他,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洛鸢时的眼眶有些酸:“会委屈你。”


    如果她是个好人家的清白姑娘,他现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她成婚生子,也不会受人诟病——正直尊贵的小王爷居然纠缠一个寡妇。


    而谢斯斐今年才三岁多,剧情里他变得独当一面,也起码要等十年。


    “你会等很久。”


    “多久我都不怕。”段璟翎笑了,“我只怕你不喜我。”


    洛鸢时刚才觉得梨花比白雪和明月更盛,现在却想,比梨花更盛的,是身边这个男人的真心。


    她的心狂跳不已。一阵晚风吹过,远处的梨花簌簌落下,被风吹的很远,吹到他们的身边。


    一朵梨花随风落在她的头顶,段璟翎伸手去拂,手指刚刚碰到花瓣,有一阵风来,花在他的手下和风一起溜走,而她正好转头抬眼,他的手就猝不及防摸上她柔软的头发。


    他红了脸,呆呆地感受到手心被下面的人轻轻蹭了蹭。


    “……我没有不喜,不喜欢你。”


    洛鸢时抬了一下眼就又垂下眸,长睫颤抖着,轻轻出声,软绵的像在撒娇。


    “我也,心、心悦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段璟翎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洛鸢时眯了眯眼,静谧间,也听见了清晰的心跳声,就是不知道是他们俩谁的,只好脸红了又红。


    可……段璟翎怎么不说话?


    她悄悄看他,只看见段小王爷那只玉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掩在嘴上。


    这回轮到他侧头,目光不知放在何处,耳朵正对着她,通红一片。


    她本来特别特别紧张,看见他这么害羞,瞬间轻松了些,甚至大胆起来,伸出两根指头捏住他的衣服晃一晃:“王爷……”


    “咳、以后,叫我璟翎吧。”段璟翎这才回神,看了一眼她抓着他衣服的小手,嘴边的笑意挡也挡不住,“只有我们的时候,叫我璟翎……好不好?”


    洛鸢时点点头,试着轻唤了一声:“璟翎。”


    段璟翎:“嘿嘿。”


    洛鸢时被他笑得和朵花一样的傻样逗笑了:“你怎么傻乐傻乐的。”


    “我,我太高兴了,抱歉。”段璟翎一眼又一眼瞥着她,少年的声音染上无边雀跃,“我好高兴,鸢时…小时。”


    洛鸢时一怔,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耳熟,被他这样自然而然地喊出来,却有种本该如此,早该如此的感觉。


    “小时。”他又唤道,好像怎么唤也不够,“我在皇室里是最小的,可比起你来还大两岁呢。你在我心里,是一位特别称职的继母,是特别坚强的女子,但是我还想,你也是一位小姑娘。”


    他想好好呵护的、放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洛鸢时眼睛又开始泛红,幸好这里灯暗,提灯的宫人们没跟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璟翎,再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我还想听。”


    段璟翎自然乐意之至。


    他带着她继续在宫殿里漫步,这里比她想的还要大,穿过主殿别有洞天,有鲤鱼池、大花坛、奇石长廊,段璟翎笑着说他小时候最爱和姐姐哥哥在石头堆里捉迷藏,谁也捉不过他。


    他说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眸光闪过一丝失望,洛鸢时想到有关珺王曾经反目背叛的事,也默契的没有说话。


    她想转移话题,四处望去,却看见一个大秋千,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画面。


    有个人坐在秋千上,一会儿是小孩,一会儿是白衣的少年。不同于如今的春日,那是在一个寒风卷着枯叶的秋天,是谁的秘密基地……


    那画面太快了,她什么都没抓住。


    是在洛府时坐过吗?她混沌的想着,总觉得坐过,但那是太远、太远的事,她记不清了。


    “你小时候呢?”段璟翎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似乎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怪,他温柔的说:“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不想说的话……”


    洛鸢时笑着摇头。没什么不可说的。


    “我只是觉得我小时候没什么特别的。”


    她开始回忆在洛府的事,“我上面有两个姐姐,都比我大了五六岁,早早嫁人了;哥哥弟弟也有,但从小和我们女孩子分开教养,识字念书上学堂。父亲不让他们和我们多来往,说会染上妇人之愚气,所以我没什么印象。”


    段璟翎紧紧皱眉,却没打断她的话,安静聆听着。


    “后来——后来也没什么,就是跟着娘识了字,读女德女戒,平时学习打理家务、女红,但我做的都不大好。”


    “小的时候我定了门亲事,对方我没见过,父亲说那家人都很会读书;后来他们果然是会读书,一路考功名平步青云,就拖着赖着不成婚,刚好赶上国丧,也名正言顺。等到母亲第无数次发愁我婚事几何的时候,侯府就找上来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愤懑,没有怨怪,只是温和沉静地阐述着事实。就像她那天在茶馆和皇姐说的那样,怨和憾,都不重要。不能改之,安之若素。


    段璟翎一直知道洛家是个迂腐的死板人家,可这样的深深宅院里,她是一只鸢鸟,永远不会被困顿,永远自由飞翔。


    他不由问出口:“那你有没有想过,谢斯斐长大后,你当如何?”


    “在茶馆你对皇姐说,你另有天地。你的天地,在哪?”


    段璟翎想,她的天地在朝堂,那他就入朝堂;她的天地在宅院,他就扩建王府让她住整个王朝最好的院子。


    总之,她的天地在哪,他就在哪。


    洛鸢时张了张口,忽然眉眼弯弯:“……我幼时虽不被允许和哥哥们来往,不被允许去学堂念书,可是我偷偷去父亲的书房看过一些。”


    “那些大道理还有兵法论道我不爱看,看一会儿就呼呼大睡。”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游记、杂记,还有姐姐偷藏的话本子,我看了许多。”


    “那里面写,这世上有天上来的大江大河之水,有怪石嶙峋、高耸入云的山;有星垂平野,有芰荷晴岚、桃花绿水的江南。人们也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我一直在小宅子里度日,偶尔出门,从未离开过京城。”


    她的眼睛亮亮的,“听闻璟翎你游览过许多地方,山川河流,天南地北。以后,我也可以同去吗?”


    她的天地,是与他同游。


    【📢作者有话说】


    段璟翎:她的天地在朝堂,我就入朝堂。


    第无数次劝说某人入朝为官失败的皇帝陛下:…恩??


    #原来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高处不胜寒,但皇姐站的还不够高


    第143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7


    ◎救美(200加更x2~)◎


    翌日。


    洛鸢时喜滋滋地捧着被送来的箱子, 先取出垫在上层的给谢斯斐的书,又从下取出明艳的衣裙和琳琅的首饰,放在身前对镜比着看。


    昨天回去时, 段璟翎问她喜好,她说着说着,随口说了一句羡慕别人穿明亮颜色的裙子。她在洛府当姑娘时,那边的人说颜色太鲜艳不稳重,穿出去伤风败俗;到了侯府没多久就守孝,也只能穿沉闷单调的灰白或暗色。


    没想到今天晨起就收到了他的惊喜, 里面依旧放着信, 这次她没错过。


    那信里还夹着一小幅美人图, 画的是穿着亮红色的她。


    他在信里说, 穿不了没关系, 他每看见一件好看的就送给她,日后慢慢穿。


    洛鸢时莞尔。


    箱内的东西做工精美, 手感无比好,一看就价值连城,但,他的心意更盛。


    她收好东西,春笺才领着秋砚进来给她梳头,洛鸢时想了想,叫她们给她插上那根小鸟钗子。


    这时, 远远传来一阵翻天覆地般的吵闹声。主仆几人皱眉,春笺捂住洛鸢时的耳朵。


    那动静自然是来自二房。侯府院子大, 架不住他们太过闹腾。从昨天回来就开始打板子摔东西, 男人震怒不已, 女人鬼哭狼嚎。


    洛鸢时叹了口气, 扶着发髻说:“这样下去怎么了的?秋砚,你去替我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秋砚被点到名,浑身激灵,但也只好弱弱道:“是。”


    她走后,小春哼哼道:【这个秋砚还有点心眼,昨天将你喊出去后就跑了,没有听谢亭亭的话跟着指认你。】


    【不过,你就打算这样留着她?】


    洛鸢时笑了笑:“等着吧。”


    过了一会儿,小春发出惊呼:【秋砚被谢亭亭掌掴数十下,牙都打掉了!】


    铜镜里映着洛鸢时绝美的笑脸,春笺一边上妆一边赞叹:“夫人真好看。”


    不过夫人是想到什么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洛鸢时静静听小春的汇报。昨天从宫中一回府,谢勇之就拖着妻女回房闭门发作,一人二十大板子加罚跪一晚,参与此事的奴仆直接发卖。


    他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也不主要生气当面被戴绿帽子,只是觉得在圣上面前丢了大脸。外加谁都知道洛鸢时现在是景王的爱慕对象,她们设计洛鸢时,实际上是在打景王的算盘。


    可谢亭亭和二夫人恼了,觉得圣上都没责罚,谢二爷却如此做派,分明是在嫌弃她们母女。几个人狗咬狗,闹了一个通宵,谢勇之气的动了休妻的念头。


    这个节骨眼上,秋砚去看情况,当然会被迁怒。她给二房做了那么多事,尤其是昨日,那边早就怀疑计划失败是她暗中反水,不发泄一通才怪呢!还免得洛鸢时亲自找理由动手。


    这些人,都是以前在背地里挑拨离间她和谢斯斐、给她灌输恶毒思想和提供施虐手段的真凶和帮凶,谁都不无辜,谁也都跑不掉。


    正想着,外面来人通传:“夫人,管事前来传话,说那个姓梅的在府门口闹事,赶走了又来,您看这……”


    “让他进来吧。昨日都是自己人不打紧,可他要是在府门口被外人看见了,这丑事就压不住了。”洛鸢时叹了口气,“这也是个可怜的痴情人,与我二弟妹是对不道德的苦命鸳鸯。幸好二弟妹母家是大户,即使被休了也养得起梅先生。”


    “你领着他去二房的院子吧,好歹得说清楚,记得将我刚才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他。另外,秋砚常说二夫人的好,我也成全她,今后就让她跟着二夫人伺候吧。”


    那小丫鬟皱眉应下了,出门还有点生气。


    大夫人真是太心善了!怎么现在还替这些坏人考虑呢?……


    洛鸢时功成身退,梳妆好后听见远处又开始新一轮鸡犬不宁,勾唇往谢斯斐读书的地方走去。


    府里闹哄哄的,难得此处还清静。洛鸢时却是不想让他被打扰,等到他下了学就抱着他出府。


    “今日学了什么?”


    谢斯斐抱紧洛鸢时甜甜地说:“学了好多东西~先生看斐儿识字快,还给斐儿讲了精忠报国的故事!”


    他的声音软糯糯的,但之前那种黏糊不清楚的发音已经全然不见了。


    洛鸢时有些可惜,其实小孩子发音错误也蛮可爱的,但看着他成长,也很有成就感。


    “斐儿都不好意思和先生说,其实王爷早就给斐儿讲过一遍了,但是还好,这些我百听不厌……”


    洛鸢时一愣,很快笑道:“斐儿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太了不起了!斐儿长大了,也要当这样的大英雄,斐儿要当大将军,保护天下人!”


    小男子汉仰起头,捏着小拳头奶乎乎的大声宣誓。


    最重要的是,他要快点成长起来,保护娘!


    *


    悬鉴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戏园子,也是女主所在的戏班子登台演出的地方。洛鸢时牵着谢斯斐走进去,事先侯在门口的小厮立马带着她们往楼上的包间走。


    昨天回去后,谢斯斐就不停地和洛鸢时说那个神仙姐姐人有多么好,和他讲了许多唱戏的趣事。这下从二楼见了一身花旦装扮的仙女姐姐,他小腿蹬个不停,从洛鸢时的怀中跳下,抓着比他人还高的护栏热情地招手。


    阿静刚登台,恰好往他们这边瞥来,先是震惊一愣,又很快回神摆好姿势,只是眼睛弯了弯,就当作打招呼。


    曲罢,洛鸢时叫来小厮:“这小姑娘唱得真好,我很是欣赏。只是音那么高,有些心疼她的嗓子,你去传我的话,把我手边这壶银耳雪梨汤赏她吧。”


    小厮谄媚的笑:“能得到侯夫人您的赏识,是她那丫头片子的荣幸,一会儿我叫她来给您磕个头!”


    “不必了。”


    洛鸢时淡笑,给春笺使了个眼色,后者从袖里掏出一个锦绣袋子,放在雪梨汤壶的托盘上,“这也是我赏她的,你仔细着点,务必让她亲手拿到,不然我拿你是问。”


    那小厮原本掂量了一下袋子的重量,沉甸甸的,正要喜笑颜开,就听见她耳提面命的嘱托,当即跪下:“是,小的一定照办!”


    他不情不愿地端着托盘,当面交给刚刚下台的阿静:“不知道你这小蹄子走什么狗屎运,喏,侯夫人赏的,快打开看看!”


    阿静讶异地瞧了他一眼,转眼想明白洛鸢时母子的身份,心中波涛汹涌。


    打开那袋子一看,上面是碎银子,再往下,有金灿灿的光!


    她连忙合上收好,却被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男男女女们一拥而上,伸手便要抢那个袋子。


    “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呀!阿静,做人不能太自私!”“阿静这是攀上高枝了,昨天进宫了一趟还不够,今天又遇上了侯夫人,你是故意凑上去的吧阿静?”“快给大家分分里面的东西呀”“你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抢不就行了……”


    阿静忙护住袋子跑开,下一场戏要开场,小厮这才慢悠悠维护着秩序。她跑到后台的一处房间前,这是她们师傅的休息处,后面果然没人敢跟来。


    按规矩,她得和师傅说一声这些金银的,甚至全交给他们“保管”,而就算她不说,也会有人告密。在这个大班子里,她们不被允许有自己的财产。


    门没关紧,里面传来熟悉的对话声:“……没想到皇帝这么喜欢阿静,给了这么多赏,她不是有什么贵人命吧?”


    “那还不好?”“好什么,阿静当年是我们捡来的,都没画押,她随时可以走。”


    “当初捡她回来的第二年看病前前后后还花了我块银子呢!养了这么多年,这是她该还的。没画押怎么了?骗她画了不就成?反正她爹娘也都不要她,就扣着她在咱们这儿一辈子,好好吸吸她身上的贵人运。”


    “说起来,她年纪还是小,才七岁,我有点慌啊。咱们对外说她快十岁,过两年就可以□□了,有个官老爷预定了呢。”


    “嘿嘿,你以为人家看不出来?就有人好这口!等到她被开了,咱们也可以尝尝……”


    阿静捏着袋子,浑身冰冷,一步一步轻轻往后退。


    拐角处隐约传来谁的呼喊声,她当机立断,丢了两块碎银子在房门口,从身旁的小窗一跃而下。


    ……


    洛鸢时牵着谢斯斐下楼往出走,身后响起哄闹声,跑堂的们小声念叨:“怎么回事?”


    “听说是刚在台上唱戏那个小丫头跑了……”


    一个凶神恶煞的带妆男子冲下楼:“他娘的,死阿静!老子抓到了抽死你!”


    谢斯斐被他吓到,赶紧躲在洛鸢时身后,揪紧她的裙子。


    洛鸢时摸了摸他的头,看着男子冲出戏楼,在街上张望,走了几步,似乎紧盯向某个方向,还叫小厮拿来一根唱戏用的铁棍子。


    谢斯斐抓的更紧了,洛鸢时弯下腰,握住他颤抖的小手:“斐儿刚才说,你想当大将军,保护天下人,是真的吗?”


    虽然很害怕,但他想了想,还是坚毅地点头:“是真的。”


    “保护天下人,先从保护眼前人做起。”


    洛鸢时欣慰地拍拍他的手,对着他耳语几句后又说,“他要去抓的阿静就是你的仙女姐姐。姐姐给你唱了好听的戏,所以你要感谢她,保护她,对不对?”


    眼前闪过阿静疾驰而过的身影,接下来二人看见被落在后面的男子抄着铁棍就要向她追去。


    谢斯斐松开洛鸢时的手,抿唇下定决心,抓起脚边的一块石子扔向那个男子。


    “娘老子的……!”


    男子被击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想继续往前冲,谢斯斐已经上前装作不小心撞上他,男子本来就急切,脚步不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洛鸢时眼疾手快,上前拉过谢斯斐护在怀里。


    朝远处看去,阿静果然已经顺利逃走,暂时不见踪迹,起码不会再被这些人抓到。


    男子身后的小厮将他扶起来,他张望了一下,再不见阿静,立马调转矛头扛起棍子对母子儿子恶狠狠地说:“你们撞了我,害得我跟丢了人,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你自己跑的急摔倒了,我们还没追究你撞到我们小少爷身上了呢!”春笺虽然害怕,依然厉声指责。


    同样害怕那个大家伙的还有谢斯斐,但他即使有些发抖,还是挡在洛鸢时身前,张开双手护着她。


    小厮及时上前对男子耳语:“爷,这是平远侯府的大夫人,得罪不得的呀……”


    那男子嗤笑一声。


    他能在京城开这么大一个戏楼,平时服务的不乏达官贵族,上面也是有大人物罩着的!


    他分明记得,侯府那谢老爷已经去了!都说人去楼空,眼前这个,不过一个没根系的小寡妇……


    但,小寡妇还有几分姿色。


    男子转转眼珠,继续威胁:“小的和嘉王殿下很有交情,听说很多事,自然相信侯府也不是以权势压人之辈。今日之事,夫人总得给个说法吧?”


    “念着夫人带着小公子,我不和您计较了,我们……上楼好好谈?”


    他的眼神黏腻,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看出了里面的色胆。有不明缘由的,只觉得这侯府如今果然是破落了,美貌的继夫人可怜得很。


    可看见他手里的铁棍和那股狐假虎威的气势,也没人敢上前拦。


    洛鸢时挑了下眉,看着由远及近的奔驰白马,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撞的就是你,怎么了?”


    她好看的杏眼里明晃晃写着:和我谈,你配吗?


    “呸!”男子朝旁边吐了一口,扬起手里的铁棍恐吓,“夫人如此不给面子,王法何在?既如此,就别怪小的逼夫人上楼——”


    正说着,还没迈开脚往洛鸢时身前靠近,他的脖子忽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往下一看,嘶。


    刀面反光,架在他脖颈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两更~


    还有说一下哦,我说要自己画封面的但最近太忙了我画画又慢T.T,但是实在受不了之前那个系统封面,就先去约了一张~


    哎!好想长蜈蚣那么多手出来,一天能写写画画多少啊……(算了,有点恐怖了)


    第144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8


    ◎他给她靠◎


    男子吓得将棍子掉在地上, 牙齿打颤,听见一道清冽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当街逼挟官眷,你和谁谈王法?”


    那声音冰冷沉静, 却分明透着无边怒火。


    洛鸢时一看他到了,腰都挺直了些,低下头压住笑意行礼:“参见王爷!”


    王爷?!!


    男子吓得一个腿软,哆哆嗦嗦回头。看她这样子,肯定不是他背后的嘉王。


    嘉王是六王爷,是以前一个妃子的孩子, 最爱听戏。虽然没什么实权, 到底是皇族, 他就是靠讨好他才做大做强的。


    只希望身后这位, 只希望不要是那位最尊贵的……


    他软着腿回头跪地, 抬眼一看,五雷轰顶!


    眼前男子云履微翘, 透着珍珠光泽,一身镶边衣袍与雪等色,鲜红缎带印有鸟纹,头戴金冠,墨发束起。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手持宝刀如把玩玩具。


    此等容颜, 此等气度,也仅有那一位。


    ——皇帝的亲弟, 最最不可得罪的, 景王!


    段璟翎嘴角含笑:“夫人请起。”


    “你和嘉王有交情?”他随意扫向发抖叩首的男子, 用刀拨开掉在地上的铁棍后收入鞘中, “你都听他说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没,没什么!”男子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推脱责任,“王爷误会草民了!草民一个臭唱戏的,哪有那么大本事结交嘉王?”


    “只是怕,怕这位侯夫人仗势欺人才不得不借势,不然小的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呜呜……”


    他说着,几乎快要声泪俱下,春笺嘀咕:“要不说是唱戏的呢?真会演!”


    “王爷啊,草民先前捡来一个小女娃,千娇万宠当亲生孩子养着,辛苦教她快十年唱戏,结果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光天化日下逃走了!


    草民正要去追,这夫人带着小公子突然撞上来,还不分黑白拦着草民,我一时气不过才……”


    洛鸢时哼了一声:“撞人都是相互的,你不乱跑追人,斐儿怎么会碰到你?


    而且我们是看你行为诡异才前去阻拦的,你要是不认,那女孩儿大家都见过,你把她的身契拿出来看看,看她是不是画了押在你这儿唱戏的。”


    男子看都不看她,谄媚地趴在段璟翎身前磕头:“求王爷做主,侯府仗势欺人!”


    段璟翎笑了:“听你这么说,你还是可怜的那方,本王刚冤枉你了?”


    男子正看着眼色,又听见段璟翎说:“你说侯府仗势欺人,仗的是谁的势?”


    “自然是——”男子张口就来,又立马闭嘴叩首。


    侯爷死了,自然不是他。再往上,那也只有皇亲国戚……


    他本就是随口胡诌,可景王这么一问,谁敢答啊?!


    “谁以势压人,本王有眼睛。”段璟翎说,“只看见你狐假虎威,欺负夫人与未来的平远侯。”


    就是就是!


    洛鸢时扬起下巴在一旁帮腔:“还有那个小女孩!若这人有契,早就拿出来了。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看来这戏楼里的水深着呢!臣妇觉得,该好好查查。”


    一想到刚才小春传来的他们在后台说的那些话,她就恨得牙痒痒。


    敢欺压她儿媳妇?哼,没门儿!


    段璟翎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夫人说的对。”


    洛鸢时摸了摸鼻子,有些耳热。


    ……他从一开始就叫她夫人,明明该是大夫人的意思…吧?


    别人这么叫,都没什么异样,偏从他嘴里念出这两个字就有些奇异。


    为什么总感觉,他在称她为妻?


    段璟翎朝她瞥了一眼,刚还一脸得志模样、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的样子,现在却不知想到什么安静下来。


    他也不耐烦和这变脸小人再周旋,沉声道:“好了,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一些始末,一会儿官府就会来调查。结案以前,你们这个班子不要再演了,更不许将那些孩子们送到谁的府上。”


    话虽如此,他一插手,即使是男人想送那些官员也不敢收的。


    “各位看客也是无辜被牵,打扰了看戏的雅兴,今天的酒水算在本王头上,请各位先离开,不要扰着旁人正经做生意。”


    “正经”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懂些门道的立马笑出声,不懂的也为了王爷的慷慨高兴,人群很快散去。


    段璟翎今天是被洛鸢时约来听戏的,只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来的路上,派去暗中保护她的侍卫其中一个火速传话过来,说了前因后果,他便舍了马车,一路策马扬鞭赶来。


    她不是不知利害的人,给那女孩金子前必然就想到了这茬,就是引着她逃呢。他没关注过这些唱戏的孩子,以为没什么特别的,但她要有动作,他也乐意配合。


    只是一听才知,这里面这么乱。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笑的解气,像是一只抓到老鼠刚玩完的狸花猫儿。


    分明是她正义出手解救了一个可能有危险的小女孩,事后看上去却颇有一副背靠权势大山、攀上龙附上凤的得意劲。


    嗯……


    他给她靠。


    段璟翎上前两步,小声说:“我来晚了,抱歉。”


    “昨天审的刺客背后又拉出来了一些余党,今早皇姐临时叫我过去帮忙处理了。”


    他倒是什么都不瞒她。


    洛鸢时本就不会追究这些事,摇头浅笑:“不算晚。”


    刚刚好呢。


    谢斯斐忽然拉了拉她的手,几人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远处的某个墙角探出一个小脑袋,又很快藏起来。


    来往行人渐渐恢复正常,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视线。


    谢斯斐个子矮,离地面近,眼睛也尖,蹬蹬蹬跑到好几步外捡起一根亮亮的透明丝线,再往前几步,又有一根。


    他边捡边走,两个大人跟着他,很快七拐八拐走入了一个小巷子。


    丝线应当是从戏服上扯下来的。谢斯斐站在最后一根丝线前,伸出手片刻,一只沾了灰的手慢慢伸出来。


    那只手又很快收回去擦了擦,然后再次伸出,被谢斯斐牵住。


    阿静的人也从遮挡的草垛后走出来,对几人磕头:“草民阿静,多谢王爷,夫人,小少爷救命之恩!”


    谢斯斐小小年纪,根本不懂什么救不救命的,只记得娘刚才说过他要从那个凶男人手下保护姐姐,现在当然是做到了!


    他大喜过望,豪情万丈地拍手,又摸了摸阿静低着的头:“不,不用谢。”


    小奶音羞羞的冒出来:“我可是未来的大将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洛鸢时哭笑不得,把他抱回来,恰好和阿静对视。


    “草民自知无以为报,愿结草衔环,侍奉夫人左右!”


    阿静抬头,一双祈求的眼映入洛鸢时眸中。


    她是心疼这个小姑娘的,可阿静要是来侍奉她,那就是当丫鬟,最好也不过是给谢斯斐当书童。


    奴籍什么的她不在乎,可在剧情里,女主角是要入朝拜官、大展宏图的,怎么能这么屈才?


    她正思考着,段璟翎忽然暗中戳了戳她:“巷口有人在张望,很是可疑。”


    洛鸢时和谢斯斐下意识将阿静护在身后,才想起来戏班子应该被官府扣下了。


    那是谁?


    段璟翎走出去,很是惊讶的看见熟悉的身影:“庭樾兄?”


    “果然是你。”周停樾走向他,“我方才办事路过这条街,在马车上听见路人议论悬鉴楼的人为难官眷,被一位路过的正义王爷查了,又觉得他们描述的像你和……就派人来看。”


    “你们可有事?”


    这个戏班子唱得好,又有嘉王举荐,进宫也是他推荐的。周停樾段璟翎他们身处上位眼观八方,但也无法面面俱到,更没想过在皇城根眼皮子底下就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克扣欺压童男童女,做见不得光的事。


    等段璟瑜知道了,想必又是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这个认知让他皱紧眉,刚好和被洛鸢时扶起来的阿静四目相对。


    他面容严肃冷峻,虽则俊美,总让人觉得一板一眼,阿静吓得一个哆嗦,偷偷离洛鸢时近了些。


    段璟翎摇头,带他走进巷子,说了始末。


    周停樾静静听着,最终走向阿静,在几人或惊或惧的眼神中,他蹲下身开口:“你若是无处可去,不如认我为义父。”


    “从今往后,你不必卖唱学曲,可以跟着我周家的私塾一起识字念书。


    但我要求你必须刻苦研学,贯通古今,你可愿意?”


    于是,洛鸢时懵懵的看着阿静点头,被赐名周泓静;懵懵的看着她对周停樾磕头,后者说此处不便议事,几人坐上他的马车前往丰珑茶馆……


    ——缘分呐!


    她目送着周停樾带着下人和周泓静走入楼下的雅间,彻底松了口气。


    太好了,她还以为因为二房的变数,女主得在戏台子继续搓磨,幸好幸好,剧情还是很给力的!


    炮灰小时第一次赞美起男女主不容违逆的强大气运来!


    倒是谢斯斐,眼巴巴盯着被关上的房门,还不死心抽着鼻子担忧:“娘,那个左相大人好凶凶,他不会害仙女姐姐吧?”


    他看那个黑面伯伯,哪哪都不顺眼!


    洛鸢时捂脸。


    乖乖哪,那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呀!


    段璟翎自然地抱起谢斯斐,带他走进他们的雅间:“放心,他看着凶,实际上是个好人,不然你娘和我怎么会把人交给他呢?”


    谢斯斐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闷闷应下了。他不信那个陌生的男人,总归还是信娘和他的。


    等等!


    他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斐儿今天是来听戏的,才不是来习字!呜呜,放斐儿下来,斐儿不习字!”


    段璟翎倒是把他放下来了,不过是茶案前,当然,现在已经变为了教学专用的小书桌。


    段璟翎:“来都来了。”


    谢斯斐:“不要……”


    虽然段璟翎讲课很好也很有意思,但大概小孩子就是会有倦怠期和爱玩心,新鲜劲一过就不想乖乖学了。


    他两眉变成一个“八”字,嘴巴一噘:“娘~~”


    洛鸢时用帕子假装擦泪:“景王殿下尊贵无比,娘怎么敢忤逆他的意思?斐儿,都这样了,你就学吧。”


    段璟翎:“……”


    明明是她在马车上给他悄悄耳语:“来都来了,不若给斐儿加一堂课吧。”


    算了,自己的小姑娘自己惯着。


    段璟翎低头,强硬的塞给谢斯斐一根毛笔:“听见了没?快学着练横竖撇捺,今天学不会,你娘就要被我罚……”


    洛鸢时眉头一皱,段璟翎利落的改口:“你就要被我罚,一天不许和你娘一起吃饭!”


    谢斯斐佝偻的身体一下子直挺,边吸鼻子边哼哼唧唧地练起笔来。


    练着练着,又弯下身子开始呜咽,把写好的纸揉成一个个纸团,偷偷砸段璟翎,险些没让他那雪白的名贵衣袍沾上墨迹,看的洛鸢时直皱眉。


    她刚噘起嘴想要叫这熊孩子的名字,段璟翎倒是好脾气,按住她摇摇头。


    不过还不等她接着开口,房门就被小心推开,阿静瘦小的脸露出来,绵绵地向大家问好。


    “周大人……义父说一会儿要走了,叫泓静来给各位道谢……”


    她显然还没从从天而降的好运里回过神来,红着脸说,“谢谢王爷,谢谢夫人,谢谢小少爷。”


    洛鸢时怜爱地看着她笑,突然发现对面趴着作怪的谢斯斐已经正色挺身,乖乖巧巧地端坐着。


    身前的纸团和被揉乱的纸页都不知何时被藏起来,看着倒挺像那么个样子。


    他还把周泓静拉过来看他学习的成果:“太好了,以后我们说不定还可以一起念书。仙女姐姐你别看斐儿年纪小,其实可聪明可认真啦!”


    “斐儿最喜欢读书写字,以后斐儿也可以教你哦~”


    洛鸢时:?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你才三岁半耶!


    段璟翎忍笑凑近她耳语:“我懂你上次说的话了。”


    “儿大不中留。”


    他清朗的闷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对面一大一小的男女孩身上,洛鸢时忽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谢斯斐在教周泓静认识那些不同的笔,桌下,段璟翎悄悄牵住洛鸢时的手,挠了挠她的手心。


    他手指滑过的地方传来痒痒的感觉,洛鸢时眼睛盯着对面不知情的小孩子,忽然有点心虚,又觉得心里也痒痒的。


    “钗子,很好看。”他又一次耳语,“很衬你。”


    洛鸢时脸一红。


    她今天没戴别的什么饰品,只插上了他送的那根鸟钗。


    他倒是眼睛尖。


    有人来敲门,周泓静该走了,谢斯斐巴巴地送他的仙女姐姐去门口。


    趁着这个功夫,段璟翎袖子在洛鸢时眼前一抬一挡,顷刻之间,她的耳朵多了些重量。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145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19


    ◎柜中亲昵◎


    耳坠很长, 她伸手捏住侧目得以窥见全貌,小鸟翠羽明珰,眼睛和鸟嘴是宝蓝色点翠, 鸟身是莹润的玉石。


    “我好喜欢。”洛鸢时心里甜滋滋的,“这是什么玉?光泽泛着彩呢。”


    “我随身佩戴的玉。”段璟翎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随口说,“据说是我出生时手上握着的神玉,不过我总不信,说不定是父皇说来哄人开心的。”


    毕竟他当时也正需要一个被上苍庇佑的孩子, 堵住众口给娘亲后位。


    洛鸢时眨了眨眼:“这么珍贵的东西, 可能是神物, 你, 你就拿来给我做坠子?”


    段璟翎亮出腰间的佩玉, 拍拍她的手:“还剩下这么多呢,你喜欢就好。”


    在他看来, 只有这种宝物才勉强配得上她。


    他也喜欢,让他们共同拥有一些东西。这些交织让他着迷。


    洛鸢时盯着他那模样有些像羽毛的白玉,情不自禁握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与手心温度交融,她莫名生出一股怀念的感觉。


    刚刚她伸手时,段璟翎手中的册子被他敏锐地合上。


    他看着她专注的眼睛,松了口气,将册子不动声色藏在身后。


    *


    过了大约半月, 周家为新收养的义女周泓静举办宴会,邀请各大世家, 算是给她刷脸。


    洛鸢时看见从不远处走来的小主人公周泓静, 颔首打招呼。


    她已经褪去了戏妆, 露出素净的小脸, 弯月眉丹凤眼,清雅秀丽。常年唱戏的身形修长,立如雪中松柏,有一股书卷气,与周家的氛围很是合衬。


    洛鸢时捏了捏谢斯斐的手,示意他去找他的仙女姐姐玩,结果还没出口,谢斯斐就哒哒哒迈着笨拙的急步朝周泓静奔去。


    “……”


    哎,又是化身老母亲的一天呢。


    她让春笺看着谢斯斐,自己在宴会中去找之前认识的夫人说话。


    上次宫宴的时候,她算是真的体会了和这群夫人聊天的乐趣。侯府的日子太过无聊,二房那些斗来斗去,开始觉得解气,后来一直吵,烦人的慌。


    不如听这些夫人们讲家里长短,再唠唠适龄男女们的儿女情长……嘿嘿,就和现代说的吃瓜一样,多有意思!


    “你们说,左相周大人这么年轻有为,人又仪表堂堂,为什么要收个义女呀?”


    一位夫人皱着眉,她原本还在撮合她甥女和□□樾呢,结果整这么一出,“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呢!现在谁想把自家闺女嫁给他呀?”


    “不是说这位义女小姐是之前被查的那个戏班子里的吗?听说要不是官府查,那里面好些小孩到了年纪就得……”有人后怕的说,“周小姐之前在宫中表演过,得过陛下的赏识,结果也差点被折辱。周大人定是心善,才收养她的。”


    “这一下子,京城的金龟婿又少一个了。”“可不是吗?之前是景王,满心满眼都是那位侯府的继夫人;现在是周大人……”


    得,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洛鸢时摸摸鼻子,悄无声息溜出命妇们的圈子,走前却敏锐地听见一个夫人说:“据说之前周家的一位小姐,也是左相大人的表妹很钟情小王爷的,结果知道王爷痴恋那位夫人,气的三天没吃下饭,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嗨呀,那个小姐一怒之下和自己的竹马订婚了!最要紧的是,她才知道那个竹马探花暗恋她好多年!现在两个人已经说开了,蜜里调油得很,下个月就成婚啦……”


    “哎呀,好事好事呀!”


    洛鸢时踏出的脚堪堪停在空中,又缓缓收回来,溜回人群中的角落饶有兴致地听起来。


    “说到痴恋小王爷,还有那位右相的孙女呢!”


    “哦,那姑娘呀,长的沉鱼落雁,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人家可是放话了呢,非小王爷不嫁!反正侯府那位瞧着是个老实的,不肯抛下侯府和孩子,王爷喜欢她能喜欢多久,能喜欢一辈子吗?右相三朝元老,以后真的联姻也未尝不可能……”


    洛鸢时眨了眨眼,这次毫不拖泥带水的悄悄离开人群。


    她倒是没被她们的话影响多少,只是暗自叹了口气,随意一看,刚好看见段璟翎的背影。


    心情一下子大好,她看他刚好在人少隐蔽的地方,准备去假装偶遇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刚才被柱子挡住视线的地方,他身前还站着一位白发老者,看上去是个正直的老学究。


    小春适时开口:【哦吼,那就是刚才她们口中的右相大人~】


    洛鸢时脚步一顿,这时,右相笑着点了点头,拍拍段璟翎的肩转身离去。


    段璟翎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沉思什么,良久转过身来,刚好与洛鸢时对视。


    心虚的情绪在他眼里一闪而过,被洛鸢时敏感地捕捉到。


    四周无人注视,她扬起唇走上去:“刚才那位是谁呀?”


    “一个前辈。”段璟翎有点欲盖弥彰,“我和他讨论点学问上的事,你别多想。”


    你这样子才让人多想吧……!


    洛鸢时狐疑地盯着他,结果段璟翎愣是闭口不言,越看越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倒也不自讨没趣逼问,他有心藏着,她何必刨根问底?


    这么想着,她忽然被段璟翎带着走进一间比较隐蔽的房间。


    “周家这样的藏书室很多,不用担心有人来。”他深吸一口气,忐忑问道,“你……刚没听到什么吧?”


    洛鸢时被他气笑了:“我站的那么远,能听到什么?”


    段璟翎放下心来,却不知他这副样子落在她眼里更觉可恨。


    洛鸢时鼓鼓嘴,转头就要走。


    与此同时,门前传来一前一后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大惊,段璟翎眼疾手快,拉着她打开比人高一些的木柜钻进去,在来人进来前合上柜门。


    这柜子是用来放书画的长筒卷轴的,所幸数目不多,他们把卷轴小心摆到一个角落,刚刚好能够他们站立。


    洛鸢时这下根本顾不上什么小脾气了,揪揪段璟翎的袖子,朝紧闭的柜门外使使眼色:谁呀?


    还不等段璟翎侧头悄悄透过缝看,就听见清亮熟悉的沉稳女声:“为什么突然收养义女?璟翎他们事先都知道,你唯独没有和我说。□□樾,你好样的。”


    “这是臣自己的事。陛下日理万机,臣不愿叨扰陛下。”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说你什么?有传言你有一个天人两隔的爱人,你为了她终身不娶,年仅三十断情绝爱,领养义女传承学问。”


    “……传言不虚。”


    洛鸢时捂嘴转头:你姐姐!还有左相大人!


    段璟翎显然也很震惊,点了点头,下意识伸手想推开门。


    “不虚?”女人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什么时候有一个爱人了?”


    “或者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有一个爱人了?”?!!


    洛鸢时捂住的嘴巴微微张开,倒吸一口气,兴奋地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


    难怪……她就说上次看二夫人的那桩丑事后,段璟瑜随口的一句“可惜庭樾不在”,就和她吃到好吃的东西时,可惜段璟翎不在那样!


    她忽然觉得,比起听夫人们唠嗑,这,这不是更带劲!


    站在吃瓜第一线,洛鸢时紧张地抓住想要打开柜门直接出去的段璟翎的手,都没注意对方被紧握住后那羞涩爆红的脸。


    □□樾沉默很久,淡淡道:“君为天女,臣乃人臣。天人两隔,不可比翼偕老。”


    “陛下的后宫人选臣已经选好了,不日就会呈上去。”


    “至于臣的家事,是否传宗接代,是否孤老终身,是臣自己的选择,与陛下无关。”


    洛鸢时抓着段璟翎的手紧了些,猛地摇头。


    他一听就是喜欢她啊!!呜呜,这对苦命鸳鸯,什么叫“与陛下无关啊”!?


    段璟翎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诧,因为早知些许他们的事情,也回味过来。


    冷静下来,他的注意力分散,不可避免的飘向眼前小小一只的头顶。她今天戴了他送的别的簪子,还是很好看,主要是人好看;


    她的头发香香的,在黑暗中馥郁芳香愈发让人沉溺……


    □□樾:“我家的长辈们在某些问题上,并不公允,你知道,我也知道。我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就不可能和你共育皇嗣;而你现在,需要皇夫,需要子嗣。”


    段璟瑜哼笑:“你说的对。”


    “不愧是从学堂时期就最受赞誉的天才□□樾,无论何时都能这么冷静的分析。”


    “但,我想知道。”她上前一步,将他一路逼退到身后的柜门上抵住,“你什么时候都能如此冷静吗?”


    好死不死,那个柜子后面藏着两只已经不敢呼吸的听墙角人士。


    洛鸢时双手还抓着段璟翎的手,在重量压在柜门上的那一刻,差点发出声音,被段璟翎捂住嘴巴。


    温热的鼻息落在他掌心,痒痒的。


    段璟翎心猿意马,对自家老姐的感情瞬间失去全部兴趣。


    他望着洛鸢时琥珀般的眼睛出神,甚至身体前倾,微微靠近。


    【📢作者有话说】


    段璟翎:他冷不冷静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冷静


    第146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0


    ◎“我在呢”◎


    与此同时, 一阵剧烈的动静将他躁动不已的心从遐思中拉出。


    门外的两人撞在柜上,不知谁先开始亲吻对方。纠缠不已,呼吸声杂乱, 那股热意仿佛要从柜门外透进里面,听的人面红耳热。


    狭窄的柜子里,温度不断攀升。洛鸢时抓着段璟翎的手微微收紧,不敢出声,也不敢放开手。


    指尖好像被烈焰灼烧,炽热从肌肤相处的地方蔓延到全身, 人与柜中的空气同时点燃无色的暗火。


    过了一会儿, 亲吻的声音停止, 门外的人缓了很久, 最终一前一后, 脚步轻悬地离开了房间。


    柜中二人皆松了口气,静寂暧昧的昏暗空间, 略显杂乱的呼吸声轻而急地交织响起。


    对视一眼,段璟翎连忙松开捂住她嘴的手,离开的时候,还不小心擦过那莹润柔软的唇。


    他敛眸,不禁将那只手轻握成拳,又慢慢张开,悄声说:“人走了。”


    “你小声点。”洛鸢时用气声说, “他们不会再回来吧?”


    段璟翎心想估计不会,但他离她很近, 又闻到那阵属于她的香味, 不由再次意动。


    他低头贴着她的耳朵私语:“那, 我们……再等等?”


    洛鸢时被他说话的热气弄的耳朵酥麻, 心慌意乱地点了点头。


    因为离得太近,她头顶擦过他胸前的布料,轻蹭了几下,像在撒娇,亦像情人间的无声呢喃,伴随着他怦然的心跳声。


    “小时。”


    段璟翎忽然轻声唤她。


    洛鸢时不敢抬头,就这样低眸停在他胸前。


    但上方那道注视如有实质,叫人无法忽视。


    “嗯?”


    “……没什么。”


    他的声音犹豫了一瞬,缓缓传入她烧红的耳。


    洛鸢时抿抿唇:“那……走吧。”


    “嗯。”


    段璟翎推开门率先走出去,又转身,伸出手护着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接住她的手扶住。


    眼前突然由黑暗一片涌现光亮,洛鸢时搭着他的手,眯了眯眼踏出脚步。


    他护在她头上的手在这时忽然向下,帮她挡住刺目的光,也挡住她眼中的他。


    那只与她相贴的手转了个向,紧紧握住,将她拉向他。


    温热的手心笼罩着她的眼,脸侧落下更加温暖的、柔软的触感。


    一触即离。


    *


    回去的路上,谢斯斐还趴在车窗上盯着不断远去的周府,恋恋不舍。


    洛鸢时难得没有打趣他对仙女姐姐的黏糊,单手撑在马车的小茶桌上扶住脸颊一侧。


    手虚扶的力道很轻,似乎不忍破坏什么珍视之物。


    她一路无言。一直到了夜晚,才因为某只越来越熊的小娃娃回神。


    也不知是小孩子都觉少,还是他今日玩疯了太过兴奋,本应是安寝的时辰,在床上蹦蹦跳跳就是不睡,丫鬟劝了几道都没用。


    洛鸢时呼哧呼哧从主屋赶来,双手叉腰:“谢、斯、斐!”


    谢斯斐最近和她越来越亲,一点都不怕她,什么懂事早熟也被抛了个干干净净。他动作没停,还朝她伸手:“娘,和斐儿一起玩~”


    “该睡了,明早还要早起念书呢。”洛鸢时摇头。


    熊孩子置若罔闻。


    洛鸢时转转眼珠,双手抱胸叹气:“不好好睡觉,难怪你长不高!你看看人家阿静,比你高了一个头,就这你还说要保护她……”


    蹦得差点把床弄塌的小豆丁猛地停下,缓缓转头对她噘起嘴巴,手脚并用爬进被窝里闷闷闭眼。


    “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啦。”


    洛鸢时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坐到床边捏捏他日渐饱满柔软的小脸蛋,“你乖乖睡,肯定能慢慢长高高的~”


    谢斯斐小脸愁啊:“可斐儿睡不着……”


    “那娘给斐儿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好!!”


    谢斯斐赶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他最喜欢娘讲的睡前故事啦!


    上次他晚上做噩梦,娘也给他讲了故事,特别生动,就和她亲眼看到的一样!


    他后来给别的小伙伴分享,发现别人家的故事寓言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但娘讲的和他们都不一样!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最喜欢漂亮的衣服和首饰。有天她看话本子,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是其中一个反面的人物,所有看话本的人都说她爱财虚荣,可给她气坏了!幸好邻居的姨母一家一直都对她很好,安慰着她……”


    谢斯斐嘟嘟嘴,打断她:“这个你上次讲过啦!娘,斐儿要听不一样的。”


    洛鸢时撇撇嘴:“好嘛。”


    她倒是觉得这些“故事”百讲不厌,常忆常新,每一次回想都让她愈发难忘。


    但他这么说了,她便重新开口:“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伶……”


    “名伶?就和仙女姐姐一样唱戏嘛?”


    “……嗯,也差不多。她一开始是上学堂的,考中了进士,春风得意极了。但是她念书念着念着,发现自己志不在此,就去当伶人了。


    期间认识了一个至交,相互鼓励许久。可到头来才发现,那个至交认识她多久,就骗了她多久。


    后来她们分道扬镳,作恶的骗子也得到了官府的制裁。”


    “啊,为什么呀?”谢斯斐瘪嘴,“那个伶人姐姐一定很难过吧。”


    “其实最让她难过的是,她的母亲一直希望她金榜题名,为她考上进士骄傲,但她却转头放弃了功名去做了伶人,让她母亲失望。”


    谢斯斐小小的脑瓜显然凌乱了,想了很久,觉得两个人好像谁都有道理,只好摇摇头说:“斐儿会努力的,不要叫娘失望!”


    洛鸢时笑了:“斐儿只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娘就不会失望。”


    “那个伶人的母亲也是。其实她没有真的对孩子失望,在后来,她还专门看了每场有女儿的表演呢!”


    “还有,在伶人还在学堂念书科考的时候,有个同窗,他……”


    她下意识说出口,却忽然脑中一空,眼神有些茫然。


    “娘?”谢斯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不说话啦?有个同窗,然后呢?”


    “然后……”洛鸢时眨眨眼,“就没有然后了。”


    谢斯斐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哼哼唧唧的。


    洛鸢时捏了捏他哼气的鼻子,笑道:“没事,娘再给你讲个新的,最后一个,讲完你就睡觉觉哦。”


    “在以前的某个朝代,有个丞相的女儿,出身高贵,被全家宠爱,却没想过她这么好的条件竟引来了杀身之祸!”


    她伸出手装作小狼扑向谢斯斐,引来一阵哇哇的叫声,“原因是一个西域来的公主想顶替她的身份和荣宠,一步一步从荒冷边陲爬到权力中心。


    当然,她的诡计被聪明绝顶的丞相女儿识破,只好灰溜溜离开,最后也得到了报应。”


    “不过……”她垂眸,“在丞相女儿做的一个梦中,公主确实成功的杀掉并顶替了她。还好有人慧眼识珠,尤其是丞相女儿的娘亲和爹爹。


    虽然公主易容成了丞相女儿的模样,但他们还是敏锐地认了出来,惩罚了公主!”


    “可是,脸都一样,他们怎么认出来的呀?”


    “如果有天斐儿变了,娘也会认出来的呀。”


    洛鸢时笑眯眯的,“虽然她们的眼睛一样,鼻子一样,嘴巴一样,脸型、身体……什么都一样,但终究是两个人。对于真正爱她的人来说,一定能分辨的。”


    谢斯斐听的云里雾里,但他终于困了,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沉重的眼皮。


    洛鸢时帮他掖好被子,弯了弯眼睛。


    “睡吧。”


    好容易把这个小祖宗哄睡着,她却困意全无。走回自己的房间,趴在窗前,呆呆地想起刚才的那些“故事”,那是她已经改变的世界。


    可是,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心里空空如也。


    她想起刚才最后对谢斯斐说的话。换言之,一个人即使变了模样,鼻子不一样、嘴巴不一样、眼睛也不一样了,只要用心,只要有爱,也能认出来。


    她喃喃自语:“还有……即使忘记了谁的鼻子,眼睛,嘴巴,全部模样,只要还是那个人,就不会真的忘记。”


    “就一定会重新找到。”


    她莫名其妙地说着未经深思便自然流露出口的话,心脏却乍然酸胀,好像有一处空落的、被遗忘的角落被什么东西填满。


    这一刻,忽然很想见到他。


    他……


    “段璟翎。”


    “璟翎,璟翎…”


    她一声一声呢喃着,又闭目低笑摇头。


    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睁开眼,正要关窗,忽然从下面冒出一小朵梨花。


    花被修长的手指捏住,在月夜下摇曳。肤色,花色,月色皆是绝色的白,分不清谁更皎洁。


    “小时。”


    段璟翎悄无声息地在她闭眼的那个空隙出现在窗下,盘坐于地,仰头朝她粲然一笑,“我在呢。”


    第147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1


    ◎“等我回来”◎


    洛鸢时张开小嘴呆呆看着他, 视线随起身的眼前人从下往上滑动,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心疯狂跳动起来,又膨胀,甚至想要为之落泪。


    “傻了?”段璟翎举着花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他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乍然看见她张开的樱唇还有一旁雪白的脸颊,耳边飞上红霞,“我, 我有东西想给你, 就不请自来了。”


    洛鸢时眨眨眼, 回过神来。


    “什么东西这么急?”她好奇道, 往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看。


    段璟翎目光微闪。


    其实并不是亟待送出的东西。他就是突然很想她, 想见到她,想……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她脸侧, 移到唇边,又很快移开,伸手递上一本线装册子:“打开看看。”


    洛鸢时不解地望了他一眼,双手接过装订精致的书册。


    “……《天地游记》?”


    她念出封皮上墨笔写就的飘逸文字。翻开内页,是那些或耳熟能详、或从未听闻的山河胜景。


    每一段笔酣墨饱的介绍后,还配着相应的绘画。


    笔底春风,字字见心。


    “你上次说, 从小生活在宅院里,没能走出京城看看外面的天地。”


    见她没说话, 段璟翎有些忐忑地说, “我自然想日后带着你一起走遍天下, 但也知道, 那或许要等十年,二十年。”


    “所以我先编写了这个。都是我去过的地方,吃过的当地特色,遇见的有趣的事。记忆深的,都在这里了。”


    洛鸢时哑然,很快想到什么:“似乎听说过右相在上任王朝主持编撰过地理志,莫非你白日……”


    段璟翎轻咳一声:“我外出时没有记录的习惯,一切靠记忆,基本都能记得。但偶尔也会有不确定的地方,就留到最后,去请教了他老人家。”


    “难怪你发现我可能听到的时候那么心虚!”


    她恍然失笑,“但我现在庆幸我没听见了。”


    “这个惊喜,我很喜欢。”


    真的真的,很喜欢。


    段璟翎这才放下心。


    “若不能带你行万里路。”他轻笑,“不妨先为你写万卷书。”


    与他话语同时响起的翻页声里,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重峦叠嶂,万紫千红;小桥流水人家炊烟袅袅,桃源深处孩提书声朗朗,如有声形,跃然纸上。


    可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山河壮美,民俗风情,世间种种,又,不如眼前。


    洛鸢时抬起眼,眼前人点漆星眸,见过天涯海角,现下唯独认真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璟翎……”


    她喃喃,用书挡住他的眼,学着白天他的动作那样,踮起脚尖轻轻落下一个吻。


    “多谢你。”


    书册移开,他目光如炬。四目相对,洛鸢时呼吸一滞,不由自主说出平时难以启齿的话,“还有,我,不止想吻这里。”


    她眼神落在他的唇上,鼓起勇气贴近,却被他挡住。


    “你、你怎么回事?”


    她第一次主动吻一个人,他居然推开她!!


    她羞恼极了,不断眨动着眼睛,脸上发烫,心中委屈不已,“你嫌弃我?”


    段璟翎连忙解释:“不、不是!我怎么会不想……”


    “我只是,想让你更安心。”


    晚风里,少年满面通红,眼神却无比坚定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路过过不少人家,听他人讲过很多故事,不乏负心之辈。这世上有太多人,尤其是男子,得到了就不珍惜。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不管要等多少年,小时,我一定一定会娶你。”


    “等到那个时候,我会真正的……吻你;真正的,唤你一声夫人。”


    “在那以前,我,我自己忍着就好。”


    他抿唇,羞涩地垂下眼睫,投下一小片落寞却执拗的阴影。


    洛鸢时呆呆看着他,眼睛涌出水花,忽然深呼吸,仰起头来。


    春夜窗前,灯映双影。


    此夜良宵,此情珍重。


    月在明时,圆圆缺缺十载有余。


    流转之间,有许多事悄然改变,也有的事从未更易。


    段璟瑜坐稳皇位后,确立了皇夫等后宫几人,如今已经有一对龙凤胎和一位皇子,正在怀第三胎。因为经太医说可能是女孩,所以皇太女还没有册立。


    前任右相告老,周停樾接替了他。周泓静在他的辅导与栽培下成长迅速,十七岁那年高中状元,如今待诏翰林,亦为皇帝近臣。


    谢斯斐在七岁生辰那日正式袭爵,跟着朝中某将军和段璟翎学习兵法与练武,在过去两年皆以副将的身份出征河西广漠,逼得屡屡来犯边陲的蛮族节节败退,年少成名,圆了儿时外加上一世未竟的英雄梦。


    平原侯府由此又显赫起来。此前,三房明哲保身碌碌无为,二房则莫名寥落。


    外人不知道,但洛鸢时却晓得她当年的话起了作用,那梅与鹤就是个扒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朝赖上了和他狼狈为奸的二夫人,当着满二房人的面表真心诉衷情,气的谢勇之当场休妻,还怀疑二夫人名为设计大房,实则早就和小白脸暗通款曲……


    最后因为孩子,以及不愿让外人猜测家丑,谢勇之没有休她,只是将二夫人送到了庄子上“养病”,据说梅与鹤还偷偷跟着去了;


    隔年,谢勇之明升实贬去远地赴职,谢亭亭闹了好一通,最终还是没能留在京城,跟着他去了,估计以后也要在那里成亲。


    一向眼高于顶想嫁王爷的她自然不乐意,行路上路过某个闲散王爷的封地,据说当天就有了点火花。


    谢勇之气的拂袖而去,而谢亭亭如愿入了那个王府,却只是侧妃,还发现有十几个通房小妾和她一起斗……


    不过那都和她们无关了。


    总之,再也不会发生像原剧情里那样挑拨离间、伤害利用欺瞒她们母子的事。


    洛家倒是在谢斯斐成名后找上来,想捞几个官职。段璟翎和谢斯斐一开始还顾及着洛鸢时生斯长斯的情分,只是委婉拒绝,没有闹僵;


    后来洛老爷子非要让谢斯斐娶洛家女,还骂洛鸢时不顾家不感恩,气的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段璟翎知道后,拿着这些年来收集的把柄去狠狠敲打一番,最后那边也只好安静下来,再不敢兴风作浪。


    又是一年春日踏青好时节。长长的白线往天上延伸,老旧的纸鸢被皇家园林里百年巨木的树枝卡住,一支飞箭“咻”地飞出,没有擦到一片树叶,稳稳射中纸鸢的眼,击落下来。


    已经舞象之年的谢斯斐小跑上前捡起纸鸢又回来,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可看当天更新臭屁地朝草上坐着的洛鸢时扬扬下巴,像只叼回球球求夸奖的小狗狗。


    但他的体型早已不小,相反,他颀长健硕,比起上一世的单薄瘦长,更加强壮有型。


    走路带风,英姿勃发,不愧少年小将军之名。


    洛鸢时如他所愿弯眼开口:“斐儿真厉害,准心比先前又好了不少!”


    “哼,小意思,也不看看我是谁!”


    谢斯斐目光不屑,酷酷的开口。


    “得了小屁孩,你就偷着乐吧,嘴角的笑都收不住。”


    谢斯斐身体一僵,连忙去摸嘴角,对上洛鸢时促狭的笑眼,红着脸别过头:“……谁笑了!”


    他目光流转,故意笑着说:“我这么厉害,还不是某位师傅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教的好,您说对吧?”


    洛鸢时双颊粉扑扑的,恼道:“好呀你小子,居然改调侃你娘了!”


    谢斯斐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她。这个“娘”,光看这娇俏少女的外表,还真的毫无说服力。


    虽然她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但还是像个小孩子,甚至越活越娇气。


    譬如此刻,明明两只手都闲着,吃个樱桃还要别人喂。


    “璟翎,你看他~”


    远处刚刚喂完樱桃、去洗过手的人影渐渐走近,洛鸢时立马举起小手挥着告状,“谢斯斐这臭小子,他又欺负我!”


    段璟翎见怪不怪,依旧假意瞪了一眼谢斯斐,温声哄着某个小脸鼓起来的小姑娘:“没事,一会儿我带你去新开的酒楼里吃全鱼宴,不带他。”


    谢斯斐咬牙切齿。


    一个娇气,一个偏心!这两个人,过分至极!!


    亏他渐渐长大,发现他俩关系的时候还纠结吃味过,无数次为她担心段璟翎会不会对她不好,经过长日相处,才放下心来。


    可他对她是好了,他们对他就这样?!


    谢小将军扭过头,臭脸不语。


    那边,段璟翎听完洛鸢时讲前因后果,挑眉笑道:“斯斐的箭术精湛,不全靠别人教。还是周家的某位小姐说喜欢看人射箭,很是威风凛凛,他才这么刻苦锻炼。”


    谢斯斐的脸臭不起来了,黑脸转红,咳嗽不止,想去捂他的嘴,可到底不敌师傅的功夫,立马被他躲过。


    段璟翎和洛鸢时对视一眼,笑道:“你也不必这么避讳,反正你们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已与停樾兄说好,等到你此次出征归来,就让皇姐赐婚。”


    洛鸢时笑眯眯的:“去提亲的东西娘也给你准备好了哦~”


    谢斯斐这下是真的羞到无以复加,找借口跑走了。


    段璟翎坐到洛鸢时身边,倾身亲了亲她的小耳朵,贴着她小声说:“等他回来,我们也……”


    洛鸢时面红,低下头。


    其实二人早就能成婚的,礼和府邸等都备好了,婚服也绣了好几年,已然完工。


    只是这两年段璟瑜备孕,边关又不太平,如今蛮族新的将领更是趁着她有孕,再度突然来犯。


    谢斯斐要出征,段璟翎帮皇姐接手了一些政务,也不愿委屈洛鸢时匆忙嫁来,故而一拖再拖。不过,她一直觉得他们也不急一时。


    眼下,心却被慢慢吊起来,有些迫不及待,想真的听他叫一声“夫人”。


    她转过身去,背着他偷偷笑起来。段璟瑜觉得她这副害羞的模样可爱极了,百看不厌,伸手戳戳她露出的柔软脸颊侧面。


    原剧情里,男女主都没出过京城,所以对战事也渲染得不多。洛鸢时倒是想让小春时时刻刻盯着战场,可是距离太远,它的监测受限。


    不过它仔细检索了一遍剧情,里面提到过的几场用来让男主感怀梦想破灭的战争都是胜局。


    如今换了谢斯斐上战场,以他的能力和前两次的局势,洛鸢时更是不大担心。


    虽然不担心,但还是非常牵挂。


    养了那么多年的小豆丁,看着他从她半身高长到比她高一个头还要多,有挫败赌气,更多的是欣慰。


    段璟翎也忙。这天,洛鸢时宅在府里无事,坐在盛开的莲花池旁给他绣着帕子。


    夏日炎炎。谢斯斐走了有一阵子,传来的都是捷报,想来不日便可凯旋。


    她绣着绣着,忽然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停下针线,推了推桌上加了冰的莲花茶。


    “快尝尝,我新窨的花茶。”


    她语调欢快,说话间像撒娇,“你这大忙人,今日怎么下朝这样早?”


    身后的人并不回答,洛鸢时奇怪的转头,却只见段璟翎俊面沉沉,难得表情凝重。


    自她认识他以来,他从未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声音出口,她同时手撑桌面起身,手与声皆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斯斐,出事了。”


    段璟翎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穿过她的身体,让她血液冰冷。


    “我方守城将领中有叛徒,交战时突反,军阵大乱,斯斐被迫单枪匹马深入敌阵。”


    “他一人突破百敌,斩下蛮族副首领首级。但,背部被那叛贼射中,目前被生擒于敌军中……”


    字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让人恍神。好一会儿,洛鸢时才清楚话语的意思。


    他没说完,但她明白,谢斯斐定是生死不明;就算被擒时还活着,如今也命悬一线。


    从边疆快马加鞭传战报回来,也要六七日……


    段璟翎也皱着眉,目光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上前擦掉她满面的清泪,将她拥入怀中。


    忽然,他他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轻轻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温柔的声音低低响起,却如惊雷震心。


    “今晚,我会赶往边陲。”


    洛鸢时一僵,呼吸停滞一瞬,猛地从他怀中挣开。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


    段璟翎轻松地笑了,眉眼温和带着调侃,“你以前都放心斐儿去,难道不放心我吗?他的武功还是我教的呢。”


    “想当初,你们侯府精心教出来的侍卫,都发现不了我夜探……”


    “那不一样!”


    洛鸢时嘶哑地开口,才发现喉咙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只好拼命摇头。


    眼泪如珠串一样摇落,段璟翎眼中划过心疼,故意笑如春风:“有什么不一样?”


    “相信我,小时。”


    他喝完桌上的茶,还得赶着去清点人马收拾装备,只好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会好好的,把他和捷报都给你带回来。”


    “等我回来。”


    他吻她的唇边,这是这些年他唇角落下的,离那个真正的吻最近的地方。


    “……我们成婚。”


    第148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2


    ◎如若能够与之比肩◎


    “大夫人, 您好歹用口饭吧。”


    午膳时分,春笺心疼地说,“王爷武功高强, 与少爷皆是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归来的。在那之前,夫人可不能病倒了呀!”


    洛鸢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在眼前,就是食不下咽。


    偏偏这时,三房的谢安之下朝归来, 连同着谢斯斐被擒的消息传遍侯府上下, 一片愁云惨淡。


    下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洛鸢时深吸一口气, 握住筷子强迫自己吃下去, 吃的比平日的饭量还要多。


    撤下碗后,她带着春笺召集全府下人, 揪出几个带头唱衰的长舌小厮掌嘴,一副云淡风轻的威严模样。


    众人看她丝毫不担心,也渐渐觉得充满希望起来。


    有这样想法的还有赶来探问的三夫人,洛鸢时却并未多言,带她进了内室,将一块牌子放在她手心。


    一切结束后已是天黑,她一个人站在桌前, 问小春:“真的不能看到原剧情里这场战役的具体情况么?”


    小春摇摇头,带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先前我们都以为剧情里说胜利, 就万事无忧了。】


    【可是……女主角后来接手过兵部事务, 负责粮草和士兵清点。我对比了战役前后被提到的那些数字, 情况非常不好。】


    【大概湮没了数万士兵, 更别说没有记录在册的无辜群众。光将领就死了三个,还有一位正是如今身在前线统领的大将军,谢斯斐的另一位师傅……】


    洛鸢时双腿一软,幸好手及时撑着桌面,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这次情况还好一点,还没有将领死亡,也已经抓到叛贼,只是,谢斯斐被生擒。】小春安慰道,【况且他是男主角,你要相信男主角的气运!】


    【你看上个世界,厉风的气运被破坏前,你把他推倒在地脑袋磕到大石头,或者给酒里下药,他一点事都没有呢!】


    “……我知道。”


    过了许久,洛鸢时的声音才低低响起,“可我做不到不担心。”


    而且,谢斯斐是男主角,或许可以生还。


    但他活下来,不代表战争结束。


    段璟翎,又不是男主。


    洛鸢时双拳紧握,抵住桌面:“真的探测不到那边的情况吗?”


    【距离太远了,我只能知道男主角还活着。】


    洛鸢时颔首,目光一凝,闪过一丝决意。


    是夜。


    熟悉的那扇窗紧闭着,一道人影透过窗纸影影绰绰地出现。


    段璟翎身着便于骑行的玉白色行装,前来道别。


    他举起手想要叩响窗户,又有些犹豫。


    与此同时,窗户从里面被打开。


    同样打扮便捷易行的洛鸢时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囊,丢进他怀里。


    “我和你同去!”


    *


    “不行!”


    府门外的队伍前,一位副将听完段璟翎的话深深皱眉,“王爷,这,这行军打仗不是小儿玩闹,怎么能带一个妇人……”


    洛鸢时自知理亏,但不能把她有系统、可以侦查敌情的事情交代出去,只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抓住段璟翎的披风,紧紧扯了扯。


    段璟翎回给她一个隐蔽的安抚眼神,去与下官们交涉。有一小拨人虽然觉得她是个累赘,但碍着景王的面子,也暂且压下来,暗中观察着这位妇人;其余士兵完全忠于皇权,没有异议。


    看着他去而复返朝自己点头的身影,洛鸢时百感交集。


    她原本就不担心旁人的阻拦,只要段璟翎这个统帅同意,其余的就都不成问题。


    可是她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同意她一起跟来的要求。她想的千百种理由借口,甚至偷偷跟在队伍后面的计谋,都没派上用场。


    她刚想张口问什么,恰行至城门边上,却发现有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前站着周泓静。


    洛鸢时与段璟翎相视一眼,听见她急切开口:“今日忙完京外事宜,听闻边关战事吃紧,泓静特向义父请求同行,已经得到同意。”


    段璟翎自然没什么不允的。


    如果说带洛鸢时来还有对她的纵容与私心在,那周泓静就是如虎添翼。她有治军之才,善谋略,只差些实战的经验,且能保证忠心。


    只是……


    洛鸢时皱眉:“你义父会同意?”


    据她所知,近日陛下产期身体不好。周泓静原本一开始就要跟着奔赴战场,却被周停樾以此理由留下。


    其实她也懂他的心理,不只是为了段璟瑜,也是为了这个义女。


    全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别说是在敌后的谋士,就算是不得不上战场的将军谢斯斐,如果有别的人选,她这个母亲也不想让他去。


    功名重要吗?重要。她相信他的能力吗?相信,他甚至还有男主的气运。


    可,她到底是个凡人,到底不能免俗,只想所爱之人平安无事。


    周泓静目光有些闪躲,刚要点头,周停樾驾马而来,下马拦人一气呵成:“周泓静!”


    旁人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周停樾紧紧皱眉,语气严肃:“别给别人添乱,更别在这里胡闹,跟我回去!”


    他目光扫过一旁马上的洛鸢时,眉皱得更深,却不便管束,只拽住周泓静拉走:“今日璟翎在朝上提出亲征,陛下已经担忧至极险些动胎气,她这些年来待你如何你有数,别让她担心。”


    周泓静用力挣脱他:“义父,您担心陛下,我却也担心他!”


    “景王已经要去了,那里也有别的谋士,不缺你一个!”


    “可他们居然被一个奸细骗了那么久无人察觉,连后备与军容也做不好!”周泓静怒言,“只靠几个有本事的将军冲锋陷阵,后方无人稳住军心是不行的!义父,你培养我数年,知道我的能力!”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是我的恩人。他有事,我绝不独善其身苟且偷生!”


    她顿了一下,坚定地说,“……他也是,我的爱人。”


    “你去过战场吗?”周停樾曾经经历过珺王叛乱和某场镇压战役,沉重闭眼后又睁开,目光紧逼。


    他不光对着她说,也对着洛鸢时,“你真的了解其中的艰险吗?还是冲动下想去送死?”


    “你知道一场战役死多少人,可那不过是纸上的数字,你见过哀鸿遍野,见过堆在一起比山还高的尸体么?”


    “你闻过战场上腐烂血肉的臭味,在驻军粮草不够的时候啃过野菜吗?


    战时条件艰险,驻扎野外的紧急关头连水源都很少,更别说正常的洗漱住行。你身体本就不好,你可有想过这些?”


    小春发起抖来,也拉了拉洛鸢时的手指:【姐姐,要不还是算了吧……】


    【太,太吓人了,其实你真的不用去,他们应该自己也可以……】


    它说的并不自信,毕竟原剧情里的惨烈还历历在目。


    它也想说,即使他们真的死了也没关系。


    姐姐的愿望是改变命运,没有天道监督,也没有任务要做,轻轻松松的过完一生就可以了,何必去那里受罪?


    这么多世界看下来,她是多么娇气!就算有的世界受过一些苦,最后也都被养的好好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苹果都不知道怎么洗。


    但它又说不出口。


    每个世界这张脸都会出现的段璟翎就算了,它甚至有些嫉妒谢斯斐,明明他和她没有血缘,但它能感受到,她真的拿他当孩子,当亲人。


    “右相大人。”


    夜里,城门前,洛鸢时清亮的声音响起,“您所言极是。”


    段璟翎握住她的手抚摸了一下,周泓静满眼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她接着说:“但正因为危险,我才一定要去。相信泓静和我想的是一样的。”


    周停樾面色黑沉,洛鸢时声音不停,“如若不能共苦,我不敢享受同甘;如若能够比肩而战却不同去,我不能心安理得在京中苟且盼归。”


    “我此生从未离开京城,连小小宅院都很少出。


    我贪生怕死,胆小爱财,说来惭愧,我还很娇气,你刚才说的战场上的种种困苦,确实难以承受。”


    “可我的娇气,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当靠山纵容;


    我的贪生胆小,是因为有人在前面浴血奋战,拼出来的。


    眼下,他们有危险,我寝食难安。”


    她说着说着,眼泪凝结在下睫,却倔强的不肯落下,“但哪怕是危险呢?他们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我同去,哪怕是在后方用我管理侯府的经验调度稳住民心,亦或是有哪里需要我这种生面孔去做奸细、冒着生命危险混入敌营,我都愿意!”


    段璟翎眸光闪动,深吸一口气将她护入怀中,一下一下揉着她整齐束起的发。


    周停樾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地和她对视,看着那颗挂在眼眶中的晶莹,最终让步离开。


    “义父!”周泓静抹泪上马,朝他孤身一人的背影呐喊,“泓静不孝,您与陛下,务必保重!”


    周停樾未出一言,脚步不停。众人急着赶路,也没有多留,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身后传来城门落锁的巨响,他这才回首,望着渐渐关闭的城门夹缝中消失在视线里的队伍,眼眶通红。


    “如若能够比肩而战却不同去,我不能心安理得在京中苟且盼归。”


    如若能够,与之比肩。


    他没机会,他们,却还可以。


    *


    战事如今虽陷入僵局,一行人赶路却丝毫不敢马虎。策马扬鞭,疾驰赶路,除了段璟翎由先皇赏下的汗血宝马,队伍里马跑死了好多匹,到了后来每到一个驿站就要换一批。


    洛鸢时与他同骑,一开始还能接受,到了后来为了赶时间走入山路,崎岖不平,她和部分士兵每次停下休息都要去吐一通,但休整片刻,又摇摇头接着上马,接着颠簸前行。


    她是娇惯了的,却一声也没抱怨过。还是段璟翎心疼,一有空就给她捶背捏肩。


    以往最渴望的出京走天下,现在没半点心情。偶尔会在一个地方过夜,待得久一些,她也没松懈,和段璟翎一起练箭。


    她箭术很好,毕竟在以往两个世界都苦练过。这下先前那些对她不看好的士兵也闭嘴了:这夫人,还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不过……王爷,怕是不想让她上战场,连战甲都没有。


    洛鸢时听到这样的议论后,从马上转头,仰着脑袋问:“你对我跟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就不觉得……我在胡来吗?”


    段璟翎抿了抿嘴。


    “确实胡来。”他首次承认。


    “那你还同意带上我?”


    “……”段璟翎不说话了。


    良久,他轻声开口:“我相信你深思熟虑过。”


    而且,他们都在战场,她一定会胡思乱想;


    同样的,她一个人在哪里,他都不放心。


    他拽紧缰绳:“你放心,就算我出事,也会护住你。”


    洛鸢时盯着他生出一点很浅很浅青色胡茬的下巴,心里说,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马蹄疾驰,扬起了阵阵黄土沙尘。颠簸的路途逐渐平坦开阔,远处似乎有城门放下的声音。


    洛鸢时回过头朝前方的城池看,后上方响起段璟翎疲惫却沉稳的声音。


    “到了。”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下文案,放上了预收~


    其实没想好先开哪篇,还有好几篇快穿/现言/幻言短篇脑洞没放出来hh……想写的太多了,慢慢来吧~


    这本还有好多世界来着,急不了一点(对手指)


    第149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3


    ◎真吵vs假吵◎


    边城敦州偏远淳朴, 毗邻沙地,再远处是蛮族聚集的广漠。


    他们抵达的时候,天气不算好, 正是一年中刚刚起沙的时分,街上行人稀少。


    当然,也有战时的原因。


    城主、守备以及大将军在城门前迎接段璟翎亲率的援军,领着他们一路往军营走。


    “前阵子蛮族内乱爆发,新王上位,为了团结内部转移矛盾, 就出兵向我朝打秋风。


    我们本想着借此机会一举攻下, 斩杀其王族永除后患, 却不知何时将领中居然埋下了奸细……”


    城主眉头紧锁, “此贼埋伏数十年, 家人都在京中,却丝毫不顾, 向敌营通风报信。还特地说明我军有一位天才少年将军,害得他被盯上,生生擒走……”


    段璟翎担忧地看了一眼洛鸢时,却发现她小脑袋四处乱看着周围的街道,似乎并没仔细听。


    城主见她感兴趣,一一向她介绍:“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医馆和流动市场,已经交由我们的人守卫看护。


    街上的茶馆饭馆基本上都关掉了, 至于姑娘你现在看的那处,是一个青楼, 不过里面都是男子……”


    他叹了口气, 这种发泄的地方是关不掉的, 尤其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总有人需要。


    “男子的青楼楚馆?据说京城也有,我却一次都没去过。”


    洛鸢时眼珠转了转,很是感兴趣的样子,“以往在京中需要顾及着身份和名声,如今来到此处,倒也可以放松放松。”


    城主注意这个面生的女子许久了,此时听她讲这样的话,目露不满。


    这小娘子,难道还当是来游玩的不成?


    果然,段璟翎不满的声音冰冷响起:“我允你来,不是让你来放松的。”


    “你什么意思?”洛鸢时瞪了他一眼,娇蛮道,“难道你真的指望我上战场?”


    “别闹。”


    “谁闹了?”


    连夜赶路,洛鸢时还坐在他马前睡了许久,段璟翎却是已经两夜没有合眼,此刻疲惫地叹了口气:“好了,懂事些,我不想和你吵。”


    洛鸢时气也上来了:“我还不稀罕和你吵呢?我今天就是要去,怎么了?”


    “你自己去什么军营吧,别管我了!”她丢下一句话,怒气冲冲地下马,头也不回的去往那间楚馆。


    几个在门口看热闹的勾栏男子立马搔首弄姿地迎过她,盯着她虽简单,但一看就昂贵的衣服面料笑靥如花:“好姑娘,里面请~”


    “这,这……”城主呆若木鸡。


    段璟翎深吸一口气,疲倦地扫了一眼她的背影,继续往前走:“别管她。”


    楚馆中,洛鸢时看着继续远去的队伍出神。


    真的不拦她啊?


    段璟翎这也太……


    哼!她一副咬牙切齿的赌气模样,一个看上去温柔小意的白净男子立马端来一杯茶水:“姑娘别和那些强横专制的男子计较,你这么好,是他不懂珍惜。”


    洛鸢时哼笑一声:“你懂什么?”


    “我只懂,姑娘如花似玉,美若天仙,让人仰慕不已。”


    “你嘴真甜。”她看上去心情好起来了,“但我不喜欢嘴甜的,去把你们这儿的人都给我叫过来看看。”


    男子很受伤,但还是去了。不一会儿,她面前站了一排男子,有高有矮,有壮有瘦,长相气质各有千秋。


    “没想到这边陲的楚馆里如此卧虎藏龙。”洛鸢时眼睛扫了一圈,“有没有自荐的?”


    她顿了顿,眯着眼睛说:“要壮实些的,最好比刚才在外面凶我那个坏家伙壮。谁让他那样和我说话!”


    一个壮汉立马举手,洛鸢时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你了!其他人赶紧走开,别耽误我的好事。”


    待其余人不情不愿离开后,那魁梧的男子露出讨好的笑,刚欲将手覆在她白嫩的小手上伺候:“好姑娘,刚听您说是从京城来,那……”


    忽然,一枚飞镖精准无误地飞向他伸出的手,直直割断他半截中指!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洛鸢时已然拔下头上嵌着小鸟的钗子插在他手臂上。


    他不由张嘴痛呼,立马想要闭口咬牙,却被更快一步的二人一个从后擒拿,一个用团成团的手绢塞住口部。


    “唔唔、唔…!”


    男子不断反抗挣扎着,段璟翎踹了他的痛处几下,这才老实下来。


    “就是他。”他紧皱着眉。


    在来的路上周泓静就提出,若那个通敌的将领想要和蛮族传信又一直不被森严的守卫发现,在此地定还混入了其余可以自由活动的奸细,而且可以经常与不同的人见面往来。


    可是战役中的敦州,正如城主后来说的那样,有食物和医疗资源的地方流动人员多,相应的,守备和巡查也很严格。


    占卜、说书等娱乐活动全被禁止,这时想要浑水摸鱼,有一个地方最合适。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世上多少英雄,无论男女,难过美人关。”


    她如是说,“依我看,那奸细很可能藏在青楼等地。蛮族女子地位太低不能参政,所以很可能是男子,要不当倌倌,要不当鸨公……”


    于是,就有了他们刚在街上演的那出戏。


    奸细知道有援军来,肯定会出来探看;再加之以为洛鸢时是闹脾气才来的此处而非刻意调查,自然放下戒心……


    当然,洛鸢时能从人群中快速确定奸细,是因为小春的信息。


    段璟翎虽然不知道她是怎样确定此人的身份、唯独将他留下的,但现在看来无疑奸细就是他没错。


    他召来广白,后者迅速地掏出一个镊子一样的工具,按住男子的嘴,从中取出他刚没来得及咬下的自尽毒药,拿出他嘴中的绢布。


    “就是你和蛮族联系,将那位少年小将军的习惯和动向等信息泄露出去的吧?”


    洛鸢时从地上捡起刚才划断男子中指的那枚飞镖,笑吟吟道,“不说话?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她隔着帕子,抓起刚才他想要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中指已经断掉了,她弯弯眼睛,用飞镖撬开大拇指的指甲盖……


    “嗷嗷!!”男子滚下一颗泪珠,撕心裂肺地嚎叫,“啊啊啊!!”


    “你,你这中原毒妇!!”


    洛鸢时唇角弧度不变,问段璟翎:“我是毒妇么?”


    后者宠溺地笑了笑,眼底尽是纵容:“不,小时是最温柔的。”


    她点点头,继续撬着已经淌满血的指甲,特意把无名指留到最后:“都说这根指头连心,恐怕还要再疼些呢,让我试试……”


    “别、别!!”


    男子冷汗直流,几乎快要昏过去,“我说,你们要问什么,我都说!”


    洛鸢时笑了笑,坐下喝茶淡淡开口:“你要送信,那必然是入过营帐的。你把他们的地形给我描述描述,就饶了你这条狗命。”


    才怪。


    但那男子也别无他选,被押到周泓静那里。他一边绞尽脑汁回忆,她一边复刻画下。


    他说着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洛鸢时听见小春提醒的声音,握着飞镖再次上前:“我看你这样子,似乎说的不大对?”


    奸细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


    这婆娘,怎么这么邪门!


    周泓静停笔。段璟翎看了洛鸢时一眼,又看了一眼已经对她刮目相看的城主和将领们,勾了勾唇。


    “我来。”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断那奸细的一只脚,“别把你的手再弄脏了。”


    她那双白净的小手,他连樱桃都不舍得让她自己吃,毕竟她讨厌沾上黏糊糊的汁水。


    奸细男子鬼哭狼嚎了一通,鲜血淋漓,也无人在乎,只好抖着声音重新把刚才故意说错的那处又描述了一遍。


    那一处,正是关押谢斯斐的营帐。


    此时此刻,图上那处被圈起来的营帐中。


    冷馊冷馊的野菜和充满膻味的一点点肉装在盘中,被随意放在浑身血污的冷面少年眼前。


    送餐的人检查了一遍空空如也的帐内,操着蛮语骂骂咧咧出去守着。


    帐帘落下,谢斯斐敏锐睁眼,伸出被铁锁链铐住的手强忍恶心吃下食物。


    来的时候,他一路装作虚弱昏迷,靠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联想空间,已经摸清了敌营的情况。


    但……


    他看着手上的铁拷,握了握拳。


    被射中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趁无人在旁,他擦了擦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被藏起来的锦囊。


    眼前浮现洛鸢时和别家母亲一起学做这东西时苦恼的模样。她绣工很烂,好不容易做好,上次他出征途中,便烂了一次,到处都是线头。


    他没告诉她,自己趁闲悄悄学着缝补好了,还给周泓静绣了一个,绣的比她俩都好。


    他还没来得及给娘绣她的那份,原本,是想等到这次回去给她过生辰前绣好。


    不知道他被擒的消息传到京城去了没有?


    谢斯斐把锦囊重新收好,忽然笑了。刚好进来收盘子的男子瞪了他一眼,觉得他精神有些不正常。


    而他只是笑,笑着笑着,眼眶有些湿润。


    她知道的话,会哭的吧?


    “对不起,娘。”他喃喃。


    “斐儿还是,让您失望了。”


    *


    周泓静在军营里适应得很快,带头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研究了野菜,种植培育长得快又易于培植的品种,一举解决了军粮不足的问题。


    段璟翎就更别说了。景王殿下一来,军中便士气大涨。当天夜里,景王和他率领的精兵一同带领士兵们操练,众人雄心勃勃,斗志昂扬。


    热情如火的士兵看不见的某处营中,几人却陷入僵持。


    “我的意思是,既然有了地形图,就可以先潜行去营救他。”周泓静手撑桌面,双眼充满血丝,“我是女子,也是生面孔,那边会放松警惕。我去。”


    “不行。”洛鸢时皱眉,“擒敌者,擒谋为上。你是谋士,不能离开这里,我去。”


    “不行!”


    她话音未落,段璟翎便第一个反对。


    洛鸢时目光坚定:“没人认识我,我可以把脸画的灰扑扑的,扮成流亡的女汉人,他们定会抓我去当翻译一类……”


    “你如何能确定他们会做什么?”段璟翎立马反驳,“那些人的行为可以预测,但此间过程千变万化,万一他们在让你翻译前先……万一,他们直接杀了你呢?”


    “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你上场杀敌也是危险!”洛鸢时说,“我潜入敌方也是危险,有什么不一样?”


    段璟翎握住刀,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跑来一人,急得险些摔倒:“蛮,蛮族送来一批此前被生擒的中原人的首级,正在军营外!!”


    “啪!”


    洛鸢时手里排兵布阵用的小旗子掉在地上,段璟翎松开刀,握住她冰凉的手,让她不至于腿软摔倒。


    几人跌撞着往外走,人头堆已经被运进来,里面自然没有谢斯斐的,但极尽挑衅之意。


    洛鸢时屏息凝神看过去,那里面有男有女,甚至那里面,埋着一个看上去两三岁小儿的脑袋……


    她的耳边响起小小的谢斯斐甜甜喊她娘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生疏与小心翼翼,到后来的亲昵撒娇,他习惯把尾音拖得很长,像一个小钩子。他那时是那么小,那么小……


    “小时。”段璟翎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将她从回忆中拖出,“小时!”


    他将她带回二人共同的帐中,凝重的氛围比刚才在议事处更加冷涩。


    洛鸢时双拳紧握:“我可以化妆,扮成毁容的……”


    “别说了。”段璟翎难得对她强硬,“你就留在这里,等明天一早将领们起来,我就去点兵突围。”


    大将军刚刚睡下,此前已经几天没合眼,比他们一行人更疲累。


    洛鸢时只是摇头:“不行,你难道还能直接冲入他们敌营?”


    “有什么不行?”


    “你疯了?到底是谁更危险?我说不行就不行!”


    段璟翎猛地皱眉:“你冷静一点!”


    他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听我的,小时。我有分寸。”


    “冲入敌营,你告诉我你有分寸?”


    洛鸢时嗫嚅着,泪流满面:“……你是不是不信我?璟翎,你信我,我真的可以保护好自己。”


    她有小春呢!她知道很多讯息,敌营对她,毫无秘密,不是吗?


    眼前又出现那个小孩子黑血干涸的腐烂首级。


    “我的斐儿,斐儿当年也是那么大……”


    段璟翎摇头,将她用力按入怀中:“乖,别想了。我现在就出去点兵好不好?连夜直接袭入蛮族的军营里……”


    “你一去,斐儿就被提出来杀了!!”


    洛鸢时用力推开他怒吼,“还是你觉得,他死了也可以!”


    “是,我承认!”


    段璟翎双眼通红,“我是自私,我可以不管他,但我不能不管你!”


    “哪怕我救不了他,哪怕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但你不能出事!我只想要你平安!”


    “鸢时,你好不容易出趟京城,这是你第一次出京城。”


    良久,他深呼吸,语气软下来。


    “你不是想去看江南,看瀑布,看高山吗?”


    “你还没看过,所以,拜托你。”


    他抓紧她的手,眸中带着恳求,“别去了,别让自己有危险。”


    第150章 恶毒继母x小王爷 24


    ◎单枪匹马,出奇制胜◎


    他的声音温柔, 难以掩盖浓浓的疲倦。对着那双漆黑的瞳,洛鸢时的眼泪又一次涌上来。


    她想起那本快要被她翻烂了的游记,里面有他亲手写下的一笔一画。


    呼吸声逐渐冷静地平稳下来,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吸气,又颤抖着将气叹出来。


    “抱歉,我口不择言了。”


    “我只是”她捏紧他温暖的手,“我只是……”


    她太害怕了。


    怕斐儿有事,更怕他有事。


    “我知道。”段璟翎和她十指相扣,将她拉近, 轻吻她的额头, “我知道, 小时。”


    “但我不能看着你有危险。带你一起来是为了让你安心, 你也让我安心, 好不好?”


    他摸了摸她通红的眼睛,用手拨开被泪水沾湿后贴在眼旁的秀发, “先睡吧。”


    然后抱起她,走到军营里梆硬的床前轻轻放下。


    “你不睡吗。”洛鸢时很困,但还是睁着眼睛盯住他,“你比我更久没有合眼。”


    段璟翎笑了笑:“我不困。”


    骗子。


    洛鸢时知道,他眼里的红丝一半是刚才担心她生出的泪,一半是接连几日无休的倦。


    她忽然十分愧疚。


    条件艰苦,身体疲惫, 她的精神刚被刺激得几乎崩溃。可他更是训兵练兵,要稳定被叛贼和谢斯斐被擒消息动乱的军心。


    就算是刚刚争执完, 两个人都对着对方嘶吼, 他还是这样体贴。他就坐在床边, 帮她脱下鞋, 外套,又掩好被子,不让一丝边漠的夜风透入。


    但她心里还憋着一口气,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刚才的争吵被他柔和的话语强行打断,其实双方并没有达成统一。


    她也知道,这里是军营,他才是那个下决定的人。他不让她去,她便去不得。


    小春不赞同地说:【你确实任性了!即使有我在,也不能保证你的周全。】


    【更何况你只会射箭,只能远攻,而且你不可能带着弓箭去!】


    【再说,刚才的那些首级你也看到了。我能帮你看到敌方的地形,探查他们的守备,但我能知道他们的脑子里的下一步动作吗?我能时时刻刻盯着每一处吗?】


    【他们这么丧心病狂,你一个人,别说段璟翎不知道你有我,就连我自己也不可能放心呀!】


    洛鸢时不置可否。


    在千变万化的实战前,已知的信息是那样渺小。


    可是,谁都想自己去面对那些危险,谁都不想让对方冲锋陷阵。


    “睡了,小时。”段璟翎见她一直睁着眼,用手挡住她的视线,“要我哄你睡吗?”


    他温温柔柔地笑着,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洛鸢时摇头,拂开他的手,又握住。


    “我一睡着,你是不是就要走?”


    段璟翎静静地看着她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只是承诺:“我会尽我所能,将他带回来。”


    带回来,带的是活人,还是像那样的首级?


    你将他带回来给我,你呢,你又岂可完好平安?


    洛鸢时刚想说什么,抓紧了他的手。忽然,营帐外刮来一阵呼啸狂风。


    前方的士兵奔走相告:“起黄沙了!!都回帐中去——”


    她坐起身,看着被吹起的帐帘外漫天的黄色沙暴,飞沙走石,仿若末世。


    段璟翎护住她挡住风沙,却被紧抓住衣袍。


    她忐忑、紧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乍然涌现的兴奋:“璟翎,机会来了。”


    “你,信不信我?”


    *


    “往那儿走!”


    奔腾的宝马上,洛鸢时手持周泓静绘制的地形图,实际上听着小春的指引,指向某个方位。


    段璟翎一身银甲,手持长枪,背挎长弓硬弩,策马疾驰往她示意的地方去。


    她方才说,她能在黄沙中辨识方位,问他信不信她,要和他一起单枪匹马奇袭救人。


    他本想,也本该皱眉拒绝的。


    可看着她那双闪动着光的琥珀色眼睛,他莫名知道,她绝没有虚言。


    尽管这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他们已经顺利来到了蛮族的军前。


    这样的沙暴天气,谁都不会开战,也不会想到要开战。


    守卫的人基本上都回到了帐中,即使有人留守,也看不清来人。


    紧握缰绳,马踏黄沙。段璟翎将身前的洛鸢时按入怀中:“闭眼。”


    尘土的气息被他冰冷铁甲的味道替代。洛鸢时紧闭着眼,听见马蹄声,他的呼吸声,紧接着是长枪破开木栏的声音。


    蛮族人惊异的尖叫和嘶吼响起,每一道声音都没能延续,因为在那之前,枪身已然刺入他们的躯体。


    洛鸢时紧抓他衣角的手,也不断染上飞溅而来的温热液体。


    段璟翎师出隐士奇门,闪电般迅捷攻击,动作行云流水,出其不意,兵来将挡。


    他无需后勤,直接从不断涌来的士兵那里劫来一盾,交给洛鸢时挡在身前。


    尘沙飞扬,染上鲜红的血色。由远及近传来洪水般涌动的军队呼声,看样子,他们已经惊动了蛮族的新王。


    “找到关人的地方了么?”段璟翎挑起一个冲上来的蛮兵扔飞,皱起眉低语,“沙暴要结束了。”


    洛鸢时点头,将地形图收起,指着小春呐喊的方向。


    二人一马飞快地在士兵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那个逐渐清晰的灰色营帐。


    他开着路,洛鸢时接过他手中的强弩,在风沙彻底退去前射杀守在帐前的几个蛮人,翻身下马入帐。


    一道埋伏已久的掌风,出其不意向她袭来。


    *


    帐中。


    谢斯斐耳力过人,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趁守备还没来得及得到指示进来有所动作时,已经偷偷用藏起来的铁丝撬开手铐。


    他还未恢复完全,一有大的动作伤口就会裂开,血流不止。


    但既然营中莫名大乱,他势必要借此一搏。


    结果刚刚逃脱束缚,帐前就传来马蹄声。他眉眼一凛,藏在门旁埋伏。


    却见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娘!!”


    谢斯斐惊险万分地停住向洛鸢时打去的掌,不可置信道。


    但他千万疑问到嘴边,霎时无言以对。一颗眼泪落下,干裂的唇颤抖嗫嚅。


    洛鸢时点头,将盔甲丢给他:“有话以后再说。走!”


    二人出门,黄沙已经基本停止,天空隐现漫无边际的黑蓝。蛮族新王率领整齐的精兵,列阵奔驰而来将他们包围。


    段璟翎握住洛鸢时伸出的手腕将她提上宝马,扫了一眼谢斯斐,反手刺死一个想要偷袭的骑兵,长枪一捅推到他身前。


    谢斯斐默契地脱下那骑兵的护腕戴在手上,又从他温度渐降的手里取走弯刀,翻身上马。


    两只马匹并驾齐驱杀着来兵,新王哈哈大笑,操着蹩脚的汉语嗤道:“小王爷对自己未免太自信了!既然你们赶着来送项上人头,我也只能像刚才送过去的那些东西一样,再送一遍!!”


    洛鸢时心里揪紧,不断算着时间。段璟翎拍了拍她冰冷的手,并不言语,率先策马冲入列阵,用蛮兵从未见过的枪法出奇强闯,打乱了庞大军队的阵型。


    新王的脸色逐渐凝重,持刀挥手,另一支队伍从一旁包夹,被谢斯斐用差不多的方式斩杀。


    但作战双方力量悬殊。二人再怎样神乎其神,一个连夜未眠,一个尚未痊愈,强行破阵突出重围,渐渐变成机械式杀人如麻的动作,眼前的一拨被刺倒,又转瞬涌上新的一拨。


    段璟翎清楚新王的打算,对他们两个来说,体力耗尽是迟早的事。


    既然他单枪匹马的来救人,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然,真的如新王所想的那样,是单枪匹马么?


    谢斯斐挥动弯刀斩下一个小头目的头颅,从他手里夺过更加锋利称手的长剑。有眼尖的蛮人趁此空隙往他的伤口一刺,虽然谢斯斐很快利剑杀之,但还是隐忍着短嘶一声。


    疼痛让他清醒,与此同时,他猛地抬起头往营地门口的方向看去,与洛鸢时放下心来的视线恰好相撞。


    “报——”


    与他耳中清晰落入的军马踏地声同时而来的,还有门口的蛮人士兵慌乱地大喊。


    “汉人的大军来了!!!”


    洛鸢时勾唇,看着新王大惊,蛮军军心大乱。


    城主说,这个季节的沙暴来的快去得也快。她和段璟翎借其突袭救人,走前交代军队严阵以待,由大将统领,一旦沙有退去之势,立马列阵前来,争取一举拿下蛮军!


    趁面前军心溃散,段璟翎和谢斯斐一左一右双马奔杀而出,与大军会和。


    远处,大将军在前率领的军队看见浴血奔驰而来的三人,热泪盈眶,高呼不已。


    “是小将军!!!”


    “小将军回来了!”


    “王爷威武!!!”


    “王爷,夫人,成了!!小将军还活着!!!”


    谢斯斐哼笑一声,调转方向剑指蛮军,后指长空,高声清朗:“蛮人屡次来犯我朝,杀人放火,极尽掠夺!上至佝偻老妪,下至无辜孩提,无一不遭其荼毒!”


    “而如今,反贼已诛,敌人在此,列阵溃乱!本将与景王、薛大将军同在!”


    洛鸢时和段璟翎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斐儿,长大了。


    “能否彻底降服蛮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杀个片甲不留彻底了结,免我朝百姓难安之忧,在此一战!!”


    一阵刺痛从背部蔓延开,谢斯斐脸色苍白,声音却裂石穿云。


    “——听我号令,杀!!!”


    千军万马疾驰高呼。远处传来雷鸣般的战鼓声,本就高昂的士气更是大涨,如星河般由天边涌流至前,包夹早已方寸大乱的蛮军。


    一边溃不成军,一边气势如虹。压倒性的局面下,蛮族新王在三员大将的护卫下,只好咬牙逃走。


    谢斯斐刚想去追,背部忽然传来湿润的痛感。


    在他反应过来前,四面黄沙顿起。


    沙中,远处,还响起新王的得意大笑:“想当初从你们汉人那里掠来的史书里说,曾经有个汉王与楚军大战而败,在即将被追上时突发沙暴顺利逃脱!后来卷土重来,建立了新的王朝一统天下!”


    “看来本王和他一样!天不亡我!哈哈!!”


    谢斯斐恨得咬牙切齿,将剑从面前的人胸前抽出,却见段璟翎更快一步掉转马头,朝他消失的方向去。


    蛮族的二把手前来拦路,专往洛鸢时身上刺,段璟翎眸光冷森,一枪封喉。


    他握住缰绳:“这边?”


    洛鸢时摇头,指向另一处:“他改了道,走这里更快。”


    段璟翎没有丝毫怀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奔腾而去。他的宝马很快也很听话,在黄沙中完全相信主人的命令,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新王的马。


    新王听到后面紧追不舍的马蹄声,并不慌张,在沙中故意调转了方向。


    但更令他感到诡异的是,身后的马也很快和他一起转向,堪堪快要追上!


    他用蛮语骂了一声,正想做什么,利箭擦耳而过,右耳瞬间湿润生痛。


    后面,洛鸢时撇撇嘴,在马上坐稳,重新调整强弩的角度。


    黄沙迎面而起,粗糙的沙粒擦在脸上,令她白皙细嫩的肌肤疼痛生红。


    “静下心来,小时。”


    段璟翎驾马的动作更加平稳小心,护住她摇晃的腰。


    紧急关头,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安稳。熟悉的热度打落在耳畔,洛鸢时紧抿的唇渐渐分开。


    “还有箭,不着急。”


    【偏了一点】小春忽然对她耳语。


    风沙骤停,显露出一个不算清晰的摇晃轮廓。洛鸢时深呼一口气,按它说的小幅度移动弓弩。


    【往右。】


    【往上……】


    “咻!!”


    利箭破风而出。眼前黄沙淡下,马背上的新王痛呼一声,摔到地上。


    段璟翎拉紧缰绳,却并未放下怀疑,神色凝重地放缓速度慢慢靠近。


    同时小春疾呼:【他没死!!】


    洛鸢时下意识猛然拉弓,倒地的新王更快一步转头,露出邪恶的笑,从怀中掏出什么反光的东西。


    【他拿着沾了剧毒的飞镖!】


    小春的话刚出口,毒镖便朝二人急速飞来。段璟翎眼疾手快,迅速提腿让马侧身,护着洛鸢时有惊无险地闪过。


    同一时刻,洛鸢时松开手,强弩上的箭飞出,正中新王的心脏。


    耳边传来确认死亡的提示音,她紧吊着的心立马放下。


    刚才黄沙和紧张的氛围里,她几乎没怎么好好呼吸。此刻舒展表情,大喘着气,双手仍不住颤抖着握紧强弩,微笑向段璟翎回望。


    “璟翎,我,我们……”


    洛鸢时笑着笑着,戛然而止,视线落在他大腿左侧盔甲刚好空出的那一小角,眼眶瞬间通红。


    只见与落到地上飞镖相同的,还有一枚闪着铁光的旋状飞镖,正深深扎在那里。


    血流浸湿布料,渗出黑红。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