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桂花和丁小霞开始给乔珍珍抹药。


    乔珍珍原以为上药会很煎熬,但没想到村里的赤脚大夫给她随手拿的药膏还挺好用,涂在脸上凉丝丝的,气味也不算难闻。


    因为没有想象中的痛,乔珍珍紧绷的情绪缓解下来,这才想起了宋桂花因为送她去卫生室,错过了晚饭。


    除了原身,其他知青都是轮流下厨,来解决吃饭问题的。


    这伙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一般都是高粱饭配各种咸菜,或是各种粗面馍馍。


    原身刚下乡时,也是跟大家一起搭伙。可没过两天,她就受不了这种苦日子,自己单独开起了小灶。


    大家觉得她不合群,还喜欢搞特殊,两方的关系便疏远起来。


    乔珍珍放下镜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宋桂花:“桂花姐,咱们两个都没吃晚饭,我箱子里有鸡蛋和富强粉,你去火房煮两碗面吧。”


    鸡蛋和富强粉都是好东西,宋桂花不愿意占她这个便宜,拒绝道:“我随便垫一口就行,这么好的东西,你自个省着吃。”


    乔珍珍:“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忙,请你吃碗面算什么?你要是不肯,我以后都不敢麻烦你了。况且……我还想借机尝尝你的手艺,你就去给我做吧~”


    乔珍珍抱着宋桂花的手臂轻晃,她撒起娇来,一向是男女老少通吃。


    宋桂花见她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哪里还说得出个不字。


    屋里的人都没睡,一直支着耳朵听动静,得知乔珍珍要请宋桂花吃鸡蛋面,羡慕得直咽口水。


    乔珍珍的箱子就放在她的铺盖边。


    乡下老鼠多,吃的东西不能乱放,一些有味道的,抑或是不经放的,都是当天吃完。其他耐放的,就锁在箱子里。


    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乔珍珍她爹每个月除了给她寄钱寄票,还寄各种奶糖、罐头、麦乳精等稀罕物。


    乔父结婚晚,28岁时才得了原身这个闺女,夫妻俩那真的是当做眼珠子来疼。


    他跟乔母都是苦过来的,小时候饿得直啃树皮,立志要将两人的闺女给养得白白胖胖。


    乔母死后,乔父也没忘了当时的约定。


    他每次回去看孩子,第一件事就是先掂掂闺女的重量。


    重了还好,一旦轻了,立马就要打发岳连香回老家,他再另外找人带孩子。


    岳连香舍不得每月那二十块钱,自是慌了,好说歹说,又做出了好一番保证,才堪堪将人给劝住。


    此后,岳连香不仅不敢克扣原身的吃食,还得换着法子给她做肉、做鸡蛋吃。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身从小就要比同龄人圆润。直到十四五岁,身体开始抽条,这才慢慢瘦了下来。


    半年前,原身一意孤行要下乡,把乔父给气得不轻,当时放话再不管她,但次月就寄来了各种生活物资。


    因有乔父补贴,原身下乡这些日子,在吃这方面,还真没亏待过自己。


    在一众面黄肌瘦的知青中,唯她面色红润,脸上的奶膘都未褪去,身材曲线也是凹凸有致。


    宋桂花去开箱子时,乔珍珍又道:“桂花姐,你帮我把桃酥也拿出来吧,给大家都分两块。我今天回来得这么晚,肯定打扰了大家休息。”


    炕上的人一听这话,都坐了起来,朝乔珍珍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这有啥打扰的……”


    最后,宋桂花还是按照乔珍珍的意思,给大家都分了两块桃酥,只除了在火房烧火的乔玉兰,还有蒙在被子里的郑丽丽。


    物资匮乏,大家难得吃一回桃酥,心里都美滋滋的。因为舍不得,只浅尝一块解解馋,另一块则是用帕子收了起来,留着明天吃。


    宋桂花也分了两块,不过她惦记着要去火房做面的事,把桃酥收好人就走了。


    火房里,乔玉兰正坐在灶膛前烧火,她一眼就看到了宋桂花手上的富强粉,了然道:“珍珍是要吃面吧?怎么还使唤起你来了?”


    宋桂花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有哪里不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乔玉兰就又说话了。


    “要吃面喊我不就行了,大晚上的还劳烦你。桂花姐,你可别往心里去,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被家里宠大的,不会体贴人。”


    乔玉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宋桂花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


    她现在对乔玉兰的感觉很微妙。


    有件事她一直没说,她在宿舍里给乔珍珍凑热水洗脸时,因为大家的暖瓶都统一放在桌下,她不小心碰到了乔玉兰的暖瓶,里面满满一壶热水。


    只不过乔玉兰当时没有主动说要给乔珍珍用,她也就没有多事,只当做不知情。毕竟人家也可能只是忘了,她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可现在再听乔玉兰提起乔珍珍,虽然只是简单唠几句家常,但一细想,又好像是在处处贬低乔珍珍。


    宋桂花心里有些异样,经过今天,她发现姐妹俩都和她印象中的形象不太相符。


    乔珍珍好像没有那么差劲,而乔玉兰也没有她表面上的这么良善。


    宋桂花想不明白,便一心扑在吃食上。她手脚麻利,不多会,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就出锅了。


    她端着面回宿舍时,乔珍珍已经上好了药,丁小霞也已经回去躺着了。


    宋桂花人节俭惯了,两碗面条一多一少。


    她直接将分量更多的那碗放在了乔珍珍面前,上面还卧了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乔珍珍其实没什么胃口,再加上她刚还吃了好几块桃酥,便夹了半碗面条到宋桂花的碗里,还大方地分了个荷包蛋给她。


    宋桂花受宠若惊,自是不肯要。


    两人互相推让时,炕上还未睡着的人嗅着飘过来的鸡蛋香气,早已垂涎欲滴,只恨不得爬起来大喊一声:你们不吃,我吃!


    宋桂花最终还是拗不过乔珍珍,一大碗面下肚后,她还觉得意犹未尽,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她家里条件差,队里每年发的补贴,她都寄家里去了。日子过得紧巴巴,就连过年,都舍不得吃口好的。


    两人吃完面,又在屋里坐了一会,乔玉兰便回来了。


    乔玉兰前前后后给乔珍珍烧了三锅热水,还都给人提澡堂里了。她既然做,那就要做到最好,让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可惜她回来得太晚,其他人都睡下了,只剩下乔珍珍和宋桂花还在说话。


    她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了事,进门时特意清了清嗓门,扬声道:“珍珍,我给你烧了三锅热水!你的脚不方便,我已经帮你把水提到了澡堂,你直接去洗就行了。”


    乔珍珍回过头来,露齿一笑:“谢谢堂姐,我一定会将你对我的细心照顾,一一写信告诉家里人的。”


    明明是感谢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要回去告状似的……


    乔玉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心里有些憋屈。


    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的宋桂花便急吼吼地要送乔珍珍去澡堂洗澡。


    宋桂花刚刚吃了乔珍珍那么多好东西,自是要全方位地照顾她。乔珍珍的换洗衣物她早就备好了,一拿上就能走。


    所谓的澡堂,其实就是火房旁边的那间茅草屋,原是用来存放农具的。


    屋顶破了好几个大洞,一直没人修,也是幸亏今晚没下雨,不然就可以直接冲淋浴了。


    因为条件有限,乔珍珍只能局促地坐在小板凳上,用毛巾沾湿桶里的热水擦洗身体。


    宋桂花在门外等她,因为有人陪着,乔珍珍倒也不害怕。


    深夜,整个村庄都在静静安睡。


    乔珍珍闲来无事,想起了白天的事,便和宋桂花打听起了贺景行。


    “桂花姐,咱们红河生产大队有叫贺景行的人吗?”


    宋桂花在队里待了有七年,大部分人她都认识。


    “贺景行……”她想了一会,“老贺头的儿子好像叫这个名。”


    “那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乔珍珍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问对了人。


    她之前看贺景行在村口就止了步,还以为他不是这个队里的人,现在倒是省心了,不用四处去找人打听了。


    宋桂花警惕道:“你问这个干啥?他爹老贺头可是坏分子!”


    “坏分子?”乔珍珍眼底闪过一抹诧色。


    宋桂花重重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我听大队长说,老贺头以前在海城当工程师,后来才被下放到农场,然后到了咱们队里。他媳妇不愿意跟他划清阶级界限,就带着儿女找了过来。一家人就住在村西的牛棚里,直到前几年,才在旁边搭了两间土屋。”


    “说起来,我对老贺头的这个儿子印象很深。”宋桂花回忆道,“我那时刚初中毕业,就被分配到了咱们队里,正好碰到了老贺头被绑在台上挨批被斗,他媳妇就抱着女儿在下面哭。”


    “当时的大队长姓赵,说她们哭,是因为同情老贺头,思想觉悟太差,要拉她们上台,还有队员拿锄头棍杵她们。结果那个贺景行凶得很,当场就跟人打了起来。”


    “队里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立马一拥而上。贺景行当年好像才13岁,被打得特别惨,满头的血。赵队长将他拖到台上,要他承认错误,说老贺头是资本主义的走狗,他死活不肯开口。”


    “赵队长就拿着棍子一直打他,老贺头护不住他,就劝他说,说了就能下台了。可他就是不肯张口,最后是老贺头自己说的,说自己是走狗。”


    “当时那个场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心里看着怪不好受的。”话一出口,宋桂花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往回找补道,“我那时才15,没见过这种场面……”


    乔珍珍:“我明白,就是被吓到了。”


    宋桂花点头如捣蒜:“对,他们打架,把我给吓得不轻!”顿了顿,“我是贫农出身,不可能同情他们!”


    宋桂花义正辞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又有些狐疑地审视着乔珍珍:“你刚还没告诉我,你打听他做什么?”


    乔珍珍经过刚刚那一番谈话,明白群众对于成分不好的人是很有成见的。


    贺景行当时不肯送她进村,估摸着也是怕影响她的名声,亏她还误以为人家不近人情……


    乔珍珍面对宋桂花的追问,本可以直接打哈哈,但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实情:“其实,今天就是他救的我。我爸常跟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打听他,是因为我准备给他买件衣裳做答谢。”


    宋桂花闻言,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衣服就别买嘞,传出去不好听,容易惹人误会,买些吃的就行。”顿了顿,她又不放心地补上一句,“他救你的事,不要到外面去说。”


    “我知道。”乔珍珍,“要不是你问我,我也不会说。”


    眼看乔珍珍这么信任自己,宋桂花神色渐缓。


    过了一会,她再次叮嘱道:“你这个救命恩人,是个硬骨头。小的时候打起架来就不要命,长大了更是不得了。你家世清白,又根正苗红的,千万不能犯错误。送了谢礼后,就别跟他们家有牵扯了。”


    乔珍珍眉眼弯弯,戏谑道:“你不会以为我要以身相许吧?”


    宋桂花老脸一红:“你这小姑娘,真不知羞!”


    “你就放心吧,我现在一心回城。”乔珍珍想到贺景行的那张脸,虽说冷了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个大帅哥。


    可再帅,也阻拦不了她回城过好日子的脚步。她准备等脚上的伤一好,就给乔父拍电报。


    至于什么剧情,什么跟女主抢男人。她要有这闲工夫,吃吃喝喝,咸鱼躺平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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